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宗:死亡的行为艺术

白月光

作者：陈一身

转自：http://blog.sina.com.cn/s/blog_451a76b70100a6gc.html

歌
[苏]阿龙宗

你听见，流水轻轻拍打
远处平底船的底部与船邦，
这时那两者，把波浪的摇晃
传达给自己，

他们躺着，像死人一样，面孔
平静地向着苍穹，
清晨的沙粒在呼吸，
小船们撞到了芦苇上。

当我，你的亲爱，死去，
省略去隆重的过场，
让我躺在针叶林里
就像如今在湖边，面孔向上的模样。

       艺术家不仅把自己的生活，甚至把自己的死亡也作为一种行为艺术加以精心设计。列·阿龙宗（1939—1970）就是这样一位艺术家。读他的诗令人吃惊，从这首《歌》到他的最后一首诗《在这被人忘却的地方多么好》，其中间隔的恰好是他对死亡的精心设计。
       《歌》这首诗其实是对情人的内心倾诉，其中写到了“你”，“我”和“他们”。“我”是“你的亲爱”，也就是说，“你”是我的情人；而“他们”则是在湖边休息的人。这时候，也许“我”和“你”就位于“他们”中间，当“我”看到“他们”平躺在沙滩上沉睡或休息的情景。诗人突然由此想到了自身的死亡。而这首诗要处理的问题是，诗人要把这种死亡的预感告诉身边的情人：“你”。谁也不会把自己最隐秘的情感告诉那些素不相识的人，在谈到自身死亡的问题时，即使是情人也不善于倾听。所以，关于死亡的倾诉往往缺乏听众。
       这首诗的第一节表面上写的是船，其实诗人要表达的是自己和情人的关系。诗中的“你”完全可以换成“我”，因为诗人所写的其实是自己的听觉，但是不用“我”而用“你”，意在表明“我”听见的事物“你”也会听见，这就巧妙地揭示了“我”与“你”身相随、心相通的亲情密意。接下来，诗人细腻地写了水上的船。也许“我”和“你”是划船而来的，但是此刻“我”和“你”已舍舟登岸。在诗人的感觉里，船已经完成了把“我”送到对岸的目的，而空荡荡的船上曾经晃动着“我”和情人的身影。所以，诗人对已经载渡过他的工具充满了感情，他写到流水拍打船底与船帮，而船底与船帮感受着流水的拍打，并随波浪同时摇晃，好像诗人仍在船上，甚至成了船体的一部分。
       第二节表面上写的是“他们”，其实写的是“他们”和“我”的关系，具体地说，就是“他们”对“我”的启发。其典型动作是“他们”面向苍穹平静地躺着，诗人见到后的第一印象是他们“像死人一样”，后两句诗从不同角度强调这种印象，躺着的人如同死了，而无生命的沙粒却在呼吸；而撞到芦苇上的小船分明预示着生命的停顿。
       第三节将前两节勾连起来，写“我”见到“他们”并产生死亡的预感之后对“你”的倾诉，或者说简直就是一段交代后事和表达愿望的遗书。诗人表示他希望最终躺在针叶林中，就像此刻躺在湖边一样“面孔向上”。“面孔向上”是此诗最骇人的意象，诗人正是由它（别人的休息）想到了自身的死亡。诗人向他的情人坦言了自己的心事之后，对方如何反应已不得而知，我所能知道的是后来诗人真的按照自己的设计，找到了一个便于开枪自杀而不需要任何东西的地方，那地方果然有树林。在作于诗人自杀前的最后一首诗里，诗人把自己和树林并列，并将树林称作“你”，树林俨然成了诗人最后的情人：
      
在这被人忘却的地方多么好！
是人们把这里遗弃，而不是上帝。
苍老的树林，被山冈举起，
雨水洒落，把树林的美景淋湿。
      
苍老的树林，被山冈举起，
雨水洒落，把树林的美景淋湿。
这里只有我和你，人说我俩无人比。
哦，雾中饮酒是何等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