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的谎言

溪源

远古荒城的老人，就算患了痴呆症，

依然是最著名的算命者，

摊开你的右手，他说，看，这是你的生命线，

那么短，

如鱼游空气，解不开相濡以沫之谜，

不欲相忘，那便只能捆紧命运之线，

于巴别塔顶种一只鸟，剪其羽翼，

纵身而下，理想与希望染红大地，

使上帝的容貌模糊不清，世界太饿，

连死人的尸骨都要咀嚼成粉末，到处都是咕噜咕噜的吞咽声，

屙出一跎又一跎，文化，思想，主义，政策，语言，消费品，

它们围绕着理想与希望，闪耀着救世的光芒，

你将在耀眼的光芒中迷失，老人枯萎的嘴唇抖动着，

你将在耀眼的光芒中迷失，

出路比比皆是，你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出，

游荡在子虚与乌有之间，与西西弗为伴，

命运之石僵硬不破，在胸口上面来回碾动，

磨损心脏的棱角，灵魂的碎屑随岁月流逝，

几经波折沉入历史的湖底，你看这钵里的水，

老人展示石案上缺了一角的水钵，钵里的水澄如明镜，

所见为何？是钵底的青苔，还是你的脸容？

抑或一无所见，只有青苔与脸容交融瞬间的惘然？

这就是你寻找的答案，你的倒影注视着你，

它长久地注视你，它的眼中只有你，

而你对它的观察转眼即失，正如你间歇而短暂地拥有你自己，

尔后便与所有追问的厌倦一起，沉入湖底，

在湖心凝结出更大更坚固的，命运的石头，

碾碎所有白昼所有黑夜所有人所有的梦境，

制造一片荒无幻想的巨大空虚，需要算命者的解语才能填充，

你需要一个算命者，老人得出最后的结论，这就是你的命，

这条街上的人从不骗人，老人袒露褶皱的乳房，

这条街上的人撒谎一次，乳房便多长一分，

你看，多么平坦，老人用力拍打乳房，

这条街上的人从不撒谎骗人，所以你真的需要一个算命者，

沿着这条街走九九八十一步，就可以见到你命中注定要见的人，

他是一个老人，虽然患了痴呆，但依然是荒城最著名的算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