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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布满了铅色的乌云，那是久久不散的浓雾与燃烧的建筑产生的浓烟形成的，而不是凝结的水滴。阳光无精打采地从云缝中穿过，但那一丝病恹恹的微光并不能给这个昏昏沉沉的大地带来一点生机。
一栋倒塌的大楼旁，一些瓦砾与石块构成一个掩体。一名英国狙击手拖着严重负伤的疲惫身躯半躺在一块大理石板上。在鲜血染红的呢绒衬衫下，他的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却不敢发出一点哪怕蚊子哼叫般的声音。
这个人，冯.P.阿尔贝特，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141旅E连的一名狙击手，中士头衔，绰号“老鹰”，曾与蒙哥马利将军握手致意，这是这位来自曼彻斯特的三十五岁老兵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荣誉。
中士看了看表，一只老式的军用手表戴在他步满老茧的手上，时间是下午一点整。按标准作息，现在是午饭时间，但中士根本不想吃，根本没有想到要吃饭。刚刚结束的战斗让这位从军十七年的老兵心有余悸。好厉害的德国人！一发子弹就结果了亨特。那种毛瑟枪的制式子弹在中士的助手脑袋上留下了一个皮肉外翻，溢着鲜血和脑浆的大洞。
“现在只剩我一个了”阿尔贝特暗想，“现在形势相当严峻，对方的两名狙击手毫发无损，个个技艺精湛，枪法独步天下。就算单挑也难以取胜，何况以一敌二！”作为资深的狙击手，阿尔贝特很清楚，在狙击手的战斗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扳机一扣决不留情，一丝一毫的疏忽大意都会要了自己的命。
狙击手努力翻过身观察四周，街道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飞鸟在啄食死去的士兵包里的干粮，偶尔有几只老鼠过来抢夺这难得的美味。一切迹象表明德国人不在附近。很明显，德国人担心打死亨特的一枪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便转移到别的掩体了。阿尔贝特决定休息一会儿，他重又躺在石板上，极不放心但又无法抗拒地放下枪，暂时不去注意战场。
周围还是那么安静，静得出奇，仿佛是一切都在酝酿着杀机。
阿尔贝特似乎听到一个声音，从远处缓缓飘来，让他完全提不起精神去戒备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沁人心脾：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摇篮曲！是母亲的摇篮曲！
我回家了！我的家乡！阿尔贝特兴奋地大喊。
他迫不及待地冲进母亲的房间。一位年轻貌美，和蔼可亲的妇人，轻轻摇着面前的摇篮。摇篮里，一层层的毛毯中包裹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安静地睡着。手里拿着一支吃了一半的棒棒糖，半溶化的糖液滴到身上，熟睡的婴儿浑然未觉。安详的母亲嘴里轻声哼唱着：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啊，母亲的摇篮曲！你让我陶醉，你让我心驰神往！你离我那么近，触手可及，可我为什么不能再享受一次，只一次！
阿尔贝特看得，听得出了神。这不是还是婴儿的我吗？他是阿尔贝特，不是狙击手，更不是什么中士，他只是阿尔贝特。
阿尔贝特想哭，可这母子相处，其乐融融的景象怎么让人哭得出来？无比的喜悦代替了迷惘与悲伤。他满足地闭上眼，再睁开眼，却在另一间小屋。这间屋子一样的木制结构，一样的简陋。屋中也有一位母亲摇着一个摇篮，篮中睡着一个婴儿。阿尔贝特把手搭在妇人肩上，端详着熟睡的婴儿。他多像我啊！白白胖胖的小手，圆圆的脸蛋浅浅的小酒窝，在梦里还甜甜地笑着。
阿尔贝特又一次激动地大叫：这是我的孩子，亲爱的，这是我们的孩子！我的孩子！他是阿尔贝特的孩子，不是狙击手的孩子，也决不是中士的孩子，他只应该是阿尔贝特的孩子！
妇人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安静。婴儿被吵醒了，母亲又哼着：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这一次，他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这是幸福的泪水。母亲的摇篮曲！让我再听一会儿，我愿意付出一切！
他的愿望实现了。摇篮曲再一次响起，更近，更清晰，更沁人心脾：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砰”一声巨大的枪响，一发子弹洞穿了阿尔贝特的脑袋，与洞穿丹皮尔的脑袋一样。两个德国狙击手走来查看尸体。
“竟然在战场上打盹，真是不可救药。丢了狙击手的脸。”
“哦，死了还在笑。”
“他死前做的梦好像不错，伙计，我们打断了人家的好梦！”
一阵粗鲁的哈哈大笑。
“做他的白日梦去吧，我们能交差了！”
二战已经结束了，如果你去伦敦，看到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的公墓，也许其中有一个的名字是“冯.P.阿尔贝特（中士，狙击手）”，墓碑上刻着：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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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6-2-25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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