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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洪流》第三部,第三十章 [打印本页]

作者: aramis    时间: 2006-6-19 19:20
标题: 《洪流》第三部,第三十章
头角峥嵘的彪悍灵魂不想离开肉体的躯壳,就果真没有离开。在返回卢比奇后的一个月内,安德热伊骑士的一些伤口开始愈合,而在更早之前,他便恢复了知觉。他睁开眼朝着卧室环视了一周,立即便猜到自己已身在卢比奇。
    紧接着他便开始呼叫忠实的索罗卡。
    “索罗卡!”他说,“上帝的慈悲溥施于我!我觉得,这下子死不了了!”
   “谨遵大人吩咐!”这老兵按照老习惯回答说,同时快活的直用拳头揩拭脸上的泪水。
    可克密奇茨仿佛自言自语似的,接着又说道:
   “我的苦行忏悔已是功德圆满啦……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上帝的慈悲溥施于我了!”
   然后他沉默了片刻,只有嘴唇在动,像是在祷告。
   “索罗卡!”过了一会儿他又招呼说。
   “愿为大人效劳!”
   “如今住在沃多克蒂的是什么人?”
   “是小姐和鲁斯涅的执剑官大人。”
   “赞美天主的圣明!有谁到这儿来打听过我的情况么?”
   “他们天天都从沃多克蒂派人来,直到那日我们对来人讲,说大人会恢复健康。”
   “而后他们就没再派人来?”
   “从那以后就没再派人来了。”
   对此克密奇茨说:
   “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们会从我本人嘴里得知一切的。你没对任何人讲过,说我是以巴比尼奇的姓氏在这儿战斗的?”
   “没有命令让我这么讲过。”这名大兵回答。
   “那些劳乌达人还没有跟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一道返乡吗?”
   “他们还没有返回,不过,他们随时都可能到达。”
   安德热伊骑士苏醒后,第一天的谈话至此结束。过了两个礼拜,克密奇茨便已能起床,能拄着拐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而在下一个礼拜天,他便坚持要乘车上教堂。
   “我一定要去乌皮塔,”他对索罗卡说,“得从向上帝做感恩祈祷开始,而在弥撒之后就去沃多克蒂。”
   索罗卡不敢违拗,只是吩咐给那辆小马车的皮垫子上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而安德热伊骑士则穿戴上节日的服装,随后他们便出发了。
   他们去得正是时候,因为教堂里的人还不多。安德热伊骑士靠着索罗卡的肩头,一直走到大祭坛的前边,跪倒在教堂施主的席位上;谁也没有认出他来,因为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他那张脸消瘦得厉害,而且显得十分憔悴,再者在打仗和养病期间,他的胡须长得老长。谁见到他,朝他瞥上一眼,都会以为是某个过境的路人顺便来教堂作弥撒的。因为这会儿到处人来人往,净是过境的贵族,他们都是从战场上卸甲归田的,返回自家的庄园的。
   教堂逐渐挤满了百姓和附近一带的贵族;随后逐渐抵达的是各位远道而来的庄园主,由于在许多地方教堂已经被焚毁,要做弥散的人就不得不长途跋涉,一直找到乌皮塔来。
   克密奇茨沉浸在虔心的祷告中,对谁也没有瞥上一眼;直到人们进入祷告席时踩踏脚凳的嘎吱声,才把他从虔诚的默祷中惊醒过来。
   那时他抬起头,朝四下里扫了一眼,就在自己的上方他瞥见了奥伦卡那张甜蜜而忧伤的面孔。
   奥伦卡也看到了他,而且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她突然向后一缩,仿佛给吓坏了似的。她的脸先是泛起了红霞,后又显出死一样的苍白,但她竭尽了自己最大的意志力克制住了内心的激动,就这么挨着他跪了下来;占据了第三个位子的则是执剑官。
     克密奇茨和她都低下了头,把脸埋在手心里,就这么默默无言地并排跪着,但两颗心的怦怦跳动,彼此都听得一清二楚。终于安德热伊骑士头一个开了口:
   “赞美耶稣基督!”
   “永远赞美!”奥伦卡悄声回答。他俩彼此就再也没说一句话。
   这时神甫登上布道台开始布道。克密奇茨在凝神谛听,可尽管他是在屏气慑息地听着,神甫的话他却怎么也听不进去,也听不明白。瞧,这就是她,那个他朝思暮想、梦寐求之的姑娘,这就是他经年相思泣血、心不能舍神不能离的人儿。如今她就在他的身旁!他感觉得到她离自己是那么近,可他却不敢扭头去看她一眼,因为他是身在教堂。但他能闭上眼睛,用耳朵去捕捉她那温馨的喘息。
   “奥伦卡,奥伦卡就在我身边!”他暗自说,“瞧,这是上帝命我们久别重逢,相聚在教堂……”
   于是他的整个思绪和心灵都在不间断的反复呼唤着这个名字:
   “奥伦卡!奥伦卡!奥伦卡!”
    时不时欢乐的哽咽卡住了他的喉咙,时而向上帝作感恩祈祷的冲动又使他心醉神迷,他简直失去了意识,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而她却始终把脸埋在手心里一动不动的跪着,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神甫结束了布道,走下了布道台。

[ 本帖最后由 aramis 于 2006-6-19 19:52 编辑 ]
作者: G.Z.D    时间: 2006-6-20 17:47
啊啊啊~显克维奇的小说~看一点就激动~无论是什么情节~但是~下辈子才找的到《洪流》啊!!!
作者: aramis    时间: 2006-6-20 19:17
蓦然间教堂前面马嘶萧萧,蹄声橐橐,接着便能听见兵器碰击的铿锵声。教堂的门槛外面有人惊叫了一声:
    “劳务达部队回来了!”
    立刻就在这圣殿里响起了一片嗡嗡营营的嘈杂声,跟着又变成戚戚喳喳的喧呶,然后又变成了越来越高的叫喊:
    “劳务达!劳务达!”
   人群开始涌荡起来,所有的脑袋一起转向了门口。
   门口顿时挤满了人群,一队武装齐整的军人出现在教堂。走在队伍前面的两名军官,踢马刺叮当作响,他们正是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和扎格沃巴爵爷。人群在他们面前让开了一条路,他们穿行过整座教堂,跪倒在祭坛前面,起到了一小会儿,然后两人便进入了圣器室。
   劳务达并走到侧廊一半的地方便站定了,为了保持圣殿的肃穆,他们跟谁都没打招呼。
   嗬,那是一番怎样的景象!那一幅幅威严的面孔,那一张张经风吹日晒面的黝黑的脸,那一张张由于苦战辛劳而显得瘦削的脸,给瑞典人、德意志人、匈牙利人、瓦拉几亚人用马刀砍得满是伤痕的脸,具有怎样的震慑力量!整整的一部战争历史以及信仰虔诚的劳务达人的光荣美誉,全部用剑镌刻在这一张张的脸上!瞧吧,这是布特雷族人阴郁的面孔,这是斯塔科扬族人、托马舍维奇族人、戈希切维奇族人的面孔。所有的家族都有一些人回来。但昔日跟随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离开劳务达出征抗敌的人们,如今凯旋故里的不过四分之一。
   许多妇女都在徒劳的寻觅自己的丈夫,许多老人都在徒劳的寻觅自己的爱子,他们再也不能回来跟亲人相聚了。教堂里响起了一片哀哭之声,这声音越来越高,就连那些找到了自家亲人的人们也都因欣喜而放声大哭。哭声响彻了整座教堂;时不时还有某个声音在呼喊某个亲人的名字而无有回应。而那些手拄佩剑、身披荣耀的英雄们则都默默无言的屹立着,在他们那伤痕累累的威严面孔上,滚动着小河淌水般的热泪,那滴滴泪水都流到了他们的大胡子上。
   这时在圣器室门口摇动的铃声平息了教堂里的痛哭和喧嚣。所有的人又都双膝跪倒在地,神甫走了出来,嘴里念着弥撒祷文,而跟在他身后的是穿了助祭法衣的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和扎格沃巴爵爷。领圣餐弥撒开始了。
   但是神甫同样是激动不已,当他头一次转向信众,说出“Dominus vobiscum!”时,他的嗓音在打颤;而当唱诗班吟唱起福音时,所有的战刀便都顿时一齐出了鞘,表明劳务达人时刻准备着为保卫信仰而战。教堂里整个儿给寒光闪闪的钢刀照得通明,激动不已的神甫只能勉强把福音诵完。
   然后人们在普遍的激动和振奋的心情中唱完了赞美诗,弥撒终于结束。但神甫在唱诗班已唱完最后一段福音,把圣餐盒搁进祭坛上的圣餐柜之后,又转向了信众,打了个手势,表明他还有话要说。
   整个教堂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一派肃穆;神甫先用热情而真挚的话语向凯旋的军人表示欢迎和敬意,随后他又宣布,说他还要向大家宣读一份国王的御诏,说这份诏书是由劳务达团队的团队长带回来的。
   教堂里变得更加肃穆了,不久便从祭坛前面传来了神甫那响彻全堂的洪亮嗓音:
    “朕,杨•卡奇米日,波兰国王暨立陶宛、马佐夫舍、普鲁士诸地大公,谨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传召如下,阿门。
   作为犯有反叛王权和祖国的可耻罪行的恶人,在受到天国审判之前,在现世均应按国法对其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凡德行卓著者,亦应论功行赏,以使其美德发扬光大,使之成为鼓舞后世儿孙竞相仿效的楷模。
   因此,特传告整个骑士等级——即所有现役军人和所有世俗文职人员,凡cuiusvis dignitatis et praeeminentiae,以及立陶宛大公国和属于日姆兹市政统辖的所有公民——周知,凡有任何gravamina拟加诸出身高贵,又甚得朕之宠爱的奥尔沙的掌旗官安德热伊•克密奇茨骑士者,愿彼等捐弃前嫌,忘其怨艾,至切。鉴于奥尔沙的掌旗官拥有如下的功劳和声望,任何有损其名誉和光荣之举,均应受到谴责。”

   神甫读到这里突然住了口,并把目光瞥向安德热伊骑士所坐的席位。克密奇茨起身站立片刻,随即又坐下,并把他那极度虚弱的脑袋靠在长凳的靠背上,闭上了眼睑,宛如昏厥了一般。
   所有的人的眼睛这时全都转向了他,所有的人的嘴巴都在窃窃私语:
   “克密奇茨骑士!克密奇茨!克密奇茨!……他就在那边,挨着比莱维奇叔侄俩!”
   神甫打了个手势,于是在一派深沉的寂静中他又开始宣读诏书:
   “他,奥尔沙的掌旗官,在那场不幸的瑞典入侵开头,虽曾一度站在维尔诺总督王公一边,但他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出自为谋求个人私利,而是出自为祖国效忠的最纯洁的愿望,是受了这位王公花言巧语的欺骗而误入歧途。他只是误信了这位王公的卖国托词,误以为除了王公选择的道路,别无其他salutis Reiplicae的途径!
   及至他与博古斯瓦夫王公相遇,该王公将其视为卖国同党,遂坦言相告,泄露了他们所有卖国求荣的罪恶图谋,他才猛然醒悟,在此应强调指出的是:该奥尔沙的掌旗官不仅未曾许诺过要举弑君之手加害于朕,相反,他甚至武装劫持了博古斯瓦夫王公本人,旨在为朕,也为苦难的祖国报仇雪恨……”

   “上帝!宽恕我吧,求你宽恕我这有罪之人!”
   这时,就在安德热伊骑士身旁,有个女子的声音喊叫了起来而整座教堂又响起了一阵惊诧的嘈杂声。
作者: aramis    时间: 2006-6-24 10:16
神甫继续读了下去:
    “不幸他受这位王公枪击致伤,刚一恢复健康,他就去了斯琴托霍瓦,在那里他用自己的胸膛来保卫圣地,给所有的人做出了英勇顽强、奋不顾身的榜样;在那里,他冒着生命的危险,携带炸药潜入敌营,炸毁了敌方的攻城巨炮,消除了敌人对圣地的最大威胁。可就在这次冒险拼搏中,他落入了敌手,被凶暴的敌寇判处死刑,而在此之前,他更受到了火炙的残酷折磨……”    这时在整座教堂里,这里那里都能听到妇女的啜泣声,奥伦卡浑身颤抖,就像疟疾发作一般。
    神甫还在往下读:
    “是天使心肠的圣女,波兰护国女王之神力施为,方使他从严酷的绝境中得救。他获救后遂去西里西亚投效于朕御前,护卫朕回归亲爱的祖国。在朕途经峡谷猝遇阴险敌寇之伏击时,该奥尔沙的掌旗官奋不顾身,独率三名亲兵冲锋在前,抵挡敌寇全部兵马,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朕得免于难。在峡谷战斗中,该奥尔沙的掌旗官为敌利剑重创,半身淹没在自己的骑士血泊中。待从战地将其抬回,他已奄奄一息如同死人……”    奥伦卡两手扶住左右太阳穴,抬起头,仰面喘息,她已全靠干裂的嘴在进气出气了。这时从她胸中发出一连串凄怆的呻吟:
    “上帝!上帝!上帝!”
    神甫顿了一下,又重新朗声宣读,他的声音也越来越显得激动:
    “经竭力抢救,精心调理,方使该奥尔沙的掌旗官逐渐康复。他片刻不歇,又继续参战。每当紧急关头,他总是挺身而出,赴汤蹈火,冲锋在前。任何褒奖都不足以表其勇。两民族各路统帅都视他为骑士的榜样。他转战各地,直至华沙光复,此后他又受命以巴比尼奇的化名率部深入普鲁士境内南征北战……”
    当巴比尼奇这个名字回响在教堂里,顿时人声鼎沸,宛如海潮喧嚣:
    “原来巴比尼奇竟是他!原来歼灭瑞典兵马,拯救了沃乌蒙托维切,在这么多的鏖战里无往不胜的英雄就是克密奇茨?!……”
    喧嚣声越来越高,人群开始涌向祭坛,人人都向更好的看看他。
    “上帝,为他祝福吧!上帝,为他祝福吧!”数百条嗓子在呼喊。
    神甫转向礼拜席,朝安德热伊骑士画了个十字以示祝福。他始终靠在长凳的靠背上,面色煞白,与其说他是活人,还不如说更像死人,因为过度的幸福和兴奋,以示他灵魂出窍,飞向天国去了。
    神甫继续宣读昭书:
    “他在那边以火与剑横扫敌境,主要是他促成了普罗斯特基的大捷,使他亲手砍倒了博古斯瓦夫王公并将其生擒活捉,随后他又受命进军我方市政统辖的日姆兹地区。在这一过程中他立下了何等的勋劳,从敌寇手中解救了多少城市和村庄,那边的incolae理应更为清楚。”
    “我们清楚!我们清楚!我们清楚!”整座教堂响彻雷鸣般的喊叫。
    “请安静!”神甫说,同时他高高捧起国王的诏书,继续读道:
    “朕鉴于他立下的所有殊勋,鉴于他如此忠君爱国,如此以赤子之心为父母之邦奉献出至伟之劳绩,乃至人间无有能望其项背者,特以此诏谕昭布天下,旨在使一位如此伟大的骑士,一位信仰、王权及共和国如此忠诚的保卫者,不再受到人间恶意的伤害,而使其赢得理应属于他的、与其德行相称的褒奖、荣耀和普遍的关爱。相信下届议会必将根据朕的意愿通过决议,为其洗刷一切污点。乌皮塔市政长官职位现正vacat,朕有意任命他担任此职,以兹奖励。在此之前,恳请我方市政统辖的日姆兹地区所有可爱的公民,能理解并牢记institia fundamentum regnorum。朕之所言,旨在弘扬正义,幸举国臣庶铭刻于心。钦此。”
作者: aramis    时间: 2006-6-24 1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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