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塞弗里斯诗选》
水罐
(乔治·塞弗里斯)
这儿,泥土里静躺着一只水罐
收藏着隐蔽泉水的居穴。
沉重的脚步是它的屏障。而星星
却从未摸过它的心脏。每一天
它们都聚在一起,眨巴着眼,却从不碰它。
上面的世界似蒲扇展开
把玩着徐徐吹过的清风;
它携带着如此一种节奏:
黄昏里苦苦地挣扎
天空中绝望地拍打着翅膀
对着命中注定者痛苦的呻吟声大声地呼啸。
随着残酷夜晚的穹顶渐渐升起
意念四处踩踏而欢乐来回穿梭,
随着命运猛烈的一声碰撞
一幅幅面孔显露并闪亮了一下
随即便消失在乌檀般的黑暗中。
幻影纷纷逃离!串串眼珠
滚落进一条浅沟
这伟大日子里痛苦的印记
截住了幻影,随即将它们带往
不再寻求赎金的黑暗土地。
人的躯体向土地倾斜
为了挽救饥渴的爱情;
大理石的雕像在时光触及的一霎那
赤裸的坠入厚实的胸膛
享受着温馨甜蜜的抚摸。
爱情的饥渴寻觅着泪水
玫瑰花低垂着——我们的灵魂——
叶从中传来创世造物的脉跳
傍晚似过客悄然而至
紧随的是深夜而后是坟冢……
而在这儿的泥土里却静躺着一只水罐
神秘而温暖的居穴,收藏着
每一尊躯体在风中发出的呻吟
它与昼夜不停地搏杀,
人群越聚越多,匆匆而过,却无人触摸它。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
而泉水却转换成了一面镜子;
它瞪大着眼睛期盼着
当所有的风帆
淹没在永远哺育它的海洋的尽头。
孤独,而它的心中却装满了众生百姓
孤独,而它的心中却汇聚着劳顿和痛苦
它将滴滴淌水的纱网
抛向远方
那个与苦涩的海浪共存的世界。
当浪花涌出港湾
原以为它会在港湾里终结
原以为海岸上的爱情
就要突破海岸线拥抱我们
却最终成了泡沫停留在沙滩上。
一阵好似羊毛的温暖逐渐蔓延,
静谧得就像入睡的野兽
它屏住呼吸悄然离去
敲打起人们的睡眠
为了寻找撒满银光的花园。
还有一尊隐蔽的躯体,
从死亡洞穴中传出的深沉的呐喊,
就像浅沟中欢跳的水花
就像绿茵上闪亮的露珠
孤独得只对黑暗的根茎述说……
噢!它更接近我们生命的根基!
较之于我们的思念和意念
较之于我们那残忍的兄弟
他正紧皱着眉头盯着我们
较之于仍旧靠在我们身边的那杆长矛!
噢!我们突然的触摸
使它抚弄起折磨我们的沉默的肌肤,
神哪,让我们忘记
那越聚越多却又不停骚扰我们的罪孽,
让我们走出说教和饥馑!
收起我们伤口上的疼痛
让我们摆脱伤口上的疼痛,
治愈我们躯体上的痛苦
让我们摆脱躯体上的痛苦,
让石榴在我们伤口的血液中绽放。
让所有的一切重新开始
在指间在眼中在唇上,
让我们抛弃那衰老的疾病
和那蛇群脱下在
绿色三叶草中的黄色衬衣。
伟大而纯洁的爱情,宁静!
在那激情涌动的一个夜晚
你虔诚地弯下腰,赤裸的曲线,
羊群上飘动的白色羽翼
就像太阳穴上柔软的手掌。
大海将你捎来
又将你送往开花的柠檬树丛
此时当命运从甜梦中醒来
却有成千个幻影刻着三道普通的皱纹
随行来到坟前。
不幸的女人唱着挽歌
人类的希望在火中加固
又在目光中延伸
它照亮了由于春天的劳作
而大汗淋漓的盲从的土地。
遥远世界的火焰,
在如今涌动的春潮中的渔火,
悲恸的身影游移在死去的花环中
一步步……一步步……缓慢的钟声
一长串黑色的锁链在延伸——
“我们正在死去!我们的神正在死去!……”
大理石深晓此事
那些异乡的、眼眉浓密的、毁弃的大理石,
它们像白色的黎明注视着死者
当成群的死者正结队而过。
……
他们渐渐远行,怀中的悲哀
依偎着微弱的圣灯获取一丝温暖
晌午在他们低垂的额头上
书写着生命的欢乐
当幻觉和星辰正消失而去。
然而夜晚却不相信黎明
爱情也正体验着死亡的纠缠
就这样,如同自由的灵魂,
一只水罐在燃烧的国度里
教会人们如何懂得宁静。
(塞弗里斯,希腊诗人,1963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