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 4015|回复: 1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先知》The Prophet 〈译序〉 東岐明

[复制链接]

1

精华

20

帖子

70

积分

newbie

Rank: 2Rank: 2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05-12-9 13:4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译序

  《先知》这本我正在翻译的散文诗集,是一本充满灵性睿智的英语文学杰作,是知名作家纪伯伦最杰出的散文诗作,字句珠玑,智慧闪烁,文采优美而又蕴含生命哲理。虽然我久已喜爱《先知》这部作品的哲思文采,但因为自己本行乃是研习理工,而人文方面的兴趣又一向偏重在政治与历史,对于文艺创作虽然略有欣赏,却是少有心力关注。直到近来,我在午休时间偶然细看了《先知》的坊间译文,觉得不够满意,原来纪伯伦以英文所写的优美散文诗集,在经过中文翻译后,似乎难有原作行文的气韵风采,还有一些误译。本来我以为这种翻译问题,只是少数现象,没想到后来在网上查阅与书店翻阅的各种译本,或多或少都有一样的问题,而一些误译问题更是从1931年作家冰心最早翻译的作品以来,就已存续至今。兹举一例在此说明,其余种种问题也就不再多谈,例如首章〈船至〉中的一句:

  Suffer not yet our eyes to hunger for your face.

冰心与其后多数人是译成此义:‘不要使我们的眼睛因渴望你的脸面而酸痛。’,另有少数人译为此义:‘我们眼睛无法自制地渴盼你的脸。’。但这两种译法都不太正确,问题主要是出在对 Suffer 的翻译。Suffer 此字若是作及物动词,意谓“承受”某种痛苦或不舒服的经验;若是作不及物动词,则意谓“受苦”、“受害”、“受罚”,这是由前义衍生而来的用法。第一种冰心译法,是译为祈使句,但却混淆了 suffer 的用法,而译出了“让眼睛酸痛”的意思。句中 suffer 所指“承受痛苦”的主体,在祈使句中,应是正在听话的对方,而非句中的 our eyes , our eyes 应是被 suffer 的受体,所以不会是“让眼睛酸痛”,而应是“眼睛让人痛苦”。第二种另类译法,是将此句当成倒装的感叹句,但感叹句的倒装是将修饰词移到前面,而非动词移到前面。另外, eyes 的意思除了“眼睛”外,还衍生出“视力”、“眼光”、“眼神”、“目光”、“见解”、“观点”等等意义,而中文的“眼睛”却只指称人体器官,所以此句的 eyes 显然不能译作“眼睛”,而应译为“眼神”或“目光”。因此,全句原意应是向对方祈求:“还不要忍受我们的眼神所带给你的痛苦!”,什么样的眼神呢?就是“渴望见到你的脸庞的眼神”;所以我将之修饰通顺而译为“切莫痛忍我们这目光,对你容颜的渴盼”。

而因为《先知》的睿智文采,乃是我所锺爱,所以自己决定在研究之余的饭后休息时间,参阅一些现有译本,每天一点一滴的逐步推敲中文词句,尝试译出一部既气韵优美又简练雅达的《先知》译作,希望中文读者也可以直接以中文感受《先知》一文之优美与智慧。我并非是专业翻译或专职作家,只是为了自己喜爱的哲思散文诗集来试图完成一部优美译作,当然我这译文可能也会有问题,敬请读者电邮来信指教,接下来我要谈谈我自己翻译这部《先知》的几点说明事项。

我的翻译原则前面已经提过,首先是要求气韵优美,其次是要求简练雅达。所谓“气韵”,乃是指文气与文韵,文气是指文章的意象流转展现,文韵是指文章的音象流转展现。当我们人类在阅读时,会在心中思虑文意与朗诵文音,所以就有文气与文韵的展现,好的文学作品通常都是气韵兼备,而对于像《先知》这种散文诗集,更是要以气韵见重。所以纪伯伦写作《先知》时才会经过多年修改,这不仅是修改文中哲义,也是修改文中气韵。若用电影表现来比喻文学表现,电影的放映影象对应着文气,电影的音效配乐对应着文韵。然而对于电影而言,影象与声音是可以分离创造,而电影中涉及的文句对白,在多数电影所营造的气势韵味中,并不占有主要影响─毕竟电影是以影音表现为主。所以翻译一部电影,只是改变了其中对白声音,而作为电影主要气韵基础的影象与配乐音效都还能原状保留。可是文学表现中的意象文气与音象文韵,乃是紧密相连于其所使用的语文词句,所以当文学作品因为翻译而改变原有语文词句后,整个作品气韵也会随之改变。对于人类的语文表现而言,文学作品与非文学作品的差异分别,就在于气韵多少。一般非文学的论述文、记事文、或小说,因为其中语文词句乃是重于描述,而非重于气韵,所以翻译只要通顺达意即可。而文学作品因为是以气韵为本,所以若要适切翻译文学作品,就必须要能一方面保留原作意涵,一方面转化原作气韵,而能以适当气韵重新表现意涵。而在气韵上,诗文作品又比其他文学作品更加讲究,因为诗文大多精美简短而富含隐喻,又要能供朗读吟诵,所以在行文上更必须字句斟酌,以考虑意气通畅与音韵协和。

在以中文翻译英文《先知》上,因为中文与英文都是动词中置而文法宽松的语言,所以文气还比较容易继承保留;若是像日文那种动词后置的语言,翻译过后就较难保留每句表现的文气。但中文乃是单音节的表意文字,所以翻译英文这种多音节的拼音文字后,就必然无法保留原作文韵─像德文、法文等那种与英文相同的多音节拼音文字,又有许多同源来自拉丁文与希腊文的字词和文法,还有可能保留一些原有文韵。所以中文翻译《先知》这种英语散文诗集,就必须在保留其哲思原义下,注重文韵,而既继承又转化文气。也就是说,除了继承原作精神外,译者还不得不在转化原作气韵后,重新创造出符合中文表现的优美风格,这就是我所谓的“气韵优美”。

至于简练雅达。“简”是意谓,尽量以简洁词句来表现原义,避免冗长多余的赘述。“练”是意谓,尽量以适切字词来对应原义。“雅”是意谓,尽量以典雅文词表现,带有一些古典文言风格,而非只是口语直述。“达”是意谓,尽量能使词句表现原作精神意涵。中文译作要求简练,自然就会带有文言风格,这是中文发展的历史传统使然,因为中文的文言文自古就是用以简练表述的书面语文。而纪伯伦在《先知》英文版中的行文风格,虽然字词浅显,但也表现着英语传统的文言风格,若以中国古人文风比拟,是类似苏轼那浅显优雅的诗文风格─例如苏轼的散文《记承天寺夜游》,或是那篇“明月几时有”的词赋《水调歌头》。所以《先知》的中文翻译,若能译出尽量符合原意而又稍带文言的简雅文风,就会较能对应英文原作的行文风格,这就是我所谓的“简练雅达”。

然而一切语言文字毕竟都是自身所属文化传统的产物与载体,因此,不同文化传统不止是发生不同音象体系的语言传统,更还会衍生不同意象体系的语文传统。例如在音象上,英语单字既是多音节又有许多中语没有的字音(如`θ'),而中语单字既是单音节又有英语所没有的声调分别。例如在意象上,英文传统将事物当成存在本体(与古希腊哲学思想有关的文化传统),所以描述事物必须涉及单复数的差别,而中文传统则将事物当成讯息显现(与古中国易学思想有关的文化传统),所以描述事物就不一定要涉及数量差别,只需描述代表事物的讯息即可。这种不同文化传统在认知现象上的语文差异,往往导致相异文化传统的对应语文字义,会有一些不能相容的情况发生,这正是语文翻译上的根本困难─基于不同文化传统的认知差异所引起的翻译困难。

举例来说,一般指称现实事物的名词,例如中文的“水”,对应英文的“water”,因为水乃是现实存在的客观物体,所以中英双方文化传统基于各自生活经验,自然都有对应字词代表。然而即使是“水”这种指称现实上客观存在物的字词,也会随着不同文化传统的历史演进,而发展出各自不同的衍生意涵。中文的“水”,因为注重水的液象,所以衍生出液态的含义,所以会有“铁水”此词,用以指称液态熔铁。但英文的“water”,因为注重水的质体,而衍生出水溶液的意涵,所以英文的“iron water”并非是指液态熔铁,而是指溶有铁质的水。而且因为西方航海海权的历史传统,所以“water”更还衍生出领海海域的意涵,这更是中文没有的。但像上述这种涉及某种现象的对应指称,并不会构成翻译上的太大困难,真正困难的是在认知观念上的对应指称。

如果引介翻译的某种观念及其体系,乃是中文本来就没有的,那只要另创新词即可,因为新词的观念背景乃是由引介进来的思想体系所支持,并不会与文化体系中的原有观念冲突;例如佛学的“般若”就是古代直接由印度梵文音译的词,而其观念是由印度引入的佛学体系所支持。再例如英文的“being”乃是自古希腊哲学传统所发展的观念字词,中文会意译作“存有”、“本体”、“本有”,“存在”等,以试图找出贴切字组来对应正确意涵。但这种哲学上所用的专有名词,因为较少使用,也不会影响语句文法,只会引起名词定义的麻烦,还不算是翻译上的严重问题。更严重的,是常用字词的翻译难以确定,必须视上下文的环境关系,才能决定对应的中文字词,因为万事万物的道理,其实都互有相通,所以许多不同文化传统所各自发展的字词观念,其实都会相互交涉,但却又不能完全对应,也就增加了翻译的麻烦。

例如《先知》首句的一段“a dawn unto his own day”,其中的 dawn 对应着中文的“曙光、破晓、黎明、开端”等词,其本义是指涉了早晨太阳初升的事态,又从这事态衍生出两种意涵。一是从阳光照临,衍生出让人明白或顿悟的意涵;二是从太阳初升,衍生出起始或开端的意涵。“曙光”一词是最适合用来形容先知,又可对应英词原意,但中文的“曙光”一词却没有开端或顿悟的意涵,无法完整表现出 dawn 的隐喻,所以只好组合字词而成“启蒙曙光”,以能较为贴切表现原意。或如另一段

  And shall my desires flow like a fountain that I may fill their cups.
  
这里所使用的 desire 并不能翻成常用的“欲望”一词,因为依文中所述, desire 在此是指先知即将离别而对于居住城中种种人事的牵畔渴望。但也不能翻成“渴望”,因为一方面不足以表达原意,又会与句中的泉源譬喻相冲突,所以在此句,我必须将 desire 译作“情盼”。但诸如此类只涉及单一字词的翻译问题,还不是最麻烦的,真正最麻烦的问题是涉及语句意义的字词。

例如常令我们中文使用者头痛的未来式助动词 shall 和 will,只要翻开英汉字典看到两字的解释,这两字的定义似乎是繁多复杂,若再加上其过去式 should 和 would 的种种用法,乍看之下,简直令人望之生畏,难以想像英文传统是如何发展出如此莫衷一是的字词意涵,又如何能自在使用!偏偏这些字又常事关全句解释,也就造成我们中文翻译者的严重困难。但这种翻译问题的根源,并不在字典表面所见到的字词解释,那些解释只是定义汇编,却没说出字词意涵背后所涉及文化传统的观念原理。真正原因是在于中文与英文的各自文化传统,是根据各自认知现象的不同方式,而各自发展出关于未来的不同字词观念。正如同中文的名词使用,可以脱离物体的单复数,而英文名词却必须带有指涉数量的单复数。中文的“将要”、“将会”等词,乃是只指涉了未来发展的时间现象,只代表了抽象于物体之外的未来时间观念,因为中文的文化传统是以现象认知,不分主客,并不涉及西方观念的本体问题。而英文的 shall 和 will 则是分别起源于代表‘基于主体的主观发展未来’与‘基于客体的客观发展未来’,然后再衍生出许多相关用法。因为英文的文化传统涉及了有关古希腊传统的主客二分观念,所以英文的未来时间观念,就大多不能脱离主体或客体而使用─如同英文名词不能脱离单复数的数量关系而使用。中文传统的表达未来观念,既然没有基于主体或客体的概念,所以当只用中文传统的未来观念去对应 shall 和 will 所表达的未来观念,若又不知道两字起源背后的哲学观念,而只用中文字词体系去对应字义,自然会难以了解两字的核心意义及其衍生使用。

上述种种翻译问题,在《先知》的诗文翻译上会更形严重,因为诗文往往富含隐喻,而这种隐喻必然是根据英文字词的意涵范畴来表现,所以译者就要寻找或创造出适切对应的中文词句,以尽量确使原文的隐喻意涵不会扭曲或丧失。幸好中文这种表意语言,是很容易组合单字而创造新词,文法也很宽松,所以比较容易译出简练雅达的文风,至于气韵优美就要在字句斟酌上下功夫。翻译诗文的译者,有点类似翻拍电影的导演,虽然剧情内容是一样的,但却要用不同的演员与场景,再拍出另部电影─译者也是要用不同的语文与词句,再译出一部诗文。

我的《先知》译文,为了要表现典雅古意,所以用了稍带文言的行文风格,以求吻合英文《先知》在英文传统中的古雅风格。而文中人名与称呼的翻译,我也采用了特别文字以创造古典风格。 Almustafa 译为“阿穆斯祂法”,其中“穆”与“祂”正对应着先知角色。 Almitra 译为“阿宓特拉”,其中“宓”字意含“沉静”,又使全名带有古意。 Master 译为“师主”,以创造出书中先知的特别时代形象,而不用一般使用的“大师”或“主人”。

我现在所努力翻译的《先知》译作,乃是建立在自冰心以来许多中文译者的努力上。因为《先知》早已被一译再译而有许多中文版本,所以我在翻译时乃是参考着以往译作,加以转化改进,并融会自己的创造构思,而点滴逐步写成。但愿我的《先知》译文,能使中文读者在阅读后,犹似阅读英文原作般深深感动,也就不枉费我苦心推敲原文,点滴反思以进行译作吧。

  谨感谢纪伯伦与所有以往中文《先知》版本的译者们。

                           東岐明


[ Last edited by Amidha on 2005-12-9 at 01:45 PM ]

0

精华

3

帖子

9

积分

newbie

Rank: 2Rank: 2

2#
发表于 2009-12-19 14:53 | 只看该作者
1# Amidha
天,难得的好文章,竟然没有人来。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移动版|Archiver|芦笛

GMT+8, 2025-4-2 14:30

Powered by Discuz! X3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