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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过往云烟 [打印本页]

作者: birdy    时间: 2006-5-6 21:31
标题: 过往云烟
一只鸟飞落在我的右手边,此时我的右手正按在一条长方形的水泥栏杆上。这只鸟的爪子也在这栏杆上。我很庆幸是我的右手按在栏杆上而不是我的左手,因为我的左手没有右手好使。由于这个庆幸我变得很高兴,于是我抬起右手按向那只鸟的背。时间过了半秒之后我感到有一个温暖柔软的实物在我的右手下面。实物没有挣扎或是我按得太用力感觉不到它挣扎。在整个动作之中,我的左手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它一直捏着一根烟。阳光下袅袅升起的青烟对我的左手似乎丝毫没有影响。

上午十点钟左右,我逮到了一只不会反抗的鸟。头顶上不断有鸟群飞过,它们对我的行为毫不在意。只是白色的鸟屎不断下降,很快这座二十层建筑的顶部平台上布满了白色的稀泥,有的还冒着热气。我奇怪为什么在夏天也能看见白色的热气。在我的视线所能涉及到的是这个城市的主体,这个时候我可以看到一条条马路上的各种交通工具都泛着银光,对面高楼的窗玻璃上也闪着银光。两种银光向我的眼睛射了过来,我立刻感到一阵眩晕。随即我才发现它们其实对我起不了作用,因为我正戴着一副墨镜。眩晕是我高估了它们,因为银光透过镜片就像那些鸟屎白色的热气。我微微一笑,把左手的烟向楼下扔去,然后推了推镜架。此时鸟在我的右手里一动不动,叫也不叫。我怕它被我弄死了,便松开手。鸟在栏杆上跳了两下就跳到我的头上,任我摇头晃脑它也不走了。

然后我听到有声音在说:“谁他妈的干的好事?”这个声音显然是穿过二十层楼般厚的空气传过来的,因此它听起来格外和蔼可亲。我知道那是我左手上的烟干的好事。左手透过太阳发出柔和的光,由于那个声音的夸奖而高兴了。我笑了笑,转身面对鸟屎的热气。这些白色的热气经过墨镜好像珍珠粉一样白得可爱。我走向那白色的热气就如同走向冬天的晨雾,它使我觉得自己像个神仙;轻轻一嗅,我意识到它的味道很像低焦油的香烟。在这团热气里我很是享受,任凭它轻抚我的全身。我离开它就如同离开闷热的桑拿浴室,浑身清爽舒服。头上的鸟这时候欢歌起来,它的叫声好比我此刻的心情。我快乐无比地走进电梯。

电梯在经过一段很安静的时间后下降到第一层。我走出这幢高楼的肚子,走向骄阳似火的人间。鸟在我头上仿佛筑了窝一动不动叫也不叫地站着,这个景象我从一扇停在路边的车玻璃上得知。今天我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衫和一条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运动鞋。在车玻璃上我觉得我的打扮和我要去做的事再搭配不过了。行人来来往往得很匆忙,他们只对我投以一瞥,我向他们报以微笑。远处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对我喊:“小子,小鸟怎么长到你头上去啦!”鸟对于她的评价保持沉默,于是我也只是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这时我所处的人行道上的人全部停止了行走,他们在我周围组成了一个圆圈。对面人行道上的人也纷纷来这里,组成更厚的圆。他们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一言不发。远处那个声音又叫了一声:“小子,小鸟怎么长到你头上去啦!”人们在这个声音之后开始用更奇怪的眼神盯着我。如果摘掉墨镜,我想人们此时的目光应该是银光闪闪的,因为透过镜片我看到的只是刚才那种鸟屎的热气。所以我咧开嘴笑了,并对圆圈说:“我不怕你们,你们不过是鸟屎,哈哈。。。。。。”头上的鸟也跟着我笑,那笑声是我所听过的最动人的音乐。

这时候我忽然想到了自己将要做的事,于是我开始走动了。可是周围人群很厚,他们挡住了我的方向和前面的道路。我开始害怕了,因为我找不着路了。此时人们看我的眼神变得很安详,那种安详让我觉得很亲切,因为它像珍珠粉般白得可爱。渐渐地有少部分人开始离开,但绝大多数还站在原地不动。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因为圆圈的四面八方出现了很多小缺口,缺口后面我看到了各式各样的路。

当阳光告诉我哪条路最灿烂时,我已经向那个缺口走去。我向人们以微笑的形式告别,他们也用一种似乎是笑的表情看着我。至始至终,他们都很一致,每个人的脸上看不出不同。

于是我走到了路上。这条路将穿越都市,城镇和乡村,但最后通向哪儿我不知道。路上,我看到很多人跟我一样地走着,他们面无表情,背着旅行包,平稳地走着。我问了几个人他们的目的地,可答案全是些我不知道的地名。只有一个老头狠狠地对我说:“小子,走路就走路吧,哪来那么多废话!”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就笑着跟他说:“老头,你讲得很有道理,抽根烟吧。”我递了根烟给他。他接过后,我用打火机给他点上。老头抽了口烟,吐出来的烟雾把他变得和蔼可亲了。于是路上我和他边走边聊边抽烟,直到还剩下一根烟的时候,老头笑眯眯地说:“我不能跟你同路啦。小子,慢慢来吧,路长着呢。要记住,少问问题,多走路。再见!”

老头对我摆摆手,我笑着跟他道别,此时天色已晚。他转入一条小巷之后便看不见了,一路沉默的鸟开始在我头上小声地叫了,好像很舍不得那个老头。我又继续向前走,发觉路两旁的灯渐渐少了,到后来就没有了。这是我在路上的第一个夜,我身无分文只有一根香烟和一个打火机。周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突然觉得脚下软绵绵的。用打火机一照,原来我走到了田野上。夏夜蛙声连绵不绝,虫子们也在不断地叫,吵得我心很烦躁。我边走边听它们吵,结果感到肚子饿了,嘴也很干。这时候我听见有人吃东西喝水的声音。于是我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慢慢摸索过去。头上的鸟却又叫了起来,这让我很难分辨那人在哪里。

“小子,把墨镜摘下来,你能看得更清楚。”一个老太的声音软绵绵地传到我耳子里。我摘掉墨镜,别到T恤衫的领子上,果然周围不再那么黑了,原来月亮和星星都已经在等我了。它们发出如珍珠粉般可爱的光,使我分得清哪是左手哪是右手。我四下张望,这里果然是一片田野,空旷无边,那个声音来自左前方的一棵大树下。我走向那棵树,看见了一个瘦小的老太。“刚才是你在跟我说话吗,老太?”我问她。她点了点头说道:“傻小子,晚上还戴着墨镜呢。饿了吧,过来有东西给你吃。”

说完她打开脚边的一个很大的包,我看见包里装着一份一份的干粮。她拿出一份给我说:“小子,慢慢吃,別急啊。”我就坐在她身旁慢慢地吃着干粮。那干粮很好吃,像我吃过的所有好东西一样。老太又递来一杯水,说:“别吃得那么快。来,喝水。”我接过杯子喝了起来。吃饱喝足天已经亮了,我发现老太给我的那份干粮还没有吃完,杯子也剩下很多水。老太拍拍我的肩膀,站起来说:“小子,该上路啦。”

我便很听话地站起来,和她一起走。我们走在田野的小路上,四周绿油油的农作物在肥沃的土地上似乎生长得很好。一路上我帮老太背了那个装满干粮的包。我们边走边聊,渐渐地田野不见了,脚下的路也变宽了。老太这时候对我说:“小子,前面的路我不跟你走啦,干粮给你,水在干粮下面,包里还有衣服。要记住,干粮要慢慢吃,水要慢慢喝,冷了要穿衣服。”说着,她把挂在我T恤衫前的墨镜拿了下来,给我戴上,嘱咐说:“夜晚不要戴墨镜。”我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老太向我摆了摆手,我笑着跟她道别。鸟在头上又叫了起来,那声音似乎很悲伤。我看着老太走向刚才的田野,她瘦小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我继续在路上走着,脚下的路又越来越窄了,两旁的树多了起来。不知不觉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天气变冷的时候我穿起了老太留给我的衣服,饿了吃干粮或者树上的果子;白天我戴上墨镜,晚上把它摘掉。一路上我看到许多和我一样的人,我没和他们多说话。他们问我时,我就会说:“少问问题,多走路。”

就这样我不停地走着,两旁的树开始像城墙一样密不透风。我渐渐地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臭味,毕竟很长时间没洗澡了。天渐渐变凉,老太给的衣服让我不知道已经到了冬天。终于在一个阳光很盛的日子里,天空降下了鹅毛大雪。雪越积越厚,我很奇怪为什么晴天里会下雪。雪停后,路已经被盖上了一层厚棉被,我找不着了。雪面由于阳光反射出银光闪闪的东西,不过它透过我的墨镜,就让我不觉得害怕,反倒使我想起很久以前鸟屎的热气。鸟如今已经在我的头上扎了根,它的爪子好像和我的脑壳连起来了。它不怕冷也不怕饿,高兴时候叫叫,平时一声不吭。眼下正当我慢慢地寻找路的时候,又欢唱起来,唱什么不知道,只觉得它很高兴。由于鸟的高兴我不感到孤独,也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闭嘴,难听死了!”我突然发现前面的雪上站着一个小矮人,他正用小小的眼睛瞪着我。“唱什么唱!小子,没看见我不高兴吗!”

我听了这话就笑了:“哈哈,你也叫我小子?你还没到我腰那么高呢。”

“胡说!告诉你吧,我是这片森林的精灵,已经活了很长时间了。”他气鼓鼓地盯着我。

“好吧,那你可以叫我小子了。”我笑到,“你一定知道路在哪里吧?”

“当然,跟我走吧。”

我就跟着矮人精灵走了。他身体很轻,走在雪上不留下一点痕迹。我慢慢地相信他是个精灵了,于是不停地问他。他被我问烦了,最后说了句:“小子,少问问题,多走路!”

“那我不问了,你说吧。”我笑着回答。

“你身上很臭,很长时间没洗澡了。你的鞋底磨得很平了,你走了很长的路。你的牛仔裤上有很多洞,快磨破了。你的头发和胡子跟我爷爷一样长,你长大了。你的眼睛我看不见,因为有东西挡住了。”我指了指墨镜,他点点头问:“那是干什么的?”我告诉他墨镜的作用。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叫道:“把那个给我吧,我会告诉你很多你不知道的事。”

“我什么也不想知道,因为我在走路。我不会问你问题,因为我要少问问题,多走路。”我回答。

“把那个给我吧,你看我的眼睛越来越小了,就是因为这阳光和该死的雪。”他哀求了。

精灵求我,我感到很高兴,于是问他:“你能告诉我什么?”

“我知道你一直往前走会经过一片桃花林,林子中间有个温泉。你可以在那里洗个澡,然后洗你的衣服。你还可以用桃花木编一双结实的鞋子,那里也有桃子给你吃。”

“你告诉我的都没有用,因为我往前走自己就会看到。看见温泉我当然会跳下去洗澡,然后洗衣服。我不可能用桃木编鞋子,因为我不知道怎么编。我不喜欢桃子,所以我不会吃桃子。但是我还是把墨镜给你吧,因为你的眼睛快没有了。”他听了很高兴,接过墨镜,笑着跑了。远远地我看到他戴墨镜的样子很好玩。于是我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顺着精灵给我指的路往前走。不久,我就听到头上的鸟叫了起来,原来桃花林近在眼前了。我看见一株株桃树上开着粉红的花,花的味道很好闻,只是我半天没找到一个桃子。接着我看见有白色的热气从林子深处冒了出来,我知道那就是温泉了。于是我跑了起来,边跑边脱衣服。我看到了一个很大的池塘在冒着热气,就跳了下去。水很温暖,很适合我的温度。我正想着把一路的疲倦沉积在这温泉里,眼前出现了一个没穿衣服的女孩。她的样子很好看,使我目不转睛了。“小子,小鸟怎么长到你头上去啦?”热气中我依稀看见她在笑,她的声音分明是很久以前在大街上的声音:“你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在街上看到的一个人,头上跟你一样也有只鸟。只不过那人没有你这么长的头发和胡子。”我想起精灵的话,就跟她说:“那个你在街上看到的人现在长大了就成我这样了。”

我和她就这么边泡澡边说话,我们谈得很开心,这期间我头上的鸟叫得更开心,她也不对它产生好奇了。我时不时能看见她不穿衣服的身体,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很快乐。后来当温泉把我煮得快沸腾的时候,我对她说我们上岸吧。她开始变得一脸委屈,委屈又变成哭丧。我问她怎么了。

“我来到这里刚跳进水池,就有一个强盗来了,他叫我从池子里出来,因为他想看我没穿衣服的身体。我没答应他,他就恶狠狠地拿走了我的衣服,我的干粮和水还有其它东西。我不想上岸了因为我没有衣服穿我会冷的,我没有东西吃我会饿死的。我想一直在这里泡澡那样我就不会怕冷了。等到桃子成熟了,我可以吃桃子,那样我就不会饿了。”

“你上来吧,我们还要走路。我会给你我的衣服穿,我也会给你一半我的干粮和水。如果你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之所以这么慷慨,是因为你给我看了你的身体,而且很好看。”我笑着回答。

她不再哭丧着脸,跳出热气腾腾的池子,那热气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鸟屎。我对她说这池水其实是鸟屎。她接过我的衣服边穿边笑,说我头发那么长了还像个小孩。我们于是又上路了,很快穿过了桃花林。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头上的鸟也一直叫着。她穿着我的衣服很合适,这时候我觉得有几件事我没有做,我对她说:“你看,我的T恤衫已经变黑了,你知道它原来什么颜色的吗?是白色的;你看我的鞋底都磨平了,我应该编一双桃木鞋了;你闻闻我的衣服,很臭吧?虽然我已经洗过澡了,但我还没有洗衣服。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她说继续向前走吧,不管它们了,因为我们现在很快乐。我很听话地跟着她。

不远处一片穷山恶水出现了,她说她不去了,那不是她要去的地方。我问她你要到哪里啊我跟你一起去。她说:“前方才是你要去的地方,所以我们要分开了。”于是我把老太给我的干粮和水分了一半给她,把衣服也多给了她几件,笑着对她说那我们再见了。她抓住我的右手并把一个纸包放在了我手心上,说纸包里是她一路采集的花籽,各种花都有,她希望我能走一路播一路种,这样过不久路上就会花香四溢了;又说,如果可能的话,她也希望我能把头上的那只鸟送给她。鸟快乐地跳了起来,起初我还以为它生了根。鸟跳了跳就跳到她头上去了,快乐无比地叫着,比往常每一次都高兴。我又学着很久以前那个老头的声音嘱咐她:“少问问题,多走路。”

于是我点点头摆摆手对她说再见了我会种花的。这一次我没有看她离去的背影而头也不回地走向那片穷山恶水。走着走着,我发现运动鞋的底终于被磨出个洞了。于是我不走了,停下来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头上不再有鸟的叫声,这使我非常难过和孤独。近在眼前的穷山恶水和身上衣服的臭气又使我感到害怕。此时阳光灿烂起来,我的眼睛开始眩晕了,因为我把墨镜送给了精灵。眼下不知道是什么季节,我怀念起当初在楼顶扔烟头的那种潇洒。于是提起烟我又记起我的牛仔裤口袋里还剩下一根。我掏出烟盒,烟盒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烟盒里布满蜘蛛网般的真菌。我用右手拿起那根发霉的香烟,然后把盒子扔了。又突然想起我的打火机早已失效打不出火了。这个时候我难过到了极点,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透过泪水我看见眼前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似乎一直站在那里而我之前没有发觉。我感到自己很委屈,于是我扑向那个人,想得到他厚实肩膀的温暖。那个人也抱紧了我,说:“小子,没什么大不了的。要挺住,你都走到这儿了。”

我跟他聊了一会儿,他说他一直在苦苦地找寻路的尽头。“我给我路的尽头想象过无数种情景,那可能是个荒芜人烟的小村子,也可能是个花香遍地,墙上写有诗句的花园。但不管怎么样,尽头肯定是我所预想中的一种,所以我并不好奇,只不过路上我觉得很乏味。”他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因为我从没有想过我路的尽头是什么样的。于是我也开始想象起来,可想到最后不想了,因为我害怕跟这个人一样对走路感到乏味。我站起来跟他说:“你也不要再想了,那样会很无聊的。我们该走了,少说话多走路。”他也站起来说道:“小子,不想是不可能的。不过眼下你要把你身上的东西全交给我,因为我是个强盗。”我很奇怪强盗居然对我如此客气,于是我很高兴,便把那根发霉的香烟和没用的打火机给了他。他接过后很满足,说:“我本来还要你的干粮和水,不过你很听话我就不要了。我还想要你身上的衣服,不过它们都很臭,我也不要了。不久以前我抢了一个女孩的衣服,它们是香的。”说完他走向前面的穷山恶水,就像走向他路的尽头。

天渐渐黑了,我一无所有。在夜里我裹着发臭的衣服睡了,一觉醒来发现眼前的穷山恶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似乎是田野的小路。我悲哀地走向田野,然后走向城镇,最后走向都市。一路上我边走边扔花籽,就像扔掉心中的沉重。当我看见城市那熟悉的城墙时我不禁哭了,那片城墙已经存活了几千年。泪水顺着我满脸的毛发流遍全身。透过泪水我朦胧地看见一个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戴着墨镜的男孩从容不迫地走出城墙。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他头上的那只鸟正欢乐地叫着。

作者: mu    时间: 2006-5-12 17:56
不太喜欢这种风格,不过还是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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