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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约翰.克利斯朵夫书中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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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8 16:4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如果你的手边恰巧因为任何你可以怀疑的原因而不见了这部书,那就看这篇文章吧!——这就是我转贴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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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角呀 2006-6-14 16:56:00  

阿娜——生命的禁锢与释放
  
  她一直行尸走肉般活着!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命在哪里。她冷漠得如同没有呼吸的石膏像,没有一丁点儿生命的乐趣,只是过着呆板严肃的生活。
  
  她那个好心的丈夫勃罗姆是爱她的吗?反正对她不错,也很满意她的表现,象一个正经的女人那样做一切该做的事情,并且,与多数女人不同:她没有一句废话,沉默到固执的程度。丈夫因此更满意她,他天生的快活使他不需要了解女人,更不需要理解女人:女人嘛,尽照顾家庭的本分,没废话多好,只要听丈夫的话就行。他从来没有想过她的需求:一个女人,有吃有喝,还有一个忠诚的丈夫,还会有什么别的要求?这不是很够了吗?当然,在勃罗姆心里,男人不也一样嘛,有吃有喝就行了。
  
  丈夫勃罗姆是一位声望不错的医生,妻子阿娜出身富商家庭,父亲不顾家庭的反对娶了出身低微的情妇,阿娜出生时母亲就死了,祖母是个热心宗教而非常狭窄的女人,有钱而吝啬。阿娜从小跟冷酷无情的祖母长大,没有体会过一丝人世的温情。阿娜长成了一个热心宗教的女子,过着刻板无趣的生活。勃罗姆以为,娶了阿娜是应该得到感激的,当然,他并不以恩人自居。他认为阿娜是一个贤德的女人,有点儿古怪,据他说是“象所有的女人一样”;但也“象所有的女人一样”很忠诚。关于最后这一点,克利斯朵夫心里不表同意,觉得勃罗姆的心理学太简单了;但反正是勃罗姆的事,想它干吗!
  
  这年轻的女人对丈夫从来不曾有过爱情,认为那是良家妇女应当看作罪恶一样回避的。但她知道勃罗姆的好心是了不起的,也感激他不顾她的出身暧昧而跟她结婚。她对于妇道看得很重,结婚七年,夫妇之间不曾有过风波。他们守在一块儿,既不了解,也不因此而有什么不安。在大众眼里,他们正是一对模范夫妻。
  
  当走投无路的克利斯朵夫逃到勃罗姆那里,好心的勃罗姆不仅收留他,而且待他非常亲切,还极力讨他的喜欢,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是颠倒过来的:克利斯朵夫才是恩人。克利斯朵夫当然知道这种好意是值得感激的,但命运猛烈的打击使他一下子呆掉了——他不仅失去了最爱的朋友奥里维——他视为生命的朋友啊!而且,还背着杀人犯的罪名,他已经无路可走,这时候,有一个人,什么也不问,给他提供了最安稳的生活,由他慢慢疗伤……
  
  其实,勃罗姆并不能理解深刻的思想,他只是好心并且象一般市民那样对名人有特殊的好奇心,他原意在没有危险的时候表现出他的宽容和好意。而阿娜呢,这个古板沉闷的女人,或者不说话,不得不说时也只回答几句极无聊的话,就算她努力装着笑容,而那种努力又使人不愉快:她笑得很不自然,声音很闷,说话断断续续,每句后面总带着难堪的静默。丈夫把她逼到钢琴前面,她虽然不大高兴,却也不推三阻四,照例态度冷冰冰的,弹得非常机械,毫无表情:一切音符都是相等的,没有一点儿抑扬顿挫,为了翻谱,她会若无其事的把弹了一半的乐句停下来,然后再从容不迫的接下去。她的时间除了虔修之外,都花在家务上:缝这个,缝那个,监督女佣,特别注意整齐清洁。
  
  克利斯朵夫对她实在毫无好感。幸亏这样,她不会干扰到他的痛苦,不必为她分心,她在与不在都一样:就象面对一件家具,没有必要担心家具的想法。
  
  她看起来毫无美感,简直不象女人。可那有什么相干?她也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人生就是一场苦役,只有求上帝拯救,只要我们过毫无乐趣的生活,就能向往天堂,她认为一切乐趣都是有罪的。
  
  还是音乐!克利斯朵夫常常沉浸在音乐中,借此忘掉痛苦、表达思想,反正没有人懂得,他倒可以无所顾忌地创作、演奏,忘情地在音乐中沉醉……
  
  勃罗姆一半由于摆丈夫的架子,一半由于打趣,素来喜欢要太太弹琴或唱歌,这一晚的要求特别来得恳切,她被逼无奈,站在钢琴旁边,合着克利斯朵夫演奏的旋律唱了起来。而唱的结果简直是奇迹。声音沉着,完全不象她说话时那种嘶嗄的,蒙着一层什么的口音。一开始她就把音唱准了,既不慌张,也不费力,音乐给表现得极有魄气,而且很纯粹,很动人;她自己也达到热情奔放的境界。她唱着,他望着她呆住了,这是一首她从来没有学过的歌曲啊,这一下他才第一次把她看清楚:她的头发,手,嘴,还有那双一看到他就闪开去的眼睛,都长得很美。
  
   她明白自己刚才达到了从来未有的境界,或者是第一次成为她“自己”,可不懂是怎么回事。
  
  天哪!克利斯朵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充满激情的美妙歌声真的是从那个刻板沉闷的女人心里唱出来的吗?歌声里充满了生命的热情,还有,对音乐最深刻的理解。怎么可能呢?她不是讨厌音乐吗?在他弹琴的时候,她是常常要走开的。
  
  克利斯朵夫不想再听阿娜唱歌了。他怕……他说不上来是怕失望还是怕别的什么。阿娜也一样的害怕。他一开始弹琴,她就避免待在客厅里。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请她再次歌唱,她的歌声还是一下子就达到了最高的境界:那么激情,那么生动!那么深刻而富有感染力!他突然停下,钉着她的眼睛,问:“你究竟是谁啊?”
  
  “我不知道。”阿娜回答。
  
  他很不客气的又说:“你心里有些什么,能够使你唱得这样的?”
  
  “我只有你给我唱的东西。”
  
  “真的吗?那末我的东西并没放错地方。我竟有点疑心这是我创造的还是你创造的。难道你,你对事情真是这样想的吗?”
  
  “我不知道。我以为我唱的时候已经不是我自己了。”
  
  “可是我以为这倒是真正的你。”
  
  他们不说话了。她脸上微微冒着汗,胸部起伏不已,眼睛钉着火光,心不在焉的用手指剥着烛台上的溶蜡。他一边瞅着她,一边随便捺着键子。他们彼此用生硬的口气说了几句局促的话,随后又交换了一些俗套,然后大家缄默,不敢再往深处试探……
  
  音乐竟然有这样的力量吗?冲开心灵重门深锁的密室,打开层层枷锁,释放出一颗鲜活的心来:那是她自己也不认识的生命啊!
  
  克利斯朵夫仿佛中了魔似的,不能不想着她了,阿娜真正的生命与他的生命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她居然能够理解他最深处的思想吗?她是谁?
  
  阿娜一言不发,越来越沉默。她仿佛躲着什么,又好象更加冷漠,但终于在一个深夜不顾一切地奔到克利斯朵夫的房间里,没有语言,但疯狂地互相占有了。克利斯朵夫痛苦极了,他的道德、他的良心他的洁癖都不允许自己背叛、欺侮恩人;阿娜也痛苦极了,她那被释放的生命要求新的生活,可她的道德——那严格的教规绝不允许通奸!她更是对此深恶痛绝!可是,他们都阻止不了喷薄而发的热情,不顾渐渐被人察觉的危险,还是一再地奔到对方的怀抱里。所以他们,只好自杀了——竟然没有死成,子弹生锈、开煤气被救……,而活下去,怎么可能?!
  
  阿娜病倒了,几乎死去。克利斯朵夫只能逃走了,他顾不得阿娜,别无选择。
  
  阿娜呢,那个已经释放的生命可怎么办啊?她还能逃回到层层枷锁里面吗?她还可能忍受被禁锢的生活吗?在这城市、阶级、团体三重束缚之下,一个人的心灵是给捆住了。无形的压力把各种性格都约束了。其中多半是从小习惯的,——从几百年来就习惯的;他们认为这种压迫很卫生;倘若有人想摆脱,就是不合体统或不健全。看到他们心满意足的笑容,谁也想不到他们心里有什么不舒服。可是阿娜呢?她还能心满意足的微笑吗?
  
  阿娜,在克利斯朵夫的生命中完成了她秘密的使命——欲念的迷惑与释放,然后超越。克利斯朵夫呢,也在阿娜的生命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唤醒沉睡的性灵,发现迷失的本性。
  
  阿娜是克利斯朵夫所经历的爱情中最意想不到的女人,但是人的天性、人的心理、潜伏的力量、生命的根源和尘世的精神胜利了!
  
      
  伟大的卑微
  ——自然之子高脱弗烈特
  
  
  高脱弗烈特,这个拗口的名字我用了二十多年才记住,但他博大的精神一直秘密地牵引着我。年青的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好处,没有注意过他的存在。随着年龄渐长,他却一天天地清晰,几乎充满了我的心胸。他宽厚得如同天空,铺天盖地的围绕着我,在绝望的时候,仿佛是一只轻柔的手,又似一股清风于不知不觉中安慰了痛苦的人。得益于他的人,不知道感激他,他也不需要别人的感激。
  
  他是约翰.克利斯朵夫的舅舅,一个游走的乡村货郎,没有什么文化,他所有的教育来自于大自然,他在大自然中感受一切,领略最崇高的享受。他相信,只要倾听自然,呼吸田野清新的空气,在深夜静听大自然交响曲中无数的乐器奏鸣的乐曲,就会聆听到高于一切音乐家创作的最美妙的天籁之声。那是上帝的声音,启迪着人们蒙尘的心灵,教给人们自然的、真的、善的、美的……
  
  他无声无息的信仰、坚定不移的信念来于自然,归于自然,他也成了自然的一部分,卑微得如同草芥,伟大的如同空气。你可以不理会他的存在,他也不提醒你的注意,但是,如果没有他,就象没有空气,难以呼吸。
  
  他不识谱,不会乐器,与音乐世家的克利斯朵夫们相比,他是音乐的外行。当被祖父与父亲做为天才培养的小克利斯朵夫写出那些自以为高明的音乐时,他皱起眉头,毫不客气的说:“哦,这多难听!”,他把克利斯朵夫带到田野里,让他倾听蛙鸣、虫语和风响,让他在大自然中去呼吸清新的空气,感受自然的启迪,小克利斯朵夫隐约地觉得,有一些什么,是美妙的,是他所不认识的,音乐也是在生活之中的。
  
  小约翰克利斯朵夫不知道高脱弗烈特的价值,瞧不起这个没有地位的舅舅,认为他是卑微且没有见识的人,觉得自己比舅舅高明得多,他和别人一起嘲笑高脱弗烈特,不屑于搭理这个舅舅。高脱弗烈特从来不在意他的轻蔑,只是怀着怜悯看着他的骄傲和无理。直到克利斯朵夫见识了深刻的痛苦、命运的教训、一次又一次遭受打击,几乎堕落……。不声不响的舅舅来到他的身旁,仿佛是明白一切,怜悯着他的痛苦但却不动声色。
  
  克利斯朵夫哭了。
  
  我也哭了!
  
  “啊!舅舅,”他说,“我多痛苦!怎么办呢?我有志愿,我奋斗!可是过了一年,仍旧跟以前一样。不!连守住原位也办不到!我退步了。我没有出息,没有出息!我把自己的生命蹉跎了,许的愿都没做到!……”
  
  高脱弗烈特非常慈悲的说:
  “孩子,这还不是最后一次呢。人是不能要怎么就怎么的。志愿和生活根本是两件事。别难过了。最要紧是不要灰心,继续抱住志愿,继续活下去。其余的就不由我们作主了。”
  
  高脱弗烈特指着在绚烂而寒冷的天边显现出来的朝阳,说道:
  “你得对着这新来的日子抱着虔敬的心。别想什么一年十年以后的事。你得想到今天。把你的理论统统丢开。所有的理论,哪怕是关于道德的,都是不好的,愚蠢的,对人有害的。别用暴力去挤逼人生。先过了今天再说。对每一天都得抱着虔诚的态度。得爱它,尊敬它,尤其不能污辱它,妨害它的发荣滋长。便是象今天这样灰暗愁闷的日子,你也得爱。你不用焦心。你先看着。现在是冬天,一切都睡着。将来大地会醒过来的。你只要跟大地一样,象它那样的有耐性就是了。你得虔诚,你得等待。如果你是好的,一切都会顺当的。如果你不行,如果你是弱者,如果你不成功,你还是应当快乐。因为那表示你不能再进一步。干吗你要抱更多的希望呢?干吗为了你做不到的事悲伤呢?一个人应当做他能做的事。……竭尽所能。”
  
  竭尽所能!
  
  这就是一个人在世上所应做的和能做的一切!
  
  这就够了吗?小克利斯朵夫觉得这太少了,老克利斯朵夫明白这就是真理。
  
  而我,谢天谢地!在这句话中认识了高脱弗烈特,也认识了人生。
  
  他依然是这样,游走于乡间,游走于我们所不能把握的生活之中,象一阵阵清风,来就来了,去就去了,他吹过一个个乡村,没有人特别在意他,但绝望的盲姑娘因为他而充满了希望,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气;破碎的家庭因为他而找回笑声,重新连接成相亲相爱的侣伴……
  
  他从来不讲经说道,也不在意旁人的轻慢,永远卑微地不小看任何一个人,并在卑微里完成自己。他使我懂得卑微可以如此伟大,伟大平凡得这样卑微!我从此对卑微有了不同的看法,并且原意永远藏身在卑微里,不受虚荣的干扰,竭尽全力完成生而为人的任务。
  
  他总是无声无息地来过,又不声不响地离开,从来不会停下他的脚步,他仿佛不属于任何人,又好像属于每一个爱他的人。不知道哪一天,没有人注意的时候,他永远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但他永远也不会离开,他生长在克利斯朵夫的心里,成为他的精神养料。他也永驻在我的心里,成为我最高的智慧和最好的安慰……
  
  


   
  空谷的回响
  ——苏兹的幸福
  
  
  
  他教了一辈子音乐学,作为大学教授,应该算一个懂音乐的专家,但缺失的天才使他无法表达,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在流动,但试图捕捉时,发现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抓住。他真心地热爱音乐,热爱着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属于生命本质的东西:可哪是什么呢?他既没有深刻的天资又没有表达的才能,一辈子平平庸庸、老老实实,只守着自己也不明白的热爱与诚恳,眼含热泪,心怀感激:哦,上帝,感谢你,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这个可怜可爱的老人啊,活到七十多岁了,生命开始倒计时,可生活仿佛还没有开始……。他不需要有人了解,也不需要了解别人,只要爱,没头没脑的爱,不清不楚的爱,这就够了。可是他,他是有一些深刻的思想需要呼吸的呀,那些莫名的苦恼啊,那是什么呢?可怜的苏兹老人在心里悄悄的叹气了。
  
  而克利斯朵夫呢,那时候不过是一个没有名气、不被承认的青年音乐家,好不容易自费出版了一册曲谱,却没有卖出一本,幸亏一个热心人,偷偷买了几本寄赠给一些热爱音乐的人,于是,苏兹老人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本。天哪! 一时间,幸福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世界,无以复加的幸福啊,突如其来。一切烦恼苦闷刹时间化为乌有,有一个人,替他说出了一切,所有的善、所有的美、所有的力量,全部冲出胸怀,他找到了真正的知音,精神上复活了,苏兹的手瑟瑟抖着,大颗泪珠从腮帮上淌下,老人的心狂跳着,泪奔流着,嘟嘟囔囔地嚷着:“啊,我的天!……啊,我的天……!” 克利斯朵夫的音乐如火炉燃烧了老人年轻的心。
  
  而他呢,专程去拜见一位童年时就崇拜的名人,原以为那是一个知音,却失望之极。一定是有命运的!年青的克利斯朵夫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忽然决定转道去会一会那个崇拜者了,苏兹老人一点都不敢指望的幸福就这样突然降临:他手足无措,幸福得不知如何是好了。这是人生最大的节日——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来了,整整一辈子的等待仿佛都是为了这一天,而那个人啊,真的要来了!更多的人一辈子也不曾等到那个人,他们孤独到死,却不曾领略过这样的幸福——与那个替我们表达了一切的人相会。
  
  真正的知音原来在这里,克利斯朵夫胡乱地享用着老人的温情,不以为然,不知道自己正在享受天上人间最至诚的爱与崇敬,还有,最无私的奉献、最热烈的感激,这颗卑微而仁厚的心多么动人啊,他完全忘掉了自己,只要把自己所有的全部奉献给他热烈爱着的、心中最伟大的音乐家——克利斯朵夫。老人那一直不明不白的期待,犹如水面上漂过的浮标,脆弱的老人在这颗青年的心中找到了航标。
  
  其实只是一天,就只有一天的相聚,老人只要年青的音乐家高兴,他愿意为他奉献一切,年青的音乐家只要自己高兴,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他们演奏音乐、演唱歌曲、到郊外散步、没头没脑的胡言乱语、吃最丰盛的美食……,年青人知道老人爱他,他以为只要他愿意的老人们都喜欢,他不知道老人虚弱的身体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其实,这一天过度的劳累给老人埋下了病根,几个月后,老人带着满腔的柔情,谦卑地感谢上帝——为曾经拥有的那一天,溘然长逝。
  
  年青人的自私是天真的,他以为自己得到的爱都是应该应份,以为永远不会缺少这份柔情,他不必过分感激,也不必太在意,他甚至不必理会老人的思念,只是忙着青春期那没完没了的麻烦——哪里有时间顾得上老人呢?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再说吧。
  
  可是,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老人病逝的电报已经握在手里。他这才突然发现:老人那如磐石般忠实的阳光之爱太难能可贵,他怎么可以失掉呢?他又怎么失得掉呢?那梦幻般的一日从此进入了他的永恒!也从此进入了我的永恒——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纯美干净心灵啊,这颗仁厚的心给予了我无尽的安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不知道哪一个角落里还会有苏兹在谦卑地等待着、爱着、奉献着……
  
  如果可能,我愿是苏兹,为了那一日的幸福燃烧自己;如果我不是苏兹,我愿意相信:这世界上有无数个苏兹,而我,情愿为此忍受一切生而为人的痛苦!
  


    
  莎 皮 纳
  
   我不知道什么土壤能培植这样的花朵。她和我们观念中的好女人全然不同,东方文化中对女性的要求是要能干肯干的,而且隐忍,默默奉献。西方文化中的女性也是以勤劳干练为典范的。现代生活更是要东西南北的女人们一概独立自主,劳做不休的。
   我们在现代生活中疲于奔命,人们或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不知为了什么却没命的奔跑、追逐,或象一群没头的苍蝇,东跌西撞。
   利令智昏吗?这是一个追逐金钱的时代。
   而莎皮纳在黄昏的静谧中懒懒地坐着,她目光柔和、神情沉静。她注视着忙忙碌碌的人群,露出怜恤的笑意:可怜的人们啊,你们何必如此辛苦呢?
  
   于莱一家正是所谓正常的社会生活的写照,这些多嘴的操劳的而又了无生趣的人们,他们的心头有一根皮鞭时时在背后举起,劳做啊,快点做啊,不许停下来,快点,再快点!于是他们嚷嚷着,以为自己代表着正派,以为不如此就为人所不耻。
   可怜啊!
   我听见莎皮纳微弱的叹息,看见她美丽的眉头也不禁微微怂起。那又有什么呢?天不会塌,地也不会陷,即便是天蹋地陷,又怎么样呢?
   我听见上帝的话:你看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上天尚且看顾她们,你们做人的,何苦要忧虑明天呢?
   莎皮纳一定是得了上帝的真传,她决意只做天上的飞鸟。
   当我背上的那根鞭子仿佛已经落下的时候,我愿意看着莎皮纳慢慢地坐在梳妆台前,悠然地梳理她的长发,任她可爱的女儿在零乱的房间里穿梭。
   我会在那片刻间忘掉紧张的内心和背上的痛。
   而我身边的莎皮纳正在家人的谩骂中过活:瞧你整天漫不经心的,什么事也做不好,整天乱糟糟的,真是个没用的笨蛋!
   但这个莎皮纳依然永远轻言细语、不紧不慢。
   而陷入爱情之中的莎皮纳呢?她只要在暮色中坐在爱人的身边,几乎不需要任何言语,甚至也不用眼神,她只让他感觉到她的存在,他就已经沉浸到深深的甜蜜中去了,而她呢,也是那么知足,她让那个狂热的风暴般激情的男子也变得沉静而柔和了,他肯对一切的人,甚至他反感的人都耐心了。
   什么样的魔力?!
   因为爱而拥有了特权的莎皮纳并不在意她的特权。她只是自然如风的生灵,她只是懒懒的,并不要求别人更多。一切的人和事,该来就来该去就去,她仿佛是连愿望也没有的。她的世界是宁静的,没有什么可以打破,除非是死神。
   死神来得真是时候啊,我真怕这宁静被破坏了,这一幅淡墨的画面多么和谐啊,连死神也是恰如其分地在这里面,有他自己位置,不显得可怕,只觉得适宜。
   终于完满了,她也得以永远活在克利斯朵夫的心里,成为他的精神的养料。
   年青的时候还不能懂得莎皮纳的好处,只以为是因为她的美丽而得到男人的喜爱,许多日子过去了,经了许多世事,尤其是常常听到空洞与喧嚣的声音充满了身边的世界,才慢慢明白,如果能坐在莎皮纳的身边,一言不发,只是用微笑和静默表示彼此的爱与尊重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于是,我写下这些话,献给我心里的莎皮纳。
  
  

  
  安多纳德和奥里维
  
  ——每个人都是命运的产物
  
  
  
  他们生来就打下了贵族的烙印,多嘴而快乐的安多纳德和敏感悲观的奥里维,他们是那样不同——个性的差异,注定了姐姐要为弟弟牺牲。他们又是那样的相同——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尊贵,能够从彼此的呼吸中了解对方。后来,他们都找到了各自命定的角色,付出的人和接受的人同样感到了辛酸的幸福。
  
  还是命运,让他们一同跌入贫困,那是怎样的贫困——饥饿和病痛是随时可能而且正在发生着的,尤其是让他们从无忧无虑的富足中来,我猜这种恐惧和痛苦是深刻的。
  
  他们的可贵在于——他们居然因此而成为真正骄傲和尊贵的人。
  
  安多纳德成为了一个沉默贞洁的女子,从浮世的虚荣中跌入真正的生活,认识了自己的力量,并且凭这力量培养了弟弟。我一直想走进她的内心,感同身受地体会她的绝望和希望,感受她在撑不住的时候撑住,感受她的矛盾和痛苦,她纯洁的意志、她的清洁与现实的丑陋之间的矛盾。她原本是要享受生活的,后来她开始了艰苦的斗争——没有依傍没有同情甚至没有斗争的经验。她体会的生活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斗争,每一天都要重新来过,永远没有尽头,一不小心,你苦苦挣来的一切会在一夜间消失殆尽。她是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开始这艰苦的人生的,可她做得多么出色。
  
  我深深地爱上了这样一个安多纳德,而前面那个快乐虚荣的女子也是我所见识过的,这样的小女子太多了,我不知道哪一个会成为明天的安多纳德。
  
  
  
  

  
  天才的母亲
  
          ――可怜的鲁意莎
  
  
  
  我真的是羡慕她呀,她怎么能够这样卑谦地忍受命运呢?她是真的对痛苦没有强烈的感觉吗?她默默地爱着,不抱怨,不反抗,她甚至还感谢上帝给她的一切,她是多么容易满足啊。但愿上帝也给我这样的品行,我不要虚荣的自尊,不要强烈的感受,不要多余的想法,不要……,只要让我劳作吧,心甘情愿的劳作。
  
  
  
  她从前是个帮佣的,身上没有一点儿迷人的地方:个子矮小,没有血色,身体又娇,又穷,又丑,又无教育,能嫁给音乐家曼希沃大家都觉得奇怪,她自己尤其想不到。没有人懂得曼希沃怎么会攀这样一门亲的,——曼希沃自己更莫名片妙。那当然不是为了鲁意莎长得俏。倘若曼希沃是个心地仁厚的人,还可以说他的看中鲁意莎是认为她的其实比别的长处更可宝贵;然而他是最虚荣不过的。像他那样的男子,长得相当漂亮,而且知道自己漂亮,喜欢摆架子,也不能说没有才具,大可以攀一门有钱的亲,甚至——谁知道?——可能像他夸口的那样,在他教课的中产之家引诱个把女学生……不料他突然之间挑了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 又没追求他……倒象是他为了赌气而娶的!
  
  
  
  但世界上有些人永远做着出人意料,甚至出于自己意料的事,曼希沃便是这等人物。或许我们除了头脑、心灵、感官以外,另有一些神秘的力量,在别的力量睡着的时候乘虚而入,做了我们的主宰;那一晚曼希沃在河边碰到鲁意莎,在芦苇丛中坐在她身旁,糊里糊涂跟她订婚的时候,他也许就是在她怯生生的望着他的苍白的瞳子中间,遇到了那些神秘的力量。
  
  也许上帝之所以这样安排,只是为了使她成为天才音乐家克利斯朵夫的母亲!
  
  
  
  我再也不能想象如果克利斯朵夫的母亲不是鲁意莎,克利斯朵夫那雄性的底子中是否还能有温情的影子?她安静的如同一件家具,只是拼命劳作,为了儿子,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在她的眼里,丈夫和儿子都是太聪明的人,她不能够了解,只知道服从。既然不能看到事实的真相,她只知道凭着谦卑与勇敢的本性去接受事实;像她这样的妇女是用不着了解人生就能活下去的。凡是自己弄不清的,她都让上帝去解释。一种特殊的虔诚,使她把从丈夫与旁人那里受到的委屈,统统认作上帝的意思,而只把人家对她的好意算在人家头上。所以她那种悲惨的生活并没给她留下辛酸的回忆;她只觉得衰弱的身体给多年吃不饱而劳苦的生活搅坏了。
  
  当有一个夜晚,克利斯朵夫坐在她身旁,靠近打开着的临街的窗。田野慢慢黑下来了。人们一个一个的都在回家。远远的屋子里,亮起小小的灯光。这些景象,他们见过千百次,可是不久就要看不到了。两人断断续续的说着话,互相指出黄昏时那些熟悉的,早就预料到的小事,感到很新鲜。她就幸福极了,觉得所有的辛劳全得到报偿了。她搜索枯肠,只表达不出胸中的意思;句子都是有头无尾的,不清不楚的。有时她对自己所说的也难为情起来,望着儿子,一桩事讲了一半就停止了。他握着她的手:她才放下了心,他对于这颗儿童般的慈母的心不胜怜爱,那是他小时候的避难所,而此刻倒是它来向他找依傍了。他又高兴又悲哀的听着那些无聊的,除了他以外谁也不感兴趣的唠叨,听着那平凡而没有欢乐的一生的,微不足道的,但鲁意莎认为极宝贵的回忆。他有时拿别的话打断她,怕她因回想而伤心,劝她睡觉。她懂得他的意思,便用着感激的眼神望着他说:“真的,这样我心里倒觉得舒服些;咱们再待一会儿罢。”
  
  当克利斯朵夫不得不逃走,另外两个儿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守着回忆过余下的日子了,在旁人看来,这是最悲苦不过的生活了,而在她,仿佛倒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幸。我不知道她盲目的信念由何而来,她不过是个呆头呆脑的妇女,对不懂的事情从来也不发问,就这么木然地承受着命运。那也是很不错的人生。
  
  一般来说,人们以为天才都有一个伟大的母样,但可怜的鲁意莎养育了天才的克利斯朵夫,而他,越老越爱这个母亲,并不因为她的卑微和低下而有一点轻慢。正如土地不语,但哺育万物。
  
   
  克利斯朵夫和奥里维
  
  
  
  所有完美的感情都是一样的。爱情、友情和亲情。罗曼·罗兰是最懂得情感的人了,他把人类所共有的情感描述得多么准确而细致啊。
  
  真正的情感都有其共同的动人之处,我在安多纳德和奥里维之间,在奥里维和克利斯朵夫之间,在克利斯朵夫和葛拉齐亚之间都感受到了。
  
  克利斯朵夫是雄性的,充满力量。他要保护他所热爱着的朋友,用他的直率和笨拙表达柔情。因为有灵魂深处的共鸣,这两个表面上截然不同的人共同生活得多么和谐啊。奥里维是柔弱的,无论外表还是内心,加上他病弱的身体,这给了爱他的人照顾他的理由,而他内心的温情也因此有了倾注的对象。我不能够用世俗的庸见来衡量这些高贵的灵魂,他们只是用全心全意的爱在震撼我渐渐被生活磨得麻木的心灵。
  
  可灵魂深处的斗争呢?那种人生所不会缺少,就是爱也不能使之消失的挣扎,也会因为爱而更加激烈和痛苦的。
  
  谁不在生命的战场上盼望同盟呢?“得一知已”的幸福有几人曾经体验过?就是那个能够了解你的灵魂的人。
  
  我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望自己的内心,在那心思宁静的一刹那,看到了我的灵魂,仅仅那一瞬间的明白让我知道了自己一生的糊涂。什么样的友谊可以拯救灵魂?什么样的友爱可以安慰人生?只有当克利斯朵夫遇到奥里维的时候,这样的狂喜才会来到心灵,什么样的福份啊!
  
  所有的幸福都会有痛苦来做代价的,没有人例外。我们不曾体验克利斯朵夫遇到奥里维时的巨大幸福,我们也不曾感受过当克利斯朵夫失去奥里维时的深切痛苦,他象一只受伤的雄狮一样哀嚎,只恨不能上天入地去寻找他的朋友,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如果朋友不在了,存在还有什么价值?这样的痛就是爱情也不能到达的。
  
  我被深深地感动了!在这感动的时间里,我的心也被这高尚而美好的情意净化了,只求奉献,不问索取。
  
  
  
  
  
被保鲜的爱情
  ——克利斯朵夫与葛拉齐亚
  
  那时候,一个是四处碰壁的青年,一个是沉默少言的少女。年青的音乐家为了生活,不得不兼做家教,而在他的眼里,这些贵族少女不过是为了装作风雅,他痛恨不爱音乐没有天赋又假装喜欢音乐的人。但年青的男子不管多么清醒,也不能不为那些又美丽又爱卖弄风情又有些可爱的小手段的天真少女所吸引。克利斯朵夫也没有例外。
  
  不过,他那时爱着的是葛拉齐亚正当青春的表姐高兰德。
  
  葛拉齐亚那时候还是一个非常害羞、沉默寡言的小姑娘,没有人注意她的存在,她也不要别人注意她,她羞涩得恨不能藏到地洞里去呢。那静默的表象里藏着一颗热烈的心:她热烈地爱着表姐,非常崇拜她!她好象也爱着克利斯朵夫先生,有一种隐约的情感说不清楚。她发现表姐和克利斯朵夫调情,好象是在相爱,这颗小小的忠诚的心非常感动,并且默默为他们祝福。当她发现表姐居然和克利斯朵夫闹起了矛盾,并且是这个虚荣又狡猾的表姐欺骗了克利斯朵夫,她的心,毫不犹豫地站到了他的一面,她想象着克利斯朵夫的痛苦,自己也痛苦得几乎停止了呼吸:哦,如果可以替他去死,如果可以为他献出生命,什么都行!只要他能幸福!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略显笨拙的小姑娘内心的痛苦,每个人应付自己青春的烦恼还忙不过来,表姐只觉得这个钟情于她的小姑娘突然和她闹起了别扭,也只是好笑,管她呢,也许这个古怪的小姑娘脑子出了问题。
  
  小葛拉齐亚被这热烈而又复杂的感情压迫得失去了沉静,她越是想弹得好,越是不断出错,毫无耐心的克利斯朵夫简直愤怒了。可怜的姑娘伤心地哭了,她越是想为心爱的人牺牲自己,越是希望他满意,越是紧张,不能弹好原本已经练得很熟的曲子。粗暴的克利斯朵夫一点儿不知道自己伤害了单纯的少女,更是一丁点儿也没有想到小葛拉齐亚热烈又纯洁的感情。
  
  等到有一天,他明白了,他得多么感动而又安慰啊!他为此宁可孤独一生——因为心里已经有了最好的爱情。可惜,他永远不能再得到这样纯粹而又无私的感情了。
  
  幸亏他们总是相互错过,幸亏他们不用经受共同生活的考验,否则我们也不能看到这样完满而永远新鲜的爱情了。
  
  葛拉齐亚从来没有忘记过克利斯朵夫,这个沉静的意大利女子,从初恋的伤痛中逃回意大利温暖的阳光里,渐渐恢复了乐观的天性,慵懒地过着平和的日子,什么也不缺少,知道自己美丽又可爱,但也不以为意,她和那些追求她的青年们相处得非常愉快。她爱上了其中的一个,并且成为外交官夫人,开始体会婚姻生活中的一切滋味,什么也不少。
  
  当克利斯朵夫不断地遭遇打击,粗暴又冲动的他四面树敌,几乎被敌意所包围,不肯屈服世俗又笨拙老实的他几乎要惨败给无形的对手,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隐密的救星:有一只手替他挡住了风暴,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进攻的敌人都撤退了,不绝于耳的叫骂声也顿时停下来,甚至听到了隐约的歌声……。这是怎么回事?
  
  当克利斯朵夫经历了“身心的建设”,走过“思想的成长”,到达“理性和本能的和谐”,命运终于叫他们相逢了,在见面的那一刹那,克利斯朵夫明白了一切,他开始了热烈的爱情,并且,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就在爱着,虽然过去没有意识到。哦,我的慈悲的女神,我心里只想着你!
  
  她始终微笑着,伸出手来,很快又收回去,不叫他表现出任何过份的热情:恰如其分就好,只可以恰如其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说清楚,但时光不再了。她是一个魅力四射的年青贵妇,人人都爱着她,她也对世界怀着温和平静的爱意,不多一点,也不少一点,就这样,大家就这样相爱吧。
  
  她不动声色地保护他,一点儿不伤害他男子汉的自尊,却使他的敌人们放过他,什么也不对他说。而他呢,知道她那些温柔默默的好意,心里很感动,只想把自己热烈的情感表达出来。他那个慈悲的女神伸手轻轻地捂住他的嘴:哦,朋友,什么也不要说了,我祝福你!欢迎有空的时候来坐一下吧,我们各有各的命运,去吧,强者,为你的使命去奔忙吧!
  
  那爱情一天也不曾离去,只是被越来越深地存放到心灵深处,也相互的往来,但只在精神上享有彼此的关怀。
  
  还是各人过各人的日子。
  
  再见的时候,她新寡了。依然美丽的面容上看得见痛苦的留下的成绩,那一双儿女还不知道什么是人生,欢快的女儿和霸道的儿子占有了她的全部。“别,我的朋友,我们就这样相爱吧,这样不是很好嘛,别让琐碎的生活来消磨我们的感情,我是见识过的,婚姻生活中的小小噬咬会使我们彼此厌倦的,我已经够了,请相信,正是因为爱你,不原意失去我们彼此的好意,所以请停下来,别走得太近。”狂暴的男子内心的热情依然炽热,他真想不顾一切扑上去,可是,聪慧的女友已经微笑着逃走了。
  
  等他不抱希望的时候,她会突然跑过来,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温情,希望他能享受更好的生活。
  
  太多的人分享她的关爱,主要是她的儿子,那个小情敌最早发现了危机,开始了不顾一切的阻扰,他成功了。
  
  他们分开了,并且没有再见,书信把两位彼此牵挂的朋友联系到一起。
  
  葛拉齐亚写道:“我心中还是把你看得很重。可怜的克利斯朵夫!一个女子到了我这个年纪,决不会不知道一个男人往往是很软弱的。要是不知道他的弱点,她也不会这样爱他了。……倘使你以为我肯让你回到罗马来,你可错了!这儿没有你的事。还是留在巴黎罢,去创造,去活动,去参与艺术生活。我不愿意你采取听天由命的态度。我愿意你作些美妙的东西,我希望它们成功,希望你越来越强,以便帮助一般新的克利斯朵夫去开始同样的斗争,突破同样的难关。你应该寻访他们,帮助他们,好好的对待你的后辈,别象你的前辈当初对你那样。──并且我愿意你坚强,让我知道你是强者:你真想不到这一点能给我多少力量。”
  
  克利斯朵夫的回答她:“你说得对:一个艺术家只要还能帮助别人的时候,决不该独善其身……而且想到这是你的愿望,我还可以觉得安慰。再说……(我不愿意扯谎)……我在这儿也渐渐感到愉快了。再会罢,专制的王后,你胜利了。我不但做了你要我做的事,并且喜欢做了。”
  
  虽然他一直在盼望,他觉得那是无望的希望,那么多的理由分开相爱的人,见鬼,那些理由全是不成立的!可是,他对他专制的王后只有服从了!
  
  那一直捣鬼的儿子有时候装病,有时候真病,把可怜的母亲逼得痛苦不堪,有什么办法,那是自己的儿子,身上的肉啊!但重病真的来了,小可怜吓得失魂落魄,可也来不及了,死神真的来了,痛苦的母亲再也撑不住了。
  
  哦,我的朋友,来吧,我多么需要你,到我身边来吧!她还没来得及把新的决定通知那个盼望的人,死神一直守候着,很快,连她也一同带走了。
  
  这个致命的打击来的时候,两个相爱的青年正在老克利斯朵夫的身边绕舌,他们一点顾不上老人,当发现老人独自进房里待了一会儿,显得又疲倦又安静,等他们明白了老人已经知道葛拉齐亚的死,他们也知道葛拉齐亚对于老人的重要性,很害怕地再次敲开门,他们发现,老人的脸上只有疲倦,他说:“孩子们,让我一个人待着,你们回去吧。”
  
  老克利斯朵夫从此安静下来了,他和她再不会分开了!她永远在他的心里,每时每刻都在一起,没有人,能够从他的心里把她抢走了。
  
  我在生活中、书籍里寻找人间至纯至美的感情,再没有见过比克利斯朵夫与葛拉齐亚的爱情的保鲜期更长久的爱了,那爱情的波澜,犹如纯净深沉的黑管吹出的乐曲,其醇厚悠长沁人心脾,永远没有一丝的杂质;又如碧空里闪烁的星星,沉静明亮,不声不响的互相照应,从来没有彼此占有,又永远并肩站在一起。他们从此不会与我分开,永远在我的心里,不断更新成长,以我的心胸所能包容理解深度和广度,不断生长扩大,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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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18 17:09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戒恋人 于 2006-6-18 16:45 发表
我在生活中、书籍里寻找人间至纯至美的感情,再没有见过比克利斯朵夫与葛拉齐亚的爱情的保鲜期更长久的爱了,那爱情的波澜,犹如纯净深沉的黑管吹出的乐曲,其醇厚悠长沁人心脾,永远没有一丝的杂质;又如碧空里闪烁的星星,沉静明亮,不声不响的互相照应,从来没有彼此占有,又永远并肩站在一起。他们从此不会与我分开,永远在我的心里,不断更新成长,以我的心胸所能包容理解深度和广度,不断生长扩大,无边无际。

“并排立着,却没有靠着。”想起了勃拉姆斯和克拉拉之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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