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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写散文和写诗(这里不包含泊来的现代诗)的传统,但废名进一步认为诗的内容与散文有相通之处,差异只在形式上,所以下笔散文前的绸缪也是诗思的基础。新文化运动后,小说终于可以摆脱旧日荫蔽。发生在知识分子中间狂热的西学风潮,更使中国的小说创作迫不及待地由往昔的话本形式转入与世界同步。但在新旧文化的承接上,大家各执一词,出现了中国文化史上的又一个“百家争鸣”。然而唯有实践、唯有无数个“失败者”的标记,才能寻觅出中国未来文化事业的出路。废名的文学成就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他别树一帜的小说风格——散文式的。
废名,原名冯文炳,出生在偏僻的湖北省黄梅县,幼年入私塾,尔后报考湖北第一师范学校,直至二十二岁,婚姻生子后,才有了进京继续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二十四岁时,被北大英国文学系正式录取,师从周作人,二人关系非常密切。我之所以把周作人“端”出来,是因为我不理解废名为什么这么执著于对周作人的友情,甚至在周作人入狱期间,仍不间断地与之公开往来。格非用“天真”和“固执”来解释废名的性格是很恰如其分的,然后格非又曲折到狷狂上,我以为既不公允,也不慎重,即便废名在与鲁迅、熊十力的论战、交锋中偶尔失态,这正说明了“童心未泯”者个性率直的一面。而且废名从不回避自己对鲁迅、熊十力才识上的肯定,他对待文字事业,及万事万物始终抱着平和而谦恭的态度,在他的作品中处处显其形迹。实际上他的人与文都明澈如一面隐逸在山间的湖水。
废名作为中国最后一批接受传统私塾教育的子弟,在新文化运动中表现出来的沉静、自信很值得后辈们借鉴,尤其现在的我们无论传统文学还是西方文学的底子都相当的薄弱,更不能盲目鞭笞,而应该首先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学生,积年累月后,才有权力去批判、去取舍。依废名的观点,中国的教育问题主要不在于知识的好坏,而在于教育者用怎样的方法去启发,还中国的汉字以鲜活的本来面目。因此他并不十分赞成“激进派”对中国传统文化完全否定的态度,至于“西化”很可能是促进中国文化生命不息的一股动力、一缕曙光,但无论哪一国的文化,它的根柢都深植于自己的这片土壤里。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中国的传统散文很自然地触动了废名写小说的灵感。
将散文借鉴到小说中来,是废名独具魅力的创意。虽然废名的小说作品一直在文学界、读者群间受到冷落,可能因为散文的主题往往表现得较隐晦、冲淡,而不如小说的直白。人们既然没有因为读不懂《尤利西斯》而否定它的艺术价值,我们也应当以同样的敬意对待废名的《桥》,及《莫须有先生传》。意识流小说很可能成为将来小说发展的趋势,那么,我们更无法保证,小说的散文化不会成为中国未来小说发展的一种趋势。
假如人们能够抛开读小说的传统眼光,即过于强调故事性,废名的小说并不会像大家想象的那样晦涩难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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