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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冰菊 2006-3-27 发表于 红袖添香
1、颠覆传统的叙事原则
忆及多年前那个寒冷的夜晚，昏黄的灯光下，我将《尤利西斯》捧在手上反复数遍寻求读个透彻，不觉莞尔。记忆的纹理沉淀在脑海边缘，那时候我的脸又红又热，这是因为阅读的震撼和激动。
我知道这是一本“奇书”，也是一本“天书”，1994年的中译本里面仅注释就有5991条，其晦涩难懂指数可想而知。所以当初捧读《尤利西斯》时，我知道自己的知识结构很难适应这样一部大作，但还是削尖了脑袋使劲往里钻，读了三遍，才勉勉强强读懂了几分。
西方文学史上，叙事文学非常发达，且文体丰富，《荷马史诗》出世以来，许多作家似乎都很乐意把自己的大型叙事文学作品和《荷马史诗》相比较、对照。从文本的横切面看，《荷马史诗》、《浮士德》、《战争与和平》和《尤利西斯》代表了西方叙事文学史上四个重要阶段，后者对前者除了进行叙事距离的破坏之外，还在审美上破坏史诗距离，使人物形象逐级跌落，从而引起了从史诗到长篇小说的文体变化。
作为20世纪小说艺术的革新者，乔伊斯有着超凡的雄心壮志，他相信自己天才的无上力量，在小说创作中不仅向同时代人而且向西方文化中公认的文学大师进行挑战。他就像一位非常懂得穿着打扮的女人，选用最恰当的语言、最恰当的内心韵律，匹配了最恰当的内容，还有对周围事物的非常独到的透视角度及感悟，引领读者在小说中缓缓前行，潜意识在那里流动，隐秘的通道在那里召唤，你会感到自己已经无法自控，已经无法舍弃任何一行文字。
《尤利西斯》这部小说中主要描写了三个人物：布鲁姆、斯蒂芬和布鲁姆的妻子摩莉。小说中的三个主要人物尽管是在人物的意识流动中呈现在读者面前的，给人的印象似乎是有点扑朔迷离，但其形象却是具体而鲜明的。初读《尤利西斯》时，虽知道这是一部经典小说，我还是一度呈现不耐烦甚至厌恶的情绪，因为我过分习惯、依赖传统的阅读经验及思维方式。显而易见，选用传统经验来解读乔伊斯的小说是一种错误而可笑的行为。老奸巨滑的乔伊斯凭借颠覆传统的叙事方式给予你非常复杂的阅读体验，那里有现代生活最隐秘的一面，也有人类天性最阴暗的地方，有窥视他人与正视自己，也有贪婪、迷失、嫉妒，等等。尽管如此，你不难发现乔伊斯既不准确表明什么，也不断然否定什么，他只是把人类意识的无数种可能性摆设眼前，让读者们去解读这个“乔伊斯密码”。
乔伊斯在《尤利西斯》里面将意识流小说技巧发挥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时而沉默寡言却又时而喋喋不休，时而平庸无常的日常生活却又时而神秘诡异甚至光怪陆离的周遍事物，读者轻易就陷入其中，试图寻找一个依托点，或者寻找一位伟大的角色，结果却发现，这里只有寓言，没有英雄。
从往古到现实，从世界各地到都柏林，从圆形炮塔到奥康纳大街，从图书馆到报社，从车上到家里，从院子到厨房，从奔丧到送葬，从刮胡子到排队购买猪腰子，从领取酬金到讲演，从醉酒到挨揍，从做梦到丢失钥匙，从布鲁姆、迪达勒斯、玛莉恩到博伊兰、坎宁翰、康米神甫们的行为、话语和意识流……就是这么一些琐碎的事件，却在乔伊斯笔下获得了浑然天成的艺术性，有了绵绵无尽的悲怆的诗意，仿佛让人透不过气来。也就是这么一些琐碎的事件，让读者真实感受到了1904年6月16日这一天的都柏林人的生活，以及存立在生活中的现代人苍茫、孤独、混乱的面目。时间、制度、观念、意识形态还有道德良心在这里都被打乱，然后重新塑立，仿佛一切都是天然存在似的，也因如此，《尤利西斯》注定不朽，它将以气势万千的史诗姿态站在文学史上，成为一座伟大的珠穆朗玛峰。
对小说叙事原则的颠覆，这是《尤利西斯》对传统小说最大的背叛。许多人都说《尤利西斯》无法读懂，甚至无法耐心读完，原因也在此，狡猾的乔伊斯故意从语言到结构都把小说元素彻底打乱一片。传统小说的六要素，人物、时间、地点、叙事、前因、后果就好比六根柱子把小说建成一座宏伟的宫殿或低矮的楼房，然而要把六根柱子全部颠倒打乱，却仍然保持小说的美感，以及宫殿或楼房的站立姿势，除了卡夫卡，大概惟有乔伊斯能够做到。
那么，是否真的无法读懂《尤利西斯》？不是，细读之下不难发现，早期的乔伊斯受到易卜生、契诃夫等现实主义巨匠的影响，而到了《尤利西斯》，此时此刻的乔伊斯明显受到了托尔斯泰、巴尔扎克的影响。《尤利西斯》的部分主题和情节是《艺术家年轻时的写照》的延续，把讽刺集中自己的身上，把晦涩掩盖自己的无知，把道德败坏表示自己的活泼。
当乔伊斯不再循规蹈矩地按照历史的刻度盘举起大旗，摧毁史诗和现实的壁垒时，他的《尤利西斯》在“史诗性”的共同框架下，破坏了史诗与人类社会的距离，带动一系列叙述方式的改变、人物形象的改变，从而引起文体及小说叙事的相应变化。
2、错综复杂的小说技巧
《尤利西斯》是意识流文学的扛鼎之作，意识流文学之所以对文学发展的贡献不容低估，正因为它打破了长期以来文学主要以客观世界中人的活动为内容的框架，把人类的精神意识活动作为描写对象，并视之为文学表现的最高真实。这种崭新的创作手法把人类生活中处于重要地位却一直受到忽视的精神世界作为表现对象，挖掘出人所固有的理性与非理性思维、言语状态与言语前的意识状态，并以独有的方法再现出来，扩大了文学的心理描写空间，丰富与深化了文学的表现力，对意识流以外的各种文学产生了很大影响，成为文学创作技巧之一。
从情节和结构上看，《尤利西斯》并不难懂。全书写了布鲁姆、摩莉、斯蒂芬三人以及周围的朋友、送牛奶的老太太、报童、女佣、护士、妓女等人从早晨8点到午夜共18个小时内在都柏林的生活和内心活动为主要内容，把他们过去的经历和精神生活纳入其绵延不断的意识流动中分别表现出来，而这种意识活动完全不同于传统小说中有逻辑、有条理、在理牲支配下的心理描写，而是不受时空限制、不受逻辑制约、具有极大跳跃性、随意性和不连贯性的人的意识的本原状态的展示。所以《尤利西斯》晦涩的真正原因是意识流技巧以及多重的文体实验。
读过《尤利西斯》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乔伊斯是独一无二的，他把小说创作引领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内心独白、自由联想、蒙太奇、反讽、戏拟、新闻体、戏剧体、教义问答体、词语变形、句式变化等，一切学问、文体和手法应有尽有，在驾驭文本的过程中，以文体的变化烘托主题的变化，对表达手段即小说形式的使用远远超过了正常限度。
尤其是第十四章，这是最惊人的一章，有三十多种文体，开头用的是古英语，接着又模拟了英国文学史上历代名家的文体。同时还包括古拉丁文、古盖尔文，还有说教体、科学论文等等，就像一个英语文学语言演变史。这一章写布鲁姆去医院看望一个太太生孩子，小说中这种文体语言从古奥到俚语的变化是用来比拟和象征胎儿的发育过程的。
在现代作家中，萧伯纳、福克纳、海明威、纳博科夫、肖勒等人都特别推崇乔伊斯，而在乔伊斯之前，小说史上还没有过一个像布鲁姆这样从里到外塑造得如此真实的人物。他决不像皮影戏中的人物那样扁平，而是一个复杂的、立体的和耐人寻味的人物。他卑劣、平庸、猥琐、懦弱和苍白，但他也善良、仁慈、宽厚、忍让和礼貌。他用化名和一个女打字员互通情书，却从没见过面，他回家后发现卧室里的摆设有所变动，并觉察到摩莉的情人博伊兰来过这里的种种迹象，在经历了一番心猿意马、前思后想之后，采取精神胜利法，以超然物外的态度将妻子的众多情人从记忆中抹去，其心情便随之恢复了平静。可以看到，布鲁姆既不能令人肃然起敬，也不会使人恨之入骨。他既是一个喜剧性人物，也是一个悲剧性人物。
乔伊斯一生主要致力于对精神或心灵进行越来越深入的探讨以及在小说结构和语言上越来越复杂的变化，《尤利西斯》突出地描绘了人物的意识活动，与那些表现崇高理想、高尚道德和坚强意志的作品不同，《尤利西斯》透过理性表现出人的无意识和自然本能，强调人的日常生活中去观察和理解人自身。
由于作家打破了传统小说的条理和顺序，重新组建时空秩序，如实地呈现了小说人物在感观、刺激、记忆和联想等作用下出现的那种紊乱的、多层次的立体感受和意识的动态，所以读者能始终体验作品人物所经历的那个时刻——心理时间。例如布鲁姆的妻子摩莉在小说中大部分是通过他人视觉显示出来的，直到篇尾才正面出现，并且以她躺在床上、睡意艨胧的情态下的长篇内心独白结束全书。整段不使用标点符号，不断句，显示出意识流动的不间断性。在这里，“内心独白”的艺术手法的功能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把摩莉处于朦朦胧胧、飘飘忽忽的状态中所表现出的强烈肉欲描写得淋漓尽致。读者感到仿佛直接触及人物的灵魂，透视人物意识深处的活动，小说巧妙地利用这个“中转站”将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意识层次与潜意识层次联接起来，能在意识深处由一个意念激发出另一个意念，摩莉的意识流动不受任何限制，完全是自由驰骋，充分显示了“内心独白”的随意性和大幅度的跳跃性，扩大了叙述的表现范围，让作家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里边容纳更多的主观生活，增强了小说的透视层次。大心理学家容格这样评价该片段：“全书最后那没有标点的四十页真是心理学的精华，我想只有魔鬼的祖母才会把一个女人的心理琢磨得那么透。”
这样的复杂性也就是乔伊斯小说的特征，比如一个平凡的生活、平凡的日子，乔伊斯却能把文字逻辑性写得天旋地转，结构却又是严密而紧凑的，比如三个句子中他可以混杂多种语言，同一章节中只用一个“他”字，却分别代表不同的人，他甚至让其他作品中的人物在书里出现。种种小说手法的大胆尝试，就好像把写好的文稿撕得粉碎然后抛撒出去让读者去一一拾起来自行拼凑似的。
除了缤纷复杂的叙述技巧，英语也帮了乔伊斯的大忙。众所周知，现代英语中词形少有变化，却有大量单音节或双音节词汇。乔伊斯只须把拼写颠倒改变，把词汇拆开再重新组合，就生造了一个新的词汇宝库，并进而创造了一种新的语言。《尤利西斯》里边，乔伊斯就是把最小的语义单位打碎，完全像粒子物理学家把原子或其他粒子打碎一样。巧妙地使用了语言的云雾，将广大读者和小说人物和事件隔离开来了，对于同一桩事件，乔伊斯常进行不同层面的描写和腾挪，它们并不是相互矛盾，而是互相补充。
传统的小说叙述原则，还有整个语言的理性和逻辑结构在乔伊斯面前完全崩溃不堪，用乔伊斯自己的话说就是“使用了一种新颖的文体”，因此，你可以把《尤利西斯》看成一桩宏大的隐喻，这桩隐喻有个精妙高超之处，它可以同时给读者提供多层面、多维度的阅读平台，读者也可以尝试多重阅读，把这本如此丰富而缤纷复杂的小说一层一层，一维一维地阅读，可能这样就会对这本“天书”多少读懂一些，对乔伊斯这位天才也多少理解一些。
3、从《荷马史诗》到《尤利西斯》
假若《都柏林人》展现的是一位纯粹的艺术家、小说家，那么《尤利西斯》展现的就是一位野心勃勃、渴望成为经典的小说家。可是，即使如此，仅凭纯粹的野心就要打造这座庞大的小说宫殿是非常困难的。那么，乔伊斯是怎样办到呢？
透过《尤利西斯》，我看到了一位拥有时代沧桑感和使命感的作家。乔伊斯用文字建筑了爱尔兰首都都柏林这个城市，甚至比我们肉眼看到的都柏林更加真实。因为继承了19世纪现实主义文学的精髓，《尤利西斯》算得上是一部现实主义小说，它真实地再现了都柏林的社会结构与市民生活。你可以通过阅读它了解这个战后的西方社会、现代生活及人文情结，还有都柏林生动的回忆和精神史，这些都是在小说文本的不同层面上展现出来。正如乔伊斯本人所说，“我是永远写都柏林的，因为只要我能抓到都柏林的心，我就能抓到全世界一切城市的心，具体之中蕴藏着一般。”
乔伊斯在《尤利西斯》中所要表现的恰恰是都柏林的瘴痪、分崩离析、濒于毁灭的景象就是现代资本主义文明的“全部生活，全部历史”，也正是一幅绝妙的现代西方文明的画卷。他在写作时融入了许多创新技巧，运用不同语言和表现手法描写不同的人物、场景，充分体现了人物的意识在自然流动，并且将漫长的时间和巨大的空间浓缩到1904年都柏林一天的生活中，以极为简单的情节和时空跨度，体现最深厚宽广的意识流内涵，覆盖了都柏林生活的每一个侧面，同时触及了哲学、历史、政治、心理学等多样事物，使得《尤利西斯》当之无愧成为“现代社会的百科全书”、“20世纪的圣经”。
虽然乔伊斯深得托尔斯泰、契诃夫等人的精髓，但他的《尤利西斯》与传统的现实主义小说截然不同，它全方位运用意识流的表现手段，通过人物潜意识的流动以及对现代西方社会道德与精神文明的深刻写照，表现了现代西方人严重的精神危机，不仅大胆地描写“肮脏”的事物，而且通过把人类行为中“高雅”与“卑俗”的因素交织在一起，向人们指出高雅正来自卑俗，两者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彻底动摇了资本主义社会根深蒂固的礼仪观念。
借用《荷马史诗》中《奥德赛》英雄尤利西斯的名字为自己的小说命名，首先，这是小说家乔伊斯向《荷马史诗》致敬，他认为《荷马史诗》是西方文学的源头和基石，也希望自己的小说能像《荷马史诗》一样成为经典。所以，他在人物、情节和结构上对应了尤利西斯的神话故事，第一部分描写斯蒂芬寻找精神父亲的过程，对应尤利西斯之子远方寻父，第二部分讲述布鲁姆一天在都柏林的游荡，对应尤利西斯十年的海上飘零，第三部分“回家”对应尤利西斯回家的经历。这种比照将古代的英雄悲壮和现代的卑劣猥琐间的强烈反差勾画得极为鲜明。《奥德赛》和尤利西斯这个人物对乔伊斯的影响正如《伊利亚特》的宏伟壮丽对托尔斯泰所起的作用，至今为止，20世纪小说家中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这样大胆、这样成功、这样完美、以这样广阔的视野和力量去努力赶上、转化并且挑战古代世界的史诗巨著。
其次，也有借古讽今的味道，和古希腊英雄相比，现代人懦弱，卑琐、堕落。例如布鲁姆的庸人主义、斯梯芬的虚无主义、摩莉的肉欲主义……可以说，《尤利西斯》中的人物群体是典型的低俗形象，他们不论从血统还是从职业上都已经和古希腊英雄斩断了一切血统关系，彻底破坏了史诗距离、狂欢化了。乔伊斯之所以用极大的反差来塑造与《荷马史诗》中的尤利西斯、珀涅罗珀、特莱默克斯相对应的布鲁姆、摩莉与斯蒂芬，就是为了让读者从反差中认识到，现代西方文明中已没有了古代文明中的英雄和英雄业绩，没有了令人向往的忠贞爱情和伦理道德，没有了坚定不拔的毅力和务实精神。代之而起的是庸俗猥琐、孱弱无能、家庭破碎、道德衰微、思想空虚还有传统观念沦丧。乔伊斯反差式的对应手法正体现了他的思想的深刻性，也十分精细地展现了一幅现代人灵魂全景图，在《尤利西斯》中采用“交错式”意识流的写法，即各人所想与其他人不相干，虽然有时出现重叠，却是偶然造成，因为人物不需要共同面对同一件事。这种叙事方法，使小说内容更加分散，加之作品中“内心独白”的大量运用，“自由联想”的跨越性与随意性极大，故而给读者的阅读和理解造成困难。
当代著名文艺理论家弗莱认为《尤利西斯》最为突出的四个方面：“第一，对都柏林景致、声音、趣味生动而清晰的描述，丰满的人物刻画，自然的对话。第二，书中故事与人物对原型英雄模式的嘲讽模仿，特别是对《奥德赛》的嘲仿，两者形成对比。第三，探索性地以‘意识流’手法描述人物和事件。第四，其写作手法和话题总倾向于百科全书式的博学和透彻，以很高的知识化术语来看待这两个方面。”
乔伊斯是怪才，也是天才，我们读《尤利西斯》就会发现他惊世骇俗的高超本领，他就像是在睡梦状态下逻辑思维，在下意识地进行大脑运作。这样的小说文本让很多人读得相当费劲，然而我们必须意识到，虽然意识流小说描写的内容包含非理性意识层面，但作家是在十分理智的状态下进行创作，其谋篇布局的匠心清晰可见。
因此，小说的成功也就取决于阅读中的想象力，奇妙的温情以及夸张的言辞都演变为至关重要的武器。《尤利西斯》里边没有英雄，只剩下孤独、敏感、脆弱的现代人，有时炫耀，有时欲盖弥彰，有时善良，有时恶毒，有时聪明，有时愚蠢，没有绝对完美也没有天衣无缝，这就是人性赤裸裸的弱点。
阅读是和“智者”进行对话，这是一个漫长而且艰辛的旅程。《尤利西斯》是乔伊斯以诗情画意和色情描写相交替的手法创作而成的经典作品，虽然初期引发激烈争议，但乔伊斯正是以这样的笔法展现了真实的现代社会，以及真实的现代人。文学真正的意义和作用在这里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它不能仅仅从风花雪月中找寻理性答案，可是真正的文学并不拒绝风花雪月，伟大作家的伟大使命感使然就是毫无保留地对人类社会及历史进行无穷尽的思考，担当起人类社会的指路人、叙述人。
就像沈从文与湘西的淳朴家园、张爱玲与上海的繁华都会，还有福克纳与约克纳帕塔法的虚拟国度，乔伊斯也是为我们经历的历史作出了艺术方式的叙述，他的小说背景和人物也几乎都取材于都柏林，神秘莫测而又支离破碎，他的描写很大程度上仿佛荷马、歌德、托尔斯泰的凝视，静观而又内省。
好小说不存在惟一的评价标准，乔伊斯是属于那种具有使我们大家以新的方式、新的视角去看整个事物的罕见能力的作家，与他相比较，许多作家那种只是用个人情怀来解释和认识当代社会的叙事哲学无疑是单薄的、弱不禁风的。如果说《荷马史诗》是对远古英雄的崇拜，对神的依赖，以及对奥林匹克山的仰望，那么《尤利西斯》就是缩短了崇高与卑微、史诗与长篇小说的距离，也冲击了审美的主导思想。
诚然，乔伊斯的伟大不仅于此，当许多作家仍然日日夜夜沉迷在情欲、肉欲、食欲的时候，乔伊斯的伟大使命催使他爬上巍巍的奥林匹克山，一步步把遥不可及的史诗世界从神圣的奥林匹克山推落下来，并且对史诗的高墙拆砖卸瓦，破坏史诗的叙事距离，破坏史诗的审美距离，破坏史诗的文体距离，使文学的叙事内容重新跌落到人间，使文学创作从此不再仅仅局限于史诗与悲剧的绝对的过去，而是放眼现实和未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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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6-6-15 0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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