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世界考察－炼金术

frozenbug

魔法世界考察－炼金术

    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通过一个虚构的故事构建了一种巫术文化形式。而这种构建并不是完全凭空想象，而是根植在欧洲文化之中的，尽管，巫术文化一直被认为是没有系统、非主流、伪科学的迷信。同样情况的是炼金术文化，现代人一般提到炼金术，总认为这不过是伪科学或者前科学。但换一种角度来看，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科学或者非科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种文化中所承载的是什么，处于这种文化传统和背景下的人又具有什么样的信仰。
    我不想详细讲述炼金术，这有专门的学术研究书籍。我想做的是从哈利·波特的故事中找到与炼金术文化传统的联系。这很可能非常有趣。

    一、炼金术象征
    我想哈利·波特的故事可能会让研究符号学、语源学和人类学的学者感兴趣，因为里面有大量根植于欧洲民间文化的象征、隐喻、巫术和女神崇拜。我仅考察两个和炼金术有关的例子。

    —蛇—
    先来看看炼金术中的蛇。
    蛇，尤其是嘴咬着尾巴的衔尾蛇，是炼金术的重要象征之一，它代表着物质的循环和世界整体。有一段记录是这么说的：
    这条绿色的蛇，就是Iosis，也就是Iosis的发酵……
    其中的Iosis，具有非常复杂的含义，它可以指代Erythrosis，而这个词的意思是指炼金术四大步骤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红化。而经过Iosis，也就是染红程序得到的物质就是“哲人石”。（在后面我们还要见到这块石头。）这块石头最著名的作用就是可以使人长生不死。
    在炼金术中，衔尾蛇常常被画成里圈为绿色，象征开始；外圈红色，象征大功告成。因此，衔尾蛇通常也是炼金术的象征物，同时也表达了一种对于不朽的渴望。
    回到哈利·波特的故事。蛇在哈利·波特的故事里具有很重要的地位：
    霍格沃兹的斯莱特林学院的标志是一条绿色的蛇，而斯莱特林学院也被称为蛇院；斯莱特林学院的院长斯内普（Snape）的名字与蛇（snake）只差一个字母；斯莱特林学院的创始人会说蛇语，他藏在密室中的怪物是一条大蛇；哈利第一学年遇到的伏地魔也是以蛇的形象出现；；哈利曾经在梦中化身为蛇；伏地魔复活后具有蛇的形象，他的宠物也是一条蛇，而据说他的一片灵魂就储存在那条宠物蛇身上。
    作为斯莱特林继承人的伏地魔冷酷残忍，唯一害怕的就是生命的毁灭，因此千方百计要找到让自己的生命延续下去的方法。这种对于不朽的追求确实与炼金术对哲人石的追求一致。而故事里有趣的一点是，伏地魔为了能够重生而寻找哲人石。
    另外，如果想在哈利·波特的故事里找到炼金术的对应物，显然就是魔药学。两者都需要收集各种古怪的原材料，放在坩锅或者蒸馏瓶里长期炖煮，而观察方法也都是依靠对颜色、状态的辨认。有趣的是，霍格沃兹魔药学教授正是蛇院院长斯内普，这似乎在暗示代表炼金术的蛇和魔药学之间的关系。而斯内普在第一学年的魔药课上曾经讲过这样一句话：“我可以教会你们怎样提高声望，酿造荣耀，甚至阻止死亡。”这可真是与炼金术以及伏地魔的目标不谋而合。

    —数字‘七’—
    七是个神秘的数字，在炼金术中，七种金属与古代天文学中已知的行星（包括太阳和月亮）有宇宙间的联系：铅－土星，锡－木星或水星，镁－木星，青铜－木星，铁－火星，铜－金星，汞－水星，银－月亮，金－太阳。数一数，这里一共有九种金属，但实际上，古代的炼金术中锡与汞被当作同一种非金属物质。所以，剩下的金属就只有七种了。
    而在阿拉伯炼金术中，关于七，还有更复杂的表述：七位神灵含在七种石头中，每种石头中又有七类，分别代表一种颜色，七种颜色中又有七种磁性，而每种磁性吸引七种金属中的一种，再往下还有七种矾、七种明矾、七种硼砂、七种盐类。此外还有七种本身不含神灵的石头。等等。
    由此可见，‘七’在炼金术中是一种具有魔力的数字。
    而在哈利·波特的故事中，跟七有关的东西比比皆是：小说共有七本；韦斯莱家有七个孩子；在魔法学校要学习七个学年；魁地奇球赛每队有七名球员；神秘的有求必应屋在学校七楼；伏地魔把灵魂分成了七份，等等。而其他与‘七’沾边的东西就更多了，比如说哈利和布莱克的金库号码。
   
    二、哲人石

    哈利·波特小说的第一本书名为Harry Potter and Philosopher's Stone，应该是‘哈利·波特与哲人石’，但小说的美国版名字是Harry Potter and Sorcerer's Stone，电影也是分别有英国版和美国版，所以现在也就约定俗成叫做‘魔法石’了。
    小说里哈利第一次见到哲人石是在厄里斯魔镜中。“镜子里的哈利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块鲜红的石头……”
    可是，问题来了。哲人石为什么是红色的，难道就不能是绿色和蓝色？
    答案是：根据炼金术理论，哲人石确实是红色的，至多只能稍微变成紫红色（正如同电影里那样）。
    炼金术有四个程序：黑化，白化，黄化，红化。简单再简单地说，黑化是获得四原体（铅、锡、铜、铁）精准混合物的过程，黑色代表所有颜色之颜色；白化是获得银的过程，白色代表纯正的银；黄化是通过‘神水’获得金的过程；红化是获得哲人石的过程，而红色和紫色在炼金术士眼中都是浓缩了的或过度的黄色。而哲人石恰恰是一种超级金，它可以把它自身过度的黄色传递给具有吸收能力的物质，从而‘点石成金’。
    此外，红色和紫色都具有特殊的象征意义。红色是血的颜色，代表着生命和灵魂，也代表爱和恨，在人类的文化史上，红色总是与超验和神灵有关。红色还是从灰烬中重生的凤凰的颜色，而这又联系到炼金术的追求，联系到了物质的死亡与提炼。
    与哈利·波特小说中所说的一样，传说只有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制造出了真正的哲人石。弗拉梅尔历史上确有其人，约生于1330年，卒于1417年。在他自己写的一篇类似于自传性质的文章中，说他在1357年买了一本炼金术书籍，根据这本极其隐晦的书，他制造出了哲人石。但哲人石的下落，以及弗拉梅尔和妻子佩内勒的下落则有各种不同的说法。一种说法就是他依靠哲人石拥有了财富和无尽的生命。小说第一本里提到弗拉梅尔庆祝自己 665岁生日，时间上是正确的。
    哲人石既然是这么好的东西，当然大家都想要。中世纪的神学家大阿尔伯特就写道：“但愿我们能够得到那块既不能被火烧毁也不会腐烂的石头吧，然后我们将能摆脱所有恐惧。”
    而出自伊斯兰教伊斯梅尔教派炼金术文献中的这段话，可以帮助我们理解炼金术与哲人石的意义：“要知道，我的儿子，这种艺术所涉及的不是那些自身是稳定的或自身是飘逸的东西，而是它既是飘逸的又是稳定的，既是阳性的也是阴性的，既是热的也是冷的，即使潮湿的也是干燥的。”
    炼金术是对肉体、精神和在肉体与精神之间起联结作用的灵魂的结合与提炼，而唯一的产物，就是哲人石。

    三、魔药

    前面说过，炼金术在哈利·波特故事里的对应物是魔药学。现在我们就考察这两者的联系。
    首先要先给魔药学下个定义：这是一门学科，用各种手段来酿造各种材料，目的是得到某种具有魔法效力的提炼物。
    而炼金术则是把某些物质提升到更高层次的艺术，它里面包含了化学、医学、制药、宗教、哲学等等，仿佛是一个小世界般洋洋大观。从某个角度说，魔药是炼金术的派生物和副产品。而很多炼金术士也同时是医生。比如瑞士人帕拉切尔苏斯，比如在布拉格的鲁道夫二世皇帝宫廷里任御医的麦克尔·迈尔等人。从现代的观点来看他们的很多用药方法都更像是在杀人。
    但炼金术也对医学产生了很多好的影响。比如蒸馏技术导致人们可以得到高浓度的酒精。这种产物对于非常不卫生的中世纪社会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而且酒精既是纯净无色如水的液体，又可以像火般燃烧，恰恰是水与火矛盾的结合。而且，喝蒸馏酒后产生的感觉也确实很像是快乐与幸福。
    不过，大多数魔药的作用看起来都是非常神秘的。比如能立刻让伤口愈合的软膏，（唐吉诃德就曾经被类似软膏摆了一道。）其中的苔藓成分是需取自被绞死的犯人的脑壳。
    在哈利·波特的故事中，制作魔药的原材料总是稀奇古怪甚至恶心的：犰狳胆汁，火灰蛇蛋，甲虫眼珠，切片毛毛虫，青蛙的脑子，水蛭的汁液，狮子鱼脊骨粉，河豚的眼睛，捣碎的圣甲虫……而魔药的制作方法总是非常复杂且耗费时间。
    下面我们看看三种书中提到的著名魔药的配方：
    1、Polyjuice Potion(复方汤剂，也称变身药水)
    配方：草蛉虫(熬21天)、蚂蟥、双角兽的角(研成粉末)、两耳草、流液草(满月时采摘)、非洲树蛇的皮、想变的那个人身上的一点儿东西。制作时间一个月。
    效果：使人变成另一个人。一剂可以持续一个小时。
    2、Veritaserum(吐真剂)
    配方：并不完全，可能有绝音鸟（一种临死前才发出一生唯一一次鸣叫的鸟）的羽毛。制作时间一个月。
    效果：迫使人说出真话。
    3、使伏地魔恢复肉身的魔药，所谓的“十全大骨汤”。
    配方：他父亲的骨、仆人的肉和仇敌的血。所需时间似乎很快。
    效果：复活。
    而我们再看看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一种普通接骨药剂的配方：
    芸香、萝卜、酸模、鸢尾、小白菊、马鞭草、老妇草、藓、白屈菜、甜菜根、石蚕以及另外25种草药，分量相等，与常春藤果一起捣碎。再把灰树树皮、柳树嫩枝和其他五种树的部位切碎煮沸，与草药混合。然后取雄鹿、公山羊、公牛、公野猪、公羊的脂肪融化在槡椹酒里。以上所有东西的混合物放在火上熬，并加入葡萄酒、大蒜、老公牛和鹰的骨髓。最后还需要骨头上的油脂。我已经省略了很多次要步骤了，但看起来这份真实的配方表远比哈利·波特小说里的复杂得多，复杂到大概除了用魔法外不可能酿造成功的地步。
    但是，我们要注意到，炼金术几乎是一门隐喻的艺术，每种物质都有很多名称，而这些名称之间则没什么必然联系。比如，钙盐被称为巨人、酒神之石、乌贼骨、明矾等。而明矾又被称为白硫、净化后的铅。而铜也可能被叫做鸡蛋皮。粪便其实指的是埃塞俄比亚土壤，而公鳄鱼肚脐指的是水塘边的野草罢了。所以，一份古怪的复杂的配方可能不过是些普通的东西。

    三、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是一朵玫瑰

    炼金术与化学或者其他我们现代的自然科学是不同的，它所关注的不是每一种原料的确切成分、分子式，或者一种物质变换成另一种物质时的分子变化。这些对于炼金术来说并不重要，炼金术关心的是外形、颜色、物质变换时的神秘过程、从不纯到纯的过程。在炼金术的文化中，物质是具有灵魂和道德属性的，作为所有物质代表的大自然和人一样具有追求完美的渴望，而这种物质上的完美体现就是哲人石。
    在炼金术士们看来，纯粹即完美。而他们在追求纯粹物质的过程中所进行的祈祷和阅读也正是实现人性完美的途径。从所有这些看似荒唐的魔法故事，巫术，炼金术中，我们看到的是人类最天真浪漫的面貌，是一种永远对未知事物充满神秘幻想的好奇心。
    在当代世界，占据全球话语霸权地位的是近两、三百年的西方近现代文化，以致于在我们大多数人的思维模式中，与这种文化范式相左的任何文化都是错误的。但问题就在于，是否西方近代文化就是人类的整个文化，显然不是；是否因为这一种文化现在占据了霸权地位就可以抛弃其他的文化，换句话说，是否像炼金术、魔法、印第安文化、波利尼西亚巫术这样的边缘文化就应该彻底消失，显然也不是这样。在此需要注意的是，我们绝不能以我们现代的科学眼光去考察炼金术，或者魔法。炼金术或魔法的文化与我们现代的理性文化是人类文化的两条脉络，我们甚至不应该简单地判断某一个就一定比另一个更优越。
    我们应该看到，这些非主流的文化与大地母亲的关系更紧密，它们研究的对象是大自然，研究的手段是想象，研究的过程浪漫而神秘。它们并不在乎所谓的现代科学知识，它们在乎的是传统的继承，是使人类超越历史，获得幸福的手段。我们或许应该向炼金术士们学习，谨慎地对待我们的判断，时刻提醒自己：我们知道的还太少，世界这本大书我们可能还没翻开第一页，我们得到的任何结论都只是通往完美道路上微小的一步。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能会获得幸福。

mu

有趣……增长知识
补充一个：哈利·波特在2007年要完结了

wmlfw

很少看罗琳同学的大作……
不过真是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