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后详细注明了字句的出处,其中将艾略特译成“爱利恶德(Eliot)”(这个译名是否表明了钱钟书对艾略特的态度和评价?)。曹诗中“Jug!Jug!污泥里——E fango e il mondo!——夜莺歌唱”一句,便直接引用了艾略特的名诗《荒原》:“在那里那头夜莺她那不容玷辱的声音充塞整个沙漠,她还在叫唤着,世界也还在追逐着,‘唧唧’唱给脏耳朵听”(there the nightingale filled all the desert with inviolable voice/And still she cried,and still the world pursues,‘Jug Jug’to dirty ears)。这里,钱钟书将艾略特《荒原》中的名句信手拈来,用在他所嘲讽的新派诗人的笔下,这是否表明了作者对艾略特的一种揶揄?我们知道,艾略特的《荒原》是以晦涩难懂而著称于世的,这首诗在1922年首次发表时几乎无人能懂,于是,诗人不得已给诗加了50多条注释,但是,当读者希望诗人将某些注释再作解释时,诗人才发现他可能会落入无休止的注释的陷阱之中,于是他拒绝再为该诗作任何注释,并说,“我不晓得‘本意’一词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在话还没有说出来之前,我也不太清楚会说出些什么来。我不会把‘本意’这个词肯定地用在我或其他的诗人的作品上”。这样,艾略特有关诗的注释也几乎同他的诗本身一样有名。曹元朗一首短短的十四行诗竟用了30条注,在这方面大概比艾略特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方鸿渐说:“真是无字无来历,跟做旧诗的人所谓‘学人之诗’差不多了。”只是在一旁的唐小姐“把那诗看了”,忍不住说:“曹先生,你对我们这种没有学问的读者太残忍了。诗里的外国字,我一个都不认识。”其实,这又是《荒原》的另一特征,《荒原》用典频繁,涉及35位作家,56部作品,使用了英、法、德、西班牙、希腊、拉丁和梵文7种语言,采用了流行语言、书面语、古语、土语、外国语5种形式。在艾略特看来,诗歌就是“个性的脱离”,“个性的消灭”,“过去决定现在,现在也会修正过去”,现代与古代之间原本就是持续平行的,因此艾略特自然会借他人的诗文来说自己的话,借他人的酒杯来浇自己心中的块垒。曹先生与艾略特似乎很有些“英雄所见略同”,他在解释他诗中的这些外国字时说:“我这首诗的风格,不认识外国字的人愈能欣赏。题目是杂伴儿、十八扯的意思,你只要看忽而用这个人的诗句,忽而用那个人的诗句,中文里夹了西文,自然有一种杂凑乌合的印象。唐小姐,你领略到这个拉杂错综的印象,是不是?那就是捉摸到这诗的精华了,不必去求诗的意义。诗的意义是诗的不幸!”最后,曹先生奉劝方鸿渐,“你该念念爱利恶德的诗,你就知道现代西洋诗人的东西,也是句句有来历的,可是我们并不说他们抄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