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头角峥嵘的彪悍灵魂不想离开肉体的躯壳,就果真没有离开。在返回卢比奇后的一个月内,安德热伊骑士的一些伤口开始愈合,而在更早之前,他便恢复了知觉。他睁开眼朝着卧室环视了一周,立即便猜到自己已身在卢比奇。
紧接着他便开始呼叫忠实的索罗卡。
“索罗卡!”他说,“上帝的慈悲溥施于我!我觉得,这下子死不了了!”
“谨遵大人吩咐!”这老兵按照老习惯回答说,同时快活的直用拳头揩拭脸上的泪水。
可克密奇茨仿佛自言自语似的,接着又说道:
“我的苦行忏悔已是功德圆满啦……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上帝的慈悲溥施于我了!”
然后他沉默了片刻,只有嘴唇在动,像是在祷告。
“索罗卡!”过了一会儿他又招呼说。
“愿为大人效劳!”
“如今住在沃多克蒂的是什么人?”
“是小姐和鲁斯涅的执剑官大人。”
“赞美天主的圣明!有谁到这儿来打听过我的情况么?”
“他们天天都从沃多克蒂派人来,直到那日我们对来人讲,说大人会恢复健康。”
“而后他们就没再派人来?”
“从那以后就没再派人来了。”
对此克密奇茨说:
“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们会从我本人嘴里得知一切的。你没对任何人讲过,说我是以巴比尼奇的姓氏在这儿战斗的?”
“没有命令让我这么讲过。”这名大兵回答。
“那些劳乌达人还没有跟伏沃迪约夫斯基骑士一道返乡吗?”
“他们还没有返回,不过,他们随时都可能到达。”
安德热伊骑士苏醒后,第一天的谈话至此结束。过了两个礼拜,克密奇茨便已能起床,能拄着拐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而在下一个礼拜天,他便坚持要乘车上教堂。
“我一定要去乌皮塔,”他对索罗卡说,“得从向上帝做感恩祈祷开始,而在弥撒之后就去沃多克蒂。”
索罗卡不敢违拗,只是吩咐给那辆小马车的皮垫子上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而安德热伊骑士则穿戴上节日的服装,随后他们便出发了。
他们去得正是时候,因为教堂里的人还不多。安德热伊骑士靠着索罗卡的肩头,一直走到大祭坛的前边,跪倒在教堂施主的席位上;谁也没有认出他来,因为他的变化实在太大:他那张脸消瘦得厉害,而且显得十分憔悴,再者在打仗和养病期间,他的胡须长得老长。谁见到他,朝他瞥上一眼,都会以为是某个过境的路人顺便来教堂作弥撒的。因为这会儿到处人来人往,净是过境的贵族,他们都是从战场上卸甲归田的,返回自家的庄园的。
教堂逐渐挤满了百姓和附近一带的贵族;随后逐渐抵达的是各位远道而来的庄园主,由于在许多地方教堂已经被焚毁,要做弥散的人就不得不长途跋涉,一直找到乌皮塔来。
克密奇茨沉浸在虔心的祷告中,对谁也没有瞥上一眼;直到人们进入祷告席时踩踏脚凳的嘎吱声,才把他从虔诚的默祷中惊醒过来。
那时他抬起头,朝四下里扫了一眼,就在自己的上方他瞥见了奥伦卡那张甜蜜而忧伤的面孔。
奥伦卡也看到了他,而且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她突然向后一缩,仿佛给吓坏了似的。她的脸先是泛起了红霞,后又显出死一样的苍白,但她竭尽了自己最大的意志力克制住了内心的激动,就这么挨着他跪了下来;占据了第三个位子的则是执剑官。
克密奇茨和她都低下了头,把脸埋在手心里,就这么默默无言地并排跪着,但两颗心的怦怦跳动,彼此都听得一清二楚。终于安德热伊骑士头一个开了口:
“赞美耶稣基督!”
“永远赞美!”奥伦卡悄声回答。他俩彼此就再也没说一句话。
这时神甫登上布道台开始布道。克密奇茨在凝神谛听,可尽管他是在屏气慑息地听着,神甫的话他却怎么也听不进去,也听不明白。瞧,这就是她,那个他朝思暮想、梦寐求之的姑娘,这就是他经年相思泣血、心不能舍神不能离的人儿。如今她就在他的身旁!他感觉得到她离自己是那么近,可他却不敢扭头去看她一眼,因为他是身在教堂。但他能闭上眼睛,用耳朵去捕捉她那温馨的喘息。
“奥伦卡,奥伦卡就在我身边!”他暗自说,“瞧,这是上帝命我们久别重逢,相聚在教堂……”
于是他的整个思绪和心灵都在不间断的反复呼唤着这个名字:
“奥伦卡!奥伦卡!奥伦卡!”
时不时欢乐的哽咽卡住了他的喉咙,时而向上帝作感恩祈祷的冲动又使他心醉神迷,他简直失去了意识,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而她却始终把脸埋在手心里一动不动的跪着,宛如木雕泥塑一般。
神甫结束了布道,走下了布道台。
[ 本帖最后由 aramis 于 2006-6-19 19:52 编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