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盛典上的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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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ze=-1]新婚盛典上的狰狞

      今天参加了我校两位老师的婚宴，感觉并不怎样，反而觉得参加是一种磨难。
      年轻人结婚，倘若要找什 么主持、司仪或迎客，绝轮不上我。我是一个十分懒散与淡泊的人，一向独来独往，不追逐热闹，也不喜欢喧哗，只渴求守牢自己的那份宁静与详和。
      本来，我是不打算前往凑热闹的。虽然，我和这对即将步入新婚殿堂的人同住一幢楼上，平时也低头不见抬头见，但那也只是淡淡而过，彼此微微一笑，算是招呼，甚至连个问候一并省略了。我们各行其事，不仅年龄悬殊很大，而且兴趣与心思都不大相合。我们只相隔一个走廊，他们住的靠近卫生间，有时为躲避这种无奈的尴尬，一旦听到他们的门上有什么动静，正准备出门的我也会马上退回到房间，等他们忙完之后再办理自己的事。我讨厌他们的高傲与自大，厌恶他们的冷漠与茫然。
      那次，我很难忘，我们在食堂相遇了。没想到，他会说那么一番话来，我真是吃了一惊。我推开门帘，走进食堂时，他们夫妻两个人已经打好了饭，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见我进来了，就冲我喊。我很惊讶，因为他们从来没有主动打过一次招呼。我不知道什么事，就朝他们坐的那张饭桌走了过去，他们没有 起身，仍旧坐在那吃他们的菜肴。
      “能跟你提个意见吗？”男的说，神态好似领导一般，坐在椅子上，我垂手立于旁边，还真有点下属的卑微。
     “什么事？”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的电视的声音能不能开小点。那天，我的朋友来我这玩，几乎睡不着。”男的先开口发话了，声音很严肃，话语中含有责备、责怪、责难。我一下子惊住了，绝没有料到他会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非常庄重地给我谈这件事。我的心颤抖着。
     “你放的声音也太刺耳了。”女的也附和着，加重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本想给他们解释一下，看到他们正专注地吃饭，丝毫没有在乎我的反应，也就把这股气吞咽肚里。
我想解释的是：我的电视的声音开关失灵了，那是一个老牌14寸电视，只要把开关按扭推到最下处，它就不发声，只有将按扭逐渐挪动，才凑合听上一会。面对这么一个不听话的东西，我该怎么办？我也不愿意如此，我一向是很遵守公德的，在公众场合，我一般还是比较愿意替他人着想的，生怕自己的举动影响到其他人。
      我想给他们的解释是：那是我隔壁的邻居，也就是我的一个老乡，他喜欢把电视开得大大的看球赛，觉得那样才有现场气氛，才找到欢呼的感觉。
可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把这顶“帽子”带在自己头上，驮着它行走，而不愿意它来压制别人。
可这事的风波刚过了几天，我的疼痛即将痊愈之际，突然又来了个转机，这宛如把刚长上去的嫩皮给揭掉了一般，重又滴血起来。
      原来领导委派我代表单位参加全市“保持X员先进性”演讲比赛，我获得了一等奖。领导当然很高兴，就设宴庆功。当晚，我也在被邀请之列，没想到的是那次冲我发脾气的男同志也在作陪。酒酣之际，他趁着酒力，慢慢地向我靠拢过来，举一杯酒说：“对不起，那次的事？”
      我似乎已经忘记了什么，我们没有过多的交往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他红着脸，低头说：“实在有些冒犯，我确实不知道，所以……”
      他说话有些结巴，闪闪烁烁，又一再地要和我碰杯、敬酒，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还是为“电视声音影响他们休息之事”。
     “没什么，确实没什么。况且是我的不对。”我只好应承。
      他还在坚持，又和我碰了几杯。
      事后，我仔细品味他对我说的那些话，渐渐感觉不是滋味。言下之意，以前以为我是个无名之辈，所以比较放肆，说话不讲方式；如今看到我也似乎受领导的器重，害怕因此开罪了我，我会趁机报复，所以来赔罪。也就是说，如果对方是个普通的角色，他是欺负定了的，决不客气，内心也没有丝毫愧疚；换句话，他能够随意侮辱的，一定是些个胆小、俗凡的主儿。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越想越生气，越恼火。这社会到底怎么了，怪不得很多人都要吃力地往上爬，原来一旦得到了一定的位置，像他之类的年轻人就不会瞧不起了，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了；否则，不管你有多大年龄，他是决计不会尊敬你的，甚至还会是不是地拿些小事来折磨你。年龄、资历，已经不是什么让人敬重的障碍了，他们只看重权利，谁有权利，他们就靠拢谁。传统的美德被颠覆了，颠覆得令我们恐怖与惊诧。因此，倘若你年龄到了一定时候，千万不要倚老卖老，或者感觉有什么优势，年青的一代是血气方刚的，他们受太多的教诲，他们已经超越了传统，他们不会听你那一套的。因此，奉劝那些正值中年而又没有获取一席之位的人，还是见好就收吧，免得丧心落泪，气断英魂。
然而，至此之后，我却开始厌恶他们了。
      他们的婚礼，我实在是不愿去的，这并不是因为我吝啬，而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太大了。我们简直生活在两个世界之中。
      然而，他们还是来了，一男一女，一个拿着请柬，一个提着糖果，把所有办公室全部给转了遍。他们来到我们办公室，拿出少有的恭敬将殷红的请柬递到每个人的手中，见到我时，那女的还特意说了一句：“咱们是老交情了，你一定要参加呀！”
      我好半天没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老交情”？我搬到这座公寓住才不过二、三个月，我们之间所说的话加一块，也不过十句之多。我到今天依然没能真正领悟她这句话的背景与目的。
      他们转身走出后，办公室的几位女士纷纷议论开了：“什么呀，他们这些年青人，平时见了面，连个招呼也不打，一到关键时候就想起你了。”
     “他们的目的就是让你掏钱，等把钱掏给他们之后，说不定转身就不认识你是谁了。”
      “罚款单，罚款单。”
      “送礼，不是主动自愿的，这可倒好，人手一张，行政命令一样，不去吧，碍于面子，一个单位；去吧，又太违心。”
     正说着，推门进来一个活跃的同志，他看了看我们桌上散放的糖果，极神秘地告诉我们一个新闻，他似乎是一个“新闻工作者”，什么事情都能打听得到，而且也最终得以应验。
     “你们知道吗，送给领导的喜糖都是高档的，什么咖啡糖、酒精糖；而散给普通群众的都是水果糖、奶糖……”
      什么？我们都惊讶起来。这喜糖的分发也有区别呀！什么都分个三教九流，分个高低贵贱，真是玷污了婚姻的神圣。
      我们都异常气愤。真搞不懂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名堂？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对于喜糖，我们都没有兴趣吃了，都统统地聚集到一起，扔到垃圾桶里去了。我们这些可怜的平凡人，送给别人钱，还得忍受被歧视的折磨，真悲哀。
      那天，我们办公室的几位女士一致决定，要送给这两位新人50元的贺礼，条件是不去赴宴。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没有当即表态。回到宿舍，我很矛盾，她们都是女士，可以有托词不参加，可我呢……
     最终，我还是决定要拿出100元，虽然我深知这钱来之不易，但考虑到同在一幢楼上，不好看。于是，我找到了经办人，把刚从银行取出的百元大钞郑重地献了过去。
      娶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娶亲来了。
      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来，因为他们没有通知我，我要是出人意料地现身了，岂不难堪。
      直到一群人嬉笑着安然离去，我才钻出房间，处理自己的事。
     中午，我还是赶到了婚宴。
     该热闹的热闹着，该走动的走动着，该静默的也静默着。我走向了一桌靠后的餐桌，和一位同样寂寞的同事坐在一起。
      忽然，有个管事走过来，递给我一个贺卡，说是安排我朗诵一首赞美爱情的诗，无奈还是应承下来。可事前，我丝毫并不知情，真是太意外了。
     更意外的是酒席之后，一位知情人的一番言语，她是单位的一个“官”。
     我也是无意之中，随便闲聊，问：“昨天，我听见你的声音了，怎么回事？”
     那位人士回答：“我是去迎亲的，非要喝四杯酒才允许进屋。”
    “那肯定有趣。”
    “是呀。最后还发了个红包。”  
    “什么红包呀？”
    “里面就装了60元。”那位小官有点不大高兴。
     “能参加这次娶亲与迎亲的人都有谁呀？”我禁不住好奇。
     “反正都是我们单位的‘人物’。听说最多的一个红包里装有几百元呢，按级别对待。”她似乎有些怨气地嘟囔。
     哟，结婚有这么多讲究呀。领导们个个都派头，不是主婚人，就是证婚人，说几句话，换取一个红包；再不就去娶亲，跑几不路也不白跑，都可以拿到相应的劳务费，而且还按劳取酬，按级取酬，真是各得其所，处处见风光，时时显身份。
      听到之后，我却有点倒胃了，我羞耻我在结婚仪式上所激情朗诵是诗歌来，我的胸口隐隐作痛，开始觉得那是在玷污我的情感，玷污了那首纯洁的诗篇。早知如此，我决不会动情的朗读了，诗是圣洁的天使，我深情依依地把它捧出来，谁曾想却是把它带进了污秽的泥潭！我为我所勃发的情感感到羞耻，我为我所敬仰的诗歌感到羞耻，我为我所寻觅与创设的优雅意境感到羞耻。
     结婚仪式，只是仪式，千万不要认为那有多么圣洁，那是表象；其实，有很多人已经将它与贿赂、巴结连为一体，而且是那么地名正言顺、明目张胆。
     我不知道那些吃客们在欢呼、狂欢之时，是否明白：你只是用来给他们捧场的玩物，是花瓶，而真正的胜利者与收益者仍是别人！他们才是站在屏风后数钱而狞笑与谄媚的人！
我忽而害怕起来，下一个结婚的请柬送到我手里的时候，我该不该参加呢？当更多的狰狞出现在新婚盛典上，我会不会失语、失态、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