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子
歌德笔下的浮士德,是个深居学术象牙塔中,终至垂垂老矣的人物。面对即将朽坏的身躯,浮士德有非常多的懊丧,他觉得他的人生彷佛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他花了一生的时间研究学问,最终却觉得对人生体验品尝太浅,对知识有说不出的厌倦。烦恼之余,魔鬼适时出现,引逗他出卖灵魂,交换条件就是让他的人生重新开始,给他机会去品尝所有过去为了知性而放弃的体验。
其实浮士德在那时,是胸怀大志的,他说:“我要投入时间的急流里,我要投入事件的进展中……快乐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因此我若在某瞬间说:‘我满足了,请时间停下!我就输了。’……我要用我的精神抓住最高和最深的东西,我要遍尝全人类的悲哀与幸福。”就这样,浮士德被魔鬼变换了身躯,人生重新来过,变得年轻有力,从而开始他的生命体验之旅。魔鬼一直想让浮士德心中出现享乐主义或使他变的庸俗不堪,但浮士德不是这样的人。对他而言,体验,是在追求一生之后,对生命重新燃起的理想与热情,在他内心深处,绝不是为体验而体验,也不可能步向享乐主义。
§浮士德复杂精神的具体分析
确切的说,歌德是将浮士德作为全人类命运的一个化身来加以塑造的。浮士德的形象有着深层的哲学涵义,歌德以深刻的辩证法意识揭示了浮士德人格中的两种矛盾冲突的因素,更以乐观主义的态度表现了浮士德永不满足,不断克服障碍、超越自我,“不断地向最高的存在奋勇”前进的可贵精神。
“浮士德难题”其实是人类共同的难题,它是每个人在追寻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时都无法逃避的“灵”与“肉”,自然欲求和道德束缚,个人幸福与社会责任之间的两难选择。这种二元对立给浮士德和所有人都提出了一个有待解决的严重矛盾。从某种意义上说,浮士德的内心冲突同时也是他与靡非斯特的矛盾冲突的内在化体现,而他与靡非斯特的矛盾冲突则同时也是他内心冲突的外在化体现。在与靡非斯特这“一切的障碍之父”、恶的化身结为主仆,相伴而行之后,浮士德的前途可谓危机四伏,随时皆有可能堕落为恶魔的奴隶。但是,不断追求,自强不息,勇于实践和自我否定等性格特征,使他免遭沉沦的厄运,实现了人生的价值和理想。而恶在这里却从反面发挥一种“反而常将好事做成”的推动性作用。歌德辩证地看待善恶的关系,不是视之为绝对的对立,而是把它看作互相依存、互相转化的关系,揭示了人类正是在同恶的斗争中克服自身的矛盾而不断取得进步的深刻道理。
浮士德精神中的自我早已不再是那个单纯沉浸在一己之私的有限自我,而是一个无限的、具有绝对不安灵魂的自我,一个一直在寻求超越、寻求终极归宿的自我,一个永不满足的自我。所谓不满足,就是不受限制、无所限制,就是无限,因为这里的不满足,不是数量上的不满足,而是本质上的不满足,是人类固有的本性上的无限渴求。此外,浮士德精神里那个永不满足的自我,虽然具有生命的无限性,但是,这个无限性又与基督精神的无限性有所区别,浮士德不同于中世纪的圣徒,他是一个现实的个人,他的世界不在遥不可企及的天国,而是在现实的人类社会和人类历史中,浮士德精神中的无限性不是纯然彼岸世界的无限性,而是此岸世界的无限性,就蕴藏在有限的生命和有限的自我之中。
§浮士德精神与我们
尽管歌德把浮士德塑造成一个光辉的形象,但他也隐隐流露出怀疑:一个人的追求能代表整体的幸福吗?小我和大我能够完全合一吗?思考这些问题需要极大的勇气,因为也许永远也得不到答案,同时还要忍受深刻的痛苦。浮士德晚年从“我为千百万人开疆辟土”的信念中获得安慰和支撑,而这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幻象,与此同时,筑堤的工人们发出惨痛呻吟,一对老夫妇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最后听到的锄铲劳作声实际上是在为他自己挖坟墓。这些情节的安排是极富深意的。它们暗示,浮士德故事还有弦外之音。
无限的欲望就是魔性。十八世纪以来,人类社会发生的最为重大的事情就是我们控制自己和征服自然的能力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这种发展是以科学技术的创新为前提的。十八世纪后期始于英国技术革命很快席卷了欧洲大陆,并在接下来的一个多世纪里冲击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物质力量最终助长了人的狂妄,使人的自信心无限膨胀,其结果就是:人与自然界的关系被彻底颠倒了。人将自己置身于生物圈之外,以自然的统治者自居,疯狂地攫取,放肆地占有。人试图超越自然的终极界限,然而作为生物圈的一个物种,人类不可能脱离自然独立生存,一旦我们要求的超出了自然所能提供的,那么人类将开始作茧自缚。二百年来,人征服自然界的力量不断增强,如今这种力量已经强大到可以毁灭自身。人类惊恐地发现,自己创造的物质力量突然变成了一种恶魔性质的创造物。它不但不受控制,相反,人却因自身的弱点——贪欲而受其奴役,浮士德岂不就是这种命运的缩影?
说得更具体些,浮士德精神在现今网络上的体现也是贴切不过,虚拟的社会,虚拟的人生,我们到底要去追求怎样的快感?获得怎样的精彩?我们是否能像浮士德一样在充满诱惑的虚拟世界里把持好自己,这是一个问题。
我们想去真爱这个世界和世界里的人,可是又怕他们不以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靡非斯特,它时刻扰乱着我们那颗想爱的心。我们在爱与痛的边缘游移、徘徊,仿佛每个人都变成了一个活的魂灵,在物质充斥的世界游荡,也许只有充实的精神世界才能救我们,让我们沉下来,不再飘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