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惊梦

霜飘零

“众卿退朝！”

一阵窸窸窣窣、细碎有序的脚步声后，两仪殿内空空荡荡，即便喘一口气，也能听见回声的嗡嗡作响。此时，在李世民面前的，仅有长孙无忌、房玄龄、褚遂良三人，躬身而立。

不久前，太子李承乾谋反被囚，余党尽伏。今日早朝，众臣皆已窥知，李世民已有意立魏王李泰为太子。

长孙无忌三人皆为李世民心腹，深知李世民已为太子谋反伤心欲绝，也为立储之事心力憔悴。

李世民面无表情，一言不发。长孙无忌三人也不敢做声。大殿内空气似凝固一般，一派死寂。

“唉……朕欲立魏王为太子，不知诸位意下如何？”随着一声嗟叹，还是李世民先开口了。

“魏王天资聪颖、文采斐然，可为贤主。”房玄龄说道。

李世民将目光投向长孙无忌，问道：“那依无忌所见，魏王如何？”

长孙无忌缓缓站前一步，说，“陛下宠爱魏王世人皆知，且承乾太子又与魏王宿怨深重，不共戴天，李承乾恐太子之位有所生变才密谋造反。且魏王机警凶险，今若立魏王为太子，他日即位，手足相残，承乾太子性命不保，其余王公必将惶惶不可终日。

李世民顿时面露难色，不住摇头，李承乾一死，自己无颜以对长孙皇后的在天之灵。

夏日长安，燥热难当。一阵沉默之后，李世民盯着长孙无忌，问：“何人可为太子？”

长孙无忌义正言辞道：“晋王李治仁德宽厚，兄弟可保！”

“然也。”李世民若有所悟，颔首称道。

“陛下三思呐！当下群臣皆认定魏王日后必为太子，故心向魏王者甚多，今陛下欲立晋王为太子，此事若为魏王所知，晋王定遭不测。”褚遂良大声说道。

李世民明白地很，倘使立魏王李泰为太子，则今日之议一旦传入李泰之耳，晋王李治定将陷于杀机四伏中。

李世民面如死灰一般，目光直直得打在长孙无忌三人身上。长孙无忌不禁一阵哆嗦，自打结识李世民以来，从未见李世民神情如此阴森恐怖，此情此景已如同一柄利刃，时间的河流早已被斩为两段，不再流逝。

沉寂之后，忽地，长孙无忌三人闻得啜泣声，抬头一望，李世民竟渐渐瘫软在地，面颊抽搐、双眼圆睁，两行眼泪已然扑簌流下。嘴里喃喃道：“不可啊，不可啊……”

长孙无忌三人心下大惊。李世民一世英雄，威震天下，引得万国来朝，被尊为“天可汗”。如此雄才伟略，今日却一筹莫展，更是老泪纵横，如此光景，前所未有。

李世民哀哭起来：“我儿如此，生无聊赖矣！”话音未落，猛然将头撞向龙椅。长孙无忌三人见之大骇，先是褚遂良一把上前抱住李世民，奈何一介书生，气力如何敌得过久经沙场的李世民，扑通一下栽倒在地。但即便这一下也让李世民撞了个空，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趁此一拥而上，将其死死抱住，李世民泪如泉涌，悲切道：“朕意已决，立晋王为太子，立晋王为太子！”旋即，一阵目眩，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好像隐约看见当年的自己，在那一年的玄武门，领兵诛杀大哥李建成、三弟李元吉，亲手提着两人滴血的头颅，逼迫自己的父亲退位……李世民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满身虚汗，微微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安卧于榻上，墙头一块匾额，正金光闪闪着四个楷体大字——“四海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