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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Have”or“Will” [打印本页]

作者: 大智熊猫儿    时间: 2006-2-28 19:51
标题: “Have”or“Will”
  “Have”or“Will”

  “你的人很好,你的文章也写得很好。但要打动我,谈何容易?”
  他依稀记起在温瑞安的《刀丛里的诗》中有一队“新四大名捕‘谈何容易’”。无论是江洋大盗还是温良大侠,一旦被他们盯上,要脱身谈何容易!
  他忽然觉得,他听到她的这句话时,呼吸和心跳理应停顿。可他当时思潮澎湃。原来幸福不仅能使人颤栗,还能使人生机勃发。他渐渐感到他心中盘横了十几年的阴霾这下子统统的消散了。即使要见到阳光谈何容易,但他也因为这句时显希望时显冷酷的话而夜不能寐、食而无味。这对他来说,已令他开心不已。他心中充溢着对她的感激、对她的祝福。
  他一直生活在巨大的沉思、巨大的疑问中。他那郁郁寡欢、自傲复又自卑的性格令他孤独寂寞。他总是在欢乐过后持续着反思与沉浸在悲哀中。或许只有在漆园吏的无涯畅想中他才完全得到解脱、在太白的仙风道骨的梦逸之作中他才完全能放开自己,使自己不要沉沦入那无边无际的自我忏悔、自我解剖中。他,是唯一能了解他自己的人。他的沉默使他的心炽热如火,可复又煎熬着他。
  他是一个敏感的,带有文人所特有忧郁复杂气质的人。伴随着他的长大,他与人世间的隔膜也愈深,他甚至感觉到他渐渐与他身体中的那个“本源”融为一体了。因为他再也无法控制住“他”,“他”就是他,“他”吞噬了他,他毫无疑问而不可避免地与他融为一体了。随着经历的增多,深思的堆砌,他感觉他已被“本源”所俘获。他已无法把持住自己,使他自己能够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依靠顺从和保身活在世上。他无法阻止“他”的巨大诱惑,“他”的罪恶越大,反而令他在阴冷卑劣之下越觉满足与快乐。
  他已不属于他自己了。他知道他的意志是本与“他”的念头所不符的。但他那怯懦得如同少女般的性格恰令他无法抗拒别人,也无法抗拒“他”。他的喜怒哀乐本是与“他”相反的、陌路的。但他已沉沦到这个地步,他身体中的“他”已侵蚀了他的性情。他已无法在世人面前流露出一丁点他的真性情。他微弱的意志告诉他:这人,人最大的不幸与痛苦,莫过于自我意志与本源的背逆了。他微弱得如同荧火的理智又来诘问他:那你以为脆弱的自我意志与无处不在用不消灭的本源究竟哪个才是你自己的呢?哪个是真的你呢?他们是一起产生的吗?还是哪个是在毫无干扰的情况下独自存在的?
  他愈想愈苦闷,他认为那个先生的一定是他的真性情。他一定要找出他,顺从他。他每当要下一个决定的时候,这两种东西就纠缠在一起,也分不出谁是谁了。
  他所受到的教育与他所信奉的,完全令他迷失了方向。难以用预言描述尽的人生的无穷无尽的情感像风暴一样袭来,捶打着他,压抑着他。
  他所写的无数的诗歌,无数的文章,一旦完成,他就要焚烧。好像要把他心中丑陋无比的“假我”杀死。可风一来,灰烬盘旋着上升,他又觉得这些东西是烧不掉焚不完的,毁灭恰令“他”能更强大的复生,并伴随这自然的一切又遁入他体内。从此,他再也无法欣赏这大自然了。每当风雨开始婆娑,他就禁锢在一片茫然之中。他觉得他的身体已无法再承受了,这黑暗的风污浊的雨正吹进他心里打在他灵魂上。于是那股强烈的想要自我解剖的冲动的运动更盛了。他时刻冲着自己谩骂和诅咒。认为他自己是一个无救的、可耻的、卑鄙的、下流的非人。与其活着受到自己本源和脆弱的却生生不息的自我意志的夹击,还不如选择告别那伴随他十几年的清影。
  他既然已经逃开了人世,又觉得他心中的罪恶是无法用自然化去的,他就要想到自杀这条路上来。他望着明月之下澹澹流动的江水,感到一阵凄惶和落魄。自己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清影阿,清影。你伴随着我长到了十七岁,我却一直在践踏你、欺辱你。你还干嘛要跟着我!我如今已经是一个多余的人了,人世间不存在我,在毫无人情的物理世界中我又得不到我的真性情。我已是个多余的人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你屈膝在下,我的双脚就感到一阵刀剐似的疼痛。我不配阿!我不配和人这种东西成为朋友,我不配得到春风的沐浴,我不配行使我生存的权利了!我宁可舍弃它,宁可脱去我龌龊的身体和千疮百孔的灵魂,使他们永远离开吧!我所要寻找的‘我’,大概是寻不到了吧。唉!感激你动也不动地听完我最后的话。阿!我就要死了,难道‘你’这东西,那个‘我’,那个假我还不容许我作一个真心的笑吗?!?!”
  他挣扎着,他的双手向虚空张去,仿佛要掐断什么东西。就在他要得到解脱的时候,他听到了笑声,看到了一张哑然失笑的脸庞。
  他蓦然间好像丧失了自我,脱开了那个强大的“他”与纠缠不放的自我意志了。他这才明白,那凄惶的月和落魄的江水只不过是昏黄的灯和自己冰冷的泪。
  当他刚从空想中回来的瞬间,他刚所听到的笑声与看到的脸庞就嘎然而止和默然消逝了。他不由自主的倘佯过去,灯和泪令他看见自己的清影被拖得老长,渐渐要和远方合二为一了。于是他顺着它长望开去,在一片空灵中,他看到一个婆娑在人间和自然两重间的身影。
  翩若惊鸿……
  他侧身跟了上去,可她渺然无踪,就仿佛在一笑间全然带走了他的“他”和不断挣扎着的自我觉醒。就在这一面之中,他十七年的忏悔和解剖刹那间显得毫无价值了、毫无意义了。变成了空气、变成了白纸。他久久的伫立在那里,神思梦绕。这时已是一个萧索的秋天的晚上,夜阴染上了天幕。他抬头,头一次发现挂在天边的明月竟是那样的皎洁无瑕、可爱美好。连“此去东流不复回”的细细的潺湲也变得如同一首优美的乐曲,令他心怡神旷。他从未觉得这人世间、这大自然乃是如此的充满诗意,充满了慰籍。而这驱散乌云的,是一位少女的一颦一笑。
  他的生活快乐了起来,轻松了起来。那少女的笑是神谕,充满恶意与伤害的本源连同自我矛盾、自我抵触的意志都很少来侵犯他。他逐渐觉得自己已经慢慢摆脱了邪恶与罪孽,自己在那少女的指引下,向高尚与光明走去了。
  他以前痛恨一切、怀疑一切,这种性情令他怅惘而敏锐。他彷徨的时候不会呐喊,独对长天浩海两悠悠。那时的他是完全束缚着他吗?若是的话,那么他现在,则截然不同。
  他渴望生活。

  他这样的生活,又过了一年半。每当他偶然想起的时候,他就感到幸福与快乐从未如此亲近过他。他本以为自己的罪恶令他得不到过多的幸福,然而冥冥之中竟有一种神力--且将之称为缘分吧--令他们不止一次的邂逅与对视。他不敢在有什么奢望了,只是在淡淡的一遇前后感到迷茫和无穷无尽的幽幽的思念。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他乃至关注他,他不敢去揣测。生怕破坏了他心中的清贫与寡欲。他希望她也不要真的认识自己,他害怕自己的空虚的麻木的内心因此而生出过多的渴望,或许那是对她的亵渎与伤害。总之,他们的每一次邂逅与对视都是短暂而又仿佛又会引起他巨大的深思的。那种巨大的深思,绝非令人愤世嫉俗与郁郁寡欢。那种在想像中的对她的考虑与关怀,纯粹令他感到真正的高兴。而在这不知不觉间,他内心中所幻想的那个“本源”已经不复存在了。
  等他突然领悟到这一点时,他充溢着感激与热爱。他甚至感到,她离上帝近,而她离他远。正当他作无端的遐想与对她真淳的赞颂时,他的心忽然抽搐了。他的心复又有了缺口,那是一个血淋淋而令他疑惑的伤口。因而那些复杂而久已遁去的思维与情感又挤了进来。
  那是怎么了?他在对她唱颂歌、对她作祷告的时候,这个问题也总挥之不去。他陷入了令他深深恐惧的巨大的沉思。他又感到那个“本源”正在复苏。他头一次认为,指引他向光明的星座已经开始摇曳了……
  或许是过于敏感吧?自我意志、自我觉醒、本源的邪恶、乃至于女神,这统统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所捉摸出来的而已。他们现在在哪呢?什么地方都不存在。那是空的,是虚的,是根本上无的。他强烈的抑制住自己,强迫他这么认为。他当然知道这是强迫,可他就分不出心思而鼓起勇气去沉思。
  他丧失了沉思的僻好。

  他真正认识她,是在他冲动而直白地写了封信交给他时。而在这之前,他就已熟悉、了解了她。他的思念是无微不至的,他真的完全想去顾及她的感受,可这信还是交给她了。他愚蠢地拾过撕破的信,去跟她说抱歉。他想,这封信是令她突然了、尴尬了、羞涩了和莫名其妙了。他不断地为他的草率和欠考虑而说对不起。而她,只是笑着说:不,没关系。
  他心中很少有失落与不快,只要想起她,他就快乐和幸福。他甚至跟她说:就算她毫不犹豫的令他却步、他的努力终究换来失败,他也为之而喜悦、满足。她没有那样做。
  他看不出她有什么忧烦与困扰,所以为了弥补他的鲁莽,他幼稚而又开心的买了一支棒棒糖,守在车站,跟她说对不起,祝福她甜甜蜜蜜。又,他无微不至地去了解她,熟悉她,并且想去义无反顾地钟爱上她所钟爱的一切。那样,他们一定有了话题可以交流。
  他恨,他恨为什么从车站走到班级的路途这么短暂。她是那种惊奇间的失笑?害死在笑他的幼稚与可笑的Romantic?他只知道她是笑了。可是她没有收下这支棒棒糖。他依然憧憬并且陶醉--幸好他来得及与她说一会她的偶像的事情,并且让他们的下一次会面有了话题。
  他总是认为自己过于胆小了。为何在心中想得这么美好、这么可爱的话一旦要对她去说了,连自己都觉得冗长而突然?经常是这样:他没有不幸的忘记了准备好的话语,却实在无勇气说出来。或许当时是认为自己若说出口,是会令她不好回答?
  于是,他一直不能说出口:感激和热爱,--并且能成为朋友吗?
  这句话,一直在他心中盘桓了许久,是美丽、纯洁、高尚的化身。
  他说他不能成为自私的爱慕者。
  他说他定能接受她的一切。

  所有的朋友都说他改变了。变得迟钝了,没有以前潇洒和机智了。他心中摇头,我以前的生命哪有我现在的美好?
  槁木的十七岁!死灰的十七岁!直到现在,我才开始真正的生活哩!!!!
  我心中的花开得正艳呢!
  我记得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生命中只要有你,什么都变了可以。
  是啊!生命中只要有她,什么都变了可以!什么都变了可以吓!!!!
  他第一次想写日记了。多么美好的岁月,我可总要记下来,我可莫要忘记了。
  他以前对于一见钟情抱有怀疑与轻蔑。可他现在什么都信了:缘分、天意、星座……
  他伏案而写。并且抄上了一首欧美经典的情歌《Have I told you lately》:“Have I told you lately that I love you?……”他的目光忽然缥缈而迷离,看着他的手握着笔,笔又在纸上流淌。光、灯、轮廓与影子的浮动与妩媚。他的手和他的笔的轮廓与影子在纸上移动与颤抖。这本是毫无意义的瞬间的发现竟令他如此怅惘与茫然了。
  “Have I……”不是“have”。而是“will”:“I will tell you lately that I love you……”不,他又明显感觉这样去改,那这歌只能送给自己了。
  他忽然想用“婆娑”这优美的词去形容他的手和他的笔的轮廓与影子的漂移。在缥缥缈缈中,他又仿佛回去到了那个月下,那个江水澹澹的境地。
  他遗世又不能独立,而情愿去选择死亡。他知道这个驱使他的是邪恶的“本源”与与之对立的“自我解剖、觉醒”的意志。它们是相互矛盾的、互相背逆的、势不两立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
  而他现在强烈的意识到自己竟又深刻地去渴望这些罪孽来。他渴求他的“本源”与“自我意志”能够回来,扒去已用感激与热爱弥补好的心壁。“你们进来吧听好”他强烈的呼唤开去,他问自己:你又充斥着矛盾吗?!你又无奈的要忍受背逆了吗?!

  人,无时无刻,永生永世,活在巨大的已经(have)与将要(will)中。

  他又想起另外一个女孩,她,是她萌发了他体内的邪恶与与之抵抗的精神。她是他的兄弟,同时又是他思想上的启蒙者。他爱她吗?他恨她吗?为什么他要去真心爱另外一个女孩的时候,会不由自主追忆起她?她已经不在人烟了。她或许已经摆脱了那二者的夹击。“可我为何在朝圣之途上,要频频去回首黑暗呢?”或者那不叫黑暗,那才是真实的呢?
  他从快乐的顶点坠落痛苦的谷底。
  他渴望生活,却丧失了沉思的僻好;他不能成为自私的爱慕者,他定能接受她的一切,可为何那二者、那与光明美好所不容的二者竟令他如此渴望?
  巨大的人生、巨大的时空、巨大的爱、巨大的恨、巨大的矛盾、巨大的犹豫、巨大的沉思。这一切巨大的情感,究竟他已经失去,还是将要得到?是已经得到,还是将要失去?
  文章憎命达,魑魅喜人过。
  他渐渐沉入巨大的沉思中,在“已经”与“将要”间挣扎。

  附:写这文的作者,是以自己为原型,并且自以为已经明白了这巨大的问题,本是要去证明沉思出的答案的。可他终究还是生活在这巨大的问题中,挣扎而无法释然。所以不能够称此文为完璧,而作者尚且并非感到遗憾。
  作者常觉得唯有女性才对他影响巨大。文中的两位女性,作者一并热爱与感激,因为她们给予作者的是作者用一生都无法还去的。启蒙作者思想的她眼看邈去云霄,而作者偶然的思念是强烈的。作者所爱慕的她作者时刻关怀与思念;作者希望自己成为她一样的心地明媚与可爱的人儿。

  于 2005.11.19 兰夜
作者: Hermes    时间: 2006-2-28 20:21
套用别人一句话,熊猫先生的语言真是“超级无敌霹雳闪亮”,呵呵
作者: 大智熊猫儿    时间: 2006-2-28 20:41
什么意思啊?
作者: 大智熊猫儿    时间: 2006-2-28 20:44
其实有点学郁达夫的沉沦
作者: mu    时间: 2006-2-28 21:39
草草看了一遍,感觉很好:)时间紧,找个时间再读读,吼吼
作者: Hermes    时间: 2006-3-1 14:40
没看过郁达夫
作者: sych    时间: 2006-3-4 13:42
标题: 草草看了一遍~
名字起得好~像熊猫~稀有……

郁达夫的作品只看过一点点,不方便评论……但是文字很不错~这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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