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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莱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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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1 12:2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菲尔德庄园

波西·比希·雪莱(1792—1822)1792年8月4日出生在苏塞克斯郡霍香区一个叫菲尔德的庄园里。这是一个古老豪富的贵族之家。雪莱降生世上,就得天独厚地享受到显赫的社会地位,过着优裕的生活。

然而,这是一个革命的剧变时代。在英伦海峡彼岸的法兰西,一个新的共和国已经和他同时诞生。先进的启蒙思想和革命的急风暴雨已经袭向了这个海岛之国,使它的社会产生了动荡和明显的政治分化。雪莱在他刚刚接受革命洗礼的少年时代,就确定了自己的思想观点和人生目标,使他成为本阶级的叛逆,成为现存的制度、秩序、宗教、道德和习俗的反抗者。因此,他终生受尽凌辱和迫害,可是却从未屈服。为实现未来理想社会,他不屈不挠地进行了斗争。根据他的思想、信仰、意志、品格和革命气质,他完全可以走进另一个新生的阶级——工人阶级的队伍中,成为它的思想家、诗人和战士。令人惋惜的是,他的生命在世界上只存在了短短的二十九年,使他失掉了历史所能提供的机会。然而,他留给后世的充满革命激情的诗歌,却为四十年代以后登上政治舞台的英国工人阶级提供了可以运用的思想武器。

雪莱出生的住宅,是一座异常坚固的二层楼房。宅前有开阔的广场,周围有花园和广阔的树林。每当春天来临,乳白色的楼房掩映在一片葱绿之中,显得极为美丽、优雅。未来的诗人,就在这里度过了自己天真而又充满幻想的童年。

优美的自然环境陶冶着诗人的性情,贵族家庭严苛的法规,却使他幼小的心灵笼罩上阴影,不能任着自己的天性自由发展。

这个家族的家长是诗人的祖父比希·雪莱爵士。他独自住在荷尔沙姆镇上。这是一个身材魁伟的旧派绅士,有着威严的风度、旺盛的精力和漂亮的面孔,同时,还有点美国的血统。明显的标志是他有一双同雪莱家族蓝色眼睛截然相反的棕色眼睛。他的母亲是美国新泽西州一个有钱的寡妇。他常以豪富的家产自夸,却从不掩饰自己的利己主义。

比希·雪莱靠着诺福克公爵的提拔,得到了男爵爵位。在政治上,他同他儿子提摩西·雪莱同属于下议院诺福克公爵系统的成员,拥护在野的辉格党。在执政的托利党受着法国革命的冲击,越来越反动的形势下,他们也以标榜开明而掩饰自己的保守。

提摩西·雪莱有着同他父亲一样动人的仪表,却比他更为时髦和虚伪。他以文雅虚夸的谈吐掩饰自己的浅薄无能。比希非常鄙视他,准备把庞大的产业的继承权,交付给长孙波西·雪莱。因此,祖父对雪莱十分宠爱。

提摩西·雪莱管理着菲尔德庄园。这个庄园就是他人品的象征。雪莱经常为了避开父亲的虚伪的训导而躲进树林或教堂旁的荒坟上。雪莱的母亲是苏塞克斯郡有名的美女伊丽莎白·格洛夫。她的子女都承袭了母亲的美貌。童年的雪莱长得就像一个秀气的姑娘,修长的身材、清秀的面容、蓝色的双眼和一头锦缎般的卷发。诗人的母亲认为,理想的男性,应该是既强悍又文雅。每当她看到自己文弱的大儿子走向树林,腋下夹着的不是一支枪,而是一本书时,就非常嫌恶。因此,童年的诗人,从自己的双亲那里没有得到温暖和良好的思想影响,相反,却感到了束缚、孤独和苦闷。

童年的雪莱,经常陶醉在书本和幻想之中。他无论是在树林漫步,还是坐卧在荒坟上休息,总是低头捧读着心爱的书,以至使他上中学时,就已微微驼背。

他醉心于当时流行的英雄传奇和神怪小说,经常表情严肃地向他的姊妹们讲述神奇的人物和恐怖的故事。他认真得使自己都不再怀疑这些是生活中真人真事,他甚至觉得这些故事展开的环境,不是在遥远的地方,而是在庄园里,在姊妹的身旁,因而,惹得她们感到恐惧和困惑,可是她们也觉得有趣而被深深地吸引住。

同他的姊妹们玩耍、漫步和争论,是童年雪莱庄园生活中的极大乐趣。他有四个美丽的姊妹和一个长得同他相貌酷似的表妹。年长的大姐伊丽莎白和表妹哈丽特·格洛夫(诗人母亲的侄女)同诗人关系最为亲密。

当雪莱上了中学后,每逢回乡度假,他总是用诗意的幻想和新颖的思想,开启姊妹们的头脑,使她们立即成为他的信徒和崇拜者。他的新思想、新观点冲击着她们对于宗教信仰、道德和爱情的传统观念。雪莱所特有的魅力,很快在哈丽特心中引起了迷恋的感情,于是他俩开始了纯真的恋爱。

他和这些姐妹之间有倾心的交谈,也有热烈的争论。同时,也开始了文学创作活动。雪莱的第一部小说《札斯特罗齐》就是同大姐和表妹合作写成的。他们还共同写过一些短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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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1 12:24 | 只看该作者
中学时代

雪莱既聪慧又热衷于读书,他的智力在少年时代就得到了充分的发展。1804年,这个十二岁的少年便进入伊顿中学学习。

在此之前,他已受过良好的教育。还在六岁时,就曾就学于一个叫爱德华兹的牧师。十岁时,进入私立寄宿学校——基督教学校学习。在这里,他除了学习天文学、数学、地理等课外,还学习了希腊文、拉丁文和法文。这为雪莱日后成为具有多种外语素养的出色翻译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伊顿中学为亨利六世创立。是剑桥大学皇家学院的预备学校,位于历代国王居住的温莎堡附近。校内多为贵族子弟,他们都以能与王室毗邻和深受庇护而引为骄傲。为此也使他们能够习惯于忍受毫无生气的学习生活和各种形式的束缚乃至凌辱。

这个学校施实一种传统的烦琐教育。宗教的蒙昧主义是它的灵魂,阻碍新思想和科学的传播是它的目的。它依据同一模式塑造仪表文雅、思想保守、伪善矫饰的未来皇家官员和公务人员。它需要的是循规蹈矩,而不是独创精神。为此,还实行残酷的鞭挞制度以维持校风。

雪莱入校的第一天,就对一切形式的束缚怀抱仇恨。在伊顿中学,这个以残酷的惩罚为荣的小世界,保存着普遍流行的一种恶习——“学仆制”。低年生要为高年生服杂役,如铺床、提水、擦皮鞋等,若低年生不想尽职,就会遭到残酷的惩罚。这是永远沿袭的无形法规,以至受害者也从不怀疑它的合理性。雪莱深受其害,但却从未屈从。

雪莱出现在一群庸碌、凶恶的纨裤少年中间,显得颇为与众不同。只凭他的闪光的蓝眼、卷曲的黑发、秀美的面容、苗条的身材、少女般的风度,就招来嫉妒的冷眼。若论才智,他那具有锐敏感觉的心灵和鄙弃一切传统成规和法则的精神,更遭到周围人的反感。他入校不久,就有个强横的人,想轻而易举地在这个柔弱的孩子身上,建立自己的权威。但他马上沮丧地意识到,只要施加一点点迫害于雪莱,就会遭到疯狂的反抗。于是,一群恶意的少年便结伙组成“恼雪团”,来对付这个有着不可摧毁的意志的弱者。

当发现他在草地上读书时,他们便聚拢来,将他逼到墙根,从四面八方向他投掷肮脏的泥球,然后,像恶狗狂吠一般,用各种刺耳的声调不断地高喊:“雪莱!雪莱!……”接着会有人上前撕破他的短衣,掐他的肉,踢掉他腋下的书,踏在污泥里。直到雪莱射出疯狂的目光浑身颤抖时方才一哄而散。

持续不断的折磨,丝毫没使他屈服,每当此时,只有太晤士河的河水,能冲去他对丑恶人世的记忆。他躺在河边,倾听着自然的乐音,继续读着书,直到黄昏。

雪莱对该校的主课——诵读荷马、维吉尔、贺拉斯等古希腊、罗马大诗人的原文选读本,早已熟悉,对选修课,学生都极不重视的自然科学,却发生了特殊兴趣。同时,他还抽出大量课余时间阅读哲学著作,孜孜不倦地阅读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卢梭和葛德汶、潘恩的著作。特别是葛德汶的《政治正义性的研究》一书,尤使他激动。

每当雪莱受辱之后,他都要走向花开如繁星的草地上,坐在淙淙的流水旁,思索着这些哲学家的著作,默想着人类的灾难。他感受到理性和自由的可贵。每当他回望远方伊顿校园高大的塔楼时,便把它看成是凶残、纷扰的人世的象征。他默默发誓,决不与自私者和权势者为伍,对危害人类的一切丑恶事物,一定要加以抨击。就在这种环境里,雪莱形成了自己的叛逆性格,萌发了早期的民主思想。

雪莱此时依然对英雄传奇和神怪小说发生浓厚兴趣。每当假期回到菲尔德庄园,他便同伊丽莎白和哈丽特一道,把新的收获熔铸到《札斯特罗齐》里。这部小说,直到他进入牛津大学时方才竣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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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1 12:24 | 只看该作者
对无神论者的惩罚

1810年4月3日,雪莱进入牛津大学。他终于挣脱了伊顿中学令人窒息的环境,步入一个新的天地。

雪莱对于这种孤独、平静的学习生活甚为得意。在他还没来得及感到寂寞时,他的生活又增添了新的内容和乐趣。

10月下旬的一个晚上,雪莱在饭桌上偶然同一个学生发生了关于文学问题的争论,争论相当激烈和持久。直到饭厅里已空无一人,服务员把餐具完全请走,争论仍在继续。新学友只得邀请雪莱到他的房间继续争论。从此,二人相互拜访,朝夕相处,成为要好的朋友。这位新学友就是托马斯·杰斐逊·霍格。他是雪莱大学时代惟一的朋友。后来,霍格还著有《雪莱传》。尽管两人爱好和志趣不同,思想和信仰也各有差异,却始终没有妨碍他们之间的友谊。

雪莱抓紧一切时间钻研古今进步的哲学和文学著作。为了节省时间,他经常不去饭厅吃饭,只在商店买一袋面包带在身边,独自去郊外,边走边读边吃,于是,凡雪莱走过的路上,往往撒满了面包屑。有时他也同霍格共同阅读一部书,然后展开争论。有时,他们还一同到野外散步。雪莱就像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一样在草地上奔跑。每当他跑到太晤士河边,都要做一只小纸船放在水中,让它顺水漂流,他追踪着纸船一直到很远很远。

雪莱不仅阅读了大量的古今名著,而且潜心创作,写出许多作品。除了完成长篇小说《札斯特罗齐》,他还出版了同姊妹合写的诗集《维克多和卡席尔创作诗集》,同时,也开始了诗集《玛格丽特·尼柯尔逊》的创作。

除此之外,雪莱还热衷于从事化学和电学的科学实验。霍格最初拜访雪莱时,就发现他的房间里非常凌乱,摆满了各种器物,如电池、抽气筒、炸药、各种各样的玻璃瓶、蒸馏器、发电机和灯等。一次,霍格到雪莱房里作客,雪莱为他斟水,霍格发现雪莱手中的杯子里有一个银币,已被硫酸溶去了一半。后来霍格在《雪莱传》中,风趣地写道:“在任何情况下,我都决不用雪莱的杯子。怕的是喝到杯底的时候会发现被硫酸半溶解的银币。”雪莱正是把自己的住房当作实验室,来探索自然的奥秘。毫无疑问,雪莱无神论思想的形成和思考上逻辑推理的严密性,不能不说也得益于对自然科学的钻研。

雪莱在大学期间形成的无神论思想,使他遭受到连续不断的惩罚。上大学的第二年,雪莱回菲尔德庄园,度两周的圣诞节假日。每次他回乡,都会给姊妹们的生活带来新的活力,使庄园充满了喧闹、欢笑和蓬勃的生气。但这次却意外地遇到了冷淡和疏远。因为他曾不断写信给自己美丽的信徒们,向她们宣传无神论思想。这事激怒了他的母亲。她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她的女儿们和亲属再受到雪莱可怕的叛逆思想的影响,因此,在雪莱回庄园之前,她便严令女儿们不许接触她的大逆不道的儿子。另外,哈丽特的母亲为此也撕毁了婚约,迫使哈丽特同邻近一位正统派绅士订了婚。

这意外的变故,使雪莱精神上受到极大的打击,他甚至想到自杀。他曾准备了毒药和上好子弹的手枪。当他想到心爱的姐姐伊丽莎白发现他的尸体将会如何悲哀时,才打消了这一念头。假期结束,雪莱返回牛津大学,便写出了一本小册子《无神论的必然性》。他把小册子在校内散发了,还给上议院有议席的主教、大学校长、各学院主任、学长、学监每人寄上一册,并亲笔写上“耶利米·斯条克力奉赠”的字样。他还亲自将小册子带到牛津的书店,放在橱窗中拍卖。这事惹起了不小的风波。

3月25日,校方找来雪莱,讯问他是不是这部惹起不小风波的危险品的作者,雪莱拒绝回答,并提出抗议。因此,当即被校方开除。紧接着又讯问他的朋友霍格。霍格也拒绝回答,并为雪来辩护,也同样遭到开除的惩罚。

第二天,这两个被大学抛弃的朋友同赴伦敦,在波兰街寻到了一间房子,便定居下来,准备重新开始牛津大学那种被中断了的自由自在的学习生活。

雪莱被大学开除一事,很快传到菲尔德庄园。提摩西·雪莱为此勃然大怒,当即寄信给自己大逆不道的儿子。他写道:“……你必须明白,我对于你的年幼的兄弟和姊妹,以及我自己的名誉,还有应尽的责任。最重要的事,就我是一个基督徒而有的各种感情而言,我必须对你采取一种坚定而果断的行动。如果你还须要从我这里获得援助——或是任何的保护——就必须尊重我的意志:第一,立刻来菲尔德庄园,在一颇长时期内,与霍格断绝一切来往。第二,由我指定一个好人,你必须接受他的管理与陪伴,并且听从我令他给你的教训和指导。”他最后威胁道,若不屈从他的意志,后果将由雪莱自己承担。雪莱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他写道:“我断然拒绝服从来信中两个提议,并且声明:以后凡是同样的要求,你将遇到同样的拒绝——这也原是我理所当然应做的事。”

接到这封回信后,提摩西立刻亲赴伦敦,满以为用一杯酒和一顿丰盛的饭菜就能引诱儿子回心转意。他的愿望意外地落了空。他气急败坏地宣布,对雪莱断绝一切经济供给。这一打击,对于雪莱是极其沉重的,但他为了坚持自己的信仰,终生没有向他的父亲低头。

这事过了几天以后,霍格却同自己保守党的父亲和解,并遵照父命,离开波兰街,去约克城的一个契约办理事务所学习律师的业务。

雪莱陷入孤独与窘境之中。这个庞大产业的当然继承人,却因为坚持自己的叛逆思想而落得身无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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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1 12:25 | 只看该作者
苏格兰的婚姻

雪莱为了维护个人尊严和信仰自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最难忍受的是在经济上遭到惩罚,他不得不靠妹妹海伦节省零用钱来接济。海伦此时正在伦敦一个私立女子学校读书。为此,雪莱常到学校去找妹妹。学校里的女学生也因此有机会结识海伦的这位小有名气的哥哥。雪莱俊美的仪表,潇洒的风度和广博的学识,立即赢得了一群女学生的崇拜。

在这些人当中,海伦的好朋友哈丽特·韦斯特勃鲁克,一个娇小、俊俏的十六岁少女,对雪莱深表同情,对他的无神论思想,尤为宽容,这使雪莱极为感动。他在经历了许多磨难之后,又突然感受到一种温存的热情,就像久居黑暗之中,偶然得见阳光一样心旷神怡。他意识到,自己长久寻求的理想的美,终于在哈丽特身上体现出来。天真的雪莱从此把哈丽特视为女神的化身。可是哈丽特并不是女神的化身。她除了欣赏他的仪表和学识之外,他将承袭男爵爵位和巨大的家产的前景,不能不说对她有着极强的吸引力。她父亲韦斯特勃鲁克是一个退隐的酒馆老板。这个不体面的出身,使同学们辱骂她为“堕落的贱妇”。

这年的夏天,哈丽特随自己的家庭去威尔士避暑,想借这个机会永远离开女子学校。雪莱应表弟邀请去了乡下。不久,他突然接到哈丽特返回伦敦后写来的信,信中说,父亲强迫她重返女子学校读书。她宁肯自杀,也不想再去受凌辱。

雪莱于8月下旬接信后,便乘马车返回伦敦会哈丽特。为了拯救这位不幸的少女,雪莱毅然决定同她私奔。第二天,这个十九岁的少年带着自己十六岁的女友,乘邮车奔向新生活的旅程。他们先到了爱丁堡。在这里的一家旅馆遇到了一个好房东。房东被这对少年的大胆行为所感动,允许他们不必预付房费,还把旅馆中一套最好的房间租给他们,并且慷慨地借给他们一笔钱来安排生活和筹备婚礼。他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他们在结婚时,必须邀请他和他的朋友们参加婚宴。这意外得到的帮助,促使这对身无分文的少男少女决心实现自己的心愿。

8月22日,英格兰名门贵族子弟雪莱,依照苏格兰的风俗,在一群粗犷的商人和市民中间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在酒席间,少年夫妻的美丽,给酒意正浓的来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客人们粗俗的笑话,放肆的行为,使新娘窘困不安,羞红了脸,他们不得不退避到自己的房间去。

过一会儿,有人来敲门。雪莱开了门,只见醉醺醺的房东带着他所有的朋友挤在门旁。房东说:“我们这里有这样一种风俗,人家结婚,来宾在半夜里要用威士忌酒给新娘洗澡……”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放荡的狂笑。

雪莱立刻变了脸色,为了防止嬉闹过头而受到异乡醉汉的污辱,他闪电般地抽出了两支手枪,大声说:“往这房里再走一步,我就打出你们的脑浆来!”这些闯来的醉汉,意识到面临的危险,便恭恭敬敬地道了晚安,纷纷蹒跚着散去了。

雪莱的结婚,强烈地反映出他的叛逆精神和要实现婚姻自由的愿望,也使人看到了他的鲜明的个性。他是不惜冒任何风险,来维护个人的尊严的。

新婚夫妻在陌生的苏格兰人中间,度着孤寂的蜜月生活。9月末的一天早晨,他们发现窗外楼下站着一个人,当他们认清是老朋友霍格时,几乎欣喜若狂。霍格因休六星期的假,从约克来会大学时代的朋友。于是三人同住旅馆,又开始了共同读书、争论和散步的有趣生活。

霍格对雪莱不断提出哲学问题来争论丝毫也不感兴趣,倒是每晚哈丽特朗诵作品时的优雅姿态和悦耳的声音深深使他激动和难以自持。六星期的假期满后,霍格当即便邀请雪莱夫妇同行去约克小住。11月上旬,哈丽特的姐姐伊丽莎也应召来约克同住。

在约克旅居时期,雪莱曾去伦敦办事。哈丽特例行的每晚散步,便由霍格陪伴。霍格此时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冲动的感情,便先后两次向哈丽特求爱。当雪莱返回约克得知此事后,便决定离开霍格。一天,在霍格还没有下班时,三人打点行装,不辞而别,乘车去肯伯兰郡的凯西克城。这是英国有名的景色秀丽的湖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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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21 12:25 | 只看该作者
爱尔兰的“救世主”

在凯西克城,他们租到了一个小房子住了下来。由于生活十分窘迫,雪莱想到求救于诺福克公爵,他曾为雪莱父子之间作过调解人。他写去了一封信,表示渴望拜访公爵一家。诺福克公爵觉得有必要向这个庞大产业的未来继承人表示友谊,这对他作为一个大党的领袖,有益无害,他回信邀请了雪莱夫妇。

雪莱带着两姊妹去公爵府邸拜访。哈丽特态度娴雅,彬彬有礼,颇使公爵夫人惊喜,受到极为热情的款待。这事传开后,哈丽特的父亲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竟然成了显赫的公爵府邸的嘉宾,甚为得意。同时又知道自己的女婿在公爵府邸作上宾时,囊中却一空如洗,感到有表示慷慨的必要,于是承认了新婚夫妇,并要每年向他们提供二百镑的津贴。与此同时,提摩西·雪莱也感到有必要对自己的恩主和党魁表示殷勤,也答应每年拿出二百镑的生活费。这次拜访的意外成功,使雪莱夫妇的生活有了保障。雪莱更为得意的是他并没因此损害自己的信仰和尊严。

雪莱夫妇在此又结识了他所崇敬的诗人骚塞。但这次拜访使他深为失望。他惊讶地看到骚塞只是一个极为平庸的人。诗人的妻子也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是位艺术女神,倒像一个厨师。她津津乐道的是烹饪、裁剪、金钱和仆人。可是雪莱的失望并未妨碍两个家庭的接近。一次,雪莱偶尔在一本杂志上发现骚塞竟阿谀当政的乔治三世是“世界帝王中最好的君主”。骚塞想当“桂冠诗人”心切,不惜出卖人格。雪莱对于这种卑贱行为,决不肯饶恕,他宣称,骚塞是为金钱工作的奴仆,断然和他绝交。

这事并未使雪莱沮丧多久,他发现他所崇拜的葛德汶仍活在世上,并居住在伦敦。于是从1812年1月10日到1月16日,他连续发出了三封热情洋溢的信,诉说自己的仰慕心情和自己的经历与遭遇。葛德汶意外地回了信,从此两人开始了通信联系。葛德汶从此成了雪莱的终身导师。

雪莱是一个关心人民疾苦的诗人。他在凯西克所见所闻,完全和湖畔诗人赞美的自然之美相反,他写道:

“在这凯西克,虽然风景是可爱的,但人们却可憎。厂主们带着他们的污浊伸进了这平静的山谷,以人的恶浊破坏了自然的美。来到这里的大家族们,他们荒淫的奴仆更加剧了道德的彻底沦丧。凯西克与其说是肯伯兰郡的一个村落,勿宁说更像伦敦的近郊。河里常常发现被不幸的女工所扼杀的孩子。”

英国到处都有苦难,而爱尔兰人民在英国政府的统治下,过着更为悲惨的生活。雪莱一直探索着人类未来的命运,他为了实现葛德汶所提出的社会理想,便想去爱尔兰宣传自己改革社会的主张。

2月3日,雪莱离开凯西克,偕妻子同伊丽莎奔赴爱尔兰。2月12日抵首都都柏林。在这里,诗人看到了更为悲惨的景象。他写道:

“在这以前,我从没有想到人间的悲惨可以达到如此地步。都柏林的穷人确实是最不幸最悲惨的了。在他们那狭小的街上,仿佛有成千人在一起蜷伏着——简直是一堆活人的垃圾。这种情景多么剧烈地震动了我!”

雪莱在都柏林发表了《告爱尔兰人民书》的小册子。鼓动爱尔兰人民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实际的革命斗争。这次爱尔兰之行,对他此后的思想发展有极为重要的影响。他在小册子中写道:

“……战争对你们的幸福和安全难道是必要的吗?穷人从国家的财富或疆域的扩展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们从‘光荣’得不到什么,这个字眼不过是政治家用来掩饰他们的野心或贪婪罢了……穷人用自己的血、劳作、快乐和美德当作代价,来买这‘光荣’和这财富。他们为了这魔鬼的事业而战死沙场。可悲的是:下层人民所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和自由,不过为了使压迫者更凶残地压迫他们而已。”

雪莱为了宣传自己的主张和观点,让更多的群众了解它,便采取了可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发动群众。他一面在书店里廉价出售小册子,一面以各种方式在都柏林散发它。有些作法是别出心裁的,如从窗口向路人投掷小册子,在路旁向过路人分发,或偷偷把小册子放入妇人的袍兜里,或把传单放入密封的玻璃瓶中置于海上任其漂流,或用气球把它送往空中……总之,通过各种方式,避过警察的耳目,把它们送到人民中间去。

雪莱还曾到都柏林剧场发表演说,激怒了一些顽固派。他也在天主教徒的集会上演讲,号召天主教徒起来争取信仰自由。由于在爱尔兰看到了更多的悲惨的生活现实,雪莱又发表了极为重要的政治文件《权利宣言》。他号召“凡是愿意联合起来促成爱尔兰革新的博爱主义者组织一个协会”,雪莱因此受到英国警察的监视。

雪莱把这次在爱尔兰的斗争,视为严肃的救世的行为。他认识到,等待着他的,“不是最高贵的成功,就是最光荣的殉道”。他的斗争并没有完全落空。他的“仁慈的原则”赢得了《都柏林晚报》、《爱国者》和《都柏林前驱周报》的一致赞扬。当时的报纸评论道:“雪莱先生到爱尔兰来现身说法,说明了英国还是有人并未因六百年来的不正义而陷入麻木不仁的状态。”

雪莱认识到客观条件不成熟,他的斗争不会带来任何结果。1812年3月18日他写信给葛德汶说:

“……我承认,我想组织无知人民的计划是不合时宜的。……我将期待着我不可能参与的事件的发生,使自己成为因果中之因,而那个果将在我变为灰尘的许多世代以后出现……”

这位刚刚才二十岁的“救世主”,竟有如此天才的远见。他认识到了失败的必然性,也预见到了未来的胜利不可避免会到来。他总结了有益的教训,又接触了生活实际,思想和信仰都获得了坚实的基础,他始终不渝地把它贯彻到自己生命的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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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德汶一家

雪莱在爱尔兰的行为,已被英国当局注意,葛德汶和雪莱的朋友们怕他遭到迫害和逮捕,写信催他返回英国。1812年4月4日,雪莱一行离开了都柏林,乘船返回威尔士,暂居南特格威尔,不久又移居海边一个只有三十座房子的小村林茅斯。

10月上旬,雪莱一行同赴伦敦,住进圣杰姆斯街的一家旅馆。雪莱在此停留了一个月。这段时间,对他日后的思想成长和创作实践以及个人命运,都是极其重要的开端。

一天,雪莱夫妇第一次去拜访自己所崇拜的哲学家葛德汶。身材修长的诗人伴着娇小、白皙的时髦妻子,怀着朝圣般的庄严而兴奋的心情,轻快地走向斯金纳街。只看这对夫妻的外表,就足够使人羡慕和入迷,而了解他们的浪漫结合和传奇般经历的葛德汶一家,自然会怀着好奇的热情迎接他们。葛德汶全家人都聚集在一起,等待着少年夫妻的到来。葛德汶最引人注目。秃秃的头顶,矮胖的身材,具有牧师的外表和革命理论家的风度。他的续弦夫人穿上最好的黑色绸袍,戴上她平时不戴的绿色眼镜,想仔细地打量一番这个男爵的孙子和他的漂亮的夫人。他的两个女儿更为兴奋和喜悦。她们早已拜读过诗人给葛德汶的那些才气横溢的书信。欲求一见诗人本人的急切心情,已使她们无法控制自己。

葛德汶的家庭,是由葛德汶夫妇同五个儿女组成的一个复杂而奇特的结合体。

1793年葛德汶发表了《政治正义性的研究》一书,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的原配夫人是英国卓越的进步思想家和作家玛丽·沃斯托尼克拉夫特(1759—1797),曾写了《人权的辩护》和《女权的辩护》两篇文章。她不幸死于难产。她留下的女儿,就是后来的雪莱夫人玛丽·葛德汶。雪莱来访时,惟独没见到这个最小的十五岁的玛丽。她为了养病,正在苏格兰旅游。

雪莱见到的两位少女中,年纪较大的一个名叫范妮·印列。她是死去的玛丽在与葛德汶结婚前同自己的美国情人印列上尉所生的女儿。她沉默、温柔而美丽。她只是寄养在这个家庭中的葛德汶的养女。

玛丽死后,葛德汶又续娶了克莱芒特的遗孀,就是现在的夫人。她被称为“一个带绿色眼镜的可憎女人”,爱说谎又脾气暴躁。她对范妮和玛丽非常刻薄。她在斯金纳街经营一个由葛德汶创办的儿童图书公司。雪莱见到的两位少女中年纪较小的一个,就是她同前夫所生的女儿珍妮·克莱芒特。珍妮热情、活泼,皮肤微黑,是一个意大利型的女郎。克莱芒特夫人到葛德汶家,生了一个儿子叫威廉·葛德汶。

尽管这个家庭的成员之间的血缘关系极其薄弱,然而在当时英国,仍可算是一个非凡的家庭。在葛德汶的影响下,女孩子们都能独立判断,摆脱英国传统的思想束缚,信仰共和主义。特别对于文学艺术,都有较好的素养和较高的鉴赏能力。

葛德汶深感遗憾的是,雪莱在第一次拜访时,没有看见自己真正的女儿玛丽。她是哲学家和作家智慧的结晶,几乎是自己生身母亲的缩影。因此,他殷勤地把雪莱夫妇引进自己的书房去观赏前妻的画像。雪莱看到了一个娇媚动人的面影,深受感动,凝视良久。从此,两个家庭间建立了亲密的友谊。

雪莱夫妇几乎每晚都来葛德汶家作客,谈论哲学和文学艺术。每当这种时刻,范妮和珍妮就欣喜欲狂。她们围坐在雪莱身旁,整个晚上倾听他讲话。他娓娓动听地讲述自己新颖的见解和诗意的幻想,使两个少女听得入迷。她们羡慕他的仪表的自然美,赞叹他的才华,崇敬他的思想,欣赏他的逻辑推理能力。至于哈丽特,她们不要太久的接触就会发现她徒有其表,学识浅薄,又无独创思想,只是鹦鹉学舌般不断讲着丈夫爱讲的话。每当雪莱夫妇离去,她们都不无惋惜地说:

“可怜的雪莱啊!他没有娶到配得上自己的夫人!”

雪莱在这个家庭中感受到了心灵的真正和谐和对生活美的热爱。他庆幸自己能够直接接触到思想的导师,他把葛德汶看作一个“发光体”。

在这一年里,雪莱写了第一部长篇哲理诗《麦布女王》。这是诗人真正的创作生涯的开始。当时的英国诗坛已升起了一颗新星拜伦,他的第一部长诗《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也在这一年发表,轰动了英国。雪莱尽管也写出了自己卓越的长诗,却一生未曾遇到过拜伦那样声名显赫的命运。但历史是裁判官,它使后人认识了雪莱的价值,使他无愧于同拜伦并驾齐驱,成为世界诗史上的伟大诗人。在《麦布女王》一诗中,雪莱总结了自己以前的思想和艺术实践的全部成果,全面表达了这一时期诗人的政治、哲学和美学观点。马克思把《麦布女王》誉为英国宪章主义者(早期工人运动的先锋)的“圣经”。

《麦布女王》是以浪漫的幻想的形式写成。长诗的内容是写一个叫艾安蒂的姑娘睡着了,她的灵魂被传说中的魔术师麦布女王带到了九霄云外,指点她看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在广阔的宇宙中,人类无数世纪的历史,都展示在艾安蒂的眼前。诗人通过艾安蒂看到的景象,愤怒地控诉了统治阶级的罪恶。

长诗表明了在过去了的历史中,封建阶级的代表者君王、教士和政客是摧残“人类的花朵”的凶手,他们的“势力”就是“毒汁”,渗透了“荒凉社会的无血的血管”。

现在的历史,又是资产阶级的罪恶史。它把一切都拿出来拍卖。它的“自私的烙印”和“权力的图章”就是“黄金”。它们掌管着黄金来制造“贫穷”、“饥荒”和“灾难”,送来了“早夭”、“暴死”和“疾病”。

未来是诗人的梦想。他坚信美好的世界一定出现:

“最鲜艳的爱的玫瑰在断头台上开放,

和永不凋残的自由的柯枝错杂缤纷。”

这两行诗的意思是说,未来的世界,将由仁爱和自由代替暴政。这就是雪莱的早期的社会理想。它的局限性是明显的,反映了葛德汶思想的弱点。

雪莱思想中最可贵的特点是无论现实如何黑暗,他始终坚信人类有理想的未来。这种乐观主义,像一条红线,贯穿在他一生全部的诗歌创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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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的再生

雪莱一生漂泊无定,他经常移居所向往的地方,或因避开警察的监视和社会的非难,或因季节的转换和身体不适,或因家庭的不睦和内心空虚,或因友人的邀请和思乡心切,他都要奔向自然环境幽美的地方去休息和创作。

1813年初,雪莱夫妇离开伦敦,几经辗转后落脚于爱尔兰的都柏林。由于哈丽特分娩期临近,于4月5日又返回伦敦,住进阿尔卑马尔街的库克旅馆。伊丽莎操持家务,但她不安于颠沛、窘迫的生活,想到妹妹哈丽特即将成为母亲,就有可能当上名副其实的男爵夫人。所以她竭力怂恿雪莱同父亲讲和,以便改变她们的社会地位。雪莱写信给父亲提摩西。他父亲的回答是和解要有先决条件,即必须服从他的意志。雪莱必须声明放弃无神论观点,重返牛津大学,向校方承认自己是虔诚的宗教信徒。雪莱已近二十一岁,决不会为了财产和地位去背叛信仰,他再次断然拒绝和解。哈丽特的梦想化为泡影,对雪莱极为不满,加上伊丽莎从中挑唆,夫妻感情有了裂痕。

这一年6月,哈丽特生了一个女孩,取名艾安斯。产后,她开始了明显的转变。她无心抚育女儿和过问家事,一味醉心于享乐。她经常去逛衣帽店,购置时装,还渴慕上流社会的社交生活。这一切,引起雪莱极大的厌恶和反感。雪莱一向具有平民风度,生活俭朴,重精神生活而轻物质享乐。每当他经济上稍为宽裕时,就慷慨接济朋友,包括替受难的进步思想家代付罚金,不管是否相识。

雪莱一贯爱惜时间。他经常忘记一切地读书和写作。由于生活方式和志趣的明显差异,雪莱夫妻感情隔阂更大了。哈丽特常为物质要求得不到满足而抱怨,雪莱常常陷于苦闷之中。他意识到自己的妻子决非他所向往的艺术女神,她只是一个世俗女人。为了摆脱痛苦的折磨,他常常出走访友,以求得内心的平静。

在伦敦,哈丽特整天沉浸于社交逸乐,并与在爱尔兰结识的莱恩少校过从甚密。雪莱闻讯急返伦敦,夫妻关系濒临破裂的边缘。

8月,雪莱与父亲和解,会于伦敦。10月下旬,雪莱携妻子寓居温德索。1814年3月22日,按英国法律,雪莱与哈丽特重行婚礼。至此,哈丽特成了合法的未来男爵夫人。她更加有恃无恐,对雪莱三心二意。她不断抱怨丈夫徒尚理想,不顾家庭乐趣。特别是雪莱一向坚持的素食主义(不吃肉食),尤使她反感。她更加追求时装,不亲书籍,热衷享乐,放弃信仰。最后竟至抛弃丈夫,偕女儿移居巴斯以示敌意。

雪莱独居伦敦,精神苦闷,甚感寂寥。葛德汶常邀独身的雪莱到家中吃饭。在6月的一天,雪莱终于见到了玛丽·葛德汶。

玛丽在苏格兰时,就从范妮和珍妮的信中熟知雪莱的容貌、风度、思想、才华和品格。她们在信中几乎除了描绘雪莱之外,就容不得谈别的事。当她回到家中时,姐姐们还是无时无刻不在用各自的感情塑造这位诗人的形象,逗引得玛丽若不能亲眼一见雪莱,就会终生遗憾。描绘得再生动,也不会如雪莱本人真切完美。当玛丽最初见到雪莱时,真有百闻不如一见的感慨。她颇为震惊,立即感觉到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把她吸引住。

同样的感受也来到了雪莱的心间。他像面对着一件绝妙的艺术品样的出神。他看见了一张白皙无瑕的脸,一头分垂双肩的金黄色长发紧束着闪光的发带,还有一对淡红褐色的眼睛:它炯炯有神,流露出热诚的表情,这表情像有点感伤,却又蕴含着智慧和勇气。

雪莱倾听着她的稚嫩的声音,像读荷马诗歌一样令他振奋。他发现,在这位少女身上,英雄气概和女性温柔得到了完美的体现。她正是他所寻求的理想的女性。当他同她展开哲学领域的探讨时,他又发现她有着强烈的兴趣,那双眼睛在闪闪发光,流露出探索的神情。

雪莱限于自己已婚的身份,不能向她奉献热情,感到很痛苦。玛丽的感觉十分敏锐。她已察觉出雪莱家庭生活的不幸,她从他的言谈举止中,寻到了他的感情的蛛丝马迹。

一天,玛丽在母亲的画像前,向雪莱诉说了内心的苦闷。她崇拜葛德汶,憎恨他现在的夫人。在人世间,她只有在埋葬着她母亲遗骨的圣潘克瑞斯教堂的墓园里,才能找到安静。每当晴天,她便去到那里读书和沉思。雪莱听后。内心产生共鸣,深受感动。他请求她允许以后由他陪她同去。

在墓园里,雪莱也讲述了自己的苦闷。他所寻求的伴侣要既能鉴赏诗歌,又能理解哲学。而这两种能力,他的妻子哈丽特都不具备。哈丽特的无知和浅薄,她的卖弄风情、追求时尚,引起雪莱的憎恶。雪莱在玛丽身上,发现了智慧与艺术女神的再生。

这一年,雪莱的长诗《麦布女王》由胡克海姆书店秘密出版,他立即赠送玛丽一册。并在扉页印有题献哈丽特字样的底下,亲笔加添上一句话:“斯洛宾多夫伯爵将要娶某女为妻,她只为他的财富而嫁他,于他坐牢时弃他而去,证明她的自私。”这段话影射了雪莱夫妻生活的真实状况。敏感的玛丽回到自己房里,在底下接着写道:“这书于我是神圣的,决不许他人翻阅,我可以在书里写我心里想写的一切。——然而我将写什么呢?——我爱这书的作者,如此深笃,是任何言语所不能表达的。我们分开时,将有最亲密的专一的爱情——根据这爱,我们彼此誓约,即使不能彼此相属,也永远不能属于他人。但是,我已属于你,惟一地属于你啊!……”

玛丽与雪莱的心照不宣的爱情,为葛德汶所觉察。这个英国婚姻制度的对头,却永远不愿把他宣传的理论付诸实践。他严厉禁止玛丽与雪莱接触,并写信告知雪莱,不许他再来斯金纳街,他应与自己的妻子和解。

葛德汶这种审慎然而伪善的行为,却加速了事情向相反方向转化。雪莱见不到玛丽,心中的激情更难于平息。这种痛苦,促使他很快下定了决心。他认为,哈丽特既然同莱恩少校私通,背弃丈夫,那么丈夫也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他写信叫哈丽特回伦敦。此时,她已有四个月的身孕。雪莱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便正式告知妻子,他要与一女人私奔。她既然希求于他的是金钱而不是爱情,他可以满足她的愿望,并愿永远是她的朋友。雪莱确实以后实践了自己的诺言。

雪莱一旦要把决心付诸行动,他的心情就陷于极度的矛盾之中。他看到眼前的哈丽特的悲痛和失望,禁不住回忆起不久以前和她共度的甜蜜时光。但当他想起玛丽的形影,又有一种他无法挣脱的魅力,令他献出至诚的心和爱。为了求得心灵的平静,雪莱曾一度大量服用鸦片剂。他对朋友皮科克说:“我常常念着你译的索福克勒斯(古希腊三大悲剧诗人之一)的几行诗:

人世本来没有最高的幸福,

我们过着如荆棘悬崖的人生,

谁能沉入死的永久睡眠中,

早得解脱,就是最幸福的人。

一向乐观的雪莱,很少流露出悲观厌世的情绪。他作为社会的叛逆,曾不断地践踏过英国传统的秩序和法律。但他在精神上也不断地受到严重的摧残,因而有时也不免流露出某种悲哀的情绪,这正是社会压力在一颗善良而受伤的心灵上的真实反映。雪莱与玛丽终于私逃,再次践踏了统治阶级的婚姻制度,为此,后来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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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流浪者

1814年7月28日,为反对葛德汶的约束和专制,雪莱同玛丽,加上自愿追随的珍妮,三人离开伦敦逃往国外。三人的命运从此便紧密结合在一起。

雪莱一生坚持言行一致,只要他接受了新的思想,总要亲自付诸实践,加以检验。关于恋爱和婚姻问题的观点,他也是葛德汶的忠实信徒。葛德汶认为爱情是自然感情的流露,只要相爱,就应自由结合,不必受婚姻、道德的制约。他本人就最憎恨婚姻枷锁。但当雪莱依据他的理论,同他的女儿恋爱而要结合时,他却大加反对。因为这危及了他的名誉和社会地位。当他的理论有损于个人的利益时,他便会背叛自己的理论。雪莱正为此,要抛弃自己的导师出逃。

雪莱与玛丽约定好于7月28日清晨四时出走,雇好了马车。雪莱一夜守护在葛德汶家的对面房间里。当星月渐渐隐去,灯烛熄灭时,玛丽轻轻推开房门。珍妮在几分钟前才下了决心同妹妹一道出逃。因为她心中也怀着对雪莱真诚的爱慕。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一口气于下午四点跑到多弗尔。在这里雇一小船,横渡海峡去瑞士。天气晴朗,三个提心吊胆的流浪者乘坐上帆船驶向海心,英格兰白色的崖岸渐渐隐没在暗蓝色的海水之中。临近夜晚,暴风骤起,一片漆黑,接着有暴风雨袭来。经历一夜的搏斗,三个叛逆者在天放亮时,到达了彼岸法兰西的加来。到巴黎时,他们已囊空如洗。雪莱只好卖掉怀表和表链,然后三人又徒步走过几个地方。

此时正值拿破仑失败,法兰西遭到外国军队洗劫的时刻,到处是硝烟和废墟,农民都一贫如洗。他们历尽艰辛,终于到达瑞士的布鲁列。在靠近民族英雄威廉·退尔教堂旁,租得一个颓败不堪的别墅中的两间大房子,租期六个月。他们自己动手,整理房屋,只是生不起火炉,房内异常阴冷。在这里,雪莱开始写作一本长篇小说《刺客》。但经过一次寒冷的袭击,三人共同决定返回伦敦。

三个天真的流浪者便踏上了归途。在途经科隆时,夜景是迷人的。水上船夫在星夜里唱着动人的情歌,远近山丘的古迹和废墟掩映在夜色里。三人受到这异国情调的感染开始了创作。雪莱继续写《刺客》。他把这奇异的环境写进小说里,作为展开浪漫冒险故事的背景。玛丽和珍妮也在着手各自写自己的小说。在返回英国的海上,又一次经受了黑夜大雷雨的袭击,于9月上旬到达伦敦。

雪莱回到伦敦后,为众多债主纠缠,甚为苦恼。过去他曾为援救葛德汶,借过许多债,但葛德汶并未偿还他,债主逼向雪莱索要。加之哈丽特也兴风作浪,到处寻觅葛德汶的债主,指点他们向雪莱施加压力,以作报复。

三人在此也遭到了社会的遗弃。葛德汶拒绝与雪莱见面,过去的朋友,也为了“名誉’表示疏远和冷淡。他们只好闭门索居,断绝了社交生活。只有雪莱的老友霍格和皮科克还能应邀来访。雪莱在此教授玛丽和珍妮学习希腊文和拉丁文。珍妮自认为自己的名字不好听,便改名为克莱尔。雪莱为负债所苦,卖掉了一台珍藏已久的显微镜,以维持生活。

1815年1月6日由于老比希爵士的死,雪莱的生活有了转机。提摩西作了第二代男爵。雪莱闻讯奔赴菲尔德庄园。但父亲命仆人拒绝雪莱入庄园。他只好怀着悲凉的心情坐在门前石阶上,捧读英国大诗人弥尔顿的诗剧《科马斯》。雪莱的表哥锡德尼,偷偷出来向雪莱转述了比希的遗嘱内容。只要雪莱保证使庞大的产业不受损害地传给下一代,他便成为遗产的当然继承人。雪莱是轻物质重精神的人,所以不肯接受,便通过律师,将遗产变卖给提摩西,每年可得一千镑年金。提摩西甚为喜悦,马上成交。雪莱将二百镑拨给哈丽特。然后雪莱预先支取第二年的年金,为葛德汶清理债务。

克莱尔迷恋雪莱,朝夕相处,颇引起玛丽嫉妒。她要求雪莱把克莱尔送走。于是克莱尔去林茅斯独居。时间一久,她甚感寂寞,幻想得到一个能与雪莱匹敌的人的爱情。因此想到了以风流著称于社交界的诗人拜伦。她多次大胆写信追求拜伦,欲与之相见。拜伦一再回避,克莱尔却百折不挠。当她得知拜伦要去瑞士时,她便写信怂恿雪莱和玛丽出国。

因为遭到社会的非难,玛丽无法参与社交活动,极为郁闷,为此,雪莱也感到为难。加之英国物价昂贵,他早有旅居国外的念头。何况又有克莱尔的劝诱,于是三人便决定再次同行去国外。

1815年末,雪莱完成了长篇抒情诗《阿特拉斯,或孤独精神》。此诗表现了诗人的心灵历程和思想探索,也概括进了这一阶段的感受。1816年1月24日,玛丽生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取名威廉。玛丽恢复健康后,三人于1816年5月第二次逃出英国去瑞士,到了日内瓦,落脚于城外塞乔亚的英格兰旅馆。旅馆位于湖滨,开窗可望到蓝色闪光的湖水,远眺可见墨绿色的山峰,再远处就是一片像灿烂的白云样的阿尔卑斯山积雪的高峰。他们租了一只小船,整日漂荡在水上,读书、创作和休息。

此时,拜伦也为了反抗英国统治阶级和上流社会的迫害来到瑞士。拜伦到英格兰旅馆拜访雪莱。两位有着同样遭遇和相同思想倾向的伟大诗人,初次在这里相会,结下了友谊。拜伦在言谈中,发现雪莱富有才华、学识渊博,有坚实的基础。这一点,远非拜伦可与之相比。拜伦在此朗诵了自己的新作《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第三章。雪莱大为震惊,极为钦佩,甚至因此怀疑自己是否有作为诗人的才能。

拜伦邀雪莱游日内瓦湖。他们乘船环湖绕行,美丽的瑞士风光,激发了两位诗人的灵感,在相互影响下,他们都创作了许多美妙的抒情诗。雪莱写出抒情诗《勃朗峰》、《赞精神美》等。后来雪莱移居科利尼,在湖边租了一所小房。拜伦在此住进了自己豪华的狄俄达提别墅。两家住宅中间只隔一个葡萄园。

克莱尔初次见到拜伦,便被他的风流满洒的仪表所迷惑。而拜伦看到这位颇有激情的意大利型的微黑而漂亮的女郎,倒也发生了兴趣,于是,克莱尔同拜伦同居于别墅,并怀了孕。后来拜伦终于将她遗弃。

后来,由于雪莱夫妇无法忍受异域的孤寂,和拜伦相处也不甚融洽,便决定返国。他们于这一年8月29日回国,寓居巴斯,结束了第二次的国外流浪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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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死和放逐

过去在斯金纳街葛德汶的家中,有三个天真、活泼的少女,使家中充满了欢乐和生气。现在,她们中间的两个已为了自己的爱和个性自由,挣脱了家庭的锁链,过着冒险但却是有趣的生活。留下来的只有温柔可怜的范妮,陷入寂寞和愁苦之中。

经济的困窘、家庭的寂寞、女儿的叛离,使葛德汶夫妇的性格变得更加粗暴、残忍。葛德汶夫人把全部的愤懑发泄在怯懦的范妮身上。葛德汶也正式宣布不再供养她,她应去自谋生路。心地善良的范妮,忍受着精神上的摧残、折磨,独自去寻找工作。她在这个家中感到陌生,得不到些微温情。处在孤立无援地位的范妮,对生活和自己失掉了信心。她只要求找到一个教师的位置,维持独立的生活。姊妹出走带来的坏名声,使不幸的范妮承担了后果,付出了代价。没有一个学校肯于任用葛德汶家的小姐。她的姨母爱芙莉娜·沃斯特尼克拉夫特曾答应聘她在自己的学校当教师,可是,后来她也来信说:学生的家长都是中等社会胸襟狭隘的人,一个玛丽和克莱尔的姊妹,是令他们十分害怕的。范妮最后的和最低的生活向往,已为社会摧毁,她失掉了一切出路。

范妮同一切美丽的少女一样,有过自己内心美好的向往。她的最幸福的时刻,是同雪莱和姊妹们在一起谈论文学艺术的那些令她神往的日子。她温柔、善良、纯真,富于感情。她的身世和家庭地位,使她没有勇气追求自己的幸福。她深爱雪莱,但是,她只能忍受种种打击、挫折,怀着温柔真挚的情感,写信给妹妹们和雪莱,了解他们幸福的生活,以此来慰藉自己孤苦的心灵。玛丽和雪莱也深深同情范妮,因此在回国时,玛丽求雪莱在瑞士给范妮买一块表,以表达他们的情感。

雪莱一行回国去巴斯的途中,经过伦敦,见到了范妮。她只是羞怯地诉说了自己的忧郁和孤独的感情,给雪莱留下了极为奇异的印象。在她同雪莱告别时,她的声音都颤抖了。后来,她给住在巴斯的雪莱写信,就流露出对生活的抱怨和失望。走投无路的范妮,在接到姨母毁约的信后,从布里斯托尔给雪莱夫妇写去一封令他们十分困惑的信。在这封信里,她用神秘的语句向他们告别:“我现在走向一个我永久不希望回来的地方。

那天早晨,玛丽读到信后,心中极为不安,求雪莱立刻去布里斯托尔。雪莱于当晚返家,没有得到关于范妮的消息。次晨他再去那里,这次却给玛丽带回来可悲的消息。原来范妮离开布里斯托尔去斯温西,住在马克温斯阿姆斯旅馆。她对女佣人说,她已十分疲乏。直到第二天早晨,她还不曾下楼。旅馆的人砸开她的房门,发现她躺在那里已经死了。身边还放着玛丽和雪莱送给她的那只表。桌上放着一瓶鸦片剂和一封没有写完的信。信中写道:“我早已决定,我无法可想,惟有自杀;有人也曾不惜牺牲健康,努力增进我的幸福,可是我活着只能给他们以继续不断的痛苦,我的诞生原就是不幸的啊。你们听到我死了,也许悲伤,但是幸而不久你们就会忘了世上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这个悲剧发生之后,葛德汶寄给玛丽一封信。这是自她私奔之后第一次通信。信中要求这三个社会的叛逆者,对于范妮自杀一事保守一切秘密。他说:“若世人闻知此事,将使我悲伤的心更遭难堪的痛苦。”这个当年曾写出《政治正义性研究》一书向社会公开挑战的思想家,此时,竟然如此卑贱地屈服于他所憎恨的上流社会的舆论,如此懦怯地顾及他曾淋漓尽致地批判过的道德、秩序,如此怜惜他个人的社会声誉,就再一次在现实的严峻考验中暴露了他虚伪的人格。

范妮自杀这一悲惨的事实,对于雪莱却是极大的打击。他痛苦地写出一首抒情诗,真诚地哀悼可怜的范妮:

我们分手时她的嗓音确实发颤,

却不知发出那音响的心弦

已断,我竟登程离去,

未曾留意她当时说出的语言。

苦难——呵,苦难,

这世界对于你太宽。

——《悼范妮·葛德汶》

当雪莱的心情刚刚恢复平静,又一个打击接踵而至。他的朋友胡克海姆从伦敦写信告诉他,他的合法妻子哈丽特突然死去。信中写道:“……她的尸首于前周星期二从塞陪泰河中捞出。为这尸首而召集的陪审官,关于她是一无所知。……他们的判决仅是‘淹死’二字。你的孩子都甚健好,我相信他们两个都在伦敦。”

雪莱急赴伦敦料理后事,接回孩子。到伦敦后,听到了关于哈丽特的一切,更使他陷入可怖的内心冲突之中。当时,《时报》上载了一段新闻,说:

星期四,自塞陪泰河中捞出女尸一具,貌似上流社会女子,已经怀胎多月。尸体已运至布罗姆普吞皇后街该女子生前住宅。据说,此人失踪将近六周。尸身手戴指环一个,价值颇巨。其夫现居国外,彼之所以沉沦如此悲惨境地者,或以其行为欠缺贞操所致云。”

在皇后街,人们相传哈丽特的情况是这样的:她离弃雪莱之后,感到丈夫已没有再回到她身边的可能,同时,与她同居的莱恩少校又遗弃了她。她在寂寞中,找到一个下流的马伕作为自己的保护人,怀孕后又遭遗弃。她的父亲韦斯特勃鲁克又把她的两个孩子领走而拒绝收留她。她十分孤独,并异常惧怕将要来临的社会的恶意诽谤,终于在12月10日投塞陪泰河自杀身死。

雪莱在伦敦度过了一个可怕的夜晚。可爱的女神同堕落的娼妇的形影不时交织在他脑际。她的堕落、失检行为,尽管能使雪莱找到减轻良心负担的借口,但毕竟她曾经是他热爱过的合法妻子,他们曾一同度过许多有意义的时光。如今她竟如此凄惨地殒命,使雪莱这颗善良的心,几乎无法承受这增加的痛苦。他挣扎着企图救出自己的孩子。他充满感情地给玛丽写信,求她以慈母的爱来教养他“可怜的孩子,伊恩斯和查尔斯”。

可是,韦斯特勃鲁克受到保守派的挑唆,要争夺孩子的教养权。于是以雪莱思想违反宗教,并与葛德汶小姐非法姘居为由,企图提出诉讼。为了两个可怜的孩子,雪莱被迫在前妻死去二十天之后,决定同玛丽结为正式夫妻。12月3日,在布列得街的圣密尔德雪教堂,雪莱与玛丽在神甫面前接受了祝福,举行了婚礼。

1817年1月,狡猾的韦斯特勃鲁克改变了方针,假托两个孩子的名义,以雪莱信仰无神论、亵渎神明,否定上帝、蔑视婚姻与道德的神圣法则等罪名,提起诉讼。这桩案子迁延了近一年之久。雪莱由于有《无神论的必然性》和《麦布女王》等“罪证’,使他的辩护律师失掉了扭转事态发展的可能。加之,统治阶级早想制裁这个上流社会的叛逆,所以在最高平衡法院大法官艾尔登爵士左袒原告的情况下,韦斯特勃鲁克取得胜诉。雪莱被剥夺了对子女的教养权,而由高地庄一位陆军军医休姆代为教养。雪莱每年须付出二百镑的抚养费。这一判决,等于英国官方以法律的形式,温和地将雪莱夫妇驱逐出上流社会。同时,还有风声说,法院将剥夺他对玛丽所生的孩子的教养权。雪莱受到极大的打击,为此,他写出《致大法官》和《威廉·雪莱》二诗,表示愤怒和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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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莱同玛丽结婚后,想改变颠沛流离的生活方式,建立一个真正的、永久性家庭。他便在离伦敦不远的、太晤士河畔的马洛镇上买到一所房子。雪莱夫妇,同他们的儿子威廉,还有克莱尔,以及她与拜伦所生的漂亮的女儿阿列拉,共同栖息于此。宅后有一个极大的花园,风景优美,可供散步和孩子们嬉戏、玩耍。

雪莱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对人世和社会丧失了希望。他身体已被摧残,面容更加消瘦,体态更显伛偻,腰部不时出现剧烈疼痛,夜晚常常失眠,精神恍忽。

马洛镇极小,人们很快就知道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就是被法院剥夺子女教养权的那个“恶徒”雪莱,因此对他极为冷淡和怀有恶意。最引人注目的是阿列拉,她没有父亲。玛丽曾对人解释说是一位朋友的孩子,为了增进健康,寄居于此。但人们很快觉察到克莱尔对阿列拉的特殊感情,因而判断她就是阿列拉的母亲。上流社会为置雪莱于死地,造谣说雪莱同女人群居鬼混。这一切增加了雪莱的痛苦。

雪莱为了排解心中的忧烦,常常驾一叶轻舟,漂流在笔香河中。这条河的两岸高耸着山崖。有时他也漫步于镇郊风光绮丽的荒野里。这里草木苍郁,风光美丽无比,撩动他的想象和思绪。就在划船和漫步中,他完成了长诗《莱昂和茜丝娜》。

这首诗于1817年11月份出版。由于该诗攻击暴君和宗教过于激烈,出版家奥立艾尔受到指责,他要求雪莱修改。雪莱作了少量改动,把长诗改名为《伊斯兰的起义——黄金城的革命》,于第二年1月份再版。这是雪莱的杰作之一,也是寓居马洛时最丰硕的成果。

雪莱在这里受到多方烦扰,经济负担过重,负债累累,不得不靠借贷维持生活,这使玛丽极为苦恼。雪莱天性热爱人类,心地善良,他常常接济亲友。克莱尔母女的生活费,需要雪莱支付。葛德汶一家也常向雪莱索取。他还要不断援助朋友李·亨特一家,还答应每年给皮科克一百镑,以便他能安心于小说创作。甚至连葛德汶的儿子查尔斯结婚,全部费用也由他个人包揽。葛德汶不得不感慨地称赞道:“你原是一匹良马,但是受缰绳的缠累,不能飞跃。”

雪莱在自己相当困难的情况下,几乎成为贫穷的马洛镇居民的守护神。此时,由于拿破仑战争的结果,英国国内市场萧条,物价上涨,工资降低,失业人数增加。人民常举行游行和罢工表示抗议。然而反动政府却采取各种措施来镇压,使人民无法生存,生活更为凄惨。

雪莱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经常接济贫民。他常送他们毛毡、毛毯,为怕被当掉,还打上有“雪莱”字样的印记。有一次,他在路上遇见一个穷妇人没有穿鞋,一瘸一拐,步履艰难,雪莱马上把脚上的皮鞋脱给她,自己赤脚而归。许多诸如此类的事,改变了马洛人当初对雪莱的误解,以至四十年后,也就是雪莱已逝世三十五年之后,马洛镇的居民一提到雪莱,还常常说:“凡是他到过的每一个处所,都是神圣的。”

雪莱的身体急剧恶化,创作的辛劳、肺结核病加上冬季寒冷的气候,使他预感到死期迫近。他经常处于昏迷、麻木状态。为了恢复健康,加上以上所说的种种原因,他终于卖掉住宅动身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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