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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你们 [打印本页]

作者: 溪源 时间: 2010-7-16 13:42
标题: 你们
有人说在教堂的厕所里看见疯子，
他对着厕所里的镜子比比划划，
当人们问他——
你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的时候，他说：你们。
——题记

晴朗，是最残忍的天气，
阳光总有借口要侵略黑暗，
你本来模糊不清的脸庞，清晰明亮，
看见你的雀斑。

昨晚你在后花园埋下的尸体，
是否已经长出美丽的花朵，
隔壁的小男孩曾问你要一株罂粟，
你没有答应。

一条狗带着另一条狗，
它们长久凝视花园初开的玫瑰，
你无法分辨它们的性别，
它们把腿搁在围栏上撒尿。

an，ang，昂，安，angananganggg，
隔壁的女生在练习前后鼻音，
直到这两个韵母暧昧不清，
最后她开始竭斯底里。

很多人住在隔壁，你们，
从青色的石板街经过，
日复一日的路线，脚印，
一条狗带着另一条狗旅行。

角落里走出一只猫，伸了个懒腰，
它望向你，她望着你，
她眼睛里有一个黑夜，急风，骤雨，
闪电显得这个世界断断续续。

你的视线在她身体的曲线流连，
你本来打算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深沉地，忧郁地，欣赏花园里摇曳欲坠的花朵，
湿漉漉的曲线绣有秘密。

清秀，甜美，柔滑，
像你此刻饮下的水，
她朝你笑，轻启双唇，
你知道她将歌唱。

犹如指甲从镜面划过，
破裂的嗓音洞穿你的想象，
你重复醒来，
午后依然晴朗，阳光有些耀眼。

那只猫疑惑地望向你，似曾相识，
她就是你的尸体？
答案并不重要，它收回目光，
消失在街尾。

黄昏还会不会来？
隔壁住着很多人，你们，
脸孔，身材，服饰，出入门的时间，
唯一不同的只有服饰。

她又来问你要一株罂粟。他？
叔叔，叔叔，我要那个，我要那个，
我在梦里见过它，你们把它吞了，
味道真好。

你没有答应，
她突然变得面目狰狞，
她威胁你，说要叫警察过来，
我要叫警察来。

警察每天都忙着寻找罪恶，
他们为什么要来？他们才没空，
你为什么不能做点别的？
那只猫带着另一只猫回来。
黄昏还会不会来？

还会不会来？
亨，痕，狠，横，嗯，鞥，
音，赢，饮，映，依恩，依鞥，
她竭斯底里。隔壁的人真多，你们。
两只猫带着一大群人经过。

猫的脚步惊慌，不时回头张望，
后面那么多人，你，你们，
熙攘的人群只透露一个信息，
教堂塌下来了塌下来了塌下来了，
教堂塌下来了。

一个人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离开人群，
他来到你的窗前，点燃了一根烟，
伙计，为了耶稣庆祝耶稣复活，
我们得建造一座更辉煌的圣堂，
那之前，拆除陈旧的东西显得适合时宜，
如今教堂自个儿崩塌了，此乃天意。
他谈到他即将开拍的第二部电影，
会有饥荒，地震，干旱，洪水，杀与被杀，
这部电影最大的亮点是演员全部裸体，
在那个时代，在我们以前的时代，
连衣服都没得穿，
人的一切苦恼和悲哀不过是来自与他人对比，
人的幸福同样如此，
这部电影将会让月薪不到六百的人明白，
有干净的饭菜和蔽体的衣服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残废的乞丐们必须感谢社会的安定和繁荣。
电影将会在这样的字幕中结束:
你们——我的同类——我的兄弟——
你们必须学会知足啊。

他用力吸进最后一口烟，观察窗玻璃上自己的轮廓，
他满意地笑了，转身离开，
你端详他的背影，良久才认出
他是你那个疯掉了的长辈。

这个世界上的长辈是那么多，你，你们，
教会了你什么？只有欺骗的技巧，
他们对你的不思进取深恶痛绝，企图让你明白，
你早已经明白，掠取更多的资源证明自己的强大，
生活就是妒忌和炫耀，
妒忌高居你上方炫耀的那些人，努力成为他们，超越他们，
朝被你踩在脚下的人们炫耀你的财富，
你的权势，你的名望，你的身份，你的地位，你们，
世界观念，价值观念，道德观念，
是一个模式，强加于人，然后施行欺骗，
因为这社会每一瞬间都有新的模式诞生，
对过往的模式开始新一轮的考察和批判。
只有情感才永恒不变。只有梦境可以为所欲为。

他们说，醒醒，醒醒，
你不能沉迷这些虚无的东西，你该行动起来。
醒醒，醒醒。
你能在梦境中得到他们所贪婪的一切，只需一秒，
他们却耗费了一世，也许仍一无所得。
醒醒，醒醒。

你重复醒来，
天气依然晴朗，
狗不见了。猫不见了。是警察在敲门。
警察在敲门。

调查发现教堂底下的千层尸骨不见了，
其中的一些尸骨不见了，不排除它们自己跑掉的可能，
所以教堂才塌下来，
你这几天若是捡到尸骨，请交到我们警局来，
哈哈，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放心，绝对安全，
尸骨伤不了人，
再见，先生，我还得去通知其他人，
再见。

警察走后，一只白色的乌鸦落在花园的枝桠上，
它冷冷地看你，你们，
只有你们才忍受不了现实，龟缩在某个梦境，
过去的梦境消失，新的梦境生成，
存在一个循环的模式，
你们的快乐既真实又虚伪。

醒醒，醒醒，
你应该领悟他们的恐惧，
对不安的恐惧，对前途的恐惧，
对历史的恐惧，对世界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存在的本身让他们恐惧，
没有什么他们是不恐惧的，包括他们的贪婪，
恐惧使他们贪婪，贪婪使他们陷入
嫉妒和炫耀的生存模式，一个循环的模式。

新的模式必将从旧的模式生成，
新的必将批判旧的，并成为旧的被新的批判，
你有未说出的话要说，你必须重复你说过的话，
如树叶重复掉落，在风中萧穆地飘荡，
你看见它摇曳，在某处稍作停留，
但你不会知道它的终极。

它的终极在哪里？归于虚空，
子虚与乌有相交叠合，而你
看不见虚空，虚空来源于你的想象，
正如你并不能知道你死亡后的一切。

你不会知道它的终极，
天堂或地狱是否存在只有你死后
谜底才能揭开，看到谜底的你
却无法告诉尚在人世的他们。

因此，答案并不重要，

所谓的真相都出自人的脑袋，

世界本身并不提供任何真相，

你更应该关心你花园中的尸体，

关心正在关注尸体的狗，猫，白色乌鸦，

想吃罂粟的邻居，敲门的警察，崩塌的教堂，

它们提供世界本身。

你决定出门，走到石板街上，
置身空虚之中，在时间中前行，
啊，光明光明光明光明，
光明是可憎的，光明并不消灭空虚，
并不消灭人心巨大的黑暗，
你只能从黑暗走进空虚，从空虚走进时间，
从过去走进未来，此刻的你只能湮没在时间的缝隙之中，
有可从生物学分析的称为自然人的你，
有可从心理学分析的称为社会人的你，
没有现在的你，现在的你后腿留在过去，
前腿已经跨入未来，你的未来包含在未来之中，与死亡
紧紧相拥，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不存半点痕迹，
因为记忆过你的人也将消失。人只能存在于人的记忆。

在你的记忆中，你发现教堂并未崩塌，
只是教堂的摆设被扫荡一空，
只有风晃晃悠悠将教堂的门打开又合上，
你找到教堂的洗手间。洗手间的镜子。

镜内的人无法将手伸出镜外，
镜外的人无法将手伸进镜内，
那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世界无法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囚笼是彼此拒绝的。人总是无法忍受现实。

你的手伸出镜外，握住另一人的手，
他手中有一株罂粟，他是你的尸体，
脸上有与你相同的雀斑，阳光同样照不进他内心的黑暗，
照不进你们之间的空虚，他双唇轻启，她？
an，ang，昂，安，angananganggg，
犹如指甲从镜面划过，破裂的嗓音洞穿你的想象，
想象能存在于人的记忆之中，
梦外的人进入梦中，梦中的人走出梦外，
我们必须静静地继续前进，
越过黑暗和空虚，越过崩塌的时间和记忆，
当人们问你——你在镜子中看到了什么——的时候，你说：
你们。

作者: 溪源 时间: 2010-7-16 13:43
看过艾略特的《荒原》后写下的。

作者: 郑植 时间: 2010-8-14 21:55
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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