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普特尼克后裔

阿修罗之城 · 发表于 2006-10-3 22:16

它们作为孤独的金属块在畅通无阻的宇宙黑暗中偶然相遇，失之交臂，永离永别，无交流的话语，无相期的承诺。
——《斯普特尼克恋人》
依然是雨天，早晨五点的天空比夜里更黑暗，我轻轻拉开窗帘，外面有户人家已经亮起了灯，在雨水的遮蔽下仿佛深海中的灯笼怪鱼发出的光。偶尔有车子从水坑中跃过，后轮猛得落进水里，发出很大的响声，水从坑里溅出，带着泥点甩到我临街的窗玻璃上，一瞬间我的感觉就像是爬进土陶罐中的章鱼一般。
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这段时间我无法入睡，呆呆得盯着墙壁出神。在这个半清醒半迷糊的时刻，我常常想一些无聊的东西，或者根本想不出什么东西。我就这样打发着这段时间，直到闹钟极不情愿得用被捕到的老鼠似的叫声响起。
照例吃完每天都一样的早饭我推车出门。五月的天空看上去太过沉闷，太阳似乎已经被天狗吞噬了，那些光芒全化做了这些雨水，我接到它们的时候总能感觉到里面的温度。
路上行人不多，刚过七点，除了赶早的高中生，路上基本没什么人。学校离我的住所并不远，我讨厌宿舍的生活就搬了出来，而且我也很喜欢骑车，一路上可以看到很多的东西。
清晨的校园看起来都是同一模样，似乎是早已做好的陶制品，只是每天都有人负责把它们搬出搬进而已。经过操场时我遇到桐，她几乎每天都会去打篮球，可惜我对运动可以说是天生的白痴，每次体育考试都是在大家的笑声和体育老师的叹息中结束，还好我这人不会太计较也就相安无事了。
一路上桐不停得和我说着班里的事情，谁和谁又怎样了，系上的老师又如何，自己最近又喜欢谁看谁的电影，听谁的歌……我不会觉得她烦，如果没有她在我想自己和这现实世界恐怕早已脱节得如麦哲伦3号不知道会飞向何方了。
雨依然在下，惨白的日光灯下我反复端详着自己的手掌，或许由于天气微凉的缘故，整个手掌看上去苍白而透明，血管似乎消失了，掌心中还出现了一个旋涡要将我吸呐进去，一种恐惧感使我逃也似得把视线转到别处，黑板上写满了老套的哲学术语，那位如同从埃及金字塔中爬出来的木乃伊般的哲学教授正津津有味得说着柏拉图和亚里斯多德，我怀疑那长长的布条被他化作了这些无聊的语句，一点一点把我们包裹带向那如死亡般幽深的墓地中。
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里，这是我的天堂，没有打扰，累了可以睡觉或张望窗外，想听课的时候也能看到黑板。而在这雨季里窗外的景致已经很久都不曾改换过了，阴沉的天，如银线般的雨丝，倒是树叶和草地越发绿了，隔着雨看过去好象一块巨大的绿果冻，透明而有质感。这样我想起了小的时候总咬定自己见过一只碧绿的兔子，要是现在它仍然存在的话，那它应该就躲在这绿中悄悄窥视着我吧。
不经意得微笑了，我拿出WALKMAN，插上耳机，按下PLAY，脑海中立即充满了“披头士”热闹的歌声。我一连把《We can work it out》和《Yellow submarine》听了不下十遍，特别是后者，在下雨的时候非常适合。大一的时候桐邀请我去游乐园，她坐在旋转木马上向我挥动手中大大的彩色棒棒糖，每次都笑得那么开心，可我不知道在我看不到的圆柱后面她会不会偷偷用衣袖擦去眼角旁流下的泪水。回旋着的音乐就是这首《Yellow submarine》。
我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而桐的出现则是带我一步一步走进现实的力量。当我有恐惧时她总会从什么地方蹦出来拉住我想逃避的躯体再次让我面对现实。
哲学课的结束铃声终于在“披头士”的歌声中响起。我把书扔进书桌，虽然我要换到别的教室，但我的书从未被别人拿去，恐怕是我把这位教授的名字写得过大了，以至于认识他的学生都怕染上古墓里的致命病毒而不轻易碰触吧。
后两节是体育，下雨的缘故其实就等同于提前放学了。桐问我，想不想去学校后面的酒吧。我们并肩走出校门。
一路上全是水，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出现，又将流到哪里？我把这个问题甩给桐，她抬头看看了天空，“一个未知的世界吧”。我们笑了，看一只浑身湿透的狗从我们前面走过，它对这让它毛皮尽湿的雨似乎不为所想，依然像在晴日里那样悠闲而行。
在酒吧里桐要了冰啤酒，我不太习惯白天喝酒，就要了果汁。桐笑着和其他同学打招呼，看她快乐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桐和我在一起怕是很无聊呢。我像一个被抛起的球，桐是抛球的人，而我内心崇尚的孤独却好似地心引力一般要将我拉回潮湿黑暗的洞穴，桐无论怎样努力还是相同的结局，我想她有一天是要离我而去的，我终将一个人留在这洞穴里。
午饭还是回学校解决。4元的套餐总是饭多菜少，到最后往往就是对着饭幻想着菜。午休后我去了图书馆，随便拿了本杂志漫不经心得翻着，一边回忆着走出酒吧时桐对我说的话，“对不起，以后不能再陪你了，明天全家移民澳洲，你保重。”
窗外的雨依旧在下，渐渐和我心中的雨声连成一片。
下午的课桐的座位空了出来，我茫然得盯着黑板的某处，一个人生活有什么不同了吗？不是和从前一样吗？很多人来过了然后离开，带走一点，或许留下一点，都很重要吗？我只能重新回到洞穴，等待着下一个把我从洞穴里拉出来的人吗？一阵深深得绝望紧紧围住了我，没有出口像被绑着巨石扔下了马里亚那海沟，无法呼救。
忽略了晚饭，课一结束就去了游乐园。快关门了，加之下雨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在这雨天跑出来坐什么云霄飞车或是旋转木马。我站在围栏后静静看着大大的摩天轮，小小的车厢被雨水冲洗得很干净，鲜艳得颜色让它们看起来如同剥去外衣的糖果。一阵风吹来我才惊觉自己没穿雨衣，也没打伞，在雨中看着游乐园。听说摩天轮每旋转一次就会有一对情侣相互亲吻，而此刻我多希望它开始旋转，我和桐可以在此刻亲吻对方。
回到住所刚过8点，我拨通了桐宿舍的电话，同住的女孩子告诉我她已经收拾好东西回去了，明天10：30的飞机。
第二天照例五点醒来，意外的是那连续了一个多月的雨声竟然没有响起，我拉开窗帘，安静的黎明前的黑暗。我撑起身子靠墙坐起，天渐渐明朗，有种深蓝的光似乎正在照耀天际，我预感到今天会是一个好天气，阳光会出现，一切阴霾都将消失。
再见，桐！我对天空说爱你，三万英尺的高空中，你能听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