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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了,桃花开了,似乎没有从前的热闹。孩子们在田埂上放风筝。我忍不住又想起了从前,想起了从前的风筝。江南的春天总是很美的,塘边的垂柳依然多情地在风中摆动着。我再一次地想起了我的柳叶儿。想起了从前的从前我们放风筝时的情景。
我依稀记得第一次和柳叶儿放风筝是1927年的春天。那一年我7岁,柳叶儿6岁。托着风筝,我拉着风筝的线。
“柳叶儿,把风筝托高些,这样就飞起来了。”我拉着风筝的线一边跑一边喊道.
柳叶儿踮起脚,把风筝到头顶:“好了,好了。小桑子,快跑!”柳叶儿快乐地象一只小鸟.
我拽着风筝的线快速地跑着。风筝慢慢地飞了起来,柳叶儿跟在我后面高兴地鼓掌:“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小桑子,风筝飞起来了。”
我妈从菜地铲菜路过田埂,看着我俩在奔跑,就逗柳叶儿玩:“柳叶儿,越大越好看了,什么时候给我家小桑子做烧锅的?”
柳叶儿说:“我才不想做人家烧锅的呢,我只要风筝。”
我把风筝递给了柳叶儿:“柳叶儿,那我就给你风筝吧。你也来放一下,看啊,飞得好高啊。”阳光明媚我们在田埂上快乐奔跑着”。
我之所以清楚地记得那一年是1927年,是因为那一年的夏天我的母亲在稻田里晕过去后就再也没有起来了.
我清楚地记得当我站在叔叔来贵的身边时,柳叶儿爹走过我的身边把我拉到他的怀里对我说:“小桑子,苦命的孩子,以后你就跟着大爷,只要有大爷碗里有的,就不会让你空着碗的。以后你就是柳叶的哥,咱们都是一家人。”
“大爷!”我把头埋进了柳叶儿爹的怀里,痛哭起来。
从母亲的墓前回来以后,我就住进了柳叶儿家。柳叶儿还“小桑子”长“小桑子”短的跟在我的后面.象个小尾巴.夏天我的们抓知了,冬天我们打雪战.秋天我们一起去扒柴,春天我们一起去挖野菜.就这样两年过去了.这就是我的童年,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两年后,即1929年夏天,我的叔叔来贵来到柳叶儿家.来贵是我的叔叔,但是只比我大九岁.他也是一个人过,在城里徐老爷家当书童.
自从父母去世后,来贵是我唯一的亲人.当然我也是他唯一的亲人.我在柳叶儿家,他一年三节都来看我,还给我带来城里好吃的糕点.还说等他在城里立下了脚,就把我带到城里.我倒不想到城里去,因为城里没有柳叶儿和柳叶儿他爹.我在乡下挺好的,我哪儿也不想去.不过城里的糕点倒是蛮好吃的.
这次来贵来看我又带来了好吃的糕点,还给柳叶儿买了花布做的衣服,还给我买了一顶小帽子.柳叶儿穿着新衣,我戴着新帽.
东环和大巴把着手掌笑“哦哦,新郎新娘穿新衣戴新帽.”这时我一般都低下头去.柳叶儿则跟在他们后面要打他俩.自从我妈去逝后,柳叶儿似乎时刻都想保护我,怕别人欺负我.可能是因为父母的离去让我感到在人前低人一等吧,除了在柳叶儿和她爹面前外,在别人面前我一般都很少说话.柳叶儿常笑话我说象个小丫头.
村里的阿婆也说我象的小丫头,倒不是因为我害羞不说话,而是说“瞧,这小桑子,长得越来越俊秀了,扎上两个小辫,倒真象画里画的小姐.”她们这样说,我也渐渐地觉得自己的好看了,但是我还是不喜欢说话.
我和柳叶儿在稻床上玩后一起回家了.听见我叔和柳叶儿爹在堂前说话.
“大哥,三伢子这两年好了你照顾。二哥在泉之灵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感谢你的。”来贵叔说道.
柳叶儿爹抽着旱烟,挑起了一小撮烟丝添进了烟管:“小桑子是我的隔壁邻居,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你虽然是他叔,但是你也比他大不了几岁。我多照顾他也是应该的。再说小桑子他爹在世的时候还救过我的命。这两年来我一直把他当作亲生的儿子.柳叶儿也把他当作亲哥哥一样.”
“是啊,小桑子常念着你和柳叶儿对他的好呢.”来贵叔喝了一茶答道.
“哦,你上次说要到北平去的事可定下来了?”柳叶儿爹放下了旱烟问道.
来贵叔说:“大哥,这事定下来了。我今年十八了,我准备和城里的徐老爹一起到北平去,他在北平有生意,他知道我人老实,让我跟在他后面跑跑腿。
“徐老爷人倒是还好。到北平见见世面也好。”
大哥,我今年十八了. 这次走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我想带他一起出去看看.瞧,我这话怎么说得出口,我知道你也舍不得小桑子走.”来贵叔说道.
“是啊,只是小桑子还小,我真有些舍不得他。”
来贵叔说道: “是啊,小桑子一直都掂记着你对他的好呢,说柳叶儿一家就当他是亲生的儿子。但是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只有这一个侄子,只有这一个亲人。”
“来贵啊,你别说了。你虽然只有十八岁,但是人还老实厚道,为人忠诚我问了小桑子了。小桑子也说了想和你一起去北平。”
来贵叔抱拳说道: “谢谢了,大哥。”
第二天中午来贵叔和我每人背着一个包袱上路了.原准备清晨走的,但是柳叶儿和他爹舍不得我走,一直要留我们吃了午饭才送我们走.
春天的田埂上垂柳在塘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塘里还开着荷花.柳叶儿牵着我的手在前面走着.来贵叔和柳叶儿他爹在后面边走边聊.我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因为我和柳叶儿也没有停止说话.
柳叶儿摇着我的手说: “小桑子,我会想你的。你昨晚也说过的:会记得我的。”
我说:“柳叶儿,那当然,我会记住你的,看你给我的香蘘还在这儿挂着呢。”
我拎着胸前的香蘘晃动着,高兴地笑着。柳叶儿手拉着我的手想要流泪.我不知道北平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对外面世界的好奇让我忘记了离别的忧伤.
我对柳叶儿说: “柳叶儿,等我长大了,我会来村里把你和你爹都接到北平去.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玩了.”
“那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要.”柳叶儿和我拉起了钩.
走了很长的路,来贵对柳叶爹说道:“大哥,回去吧。你己经送了好几里地了。还是回去吧.”
柳叶儿爹说:“我再送送吧。小桑子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上一面了。”
来贵叔说:“大哥,你放心,我会带好小桑子的。你快回去吧。等一下回家天要黑了。”
柳叶儿爹看了看天,有些不情愿地说道: “好吧,那我就回去了。柳叶儿快和三伢子说再见.”
柳叶儿舍不得地松了牵我的手,我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
“大爷再见,柳叶儿再见,我会想你们的。”我朝柳叶儿和他爹挥着手,然后快步地跟着来贵叔.
来贵叔牵着我的手,他走得挺快的,我也加快了脚步,夕阳通红地照亮远方的山岗.将来的生活对于我来说都有些好奇又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生活.来贵叔带着我到了城里,没几天我们和徐老板一家一起坐火车去了北平。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车上的人很多,看着窗外的一闪而过的田野和山峰,我想起了柳叶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柳叶儿?
到了北平后,我们住在徐老板的家里。来贵叔也帮徐老板打点生意。徐老板家的少年冬雷和小姐苏红,和我差不多大。但是他们白天都去了学堂念书了。我独自在家里或院里里散步。没有人陪我玩,有时我到蔡婆婆的厨房里,在她烧饭的时候帮她添柴火。
蔡婆婆一个人过,她在厨房里拿些好吃的给我吃。她偶尔地也和我唠叨徐老板的一家。原本徐老板和蔡婆是远房亲戚,蔡婆婆年轻里也就在徐老板家当佣人,年纪大了就到厨房里来了。
蔡婆婆说徐老板对下人挺好的,他的生意做得挺大的,有布庄还开工厂。不过徐老板的儿子冬雷性格暴躁,女儿苏红也有小姐脾气。
蔡婆婆说 :"桑子,你刚从乡下来,人生地不熟的,离他们远些。他们是小姐少爷咱惹不起。"
我说:"来贵叔也对我说过的,我独自玩就是了。"
那天是中秋节,我又去了蔡婆婆的厨房帮她添柴。
临走时蔡婆婆说:"桑子,昨儿个老爷给了我们下人两块月饼。这里有一个拿着。"
我推脱不要,蔡婆婆坚持要我收下,用手摸了一下我的脸说:"瞧,你这可怜劲的,你这双桃花眼以后还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孩子。孩子,拿着,月饼甜我老了牙不好,吃不了两个。"
我低下头接过月饼说:"谢谢,蔡婆婆。"
我一蹦一跳地走到院里里去了,院子里的桂花很香,就象我们乡下的桂花一样。中秋节了,以前都是和柳叶儿在一起过的,不知柳叶儿可好?我很想念她。想念她红朴朴的脸蛋。想念她扎着红头绳的小辫儿。
想到柳叶儿,我心里就有些难过。我用力地咬了一口月饼,真好吃!
"看啊,哥哥,那个乡巴佬在偷吃月饼!"我一看是苏红小姐胖乎乎的脸蛋和柳叶儿比起来可差远了。
"小杂种,偷吃月饼,看我不揍死你。"冬雷少年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就把我的月饼打到地下,还在月饼上踩了一脚。
"你为什么要踩我的月饼。"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这个乡巴佬,你偷吃东西的小老鼠。王八羔子。"他把我推翻在地,苏红也上来打我。我用手护着头。
"你们凭什么打人?"我从地下爬了起来擦了一下嘴角流下的血。
我也朝冬雷少年扑过去,打了他,没打到。苏红小姐在后面拽着我的衣服。我的头发被冬雷少年拽着很痛。我用力地推开他,他向后仰倒在地下。鼻子流血了。这时我看见苏红小姐拿了一块石头向我砸来,随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等我从昏睡中醒来时,己经是深夜了,我躺在来贵叔的床上。
我的额头很痛,"别动,刚刚大夫来了才覆的药。"
"哎哟"我忍不住地叫出了声。
"你为什么要和少爷小姐打架?你知不知道咱们是下人,和他们不一样!"来贵叔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可是是他们先打我的,还说我是偷。"我伤心地用手背抹着眼泪。
"他们很霸道,大家都知道。太太看到冬雷少爷流鼻血,说是要把你赶出去。还好老爷通情达理,才把你留下来了。"来贵叔低着头说道。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桌上的我脱下的衣服,上面有血迹,衣服己经被拉破了。
"老爷虽然留下了你,但是你和少爷小姐还是要天天见面的。他们那样霸道,不知以后又会怎样欺负你。"来贵叔难过地自言自语道。
这件事让我很伤心,也让我很害怕,我害怕再次见到少年和小姐。北平很大,真正能容得下我的也只有长贵叔的那间小屋了。
过了些日子,我也趁少爷小姐上学堂的时候,出去走走。几天没到院子里来,落叶己满台阶了。我拂去台阶上的落叶,轻轻地坐下。我又不是以前的小桑子了,没有人陪我说话也没有人陪我玩。我想念乡下的风筝还有柳叶儿。
“小桑子,你在做什么?”蔡婆婆拎着水桶路过,我忙站起来帮她拎。
“孩子,还疼吗?”她用手摸了一下我的还戴着绑带的额头。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走进厨房,我还是帮她倒水洗菜。
“蔡婆婆,我想回家,回到安庆,回到乡下。我不属于这儿、、、、、、”我说。
“桑子,咱是下人,来北平是为了生计,再说长贵叔只有你一个亲人,他怎么舍得你呢?”
“我在这儿呆不下去了、、、、、、”说着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蔡婆婆沉思了很久,说道:“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我在这京城也只有一个侄儿叫长生,他就在附近戏班子里唱戏。别的人我也不认识。”
“唱戏,我喜欢听戏,在乡下的时候过的也有唱戏的。”来了北平很久了,忍不住起想起了乡下的唱戏的草班子。
“你喜欢听戏?你可喜欢唱戏?如果你喜欢唱戏,我倒可以和长生说说,让他收留你。”蔡婆婆说道。
“我喜欢唱戏。”戏中的胭脂和水袖对年少的我充满了诱惑。
蔡婆婆第二天就把我想唱戏的事告诉了来贵叔,来贵叔先是舍不得我去唱戏,但是我坚持想去,因为一来我可以离开这儿,二来我的确喜欢看戏。
我对来贵叔说:"叔,我喜欢看大戏。我喜欢唱戏的那付行头,喜欢那胭脂和水袖。叔,你不也喜欢看戏了,等我以后可以登台唱戏了,你就不用买票也可以看戏了。"
蔡婆婆也在旁边说:"也是的,桑子也挺可怜的。在这家他可呆不住了,你可舍得把他送回安庆乡下?再说戏班子至少还在京城,你们叔侄俩至少还可以照应些。"
我不知道该怎样说,只能朝着蔡婆婆望去。蔡婆婆摸了一下我的头继续说:"我侄儿长生,你也见过,有他照应着,说不一定以后还会有出息的那一天呢。"
来贵叔痛心地说"唱戏很苦的,你愿意一辈子唱戏吗?"
我没有说什么,我知道他是有些舍不得我的,只是重重地点点了头。
我清楚地记得来贵叔和蔡婆婆一起带我去戏园子那天,是傍晚晚霞染红了天边。来贵叔拉着我的手,戏园的坐位己经客满了,我们只有站在过道上看戏。
台上正在演出,那束腰的红裙,那粉色的衣衫在晃动。那低头摇曳的银钗、头花,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只听到那位旦角唱道:
"他他他一句话儿把人咬定,
我浑身是口也难分!
只说是虽在淤泥身洁净,
又谁知取信他人已不能!
我不怨柳郎你的心肠狠,
只怪我不该陷入你、你、你……这是非的门!
流言蜚语无凭证,姐姐呀!
我保得了清白的身,
也保不了清白的名!"
台上的花旦在唱着,一声声地低诉,唱得人心酸。
蔡婆婆指着台上花旦对我说:"这唱戏人就是长生。"
来贵叔说:"这出戏是《红楼二尢》,这唱的就是尢三姐。"
我目不转神地看着台上的戏说:"尢三姐真好看!"
台上的戏还在唱着:
"我扫尽铅华甘素净,
白璧无暇苦待君。
待得君来君不信,
错把夭桃列女贞。"
尢三姐无比哀伤地唱道。
"还君宝剑悲声哽,
且惜龙泉我要表寸心!"
宝剑刺身自己,人如桃花一样的倒地。
这时来贵叔说"桑子,到后台看看林老板。" 我心里舍不得放下戏,但是还是跟在他们的身后来到了后台。
我看见刚才在台上的尢三姐己经坐在梳妆台前卸装。那脸上的胭脂还留在那儿,那身衣裙包裹着尢三姐楚楚动人。
“长生,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桑子。”蔡婆婆把我拉上前去。又对我说:“这就是我侄儿长生。”
这时候来贵叔上前,拉了我一把:“快,快叫林老板。”
我低声地喊了一句“林老板。”只见那人用手抬起了我的下巴,用那妩媚的眼睛看了我一瞟了我一眼。“唱戏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你可受得了那份罪?”
“我会努力地跟在您后面学戏的。”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至于你能不能成角儿,那还要靠你自己的造化了。”他端了一杯茶放在蔡婆婆面前。头也不回地对我说。
后来我在纸上按下了手印。
那天晚上蔡婆婆和来贵叔走了,把我留下了。
我和一帮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学徙睡在一张大炕上,外面的月亮格外的宁静,己是秋末了,也有些清凉,不知柳叶儿此时可好,我有好长的时间没有见到她了。也不知以后戏班子的生活会是怎样?一切都那么好奇,我在等待着。不知不觉我睡着了。
因为换了生床我也睡得不是很沉,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就看见炕上的孩子们己经下床了,我也跟在他们的后面。他们在屋外的场里压脚调嗓子。师傅让我从压脚开始练起,唱戏的人不但要嗓子好,还要有一个好的身段,要有柔韧性。
师傅常说:“你们是来学唱戏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哪一个成为角儿的,没有流过血流过泪。咱唱戏的凭的就是真本领,硬功夫。”
师傅对我们很严,如果谁偷懒了就会挨鞭子。他从不说我们中间哪个人唱得好,他只说哪个人唱得不好。他对我们都是板着脸的。有时看着他,我想起了那个在台下柔情似水,忠诚如刚的尤三姐倒底是不是他演的。
印象中的师傅,很少微笑。他总喜欢穿白色的长衫,一尘不染。那眼角那嘴唇那身段比女子丝毫不差,但更多了些清秀。他总是一种淡漠的眼神,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他对别人也总是淡淡的,除了蔡婆婆那儿,他很少和别人来往。他有许多戏迷,当他在台上谢幕的时候,一些姑娘和小姐,就在底下鼓掌,这时或许能看到他些许地微笑。也有些人来到后台,他一律不见。
于是我得出了结论:师傅的多情只是在戏里,在戏外他只是一只云中鹤。后来我学唱到白朴的那首《阳春曲*知己》: “知荣知辱牢缄口,谁是谁非暗点头,诗书丛里且淹留。闲袖手,贫煞也风流。”我感到这首元曲就是专为师傅写的,只不过把诗书改为戏曲就可以了。师傅最专情的只是对他的戏曲。他对我们很严,但是对待自己更严。他一遍一遍地吊嗓子,练着台步。
我们天天这样练着,在鞭子的抽打下,一天一天地过去了。那年春节,可能我不习惯北方的天气,我感冒了半夜发烧,师傅起来了,到外面请来了大夫。大夫说受了风寒,开了几副中药就走了,三更时分,我在床上冷得发抖,师傅把我抱在怀里,一遍遍过说:
“小桑子,师傅在这儿了,天亮了就好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天才能亮,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叫我小桑子了。师傅的怀里真暖和,和我妈妈的怀里一样。
师傅亲自给我熬药,把药吹凉些递到我的嘴边。不久我的病好了,又开始练功,师傅还象往日一样不拘言笑,有时我挨着鞭子就会想:那曾经象妈妈一样把我抱在怀里的人倒底是不是师傅?
偶尔地来贵叔也在戏园子里来偷偷地看上我几眼,我无法出去找他。因为进了戏班子就不准出去了。来贵叔说徐老板对他也还好,让他看铺子了,还让他学会算账。我为他高兴,我对他说师傅对我也很好,当然对于师傅用鞭子抽我们的事我没说,怕他为我担心。
转眼快到正月十五,京城里的黎家大少请我们戏班子去他家唱堂会。这是一年中少有高兴的日子,师兄们个个兴高采烈。师傅也脸上含有少见的笑意。
我刚来只能是开头出场《花果山》中小猴子一角色,而且没有台词。但是第一次真正地登台我又有些兴奋又有点紧张。
师傅还是唱那出《红楼二尤》,是黎家大少爷点得曲子。
听说元宵节要去唱堂会,我的一门心思全放在排练上了,到晚上我还有兴奋,想着那会是怎样的情景,但是因为白天练功太累了,大多时候不知不觉得就睡着了。
元宵节就在我们的盼望中很快的来到了。黎家大院果真是气派,张灯结彩,雕栏玉柱,那四角挂铜铃的屋顶,一切仿佛都在画中。
那年是猴年,我们演的确良《花果山》刚开场就赢得满堂彩。师傅那天的尤三姐演得很好,黎家大少好几次带头鼓掌,戏演完后独自把师傅请到大堂里去吃茶了。
黎家赏给我们一些银两,还有一篮子桔子,我们就象花果山中的猴儿一样,剥开了桔子就吃。冰凉凉的,酸甜甜的桔子,特好吃。师兄们都在争抢着,吵闹着,我只是远远地站在那儿静静地吃着,看着他们笑闹着。
这时大师兄文哥也在剥着桔子,朝我笑了笑,安静地坐在那儿吃。文哥是戏园子里除了师傅长生外,对我最好的一个了。他不象别的师兄那样爱玩爱闹,有空的时候除了练功就是吹着他的笛子,师傅也很喜欢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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