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笛外国文学论坛

标题: 捣蛋鬼杂记-----代望月贴 [打印本页]

作者: 慕乔    时间: 2006-4-9 11:48
标题: 捣蛋鬼杂记-----代望月贴
从教学楼到中心花坛的路上有四株开花的树,它们呈轴对称形排在甬道两边。粉粉的花色,层层的花瓣,一团团簇拥着,嬉戏着,厚实温暖的小女孩一样,大拇指甲的大小的花瓣薄薄铺在地面,温婉可人的样儿;来往的学生老师却毫不怜惜地从它们身上踏过,哇哇哇,痛啊~它们不满地抗议,粉粉的脸蛋上布满灰尘。
一、二、三——我以熟练至极的三步上篮动作跃起,拈起一朵花,衔在嘴里;清泠泠的露珠顺着发梢向脖子里溜,蜿蜿蜒蜒流了一脖子的清凉。“吓,阮小二!”项籍上下打量我,夸奖一句,我委屈地回答:“不就口叼鲜花,长发过肩,鞋带未系,怎么像打鱼的?”项籍嘿嘿干笑一阵子:“那就阮小三吧!”
于是我就有了个外号叫,阮小三。项籍之所以叫项籍,不是因为他才气过人,身高八丈,力能扛鼎,仅仅是因为他的一件白色T-恤衫,有一枝十分夸张艳丽的虞美人。项籍得此浑名后,在一天之内写出三篇《霸王别姬》,风格迥异,,或为慷慨悲凉,或为清丽委婉,或为澹远睿智。三篇文章让我分六次抄到语文老师的周记本上,应付了一个半月的周记;很可惜,我初中的语文老师——一个四肢高大但不发达,脑袋冒光但欠机灵,出生证上年龄与现实风貌严重相违背的老小伙子。超大龄,估计要单身贫民一生——只打上日期,就完壁归赵。我捧着被打上生产日期与保质期的作文找到办公室,问他为什么不给评语,他摸摸违章建筑的鼻梁,故作深沉说:“文章太长了,我没看完。”“轰”血气冲上脑们,我抓起作文本夺门而出,远远的,项籍白色T-恤衫上的虞美人热烈地盛开。
作者: 慕乔    时间: 2006-4-9 11:49
项籍和我是铁打的哥们,我们相识了18+n(n≥10)。至于我于项籍认识的过程,是件让我骄傲了十三年的事儿——也是让项籍恼怒了十三年的事儿。
话说十三年前(咳咳,听众们准备好薯片水果瓜子~),一个名叫叽里呱啦的居民小区中搬进一户人家。新住户带来一个5岁小女孩。刚到小区的第二天,小女孩被这个小区的头儿召到小区后的山坡上,二十来个小孩子围着。“以后,你就是我们无敌帮的一员,我是老大,你得听我的命令。”头儿威严地对她说,小女孩一声不吭地抓起一块石头,说:“凭什么我得听你的?我不怕你。”“因为我打架最厉害,我的拳头最硬。”头儿愣了片刻,大声吼叫着朝她挥动拳头,“啊——”头儿还未清醒过来,手上结结实实挨了一石头。新到的小女孩狠狠推揉头儿,头儿打了个趔趄。他还来不及反抗,就被小女孩推倒在地上,拳头石头雨点一般落在他头上背上,“放开我,兄弟们,揍她!”他哇哇大叫。“谁敢过来我就揍死谁!以后我就是老大,你们都得听我的!”
风波最终以头儿请新来的小女孩五根紫雪糕而告终,从此以后,在小女孩和头儿英明的领导下,无敌帮耀武扬威十五年不败。
作者: 慕乔    时间: 2006-4-9 11:56
小女孩是我,头儿就是项籍。上学之前,我和他们混在一起打群架,搞恶作剧,位于小区“五毒”之首。刚上几日幼儿园,我与项籍成功地将幼儿园搞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至今幼儿园的孙阿姨看到我,都不忘说一句:“你小时候可不是一般的野,啧啧。”“野”字延长10秒中。每个小朋友都被我和项籍搞得鼻涕与眼泪齐飞,脸蛋同墙壁一色。“你们又淘气了!”孙阿姨抡起巴掌。“兄弟,快逃!这婆娘由我解决!”项籍摆出一副誓死如归的招式,我脚底抹油“吱溜”一声逃出幼儿园——管门的老爷爷根本不敢管我,如果他敢,那么,他的茶水里、饭里、点心里、桌椅上,甚至包括高压锅里会不定期地出现植物动物泥巴,直到他请我和项籍吃棒棒糖和沙琪玛。等我满口袋满手苍耳(俗称小刺球)跑回来时,孙阿姨正追着项籍满院跑,张阿姨,金阿姨,赵阿姨等阿姨们正忙着堵项籍的后路,小朋友们吓得个个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靠墙站成一排,好像几十个白橡木灵位供在灵堂,我偷偷溜进阿姨的房间(幼儿园的阿姨在幼儿园中都有各自的房间),在它们干净整齐的床褥下塞苍耳,在她们的拖鞋里也不忘藏上一颗。“项籍,我回来了。”我举起抓满小刺球的双手冲进阿姨堆里,没头没脑地把苍耳砸到阿姨的头发上衣服上,孙阿姨和张阿姨尖叫着躲闪,最后赵阿姨一把抱起我。“你们两个把家长叫来,”孙阿姨冷冷地抛下一句话,“真不像话!”一身狼狈地离开,我和项籍肩挨着肩站着,嘻嘻笑着,没事人一样。“兄弟,下回不要摘小刺球,买鞭炮就可以了。”项籍语重心长地教育我,“这样会更好玩。”孙阿姨的背影重重颤抖一下,一张惨白至极的脸蛋转向我们。“哇——我要回家!呜哇——”“妈妈——”“奶奶——”“阿婆——回家。”可怜的小朋友们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悲痛和恐惧,开始嚎哭,哭声像瘟疫一样传播,一会儿功夫,只见每个人都在抹眼泪哭鼻子,高分贝的哭声响彻云霄!“阿姨,我有办法让他们不哭。”项籍甜甜地对孙阿姨说。孙阿姨怒目而视,“你不惹祸就算我烧高香了!”项籍贯嘿嘿嘿地笑,冷不防从裤兜里掏出一条死的竹叶青蛇,“啊——”孙阿姨花容失色。“谁敢再哭,我就把蛇仍到谁身上!”项籍说,这比棒棒糖、玩具及阿姨有效多了——幼儿园中立刻静悄悄,小朋友们用手背袖口使劲地抹去泪痕,畏惧地缩成一堆,战战兢兢地眨巴着眼儿。
作者: 慕乔    时间: 2006-4-9 11:58
现在想起来,我和项籍真是愧对他们,一群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被两个小毛头搞得花容憔悴,减了玉肌瘦了冰骨,真是可怜见得。前些天,我与项籍路过幼儿园,走进去重温童年记忆,孙阿姨她们大多都结婚了,容貌却依然俏丽甜美;看门的老爷爷更老了,一笑起来满脸的皱纹蠕动,很慈祥,很可爱。“唉,”孙阿姨感叹,“自从你们上学以后,幼儿园安静了许多。”无言以对~~
小学、初中、高中,一路走来;我和项籍安分了许多,金盆洗手,退出无敌帮。我们开始玩一个叫学习的游戏,一个很好玩的游戏;我们都是这个游戏的高手。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只是话题从整人打架改变到学习,项籍喜欢《易经》、《老庄》、《归藏》和《史记》。生长总是悄悄潜伏在阴暗的角落,亮晶晶的眼珠子忽闪忽闪,羞怯又机灵。我眼看着项籍在我面前晃悠晃悠。一不留神,他就向上窜了一大截。他得意洋洋在我头顶比划,兴奋地说:“嗨,阮小三,你才到我肩膀那!我都可以当你是小学生啦!”项籍的下巴开始变青,脸廓也逐渐明朗,声音变得低沉悦耳;江南的确是养人的地方,特别是浙江一带,大多数男孩都长得眉清目秀(呃——我初中语文老师是个例外);项籍碰巧长得很俊朗,我碰巧长得很中性。项籍很沮丧地对我说:“哥们,以后我不敢和你上街了,以前别人都说,瞧那两个小伢子(江浙方言:小男孩)准是哥俩!现在你看起来不太像男孩。”扑通,我晕,什么叫“现在看起来不太像男孩”?!
作者: 慕乔    时间: 2006-4-9 12:00
学校里有一株粗壮的木兰树,初夏暮春时分,开满洁白柔美的木兰,淡淡的芬芳。温婉的花儿是天生的母亲,每日清晨,我会从寝室里跑到树下去拥抱它。皱裂的树皮轻柔地抚摸手臂;昨夜的星辰,今朝的露珠悄悄落满肩头。闭上眼睛,可以嗅到木本植物特有的清香,山岚松露的气息,芳草飞鸟的脉搏。“啊,我好爱这个世界,我好爱这个校园,我好爱这株木兰花,我好爱爸爸妈妈——”我抱着树干朝着东方的鱼肚白大声喊。“呵呵呵——”我听到木兰树也为我欢呼!生活可以如此单纯美好,生活可以如此纯净可爱!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还有一人也天天来拥抱木兰树,他是项籍。那天,我破天荒起得更早,看看床头的闹钟:4:30,我亲亲床头的小金钱豹,溜出寝室——寝室大门还没开,但这个对我不是难事。等我跑到木兰树下,我发现项籍正抱着木兰树。柔软的黑发搭在额前,湿漉漉的像个未做完的梦。“你听,木兰树有心跳,吧嗒……吧嗒……还有抽节的声音,细胞在分裂劈劈啪啪……”他梦呓地说。“兄弟,你……你没事吧?”我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是你?”项籍一下子跳起来,毛发尽竖。“兄弟,你……你……你梦游那?”我结结巴巴地问。项籍垂头丧气地咕囔一声,放开树。“阮小三,你打扰了我的晨修课。”他说。“这棵树是我的,不是你的;我来找树,不是来找你,”他说:“不行,你得赔偿我的好运损失费。我那里还有五双袜子,你帮我洗掉。”我大叫:“死也不成!你的臭袜子会让我三天吃不下苹果。”他抓抓脑门,说:“那你把苹果给我,你就可以去洗袜子了。”“欠揍——”我朝他背上打了两记狠拳,他却毫无反映,失魂落魄地坐在草坪上。“兄弟,要不要……救护车?请把手机借我一用,殡仪馆的号码我还为你留着。”我说,项籍没反应。“兄弟,受什么打击了?跳楼应该跑到楼顶,跳江应该出了校门上吊要找课歪脖子树,吃安眠药别忘记带水……”我唠唠叨叨罗嗦了一大堆。“……虞美人不认识她的西楚霸王,”项籍最终吐出一句话,“啊——”我当时一定笑得很惨,“哎哎哎,不就是没找到你的肋骨么?用不着这样啊——兄弟,晚上大哥我请你到江畔走走,要想寻死到江边再说。‘质本洁来还洁去’。葬身鱼腹总比葬身虫豸好!”说完,溜之大吉,远远的,我还可以看见他胸前那朵出奇鲜红的虞美人。
作者: 慕乔    时间: 2006-4-9 12:02
升了高中,我一下子变得很文静。初中时,我和项籍还都不厌其烦天天跑去跑来;到了高中,我们突然觉得疏远了,校园里没有木兰树,只有许多矮矮的樟树和大片大片娇艳的花。星期六的下午,项籍会到我所在的班级,他坐在我对面看书,我写作业。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很安静,阳光从窗口蔓延进来,洒在四平八稳的桌椅上,幽幽地爬上四平八稳的黑板,流到摊开的作业与书本上。浅绿色平纹的窗帘微微游动,很悦目。我们不说一句话,他看书看累了,趴在桌上打盹,做完作业,我就听mp3。每次都是项籍帮我下载歌曲:《平沙落雁》、《渔樵互答》、《十面埋伏》、《高山流水》、《阳春白雪》、《广陵散》、《彩云追月》,间杂几首很古老优美的外国歌曲《yesterday once more》、《喀秋莎》、《夏日最后一朵玫瑰》等。空灵清澈的古筝犹携带氤氲的水气,袅袅上升,游戈在午后的教室。明净蔚蓝的苍天,扑翅飞过的鸟雀,习习的凉风,打盹的项籍。心在胸膛中颤栗地跳起华尔兹。回家的路上,项籍突然问我:“如过我真的是项羽,那你会是谁?”我想了想,说:“大概是范增吧。”项籍失望地看我一眼,说:“错,是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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