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和中世纪政治理论的学者常常抱怨但丁的“保守主义”——他们喜欢这样称呼。他们认为但丁的观点是反动的,它思乡病式地许诺了一个很快将被抛进历史垃圾堆的社会的概念。【1】 我们当然同意,与他接触的同胞马基亚维利相比,但丁会被贴上保守者的标签,虽说在此这个词很难说看起来合适。现代意义上的保守者只的是拒绝变化的人,因为他认为一切变化都是恶的,这是但丁从未接受过的。无论他对意大利生活的堕落有多深切的体验,他都强调不希望向原初的状态(status quo ante)作简单的回归。 证据在于,《神曲》勾勒出的社会包含着一个中世纪社会中丢失的因素,这种因素可以用一个词来称呼:哲学。
这适合于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的开始,但更适合于亚里士多德最后一部伟大的论文《政治学》在13世纪60年代翻译为拉丁文,这时代正是但丁出生的年代。强有力的例证可以证明这样的观点:但丁自己是拉丁的中世纪第一位真正的政治哲学家,因为天降大任,让他把哲学唤下天庭,不是象苏格拉底那样将它引入雅典,而是引入基督教的城邦和国家。无疑,托马斯•阿奎那已经为他的努力进行了铺垫,但人们通常不把阿奎那首先视为政治思想家。他对《政治学》的评注是他对亚里士多德主要作品的唯一评注,这篇评注未曾完成。从阿奎那那里,几乎看不到任何中世纪社会的主导结构和内在张力。对但丁来说西方世界最核心的政治问题,在阿奎那的作品中甚至连一个小的主题都算不上。虽说他学术生涯的开端正赶上腓特烈二世之死(1250年),可是浏览他卷帙浩繁的著作却是徒劳,人们无法找到任何提及帝国命运和因此而提到帝王的地方。正如艾蒂安•吉尔松(Etienne Gilson)指出的:“这位神学家看待一切事物就象帝王不存在一样 ”。【3】依照托马斯的想法,罗马帝国的合法继承人不是神圣罗马帝国,而是旧罗马曾经转化成的精神王国:transmutatum est de temporali in spirituale(《献词》 II , 《帖撒罗尼迦书》 2.1.1)。在他继承亚里士多德的关于政治判断标准的那一部分中,没有或只有很少一些被用到了这样的场合上,作为一个以永恒之光观察一切的思想者,阿奎那显得太急于脱离尘世。一切将政治学当作实践科学来用的想法在他那里顶多只是潜在的。
【1】 E.g.,J.Goudet,Dante et la politique(Paris:Aubier-Montaigne,1969),190-91。J.LeGoff,La civilisation de l’Occident medieval(Paris:Arthaud,1967),587。
【2】 参E.Gilson,Etudes de philosophie medievale(Strasbourg: Commission des publications de la Faculte des letters de l’Universite de Strasbourg,1921),53。
【3】 E.Gilson,Dante and Philosophy。D.Moore译(Gloucester,MA:Peter Smith,1968),172。
【4】 Third Sunday of Advent,Sermo 2,in Opera,卷九,62-63。
【5】 见,inter multa alia,斯宾诺莎〈政治论〉第一章:导论:“他们(哲学家)不是按照人本来所是的样子想象人,而是按照他们希望他们成为的样子去想象人。因此他们常常撰写讽刺诗,从来不去思考一种能够投入使用的政治理论,而只去构想那些可能被当作幻想或纳入乌托邦一类的东西,要么就是在诗人的黄金时代肯定很少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