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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大操》——by 冯内古特
译者:brucey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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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977年的美利坚合众国,年轻人可以因他受养育的方式控告父母。他能把他们拉上法庭,教他们赔偿钱财,甚至去监狱服刑,为了他尚是无助孩童时他们犯下的严重错误。这不仅是践行正义的途径,更是要拦阻繁殖的意愿,因为再没有更多的食物了。堕胎是免费的。实际上,自愿堕胎的女性可以任选浴室秤或是台灯做礼物。
1979年,美国发射了“太空大操”,这是确保人类生命得以在宇宙某个角落延续的重要举措,人类显然无法继续在地球厮混。一切的一切都变成粪便、啤酒罐、旧汽车和消毒药水瓶。一件趣事发生在夏威夷群岛,人们拿垃圾堵火山口已有经年;但几座火山忽然喷发,将垃圾又统统吐了回来。诸如此类的。
这是一个语言的大放任时代,即便总统也满口放屁狗屎操你妈,没人会感觉受伤或是遭了冒犯。这完完全全没问题。他管“太空大操”叫“太空大操”,普罗大众也一样。这艘火箭船的鼻端中装载了八百磅的冻干屌汁。它将朝两百万光年外的仙女座星系发射。船被命名为“阿瑟 C. 克拉克”号,向著名的太空先锋致敬。
飞船将于七月四日午夜升空。当晚十点,德维安 胡白烂和妻子格雷斯坐在俄亥俄州麋鹿港简朴家里的会客室中,这地方曾是伊利湖的岸边。伊利湖现已全是硬结的下水道污物,其中还有三十八英尺长的食人七鳃鳗出没。德维安是两英里外俄亥俄州州立成人矫正所的门卫。他的癖好是拿消毒药水瓶造鸟舍。他没完没了地造啊造,把它们挂满自家院子,尽管鸟儿们早已绝了踪迹。
冻干保存屌汁让它好上路的演示影片令德维安和格雷斯大为惊异。一小烧杯的那物事,由芝加哥大学数学系的头儿捐献,先是瞬间速冻。然后放进钟状杯抽成真空。空气渐渐稀薄,留下一撮精细的白色粉末。粉末和原来的玩意儿迥然不同,德维安 胡白烂如此评论——但其中包含了几亿个暂停了生机的精子。原来的捐献物,平均而言,是两立方厘米。剩下的粉末,德维安大声估算道,只够塞满一个针眼。八百磅的这东西,很快就要踏上去仙女座的旅程。
“操你妈的,仙女,”德维安说,这不是说粗话。他只是在重复城中遍布的广告牌和贴纸而已。其他的标志上面写,“仙女,我们爱你,”还有,“地球的鸡巴瞄准仙女。”
传来一下敲门声,这家人的老朋友,郡执法官,自己开门进来。“傻逼,你好啊?”德维安说。
“没啥抱怨的,大便脸,”警官说,两人如此你来我往好一会儿。格雷斯格格直乐,享受着两人的妙语连珠。要是她的观察力更敏锐些,她笑得肯定不会这么嚣张。她应该注意到警官的打趣仅流于表面。而底下他心里却是暗流涌动。她也应该注意到他手中握着法律文书。
“请坐请坐,二杆子屁蛋,”德维安说,“瞧瞧仙女座怎么受惊。”
“照我的理解,”警官答道,“我得在这儿坐两百万年。我家婆子会琢磨我上哪儿去了。”他的嘴皮子比德维安伶俐许多。他的精子也在“阿瑟 C. 克拉克”号上,但德维安却没有。你的智商得高于115才能让屌汁上天。也有部分例外:如果你是优秀的运动员,或弹得一手好乐器,或是画得漂亮,而德维安也不符合这些规定。他多希望鸟舍制造者也能入列特例名单,但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纽约爱乐乐团的指挥,却是另外的极端,他可以捐献整整一夸脱((0.946升),只要他造得出。他已经六十八岁。德维安只有四十二。
电视画面上一个老年宇航员露面。他说他真想去他屌汁的目的地。不过,他打算坐在家里,带着旧日记忆和一杯果珍。果珍曾是宇航员的指定饮品。果珍是一种冻干橙汁。
“可惜你没有两百万年,”德维安说,“顶多五分钟。给我他妈的坐下。”
“我是来——”警官说,他现出愁容,“履行我的职责的。”
德维安和格雷斯不知所措。他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好戏开场:警官递上传票,他说,“很不幸地通知你们,你们的女儿,汪达 朱恩,控告你们在她的儿童时代糟蹋了她。”
德维安和格雷斯如遭雷击。他们知道汪达 朱恩已有二十一岁,有资格提出控诉,但他们怎能想到她会这样做。她住在纽约城,说真的,他们在电话上祝她生日快乐时,格雷斯讲到的事情之一是,“嗯,好宝贝儿,你可以告我们了,愿意吗。”格雷斯很确定她和德维安是对好父母,确定到她可以边笑边说的地步,“要是你愿意,你可以把你可怜的老爸老妈送进大牢。”
顺便说一句,汪达 朱恩是独女。她险些有弟弟妹妹,但格雷斯拿他们换了三个台灯和一个浴室秤。
“她说我们做错什么?”格雷斯问警官。
“传票里一项一项控诉写得很清楚,”他说。他没法迎上老友们哀诉的眼神,因此他扭头去看电视。科学家正在解释为什么选仙女座当目的地。地球和仙女座星系间至少有八十七个宙内同向漩涡(chrono-synclastic infundibulae),时间翘曲点。只要“阿瑟 C. 克拉克”号经过其中之一,飞船和它的货物就会被复制万亿次,就会出现在时间和空间的任何位置。
“只要宇宙中有任何丰饶之地,”科学家发出许诺,“我们的种籽就将在那里蓬勃发芽。”
此太空计划中最令人郁闷的地方,迄今为止,无疑是它说明了所谓的丰饶之地离我们有他妈的好大一段路,无论它在何方。
如德维安和格雷斯的愚民,甚至是警官这样算是聪明的人,都被煽动着相信宇宙中存在好客之地,地球不过是作为人类起步跳板而存在的小小屎球。
而现在,地球真的变成了一陀大便,即便傻瓜也开始明白,人类也许能找到的可居住星球或许仅有一个。
格雷斯因为遭女儿控告而泪流满面,眼中的罪名列表更是被泪珠弄成了复像。“噢上帝,噢上帝,噢上帝——”她说,“她说的这些我早就忘记,但她却记得清清楚楚。她连四岁时发生的事情都提到了。”
德维安也在读控告书,他没去问格雷斯,汪达 朱恩四岁时她对孩子做了什么骇人听闻的恶行,因为它正在眼前:可怜的小汪达 朱恩在客厅的新壁纸上画了幅再可爱不过的蜡笔画,为的是让妈妈开心。她的母亲却怒火中烧,打了她的屁股。从此以后,汪达 朱恩声称,她再也不能直视任何形态的艺术作品,否则就会如风中残叶般颤抖,还要发一身冷汗。“我就是这样被剥夺了,”汪达 朱恩的律师教她这样说,“在艺术方面前途无量且收入可观的职业机会。”
德维安也了解到他毁了女儿获得——按律师的话叫——“优势婚姻和舒适以及由此获得的爱情”的机会。据说德维安是这样干的:无论何时有求婚者上门,他总是一身邋遢打扮。更有甚者,他还喜欢赤膊应门,但武装腰带和左轮手枪却从不离身。她甚至指名道姓地说出一个被她父亲赶走的爱人:约翰 L. 纽康,他后来娶了别人。他现在的工作很好。他在南达科他某处的军工厂指挥保安部队,那地方是霍乱菌和黑死病的储存库。
警官还有更多的坏消息,他知道很快就要有机会传达了。可怜的德维安和格雷斯一定会问,“她干吗要这样对我们?”这问题的回答是更多的坏消息,因为汪达 朱恩进了监狱,被控组织入店行窃。唯一能让她免于入狱的方法,是证明她所作所为的本源是父母的错误。
同时,密西西比州的佛雷姆 贼无耻参议员,参议员太空委员会的主席,出现在电视屏幕中。他对“空中大操”开心极了,他说这是美国空间计划长久以来一直努力的方向。他骄傲无比,他说,因为美利坚合众国在他的“甜蜜老家”修建了最庞大的冻干屌汁工厂,那地方叫没晓。
“屌汁”这词儿的历史颇有趣。它和“操”还有“屎”的历史一般悠久,但它总是进不了字典,而它的同侪却早已跻身其中。这是因为许多人希望它保持魔词本色——仅有的幸存者。
当美国宣布她将完成一桩伟大壮举——她要把精液射向仙女星系时,平民纠正了政府。他们的集体无意识宣布,这该是最后一个魔词走上台面的时候了。他们坚持射向其他星系的不该是精液。只有屌汁才有这本事。因此政府也开始使用这个词语,而它完成了其他词从未做到过的:它成了这个东西的学名。
访问贼无耻参议员的男人要他起身,好让大家好好端详端详他的卵袋,参议员依样而行。卵袋正在流行大潮的风口浪尖,许多男人戴着火箭飞船形状的卵袋,向“空中大操”致敬。船身上通常绣有“美利坚”的字样。贼无耻参议员的那玩意儿却不同,它上面是邦联的星和杠。
对话于是进入纹章学范畴,访问者说参议员的阵营不该去掉作为国鸟出现的秃鹫。参议员解释说他不希望让显然无法代表时代精神的动物象征祖国。
要说哪个动物能够代表时代精神,参议员举一反二——七鳃鳗和血蚯蚓。顺便说说,他和其他人都不知道,七鳃鳗最近觉得五大湖对它们的健康来说都不怎么受得了。当人类正坐在屋子里观看“空中大操”时,七鳃鳗正爬出烂泥,登上地面。它们中有些和“阿瑟 C. 克拉克”号一样长,一般粗。
格雷斯 胡白烂被读到的文字折磨得老泪纵横,她问了警官那个他最害怕听见的问题,“她干吗要这样对我们?”
警官告诉了她,然后他也在残酷的命运面前痛哭流涕。“这是我执行过的最可怕的任务——”他抽噎道,“向你们这么亲近的朋友传递这样令人心酸的消息——还要在人类历史上最欢欣鼓舞的这个夜晚!”
他泪奔而出,一跤跌进七鳃鳗的嘴巴。七鳃鳗立刻吃了他,他只来得及叫一声。德维安和格雷斯 胡白烂冲出去看他叫什么,七鳃鳗把他们也吃掉了。
多讽刺啊,他们的电视正在转播倒计时,虽说他们已经不在附近,听不见,也无所谓了。
“九!”一个声音说。然后,“八!”然后,“七!”然后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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