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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仲马《红屋骑士》简介&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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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牌火枪手十字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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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3 21:4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cygnuszzz 于 2010-1-15 16:2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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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岳版
韩沪麟译


四川人民版:
罗玉君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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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牌火枪手十字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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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26 00:39 | 只看该作者
zy429202 发表于 2012-2-9 14:19
译后记

  《红屋骑士》是法国著名作家大仲马(1802—1870)写的一本历史小说。内容叙述法国大革命时期 ...

多谢分享 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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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9 14:19 | 只看该作者
译后记

  《红屋骑士》是法国著名作家大仲马(1802—1870)写的一本历史小说。内容叙述法国大革命时期,愤怒的群众把法王路易十六和王后玛丽·安东尼特推上断头台,红屋骑士千方百计营救王后出险无效的故事。大仲马具有卓越的写作技巧,运用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手法,把故事发展的情节写得非常紧张动人。难怪小说刚出版,就改编成戏剧,上演时备受观众欢迎。
  作者强调书中人物有坚贞的爱情,如穆朗对王后,穆里斯对让维也芙;有同生死、共患难的伟大的友谊,如罗兰对穆里斯;有愚忠愚孝的,顽固的保皇党,如穆朗、迪克斯麦尔;还有残酷成性的极左分子,如西蒙鞋匠之虐待小王子等等。最末一章,标题“西蒙万岁”,具有讽刺深意,如余音绕梁,缥缈耳际,使人不能忘怀。
  红屋骑士穆朗以一个神秘人物出现。书名《红屋骑士》,是大仲马受了欧洲中世纪骑士文学的影响,用理想的笔墨,描绘穆朗的英雄业绩。这个处处能轻而易举地脱离险境,打败敌人的勇敢少年,最后当他所钟情的王后人头落地的时侯,他也自杀殉情。
  《红屋骑士》虽不如大仲马的名著《基度山伯爵》那么篇幅巨大,人物众多,章章出奇制胜;也不如《三个火枪手》那么剑拔弩张,烩炙人口。但这本书惊险紧凑,变化莫测,曲折扼要,环环相扣,使读者呼吸迫促,不能不一口气读下去。至于书中人物的思想立场,功过是非,请读者凭马列主义的观点去分析,去判断罢。
  大仲马的作品极多极多,自己掌握了一个创作公司,共出版了小说、戏剧、童话一千二百余种。在1860年到1884年之间,后人为大仲马正式出版的全集,亦多至二百七十七册。这许多作品当中,历史小说是他主要的成就。但是在他的笔下,并不忠实于历史,并不深入解剖当时的社会生活和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他只专心在塑造人物,使历史配合他惊险故事的需要。这点他和一般公式化概念化的作品,相距岂只十万八千里之遥呀!

  罗玉君
一九八〇年十月九日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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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9 14:19 | 只看该作者
五十六 西蒙万岁

  穆里斯听见让维也芙的叫声,明白斗争快来了。
  爱情可以提高心灵到英雄的气概,爱情可以战胜天然的本能,使贪生的人去寻求死亡;可是爱情不能只是对于痛苦的畏惧。让维也芙自从知道穆里斯要同她一道死去,她显然是更忍耐地、更带着宗教的情绪,去接受死亡;可是安命并不能免掉痛苦,从这世界出去,不单是坠落在大家叫做“未知”的深渊里去,而且在坠落的时候总有一种痛苦的感觉。
  穆里斯举目一望当前的景象:
  在房间当中有一具死尸,警士急忙从他的胸部拔出那把刀来,怕的是别人又夺过去用。
  在他周围有些绝望得沉默的人,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用铅笔在手册上写些断续的字,或者彼此在握手;有些人不断地在唤一个亲爱的名字,或者对着一张照片、一只指环、一条发辫在落泪;还有些人高声地在咒骂暴政——暴政这个被诅咒的字已经被大家轮番地用得太烂了,有时暴君本人也在用起它来。
  在这一切不幸者当中,商桑在活动着,不是因他五十四岁的年龄,而是因他悲惨的职务,把他摧折了。他在他的职务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地温和,尽量地安慰,这里一个劝导,那里一个鼓励,总是带着基督教的语言回答绝望的人或大言的人。
  “女公民,”他对让维也芙说,“请你取下围颈巾,竖起或者剪掉头发。”
  让维也芙发抖了。
  “嗨,朋友,”罗兰温柔地说,“拿出勇气来吧!”
  “我可以竖起太太的头发吗?”穆里斯问道。
  “啊!是的,”让维也芙叫道,“他!我恳求你,桑松先生。”
  “请做吧,”老人转过头去说。
  穆里斯解开她的领巾,那上面还有她颈上的温暖,让维也芙接过来放在唇上。她跪在这少年面前,把这娇媚的头奉献给他;在痛苦里,这张面孔的美丽是在欢乐里所从来没有过的。
  穆里斯干了这个凄惨的事以后,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他脸上含蓄那样多的痛苦,使得让维也芙不禁叫道:
  “啊!我是有勇气的,穆里斯。”
  桑松转过身来。
  “我是有勇气的,不是吗,先生?”她说。
  “真的,女公民,”刽子手带着被感动了的声音回答道,“真正的勇气。”
  在这时候,第一助手读过了弗几页—丹维尔送来的名单。
  “十四名,”他说。
  桑松数了死囚。
  “十五名,如果算了那个死人,”他说:“怎样会搞错了。”
  罗兰和让维也芙被同样的思想所引诱,在商桑以后又数了一遍。
  “你说只有十四名死囚,可是我们是十五个呀?”她说。
  “是十五个,该不是弗几页—丹维尔公民搞错了吧。”
  ‘啊!你撒谎,”让维也芙对穆里斯说,“你并没有被人判决。”
  “既然你是今天死,为什么我要等到明天?”穆里斯回答。
  “朋友,”她微笑地说,“你给我信心,我现在明白死是容易的事了。”
  “罗兰,”穆里斯说,“罗兰,最后一次了……这里没有人认识你……对他们说你是来和我告别的……对他们说你是错误地被关起来。叫看见你出去那个警士来作证……我这个该死的人,将充当那个真正被判决的人。但是你,我们恳求你,朋友,使我们高兴,活着来纪念我们吧,还有时间,罗兰,我们恳求你!”
  让维也芙合着双手,做出恳求的姿态。
  罗兰握着少妇的双手,吻它们。
  “我已经说了不行,还是不行,”罗兰带着坚定的声音回答:“不要再对我讲那件事,不然,我真的会想到我打扰了你们。”
  “十四名,”商桑再说,“可是这里有十五个人!”
  跟着他提高了嗓子。
  “喂,”他说,“有人鸣冤吗?有人能够提出证明,他是被人错误地关在这里了吗?”
  也许有人想张开口来,回答这个问题,但这些口却闭着没有发言。那些会撒谎的人,却羞愧得不敢撒谎;那个不是撒谎的人又不愿意讲话。
  这样地静寂了几分钟,助手们继续履行他们悲惨的任务。
  “公民们,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老商桑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叫道。
  一些呜咽和一些叹息回答着这个声音。
  “呃,”罗兰说,“就是这样!”

  为祖国而死,
  那是最美的命运呀!……

  “不错,人为祖国而死的时候,但是,真的,我才相信我们不是为来看我们死亡开心的人而死的。我的天,穆里斯,我赞成你的意见,我已讨厌这个共和国了。”
  “点名了!”一位公务员在门边叫道。
  几个警卫进屋来了,堵塞了出口,站在生者与死者当中,害怕死者再回到生者那边去。
  点名开始了。
  穆里斯曾经看见过用罗兰的刀自杀的那个人受审,当他的姓名被人念到的时候,穆里斯代他回答了。所以那位自杀的人竟成了多余的人了。
  有人把他抬了出去。如果他被人认识出来,而且是曾经判决的人,纵然他是死了,也会同别的一样,推上断头机上斩首的。
  还活起的,一齐被推到出口那里。
  一个一个经过小门的时候,有人把他的手捆在背后。
  有十分钟之久,这些不幸人当中没有交谈一句话。
  只是刽子手们在说话,在动作。
  穆里斯、让维也芙和罗兰已经不能互相握手,只好挤在一起,以免被人分离。跟着,死囚们从公西尔惹被推到庭院里去。
  那里,景象是骇人的。
  几个人看见殛刑车便昏晕过去。门监们扶着他们上车。
  大家听见不关着的门那面人声喧嚣,从声音的混乱,可以猜到观看的人是众多的。
  让维也芙带着相当的气力爬上了车;况且有穆里斯拿肘把她靠着。穆里斯在她后面一纵就上了车。
  罗兰并不着急。他选好他的地位,坐在穆里斯的左边。
  门开了,前排站的便是西蒙。
  这两位朋友认识他,他也看见了他们。
  他爬上三乘殛刑车将要经过的柱子上去。
  第一车开动了,三位朋友便在那辆车子里面。
  “喂!日安,美貌的掷弹兵!”西蒙对罗兰说,“你要去试试我的皮刀,不是吗?”
  “是的,”罗兰说,“我不要把它弄钝了,好留下来割你自己的皮。”
  另外两辆车随着第一辆也开动了。
  一个可怕的暴风雨似的叫嚣声、赞美声、叹息声、诅咒声,在死囚们周围爆发起来。
  “勇气,让维也芙,勇气!”穆里斯悄悄地说道。
  “啊!”那少妇回答,“我并不留恋生命,因为我同你一道死去。我抱歉手被捆住,不能使我在死前把你抱在怀里。”
  “罗兰,”穆里斯说,“罗兰,搜我内衣里的口袋,你可以在那里找着一把小刀。”
  “啊!我的天!”罗兰说,“我正需要一把小刀,象小牛那样捆起来杀掉,我真感觉有些委屈。”
  穆里斯屈着身子,把袋子放在他的朋友的手那个地位,罗兰在那里面找着那把小刀,籍着两人的合作,他们打开了那把小刀。穆里斯把小刀咬住,割断缚着罗兰的手的绳索。
  罗兰被解开了绳索之后,对穆里斯做了相同的事。
  “赶快,”那少年人说,“让维也芙快晕过去了。”
  真的,为着完成这件事,穆里斯离开那可怜的女人一会,因为她一切的力量都靠他支持,她已经闭上眼睛,让她的头吊在胸前了。
  “让维也芙,”穆里斯说,“让维也芙,睁开眼睛,我的朋友,我们只有几分钟在欣赏这个世界了。”
  “这绳索捆伤了我,”少妇悄悄地说道。
  穆里斯给她解开了束缚。
  她刚睁开眼便昂起头来,一种兴奋的气概,使得她的美丽,眩人眼目。
  她一只臂抱住穆里斯的脖子,另外一只手牵住罗兰的手,三人站立在车里,另外两个牺牲者倒在他们脚下,被预料的死亡的痛苦骇昏过去了,他昂头向着上苍,它允许他们得自由地彼此扶持着,他们表现出一种感思的、矜骄的姿态。
  暴民们,当他们坐下的时候,咒骂他们,当他们站着的时候,他们就噤声闭口。
  断头台已经在望了。
  穆里斯和罗兰看见了它,让维也芙却没有看见,因为她的眼睛只停在她情人的身上。
  殛刑车停了。
  “我爱你,”穆里斯对让维也芙说:“有我爱你!”
  “女人在先,女人第一,”千万个人声叫着。
  “谢谢,人民,”穆里斯说,“谁说你们是残酷的?!”
  他把让维也芙抱在臂里,他的嘴唇吻着她的嘴唇,他把她送到商桑的臂里去。
  “勇气啊!”罗兰叫道,“勇气啊!”
  “我有”,让维也芙回答:“我有!”
  “我爱你!”穆里斯喃喃地说:“我爱你!”
  他们不是快死掉的牺牲品,他们是去祝贺出生入死的友谊。
  “永别了!”让维也芙向罗兰说。
  “再见吧!”他回答。
  让维也芙踏上那要命的断头机的杠杆,消逝了。
  “我们来了,”罗兰说。
  “我们来了,”穆里斯说。
  “听!她在叫你!”
  真的,让维也芙吐出她最后的呼唤:
  “来!”她说。
  群众里掀起了一阵震天的叫声:那美丽而温柔的头落下了!
  穆里斯向前跃去。
  “这真是公道的,”罗兰说,“我们真是按逻辑在办事。穆里斯,你听见吗?”
  “听见了!”
  “她爱你,他们把她先杀掉,你没有被判刑,所以你该死在第二,至于我,全不相干,一点什么都没有干,所以是第三人中罪恶最重的犯人,应该最后处决。

  凭逻辑的帮助,
  一切都得着了解释。

  我的天,商桑公民,我原来答应送你一首四行诗;现在你只好接受这两行了。”
  “我爱过你!”穆里斯被缚在那死亡板上,向他的朋友的脑袋微笑着,悄悄地说:“我还在爱你……”
  刀切断了这句话。
  “归我了!”罗兰跳上断头台叫道:“快!真的,我在这里就丢掉了脑袋……商桑公民,我还欠你两句诗,但是让我拿欢呼来代替吧。”
  商桑把他缚上。
  “嘿,”罗兰说,“人要死了的时候,按照时髦,要叫一声什么万岁。从前,有人叫:‘君王万岁!’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君王。以后,有人叫:‘自由万岁!’可是现在也没有了自由。我的天,让我叫一声‘西蒙万岁’吧,感谢他把我们三人联合在一道!”
  这慷慨少年的头落在穆里斯的和让维也芙的头的旁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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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9 14:19 | 只看该作者
五十五 罗兰为什么出去
  忽然发出一个巨大的响声,警士们从下面的门涌了进来,在他们后面跟着进来的是商桑和带着几大根绳索的助手。
  “啊!朋友,朋友!”让维也芙说,“要命的时候到了,我要快昏倒了。”
  “你错了,”罗兰响亮的声音说:
  
  真的你是错了。
  因为在死亡里你就自由了!
  
  “罗兰!”穆里斯绝望地叫道。
  “你觉得我的诗不好,不是吗?我完全同意;自从昨天以我总做不好诗……”
  “呃,不是那个。你又转来了,不幸的人啊!……你又转来了!……”
  “这是按我们的约定,我想,听吧,我要对你讲的,你和太太一样地会感觉兴趣。”
  “我的天!我的天!”
  “让我说吧,不然,我就没有时候告诉你们那件事了。我的意思是出去到巴芮列尔街去买一把刀。”
  “你拿那把刀来干吗?”
  “我想用它来干掉那位好迪克斯麦尔先生。”
  让维也芙颤栗着。
  “我买了刀。请听我怎样对自己说,你就会明白你的朋友具有怎样高度的推理精神。我开始相信我会变成一位数学家,而不是一位诗人。请听我对自己说的,跟着我去理解吧:迪克斯麦尔先生连累了他的太太,迪克斯麦尔先生又来看她受审;迪克斯麦尔先生更不会错过看她踏上殛刑车的快乐,特别是因为有我们陪伴着她。所以我在观众的前列去寻找他,我溜到他的身旁,我要对他说:‘日安,迪克斯麦尔先生,’我便把我的刀插在他的肋下去。”
  “罗兰!”让维也芙叫道。
  “放心,亲爱的朋友,上天已经好好地安排了。你想那些观众们不照他们的习惯,站在法院门前,而却朝右边转了弯,涌到河边去了。嘿,我对自己说,无疑是淹死了一只狗,为什么迪克斯麦尔不会混在那里呢!一只淹死了的狗,常常是一桩好玩的事。我走到堤边去,我看见沿岸挤满了一堆人,他们把臂举向空中,弯腰在看地下的东西,叫出‘啊唷!’的叹声,会使得塞伦河汛溢一般。我挨身进去……这东西……你猜是什么……”
  “那是迪克斯麦尔,”穆里斯带着一个阴沉的声音说。
  “是的。你怎样会猜中了呢?那是迪克斯麦尔,亲爱的朋友,迪克斯麦尔,他独自把肚腹剖开,这混蛋无疑是用自杀来赎罪。”
  “啊!”穆里斯带着一个阴沉的微笑说,“你这样想吗?”
  让维也芙把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她实在太软柔,经不起这样多接连而来的惊人的事故。
  “是的,我这样想,因为他自己的剑染满了血还放在他的身旁;除非……他碰着了对手……”
  穆里斯不说什么,利用让维也芙疲劳,不看见的机会,解开自用的衣服,给罗兰看他的内衣和衬衫都染满了血。
  “咦!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罗兰说。
  他和穆里斯紧紧地握手。
  “现在,”他俯身向穆里斯的耳边说道,“因为我进来的时候,冒称是桑松先生的随从,所以没有人搜我,刀还在我的身上,如果断头机使你不愉快的话……,
  穆里斯欢乐地夺过武器来。
  “不,”他说,“她会太痛苦了。”
  他把刀交还给罗兰。
  “不错,”罗兰说:“吉洛廷先生的机器①万岁!吉洛廷先生的机器究竟是什么呢?丹东说那是在脖子上面束一下。这一下又算什么呢?”
  他把刀抛向死囚群众中去。
  他们当中的一个拿过手来,插进胸膛,立刻倒下死了。
  同时让维也芙周身震动,发出叫声。商桑已经把手放在她的肩上了。
———————
  ①断头机在法文“吉洛提伦”因发明人吉洛廷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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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9 14:18 | 只看该作者
五十四 待死室

  大家还记得:法院的登录员允许迪克斯麦尔抄写囚人的名录,并且同他交往,因有迪克斯麦尔夫人在当中,使得这交谊更是和谐。
  当迪克斯麦尔的阴谋暴露以后,我们可以想象得到,这位登录员的恐怖是怎样的厉害。
  真的,他很可能当做他的假同僚的同谋人,和让维也芙一道被判决处死。
  弗几页—丹维尔曾经把他叫去。
  大家很了然在这检察官的眼里,这位可怜人是怎样的困难证明他是无辜的;他却成功了,这需得感激让维也芙的供招,因为这供词里她否认知道她丈夫的阴谋。他成功了,也应该感激迪克斯麦尔的逃亡;他成功了,最该感激弗几页—丹维尔的维护,因为这人想把他的管辖下的人弄成是纯洁无瑕的。
  “公民,”登录员跪着说,“饶恕我吧,我受了欺骗。”
  “公民,”检察官回答道,“一位国家的公务员,在这样的时代里,让人去欺骗他,就该送上断头台。”
  “但是有时人会变成呆子的,公民,”登录员再说,他很想称呼弗几页—丹维尔是大人。
  “管你呆傻不呆傻,”严酷的检察官再说,“在爱共和国这件事上,没有人该让自己麻木。周必德神殿前的池里的鹅也是呆傻的,可是因为它们的警觉,救了罗马城。”
  在这样的理论下,登录员实在无话可以辩护,只叹了一声气,静静地期待着。
  “我饶恕了你,”弗几页说,“我甚至还维护你,因为我不愿意我手下的人是被人怀疑的;但是你记好:只要有半个字再到我的耳里来,只要有人再提起这件事,你就给我滚蛋。”
  我们不须说这位登录员是怎样的急切,去找报纸来读,因为它们总是赶忙去报道它们所知道,和不知道的,哪管会引起十个人头落地。
  他到处寻觅迪克斯麦尔,恳求他含默;但是迪克斯麦尔早已搬了家,自然是寻不着了。
  让维也芙被带到被告席上,但是她在供词上早已说明她和她的丈夫都没有同谋人。
  所以,当他看见她上庭去,在他面前走过的时候,他的眼睛是怎样地感激这可怜的女人啊!
  可是当她走过以后,他回到登录室去一会,寻找弗几页—丹维尔公民所需的一本卷宗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迪克斯麦尔,安静端庄地向他走来。
  这一下把他弄呆了。
  “啊!”他好象见了鬼那样叹了一声。
  “难道你不认识我吗?”新来的人问道。
  “哪里。你是杜朗公民,或者宁肯说是迪克斯麦尔公民。”
  “正是他。”
  “但是你已经死了呀,公民?”
  “还没有,你看得明白。”
  “我是说有人要逮捕你。”
  “你要谁来逮捕我?没有人认识我。”
  “但是我认识你,我只须说出一个字,就会使你上断头台。”
  “我呀,我必须说出两个字,就会使你同我一道上断头台。”
  “真可恶,你那些话!”
  “不,那是很合理的。”
  “究竟你要干吗?嘿,讲吧!快,我们在一道讲得愈短,你我冒的危险也愈少。”
  “呃,我的妻子要被判决,不是吗?”
  “我很怕!可怜的女人!”
  “呃,我想最后见她一面,同她诀别。”
  “在哪里?”
  “在待死室!”
  “你敢进那里去?”
  “为什么不敢?”
  “啊!”登录员叹道,他骇得一身起了鸡皮疙瘩。
  “总该有一个办法呀?”迪克斯麦尔继续说。
  “进待死室去吗?无疑,是有办法的。”
  “哪个办法?”
  “就是取得一张卡片。”
  “哪里可以取得这张卡片?”
  登录员骇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
  “这张纸片,你问,在哪里取得吗?”
  “我是问在哪里取得,”迪克斯麦尔回答:“问题是明白了,我想。”
  “取得,就在……这里。”
  “呀!真的,通常是由谁签字?”
  “登录员。”
  “但是登录员,就是你。”
  “无疑,是我。”
  “嗨,巧极了!”迪克斯麦尔坐下来再说,“你给我签一张卡片。”
  登录员骇得站了起来。
  “你要我的脑袋,公民。”他说。
  “哪里!我只向你要一张卡片,没有什么。”
  “混蛋,我就叫人把你捕了!”登录员鼓起一切勇气说道。
  “请吧,”迪克斯麦尔说:“但是,就在我被捕的时候,我告发你是我的同谋人,不只是我一个人进入那著名的待死室去,你也陪着我一道进去。”
  登录员面色惨白了。
  “嘿!恶棍!”他说。
  “这里并没有恶棍,”迪克斯麦尔说:“我须和我的妻子讲话,我请你给我一张卡片,好去到她身旁。”
  “呃,你要同她讲话,是那样的必需吗?”
  “好象是的,既然我不怕丢掉我的脑袋去干那件事。”
  登录员觉得这理由是可称赞的,迪克斯麦尔看见他动摇了。
  “呃,”他说,“你放心吧,别人一点也不知道的。见鬼!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先例的呀。”
  “很少。很少有这样的先例。”
  “呃,怎样,想想别的办法吧。”
  “如果有别的办法,那是再好没有了。”
  “有一个再好没有的办法:就是从死囚的门进去,从那里进去,便不需要卡片。”当你和你的女人谈完了的时候,你来叫我,我使你出来。”
  “呃,不错!”迪克斯麦尔叹道:“可是不幸城里曾经传说一个故事。”
  “哪一个故事?”
  “据说有一个驼背的,他进错了门,他本想进档案局去,可是他跨进了我们刚才所说的那屋子里去了。而且他是从死囚的门而不是由大门进去的;因为他没有那张卡片,证明他的身份,他一经进去了,别人就不让他出来。他们说他既然从死囚的门进来,便应该象别的死囚一样处死。他抗议,赌咒,呼号,总是枉然,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来帮助他,更没有人使他出来。所以不管他的抗议、誓言和呼叫,刽子手还是先剪掉他的头发,然后割掉他的脑袋。这故事是真的吗,登录员公民?你总该比别人知道得更清楚些呀。”
  “啊唷!是的,这是真的!”浑身上下在打抖的登录员说道。
  “呃,你看既然有这样一个先例,我真是一个疯子才照样去重复这种砍头的勾当。”
  “可是我要在那里,我已经告诉你了!”
  “但是如果别人把你叫走,如果你在别的地方有事,如果你忘记了呢?”
  迪克斯麦尔特别加重最后这一个字,再说:“如果你忘记我在那里呢?”
  “但是我既然答应了你……”
  “不要这样;而且,那会连累了你:有人会看见你同我讲话,总之,那对我是不相宜的。所以我宁肯要一张卡片。”
  “不可能。”
  “那么亲爱的朋友,我就告发了,我们一齐到革命广场去走一趟。”
  登录员惊骇得快昏死了。为一位公民签了一张通行证。
  迪克斯麦尔赶忙抢了过来,匆匆跑到法庭里,我们曾经看见过他所在的地方去。
  大家知道后来的经过了。
  从那个时候起,为着避免一切同谋的嫌疑的控诉,他去坐在费几页—丹维尔的身边,把登录的任务交给他的第一助手。
  三点十分,穆里斯带着那张卡片,穿过一长列的门监和警卫,没有困难地到了那扇死亡的门边。
  我说“死亡的”这个字,也许太夸大了,因为那里原有两扇门的。一扇是大门,具有通行证的从那里进出;一扇是为死囚设的,从那里进去的人,出来时只能走上断头台。
  穆里斯刚才进去的那个屋子是分隔成两间的。
  一间里面坐着一些公务员,管理登记来人的姓名的,另一间里面只安放了几张木凳,那里拘留着才被捕的人和才判了死刑的人;事实上这两类人并没有多大差异。
  屋子里很阴暗,光线只从登记室一个隔板上的窗子射进来。
  一个穿着白色衣裳,一半昏迷的女人背靠着墙壁,在一个角落里站着。
  一个男子站在她的面前,两臂横交在胸前,间或摇动他的脑袋,不敢和她交谈,怕唤醒了她好象忘怀了的情绪。
  在这两个人周围,我们看见死囚们在那里扰嚷,一些在呜咽啼泣,一些在高唱爱国歌曲。
  还有一些在大踏步地走动,好象要从吞噬他们的思想里逃走一般。
  这真是死亡的接待室,里面的家具使得它真配得上这个称号。
  那里有装着干草的棺材,半开着好象招请生人进去:这些是休息的床铺,临时的坟墓。
  在窗子对面墙壁下面有一个大的厨柜。
  一位囚徒好奇地把它打开,立刻恐怖地向后退缩。
  这厨柜里藏着前夕受刑的血衣,到处悬着长长的发辫,如果这些宝贵的遗物,当局不叫焚毁的话,刽子手把它卖给死者的亲戚,从那里取得他们的酒钱。
  心惊神散的穆里斯刚一开门进来,一眼就看见这整个场景。
  他向屋里走了三步,跪在让维也芙的脚前。
  可怜的女人迸出一个呼叫,可是在唇边便被他阻住了。
  罗兰一边哭一边把他的朋友抱在臂里;这是他第一次洒出的眼泪。
  真奇怪!这不幸的人群,快要一道死去的人群,差不多没有看见他们同路人的动人的这一幕。
  每个人已经被自己的感情胶住,更不能再去参与别人的感情了。
  这三个朋友在一些时候里,停留在静默、热烈、差不多是欢乐的拥抱里。
  罗兰先从这痛苦的一群里摆脱出来。
  “你也被判了死刑吗?”他向穆里斯问道。
  “是的,”穆里斯回答。
  “啊!真幸福!”让维也芙喃喃道。
  还有一个钟头活着的人的欢乐,不会经历得很久的。
  穆里斯怀着热烈而深邃的爱情,瞧着让维也芙,感谢了她刚才说出的又自私又温柔的话语以后,转身向着罗兰:
  “现在,”他一边说,一边把让维也芙的双手握在他的手里,“让我们谈谈吧。”
  “啊!是的,我们谈吧,”罗兰回答:“如果还有时候,最好谈一下。你要对我谈什么呢?呃。”
  “你因我而被捕,因她而被处死,却没有犯了丝毫的刑律,让维也芙和我是罪有应得,把你也和我们一道拖了进来,实在是不应该。”
  “我不明白你的话。”
  “罗兰,你是自由的。”
  “自由的,我吗?你真是疯了!”罗兰说。
  “不,我没有疯,我再对你说你是自由的。瞧,这一张通行证。他们会问你是谁,你就说:你是卡尔门监狱的登录员的助手,你来和法院的登记员谈话,你因好奇,想看看死囚,向他要了一张通行证,现在你已经看了,满意了,走了。”
  “你在开玩笑,不是吗?”
  “不是,我亲爱的朋友,瞧这张卡片,好好地利用它。你又没有坠入情网,你又不需要为着和你的爱人在一道多消磨几分钟的光阴,再和她进入永恒。”
  “呃!穆里斯,”罗兰说,“如果有人能从这里出去,我从来不会相信那个,我敢向你发誓,为什么你不先救这位太太呢?至于你,我们再考虑吧。”
  “不可能,”穆里斯带着可怕的悲苦说:“你瞧,卡片上写的是男公民,不是女公民呀,况且让维也芙也不愿意单独出去,把我留在这里,知道我就要死掉,而她孤单地活着。”
  “好呀,如果她不愿意那样做,为什么你要我那样做呢?你以为我的勇气还不及一个女人吗?”
  “不是这样,我的朋友,说反了,我知道你是最勇敢的人;但是你在这样的情形下面顽固,是不可以原谅的。去吧,罗兰,利用时机,给我们这个无比的快活,看见你自由而且幸福了。”
  “幸福吗,”罗兰叫道,“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没有你我会幸福吗?……呃!你究竟要我留在这世界上干吗?没有你在巴黎,我的生活便失了常态,不能再看见你,不能拿诗句来和你开玩笑。啊!天呀,怎么可能!不!”
  “罗兰,我的朋友。”
  “正是这样,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坚执不肯:如果有再同你们两人在一道的希望,即使象我现在这样被拘囚起来,我也要打破墙壁,逃跑出去;可是,要叫我一个人从这里逃了出去,跑到街上去,懊悔地低垂着额头,总感觉有东西在我的耳边不断地呼叫:“穆里斯,让维也芙!”走过某些地区,经过某些住宅的时候,看不见你们本人,只留着你们的幻影;最后使得我讨厌我曾经热爱的巴黎,嘿!我的天,不能,我觉得那些抛弃君王不做的人是有理由的,即使是象达哥伯尔①王那样。”
  “达哥伯尔王和我们当中经过的事,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有关系?这位可怕的暴君不是对他的大臣爱罗瓦说过吗:‘这样好的伙伴,怎么舍得离开呢?’呃,我是一个共和党人!我说:‘没有什么能够把我们这样好的伙伴拆开,即使是断头机,我觉得在这里很好,我就留在这里。’”
———————
  ①法国国王(655—679)。

  “可怜的朋友!可怜的朋友!”穆里斯说。
  让维也芙没有讲一句话,她只拿着含泪的眼睛盯着罗兰。
  “你留恋生命?”罗兰向穆里斯问道。
  “是的,为着她的原故!”
  “我呢,不为什么,所以并不留恋,甚至不为那理性女神,我忘记告诉你了,她近来很对不起我,所以她并不会感觉不痛快,我将很平静地、愉快地面对着死亡,我将和在殛刑车后面奔跑的流氓大开一顿玩笑;我将给商桑先生凑上一首四行诗,然后和伙伴们告别……就是说:……等待到终局。
  罗兰停了一会。
  “哑!有了,有了,”他说,“有了,我要出去;我知道我并不爱外边的人;但是我忘记了,我还恨恶某一个人。你的表,穆里斯,什么时候?”
  “三点半。”
  “我有时候,天呀!还来得及。”
  “一定,”穆里斯叫道:“今天还有九个被告要定案,不会在五点钟以前完结的;所以我们前面还有差不多两个钟头。”
  “这对我是够了;把你的卡片给我,借给我二十个苏。”
  “啊!我的天!你要去干嘛?”让维也芙悄悄说道。
  穆里斯捏她的手,他以为要紧的是罗兰出去。
  “我有我的想法,”罗兰说。
  穆里斯从袋里抽出钱囊来,放在他的朋友的手里。
  “现在,通行证,为着对上帝的爱!我是说为着对崇高的圣灵的爱。”
  穆里斯把卡片给他。
  罗兰吻了让维也芙的手,利用一群判了刑被带进登记室来的机会,他跨过木凳,到了大门边去。
  “嗨!”一个警卫说,“看有一个人要逃走。”
  罗兰立定,呈上卡片。
  “嘿,”他说,“警士公民,不要认错了人。”
  警士认出登录员的签字;可是他是属于素来不信任人的那一类公务员。正在这个时候,登录员从法庭下来,自从他不慎地签了那张卡片,恐惧老是没有离开他的胸怀。
  “登录员公民,”警士说,“请看这张卡片,有人想凭它从待死室出去。这卡片,是有效的吗?”
  登录员骇得面如死灰,他相信如果他抬头去看,他一定会看见迪克斯麦尔可怕的面孔,他夺过那张卡片,赶忙回答道:
  “是的,是的,那确是我的签字。”
  “那么,”罗兰说,“如果是你的签字,把它交还给我吧。”
  “不,”登录员赶忙把它撕成粉碎,说道:“不!这一类卡片,只能用一次。”
  罗兰在那里迟疑了一会儿。
  “啊!倒霉,”他说,“总之,我该把他干掉。”
  他便从登录室冲了出去。
  穆里斯带着一种容易了解的情绪跟随着罗兰,罗兰已经不见了。
  “他得救了!”他对让维也芙说,兴奋得好象欢乐起来。“卡片已经撕掉了,他不能再进来了;而且,即使他要进来,法庭已经审毕关门了;五点钟,他转来,我们已经死了。”
  让维也芙叹了一口气,颤栗着。
  “啊!把我紧抱在你臂里吧,”她说,“我们不要再分离了……我的天!为什么不可能一刀砍在我们头上,我们同时呼出最后一口气来!”
  于是他们退到那暗室里最深的地方,让维也芙坐在穆里斯的身旁,拿她的双臂抱住他的颈项,就是这样搂着,共同地呼吸着,藉着爱的力量,他们忘记了外边的声响、内心的思想,并且忘记了盘旋在他们周围的死亡。
  这样又经过了半个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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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决斗

  那个时代,肩头上被人用手触一下是一件严重的事件。
  迪克斯麦尔转过身来,认出了穆里斯。
  “呀!日安,共和党人公民,”迪克斯麦尔招呼,没有表现别的情绪,除了一个他立刻制止,没有被人看见的颤栗。
  “日安,怯懦的公民,”穆里斯回答,“你在等我,不是吗?”
  “错了,我已经不再等你了,”迪克斯麦尔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早等着你了。”
  “杀人犯,我也早想和你清算了!”穆里斯再说,声调是轻微得骇人,因为这是他心里的风暴的怒吼,在眼睛里表现出来的一股闪电。
  “你眼里向我射出火光,公民,”迪克斯麦尔回答,“有人会认出我们,跟着我们的。”
  “是的,你怕被捕,不是吗?你怕被人把你送上断头台?你已经把别人送上了断头台。但愿有人捕了我们,还要好些,我觉得今天只有一个罪人漏了法网。”
  “自从你的名字被削掉了以后,恰似光荣榜上漏了一个名字,不是吗?”
  “好的!我希望,我们以后再谈那个吧;但是,这时,你巳经报复了——向一个女人无耻地报复了。既然你在某地等着我,为什么你从我家偷去让维也芙那一天,你不在我家里等我呢?”
  “我想等一个偷儿是你吧。”
  “啰,收拾起你的鬼话吧,先生,我不愿意再听你那一套,我从你的行动里,不是从你的言语里,更认清楚了你,你要杀掉我那一天,便是一个证明:那一天你便是真象毕露了。”
  “我时常责备我没有听自己的话,”迪克斯麦尔镇静地说道。
  “呃,”穆里斯把剑一拍说,“我给你一个报复的机会。”
  “如果你愿意,明天吧,不是今天。”
  “为什么明天?”
  “或今夜晚。”
  “为什么不立刻呀?”
  “因为五点钟我有事。”
  “又是什么无耻的诡计,”穆里斯说:“又是什么阴谋。”
  “啊,那么!穆里斯先生,”迪克斯麦尔说,“真的,你不知道感恩。怎么!六个月以来我让你和我的女人恋爱;六个月以来我尊重你们的幽会,容许你的笑颜。你明白点吧,从来没有一个人象我这样的,没有虎威。”
  “那是说你以为我能对你有用,你可以玩弄我。”
  “自然哟!”迪克斯麦尔沉静地回答道;穆里斯越冒火,他越沉静。“自然哟!你背叛你的共和国的时候,你为着我的女人的顾盼,出卖了你的共和国的时候,你们败名丧节的时候,你叛国、她通奸的时候,我还是我,圣哲而且英雄。我期待着,我胜利了。”
  “真可怕呀!”穆里斯说。
  “诚然!不是吗?你该明白你的行为,先生。那是可怕的!那是可耻的!”
  “你弄错了,先生,你所说的可怕的可耻的行为,是属于那一个人的,一位女人的荣誉信托给他,他发誓去维护这荣誉,使它纯洁、不染上污点,可是他非但不履行这个誓言,而却把她的美貌当做一个无耻的香饵,去捕取一颗软弱的心。总之,先生,你神圣的任务是保护这个女人,而不是去出卖她。”
  “我所做的,先生,”迪克斯麦尔回答道,“我解释给你听吧,我须得拯救我的朋友,同我负起这神圣的任务的朋友。正如我为这任务牺牲了我的财产,我也牺牲了我的荣誉。至于我本人,我完全忘掉了自己,完全消灭了自己。我一点也没有想到自己;现在我已没有朋友,我的朋友已经自杀了,现在我已经没有王后,我的王后已经死在断头台上;现在,呃,现在,我只想到复仇。”
  “说你想暗杀吧。”
  “我不暗杀一个通奸的女人,我惩罚她。”
  “这个通奸的女人,是你唆使她的,因此她是合法的。”
  “你那样想吗?”迪克斯麦尔带着阴沉的微笑说道,“如果她以为是合法的,问她懊悔不懊悔。”
  “惩罚该在光天白日下去做;象你这样并不能算是惩罚,因为你把她推上断头台,却把自己藏了起来。”
  “我,逃了吗?我,藏了吗?你怎么会那样想呢,你这蠢才?”迪克斯麦尔问:“我参加她的审判,也算藏起来吗?去到待死室和她诀别,也算逃了吗?”
  “你要去看她吗?”穆里斯叫道,“你要去和她诀别吗?”
  “嘿,”迪克斯麦尔耸耸肩头回答道,“显然你不是报仇的老手,穆里斯公民。那么,如果你在我的地位,你就会让事情自然发展下去,譬如,你就会想:这通奸的女人既然该死,只要她被我处死了,她和我就算两下清账了。不是这样的,穆里斯公民,我还有更进一步的办法:我还有办法把这女人给我的一切损害尽量归还给她。她爱你,她却远远地离你死去;她恨我,她却要再看见我。瞧,”他再说,从袋里取出一个票夹,“你看见这个票夹吗?那里面有一张纸片,是法院的录事签署过的。我带着那张纸片,就可以进院里去和死囚接近;呃,我就要挨近让维也芙的身旁,我叫她是奸妇;我看见她的头发在刽子手里剪掉,当她的头发落下来的时候,她将听见我的声音不断地在叫‘奸妇’!我伴着她一直到殛刑车边,当她把脚放在断头台上的时候,她听见的最后一个字还是奸妇。”
  “当心啊!她不会有气力来忍受你这般的侮辱,她会告发你的。”
  “不!”迪克斯麦尔说,“她恨我到不愿那样做;如果她要告发我,当你的朋友低声地劝她的时候,她已经早告发了;既然她不愿意告发我来救她自己的命,她就不会告发我,来使她同我一道死掉;因为她很了然,如果她告发了我,我就会迟延她的苦刑一天;她很了然如果她告发了我,我就会跟随着她,不但到法院的阶前,而且直到断头台上去;因为她很了然,我不但只是在上车的凳前离开了她,而是同她登上刑车去;因为她很了然在道途上我就不断地说奸妇那个字,而且在断头台上我还是要说,直到她临终的一刻,这控诉才随她一道结局。”
  迪克斯麦尔在怒和恨里实在是可怕的;他的手捏着穆里斯的手;他拼命地摇着,气力之大是那少年人所罕见的,可是对他却起了一个相反的效果。迪克斯麦尔越是兴奋,穆里斯越是镇静起来。
  “听我讲,”少年人说,“这报复上却缺少了一桩事。”
  “哪一桩?”
  “那就是你对她说:‘从法庭出来的时候,我碰见你的情人,我已经把他杀了。’”
  “弄反了,我宁愿对她说你是活着的,而且在你余下的生活里,你将永远不会忘记她死时的情况。”
  “可是你要把我杀掉,”穆里斯说,“否则,”他朝周围瞧了一下,着看他控制着那时的情况,又加上这一句,“便是我把你杀掉。”
  穆里斯急得满脸发白,气得发狂,因为抑制住自己去听迪克斯麦尔宣布他的可怕的阴谋直到最后的措施,他感觉着气势加倍,于是他捏着迪克斯麦尔的喉咙,拖着他到了通向河边的阶梯那里去。
  迪克斯麦尔这一面,一经被人捏着,感觉得忿恨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好,”他说,“你不须使用力量来对待我,我准去。”
  “来吧,你带得有武器的。”
  “我跟你去。”
  “不,走在我的前面;可是,我警告你,只要你做一个手势、只要你做一个姿态,我就一剑把你的脑袋劈开。”
  “啊!你很明白我并不害怕,”迪克斯麦尔微笑地说道,他嘴唇的苍白使这微笑可怕极了。
  “你怕我的剑,不,”穆里斯喃喃地说道,“可是你怕我报仇。哼”,他又加上,“现在我们两人是面对面了,你可以去和她诀别了。”
  真的,他们已经到了河边,即使那时有人看见他们,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们进行这一场决斗。
  同样的怒气吞噬了这两个人。
  他们一面讲话,一面从法院的广场的小阶下来。他们到了河岸,那里是冷落没有行人的,因为那时刚敲过两点钟,审判还在进行,群众还拥在法庭里、走廊上和过道中。迪克斯麦尔好象渴望饮着穆里斯的血,正如穆里斯渴望饮着迪克斯麦尔的血一般。
  他们那时来到一个拱形建筑的下面,这是公西尔惹里从地牢到河边的通道,今天已成了污秽的下水道,昔日却是流血的沟渠,时常有死尸从秘密的监狱里,由这条渠道冲了出来。
  穆里斯的地位在河水和迪克斯麦尔当中。
  “我看,穆里斯,必然是我杀掉你,”迪克斯麦尔说:“你抖得太厉害了。”
  “不然,迪克斯麦尔,”穆里斯边说,一边把剑握在手里,细心地断了一切退路,“我看是我杀掉你,我杀了你之后,在你的票夹里取出法院登录员的通行证。啊!你枉然把你的衣服扣得紧紧的,看,我的剑会把你截开,即使它象古代铜铁所铸成的铠甲。”
  “这张纸,”迪克斯麦尔叫道,“你想拿去吗?”
  “是的,”穆里斯说,“用这张纸的是我;带着这张纸走近让维也芙身旁的是我;在刑车里坐在她身旁的是我;她还活着的时候,在她身旁喃喃地说‘我爱你’的是我;当我的头落地的时候,我还要说:‘我已经爱过你了’。”
  迪克斯麦尔用他的左手,去接住他的右手里的那一张纸,想同票夹一齐扔到河里去。但是,象闪电般那样迅速,象斧子般那样锋利,穆里斯的剑已经砍在那只手上,几乎从手腕那里砍断下来。
  带伤的人呼叫了一声,一面摇动他带伤的手,一面警备起来。
  于是在这黑暗无人的拱道下面开始着一场可怕的战斗;这两个人关闭在这样窄狭的空间里,刀剑的砍杀很难错过它的对象,他们在阴湿的路上溜滑,靠着这沟渠的墙壁,很难立稳脚跟;战斗双方的情绪那样急切,使得剑锋迅速地挥舞。
  迪克斯麦尔感觉流血过多,气力耗竭;他勇猛地向穆里斯攻击,逼使这少年人不得不向后退缩。在退却的时候,他的左脚滑倒了,敌人的剑锋快插进他的胸上。但是由于一个象思想一般迅速的动作,虽然他还是跪下的,他用左手举起他的剑,将刀尖转向他的敌人,迪克斯麦尔怒汹汹地冲上这斜坡来,可是一下就跌倒下去,而且便跌倒在自己的刀锋上,这利刃直刺入他自己的身体去了。
  一阵可怕的诅咒声以后,跟着两个身体都滚到拱道以外去了。
  只有一个人爬了起来;那便是穆里斯,他周身是血,是他仇人的血。
  他抽回自己的剑,向后退走的时候,迪克斯麦尔的肢体还有一点儿颤动,好象在呼吸他生命里最后的一口气息。
  跟着,当他确定他的敌人确是死了的时候,他倾靠在那尸体上去,揭开死者的衣服,拿出那票夹,迅速地离开那里。
  他放眼到自己身上一看,才明白他到街上去,走不上四步,便会被人捉住:因为他浑身涂满了血迹。
  他走到水边去,扑在河水上面,把他的手和他的衣洗个干净。
  跟着他一面迅速地爬上阶梯,一面还向拱道瞧了一下。
  一线鲜红还在冒气的血从那里渗透出来,缓缓地向河里流去。
  他快到法院的时候,打开票夹,找着了法院登录员签署的那张通行证。
  “公正的上帝啊!感谢你!”他喃喃地说。
  他迅速爬上通待死室的阶梯。
  三点钟刚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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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9 14:18 | 只看该作者
五十二 续前
  这一幕在穆里斯眼前象幻影那样经过,他呆呆地握住他的剑柄,从来没有释手。他亲眼看见他的朋友,一个一个地坠落在一去不返的牺牲的深渊里,这深渊的死气对于他是那样的真切,使得他不能不问自己,象他这个许多不幸的人的伙伴,为什么还攀附在这深渊的边沿上,不因一阵昏眩,随他们一道坠落下去呢。
  罗兰在跨过栏杆的时候,看见迪克斯麦尔的面容阴沉沉的,带着嘲笑。
  如象我们说过的,当罗兰坐在让维也芙旁边的时候,她靠近他的耳朵。
  “啊!我的天!”她说,“你知道穆里斯在这里吗?”
  “哪里?”
  “不要立刻去看,你的眼光会泄露了他的。”
  “放心吧。”
  “我们后面,离门不远的地方。如果我们判了死刑,对他是怎样的痛苦呀!”
  罗兰带着一种温柔的同情瞧着那个少妇。
  “我们会被判刑的,”他说,“我请你不要怀疑那个。如果我们还存着希望,失望将是太残酷了。”
  “啊!我的天!”让维也芙说,“可怜的朋友,他将孤独地留在这世界上!”
  罗兰转身去向着穆里斯,让维也芙也制止不住,向她身旁,向那少年人瞟了一眼。穆里斯双眼盯住他们,把一只手放在心上。
  “有一个方法可以救你,”罗兰说。
  “真的吗?”让维也芙问,眼睛欢乐得发出光辉。
  “啊!那个,我敢保证。”
  “如果你能救我,罗兰,我将怎样地祝福你呀!”
  “可是这方法……”那少年说。
  让维也芙从他的眼睛里了解他的迟疑。
  “那么,你见过他?”她说。
  “是的,我见过他。你愿得救吗?他来代替你坐在这铁椅上,你就会得着自由。”
  无疑地,迪克斯麦尔从罗兰的眼光的表情里猜中他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因为迪克斯麦尔首先面色苍白,但是跟着就重新表现出他的镇静、阴沉和恶魔式的微笑。
  “不可能,”让维也芙说,“我就不能再恨他了。”
  “你想他明白你的慷慨和勇敢的精神吗?”
  “无疑地,他很明白他自己,我本人和我们大家。”
  “让维也芙,让维也芙,我不及你那样高尚;让我把他拖进来,叫他一齐死掉。”
  “不,罗兰,我请求你,让我们不要同这个人走一条路,即使是死亡的道路,我感觉如果我和迪克斯麦尔一道死去,我将对穆里斯不忠实。”
  “但是你不会死的,你。”
  “他死了,我怎么活得下去呢?”
  “啊!”罗兰说,“你真值得穆里斯的爱!你是天使,天使的家在天上。可怜亲爱的穆里斯啊!”
  同时西蒙因为不能听见这两位被告所谈的话,拿出极其热切的眼光去捉摸他们面貌上的变化。
  “警士公民,”他说,“阻止这两个谋逆的人在革命法庭上继续搞反叛共和国的阴谋。”
  “好!”那警士说,“你明白,西蒙公民,人不能在这里谋逆,即使他们谋逆,时间也不会很长的。这两位公民,不过在交谈,既然法律不禁止死囚在殛刑车里讲话,为什么我们要阻止人在法庭上讲话呢?”
  这警士便是吉柏特,他在王后的监牢里就认识这位女犯,由于他为人的正直,不能阻止他对她的勇敢和忠诚表示敬意。
  审判长同陪审官商量过了;由于弗几页—丹维尔的请求,他开始审问:
  “被告人罗兰,”他问道,“你和迪克斯麦尔女公民中间的关系有怎样的性质?”
  “怎样的性质吗,审判长公民?”
  “就是。”

  纯洁的友谊联系着我们两颗心,
  她爱我象哥哥,我爱她象妹妹。

  “罗兰公民,”弗几页—丹维尔说,“这节诗的韵脚坏透了。”
  “怎么?”罗兰问。
  “无疑地是在一颗心上多联了另一颗心。”
  “砍掉吧,检察官公民,砍,这本是你的职业呀。”
  弗几页—丹维尔冷笑的面貌,因这个可怕的戏谑,也略微灰白起来。
  “用什么眼光,”审判长问道,“迪克斯麦尔公民去看他的妻子和一位自称是共和党人的关系呢?”
  “啊!说到那个,我就对你讲不出什么了,我原对你说过,我不认识迪克斯麦尔公民,而且我也不愿意去认识他。”
  “但是,”弗几页—丹维尔说,“你没有说出你的朋友穆里斯·林德公民,是你和另外一位被告人之间的‘纯洁的友谊’的牵线人呀?”
  “我没有说,”罗兰回答,“那是因为我觉得我不该说,而且我觉得你们也该效法我这样做。”
  “陪审官公民们,”弗几页—丹维尔说,“对于两位共和党人和一位贵族女人发生奇特的关系这一件事,感觉很大的兴趣,特别是当这位贵族女人在对国家做出最恶毒的阴谋的时候。”
  “我怎么会知道你所说的那个阴谋呢,检察官公民?”罗兰反问,他并不被这凶暴的询问所骇倒,而是对它抗拒。
  “你认识这个女人,你既然是她的朋友,你不是说:她称你是她的哥哥,你称她是你的妹妹吗,”审判长问道,“怎么可能你不会知道这是她个人所犯的罪行呢?”
  “这不是她个人犯的,”罗兰使用审判长所用的术语回答,“因为她告诉了你,因为我告诉了你,而且因为我再告诉你:这是她的丈夫强迫她去做的。”
  “那么,你怎样不认识她的丈夫呢,”弗几页—丹维尔说,“因为丈夫是和妻子联系在一道的。”
  罗兰只须说出迪克斯麦尔第一次的失踪;罗兰只须说出让维也芙和穆里斯的恋爱;罗兰最后只须使人明白那丈夫逃走而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的计谋,便可将同谋的嫌疑辩白清楚。
  可是因此他便须把他两个朋友的秘密泄露;因此他便须使让维也芙在五百人面前丢脸;罗兰摇头,好象对自己说:“不。”
  “呃,”审判长问,“你怎样回答检察官公民呀?”
  “他的理由是压倒一切的,”罗兰说,“他拿一件事实说服了我,使我不再怀疑了。”
  “哪一件?”
  “好象我是世间罕见的、最可怕的谋反叛逆的人。”
  这句话引起了大家哄堂大笑。甚至陪审官们也禁止不住自己,因为少年人说话时,腔调是那样滑稽。
  弗几页领略到这个讥嘲;由于他的不倦的坚忍性,他已办到同被告们本人一样,得了解被告们的一切秘密,他对于罗兰不禁引起一种同情的钦佩。
  “呃,”他说,“罗兰公民,讲几句话,为自己辩护一下吧。庭上在听你的话;因为庭上知道你的历史,一个忠勇的共和党人的历史。”
  西蒙想说话;审判长做手势叫他闭口。
  “说吧,罗兰公民,”他说,“我们在听你的。”
  罗兰重新摇头。
  “这样沉默便是招认,”审判长说。
  “不,”罗兰说,“沉默就是沉默——实在无话可说了。”
  “再来一次,”弗几页—丹维尔说,“你讲吗?”
  罗兰转身向着听众,拿眼睛去问穆里斯他该怎样做。
  穆里斯并没有向罗兰表示讲下去的手势,罗兰便闭了口。
  这样他把自己判决了。
  弗几页总结了他的控诉;审判长总结了辩论;陪审官们去投票,带回来判词,认定罗兰和让维也芙犯了罪。
  审判长把两人都宣判了死刑。
  审判厅里的大钟刚敲两下。
  审判长宣判所用的时间刚好和钟响的时间一样长。
  穆里斯把这两种声音混淆起来,听不清楚。当人声和钟声的双重颤动消灭以后,他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警士们把让维也芙和罗兰带走,他把他的胳臂给她扶住。
  这两个人向穆里斯敬礼的方式是很不同的:罗兰微笑,面色苍白快昏倒的让维也芙伸出她的被眼泪浸湿的手指,送给他最后的一吻。
  她到最后的片刻还保存活下去的希望,她哭泣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是为了她的爱情,为了她将随生命而消逝的爱情。
  穆里斯快要疯狂了,没有回答他的朋友们的告别的表示;他从他倾倒的地方站了起来,面色苍白,神魂颠倒。他的朋友们已经出去了。
  他感到只有一个感觉还在他心里活着:那便是他绞心的仇恨。
  他向他周围最后地瞟了一眼,辨认出迪克斯麦尔,他正要同别的观众一道出去,他屈着身子,以便从走廊的弓形的门下走过。
  象解放松弛了的弹簧那样迅速,穆里斯从凳子跳过凳子,终于达到了那一道门。
  迪克斯麦尔已经穿过了门:他溜到走廊的阴暗里去了。
  穆里斯跟着下去。
  迪克斯麦尔正脚踏在那所大厅的石板上,穆里斯便用手接触着他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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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9 14:17 | 只看该作者
五十一 罗兰

  如果读者愿意跟随着我们再上革命法庭去一次,我们会看见穆里斯仍然在我们原先看见过他的那个地方,只是他变得更苍白、更激动了。
  事件使我们不一定是出自意愿地时常到来。当这舞台的幕再度揭开的时候,陪审官们正在讨论刚才审过的一桩案件。两位被告人刚才带着傲慢的气概,讥嘲了审判官一番,他们已经准备好去上断头台,转身去和他们的律师交谈,律师们模糊的言词,正如医生对绝望的病人心情特别暴躁,因此更刺激了陪审官们的严厉。陪审官们受了纺织妇女们①和巴黎市外的居民严密的监视,特别谨慎地工作,如象演员在敌忾的观众面前,特别地卖气力一般。
  就是这样,从那天早上十点钟以来,五个被告已经被这批诛
———————
  ①纺织妇女:一七九三年参与法国的约法会议平民会议的民间妇女的绰号。

求无厌的陪审官定了死刑。那时坐在被告席上的两个人,正在等待“是”或“非”那个判决,去得着生命或者陷入死亡。
  旁观的人们由于每天参与这种悲剧的习惯,变得残暴,把这些恐怖的时光当做消遣。
  “瞧,瞧,瞧!瞧那个高个子!”一个纺织妇女说,她没有戴帽子,只在她的髻子上别上一个象手那样大的三色帽章。“瞧!他的脸貌是怎样苍白!大家会说他已经死了!”
  被告带着一种轻鄙的微笑瞧着那个批评他的妇人。
  “你在讲些什么?”旁边的女人问道,“看,他笑了。”
  “是的,但是咬着牙齿地。”
  一位巴黎市外的居民瞧他的表。
  “什么时候呀?”他的伴侣问他。
  “一点欠十分;瞧这桩案子经过了三刻钟。”
  “恰象在那灾祸的董弗绒①城一样:正午达到,一点钟便被绞死。”
  “那小人,那小人!”另外一个旁观的人说,“瞧瞧他,当他在袋里打嚏⑧的时候,他将是怎样的丑陋呀!”
  “呸!那件事一下子就过去了,你没有时间去看清楚的。”
  “哼:我们该向商桑先生要他的脑袋;我们有权利去看他的。”
  “瞧他穿上一件好漂亮的蓝袍呀;这些穿好衣服的人被砍头的时候,穷人们就算沾光了。”
  真的,象刽子手向王后说的那样,穷人们承继每一个牺牲者
———————
  ①董弗绒:距离巴黎二百七十公里的一个小城。
  ⑧即头落在袋里的意思。

的遗物,一经斩决以后,这些遗物便送到救济院去,分配给穷人。王后受刑以后,她的衣裳送到那里去的。
  穆里斯听着这些话在他周围瞎扯,却没有去管他们;那时候每一个人都被某种强烈的思想吸引住。几天以来,他的心只在受了某些刺激的时候才跳动;有时一阵恐惧或者一线希望使他停止了呼吸,这种永恒的震撼破坏了他心上的感觉,使他麻木不仁。
  陪审官再度出庭,象大家预料到的,审判长将两位被告一齐处死。
  他们被人带了出去,步伐是稳定的;那时候大家都很勇敢地面对死亡。
  执达吏的声音响亮得既悲惨而又凶恶。
  “公诉员公民控告让维也芙、迪克斯麦尔女公民。”
  穆里斯浑身上下都抖了起来,汗珠子在他整个脸面上滚动。
  被告进口的小门开了,让维也芙出来了。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她的头发修饰得又迷人又美丽,她把头发艺术地卷推起来,并不象别的女犯那样,把头发剪掉了。
  无疑地,一直到最后的时候,可怜的让维也芙还想在可能看见她情人的眼前,表现她的美貌。
  穆里斯看见了让维也芙,他感觉他为这时候鼓起的一切勇气,都消逝了,他老早期待着这一着的,因为十二天以来,他从来没有错过一场审问,而且已经有三次,让维也芙那个名字从公诉人的口里喊出来,打击着他的耳鼓;但是某些绝望的情绪的深切,不是人所能测度的。
  看见这样美丽、天真而惨白的女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都发出一个叫声;有些是由于忿怒(那时候有人恨恶一切优越的。美丽和金钱,与天才和出身一样,只要是优越的都是可恨的),有些是由于赞美,更有一些是出自怜悯。
  在这一切呼叫中的一个呼叫,在这一切声音中的一个声音,无疑是被让维也芙辨认出来了;因为她掉头向着穆里斯站着的那一边,同时审判长有时一面俯瞰着她,一面翻阅这被告人的卷宗。
  她一眼就看见了穆里斯,虽然他的面貌是完全隐藏在他的大帽子的边沿下面的;她于是带着一个温柔的微笑,和更温柔的姿态,把身子转了过去,她把她玫瑰色的、颤栗的双手依靠在她的唇边,藉着一股气把她的整个心灵都放在手掌上,飘飘地送给他茫然的一吻,这人群中只有一人,才有权利去接受着它。
  整个法庭上传播着一种关切的细语。让维也芙被人叫名了,转身向着审判官们;但是在这举动里她忽然停住了,她睁大了的眼睛带着一种不可形容的恐怖情绪,向着法庭里穆里斯站着的一点。
  穆里斯枉然地立在自己的脚尖上;他什么也看不见,法庭上出现更重要的情节,引起了他的注意。
  弗几页—丹维尔开始宣读起诉书。
  这诉文上说让维也芙·迪克斯麦尔是一位死心踏地的谋逆者的妻子,这位谋逆者在协助死去的红屋骑士屡次打救王后的阴谋上,犯有协助的嫌疑。
  况且这女人是在王后的膝前被逮捕的,那时她正恳求王后同她易衣,甘愿代王后去死。诉文更说:这样愚蠢的妄举无疑地足以引起反革命者的称赞;但是今天法国的公民的生命都对国家负有义务,所以为法国的敌人牺牲生命的人,实在犯有双重的谋逆大罪。
  让维也芙被问是不是如杜舍伦和吉柏特所报告的,她在王后的膝前被人逮捕,那时她正恳求王后同她易衣,她只回答道:
  “是的!”
  “那么,”审判长说,“请你把你的计划和你的希望告诉我们吧。”
  让维也芙微笑了一下。
  “女人可以怀着希望,”她说,“但是女人不能在象我受害那样的事情上有什么计划。”
  “那么,你怎样到了那里?”
  “因为我不能自主,我是被人推去的。”
  “推你的是谁呢?”公诉人问道。
  “那些,如果我不依从,便拿死来威胁我的人。”
  那少妇受了刺激的眼光,重新固定在法庭上穆里斯看不见的那一点上。
  “可是,为着逃避别人威胁你的死亡,你就要遭受由那件事酿成的法律判决的死亡。”
  “如果我不依从,利刃立刻砍在我的胸上,至于断头台的刀斧离我的头还有相当距离。我在眼前的暴力下低了头。”
  “为什么你不呼救?一切的好公民都会保护你的。”
  “啊唷!先生,”让维也芙回答,声音是那样的愁惨,又那样的温柔,使得穆里斯的心鼓胀得快要爆裂了。“啊唷!那时没有人在我的身旁。”
  怜悯的心情靠着关切,正如以前关切的心情起于好奇一般。许多人都低下头去,有些人忍住眼泪,有些人索性哭了出来。
  那时穆里斯在他的左边看见一个头仍然是昂着的,一张面貌仍然是无感觉的。
  这人便是迪克斯麦尔,他阴沉沉地、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眼睛没有离开让维也芙,也没有离开庭上的审判官员。
  热血涌到少年人的太阳穴上;怒气从心里升到额上,使他整个的心灵里充满了报仇雪恨的意念。他向迪克斯麦尔射出一个充满怒气的眼光,这眼光好象具有电气一般的有力,使得迪克斯麦尔好象被这烧灼的液汁所吸引,回头去和他的仇人面对着面。
  这两人的眼光好象火光一般地交叉了。
  “把你的主使人的姓名告诉我们吧?”审判长问。
  “只有一位,先生。”
  “是谁?”
  “我的丈夫。”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知道的。”
  “告诉我们他藏在哪里。”
  “说出他藏匿的地方吧。”
  “他可以是无耻的人,但是我不作懦夫;我不能说出他藏匿的地方,那须得由你们去发现它。”
  穆里斯瞧着迪克斯麦尔。
  迪克斯麦尔一动也不动。一个意念从这少年人脑子里闪过:告发了他,同时也告发了自己,可是他把这意念抑制下去了。
  “不,”他说,“他不该这样地死掉。”
  “那么,你拒绝协助我们去寻找他了?”审判长说。
  “先生,我想我不能够这样做,”让维也芙回答,“我不引起旁人眼里的轻蔑,正如他在我的眼里引起我对他的轻蔑一样。”
  “还有别的证人吗?”审判长问。
  “还有一个,”执达吏回答。
  “传证人。”
  “马克西米南·让·罗兰!”执达吏叫道。
  “罗兰!”穆里斯叫道。“啊!我的天!出了什么事呀?”
  这场官司是在罗兰被捕的当天展开的,所以穆里斯还不知道他的朋友被捕这一件事。
  “罗兰!”让维也芙悄悄地说,带着一种痛苦不安的眼光,向着她周围望去。
  “为什么证人不回答呼唤呀?”审判长问道。
  “审判长公民,”弗几页—丹维尔说,“根据一个新近的告发,证人才在他家里被捕;我们立刻就把他带上庭来。”
  穆里斯颤栗了。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证人,”弗几页继续说,“但是那一个,我们现在还没有逮捕到。”
  迪克斯麦尔转过头去,向着穆里斯微笑了一下;也许在情人脑子里转过的意念,也在丈夫的脑子里转了一下。
  让维也芙的脸色变成苍白,站立不稳,发出一个悲叹的声音。
  这时候,罗兰进来了,跟随着两个警士。
  在他后面,一道门上出现了西蒙,他来在旁听席上,带着很熟悉那地方的气概。
  “你叫什么姓名?”审判长问。
  “马克西米南·让·罗兰。”
  “你的职业?”
  “自由人。”
  “你不会久做自由人了,”西蒙一边说,一边向他挥着拳头。
  “你是被告人的亲戚吗?”
  “不是;但是我荣幸地是她的朋友。”
  “你是不是知道她阴谋劫走王后?”
  “你怎样会想我知道那个?”
  “她可能向你言说。”
  “向我这个火热队的队员吗?……去吧!”
  “可是有人看见你有时同她在一起。”
  “也许他们甚至时常看见我同她在一起吧。”
  “你认识她是一位贵族吗?”
  “我认识她是一个硝皮厂主的妻子。”
  “她的丈夫并不真的执行他所隐身的那个职业。”
  “啊!那我就不知道了;她的丈夫不是我的朋友。”
  “对我谈谈她的丈夫。”
  “啊!很愿意!他是一个坏蛋……”
  “罗兰先生,”让维也芙说,“由于怜惜……”
  罗兰无感觉地继续说:
  “他牺牲了他可怜的妻子,就是你眼前的这位太太,不是去实现他的政治的主张,而是去满足他私人的仇恨。哼!我看他和西蒙一样的卑贱。”
  迪克斯麦尔脸色气得青白。西蒙想要发言,但是审判长向他作了一个手势,禁止他开口。
  “你好象很知道这个故事,罗兰公民,”弗几页说,“讲给我们听吧。”
  “对不起,弗几页公民,”罗兰站起来说道,“我已经讲了我所知道的了。”
  他鞠了躬,重新坐下。
  “罗兰公民,”那公诉人继续说,“你有责任使庭上明瞭事情的真象。”
  “叫他们根据我刚才所说的去了解吧。至于这个可怜的女人,让我再说,她是屈服在暴力下面……嘿!瞧吧,象她这样,能是一个阴谋者吗?有人强迫她做出她所做的事,事情显然是这样的。”
  “你那样想吗?”
  “我万分相信是那样的。”
  “根据法律,”弗几页说,“我断定证人罗兰是这女人的同谋者。”
  穆里斯发出一声悲叹。
  让维也芙把她的面貌藏在双手里去。
  西蒙欢喜得大叫起来。
  “检查官公民,你才拯救了祖国呀!”
  至于罗兰一句话也不回答,跨过栏杆,去坐在让维也芙的旁边;他牵着她的手,恭敬地吻了一下。
  “日安,女公民,”他说,带着一个使大家惊异的冷静的态度,“你好吗?”
  跟着他重新坐到被告席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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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2-9 14:17 | 只看该作者
五十 搜捕

  罗兰和穆里斯回到罗兰的家里来。穆里斯为着不要太显然地牵累了他的朋友,养成了一种早出晚归的习惯。
  他混迹在人群里,旁观着囚徒们转移到公西尔惹来,因为他不知道让维也芙禁闭在哪一个监狱里,他便这样去探寻她的踪影。
  自从他上次拜会了弗几页—丹维尔以来,罗兰给他说得明白,第一次公开的露面就会把他毁掉,那么他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还不能给让维也芙以丝毫的帮助,穆里斯但求和他的情妇一起,纵然是立刻失去了自由,因此他的举动不能不谨慎,怕的是永远见不着她了。
  所以每天早上他由卞尔姆①走到自由门,由玛德侬勒特走到
———————
  ①这三个地方都是巴黎的修道院,大革命时改为监狱。

圣·拿扎尔,由拉—弗尔斯①走到卢森堡②,站立在每个监狱的门边,等候着把被告们带上革命法庭的囚车。他的眼睛扫过那些牺牲者以后,他又跑到另外一所监狱去。
  但是他不久就明白:十个人的活动还不够这样去探着巴黎那时所有的三十三个监狱,他于是只好留在法庭边,期待着让维也芙的出庭受审。
  他已经开始感到绝望。真的,对于一个已经宣判后被定了刑的人,还有什么办法?有时法院十点钟开庭,到午后四点钟便已判了二十到三十人的死刑;第一个被判了刑的人还可以再活六个钟头,但是最后那一位,在四点欠一刻判刑,到四点半,他的头便落在刀斧之下了。
  如果安心地让让维也芙去受这样命运的支配,他感觉是太缺乏和命运斗争的气力了。
  啊!如果他在事先知道让维也芙会被监禁……他会怎样地去和那时代盲目的审判玩上一套把戏,他会怎样容易地、迅速地把让维也芙从监狱里救出来!没有什么比越狱逃走更方便的了;可是这类事故在那时候实在是很稀罕。贵族们,一经下了狱,便住在那里,好象住在堡寨里一般,安然地等候着死亡。逃走是躲避决斗的结果:即使是妇女们,也对于以这样的代价获得来的自由,感觉羞愧。
  但是穆里斯却没有这样的羞耻的打算。杀几只狗,腐蚀一个司钥人,是再容易没有的事了!况且让维也芙并不是一位赫赫有名的,足以引起世界注目的人……她并不因逃走而丧失荣誉,况且……她不是已经玷污了她自己的荣誉了吗!
———————
  ①巴黎的古监狱,九月惨案发生的地方,
  ②巴黎塞纳河左岸的宫庭与花园,大革命时曾用做监狱。

  啊!他辛酸地想到自由门的花园是那样容易地爬过去,玛德侬勒特的房间是那样方便地穿到街上去,卢森堡的墙那样矮,卞尔门的走廊那样暗,一个有决心的人是很容易窜进去拨开一扇窗子的呀!
  但是让维也芙在这些监狱的哪一所里面呢?
  被怀疑所吞蚀、被焦急所挫折的穆里斯,拼命诅咒着迪克斯麦尔;他威胁,他怀恨,他认为迪克斯麦尔假藉对于皇室的忠诚,实行怯懦的报复。
  “我也要把他找着,”穆里斯想道,“如果他要救那不幸的女人,他就该露面,如果他要毁她,他就会侮辱她。我一定要把这混蛋找着,那一天,叫他倒霉吧!”
  在我们要去叙述的那件事发生的那一天早上,穆里斯出门去,为着要赶上革命法庭那里。罗兰还在睡觉。
  他被门上的一阵巨大的响声,掺杂着女人的说话声,步枪的碰撞声,把他惊醒过来了。
  他象受了惊的人那样,迅速地向他周围一望,他安心地看见并没有什么牵连着他的事故。
  同时,四个队员、两个宪兵、一个警务委员,走进他的屋子里来。
  这个拜会是很有意义的,罗兰赶忙穿上衣服。
  “你们逮捕我吗?”他说。
  “是的,罗兰公民。”
  “为什么呢?”
  “因为你遭了嫌疑。”
  “啊!不错的。”
  委员在传票上画上几个字。
  “你的朋友在哪里?”他跟着说。
  “哪一个朋友呀?”
  “穆里斯·林德公民。”
  “也许在他家里,”罗兰说。
  “不,他住在这里。”
  “他吗?呃!去找吧,如果你找着他……”
  “请看这告发书,”那委员说,“那上面讲得明白。”
  他递给罗兰一张纸,那上面的字迹是可怕的,拼法是费猜的。那张告发书上说得清楚:有人看见那个有命令逮捕的嫌疑犯林德公民,每天早上从罗兰公民的家里出去。”
  这告发书上的签署人便是西蒙。
  “啊!这样!同时干两桩事的这个鞋匠,就没有功夫干自己的活儿了,”罗兰说,“怎么!做暗探又换靴底!这位西蒙先生真是一位凯撒……”
  他于是放声大笑。
  “穆里斯公民呢!”委员问,“穆里斯公民在哪里?我们叫你把他交出来。”
  “我业已告诉你,他不在这里呀!”
  委员走到隔壁房间里去,再爬上罗兰的勤务员所住的栖身处去。最后,他又打开低层的一个房间。可是却找不着穆里斯的踪影。
  但是在餐桌上有一封不久以前写好的信,引起了这位委员的注意。这是穆里斯写的,虽然他和罗兰睡在一起,可是他早上离开他的朋友的时候,没有惊醒他,只留下这个字条:
  “我上法庭去,”穆里斯写道,“不要等我早餐,我要晚上才回来。”
  “公民们,”罗兰说,“纵然我赶忙去服从你们的命令,可是我不能穿着汗衫就跟你们走……请允许我叫我的勤务员给我穿上衣服。”
  “贵族啊!”一个声音说,“穿裤子也要人来帮助……”
  “啊!我的天,是的!”罗兰说,“我象违哥柏尔①公民。可是你看我并没有说他是君王。”
  “嘿,穿吧,”那委员说,“赶快吧。”
  勤务员从他的栖身的地方下来,帮助他的主人穿上衣服。
  罗兰的用意,并不是一定要他的仆人,而是要他的勤务员亲眼看见这一切经过,以便告诉穆里斯。
  “现在,先生们……对不起,公民们……现在,公民们,我预备好了,我跟你们去。但是,我请你们允许我带上德姆斯契页②先生的《给爱尔蜜勒的信》那册书;这是刚出版的,我还没有读过,它可以使我在监狱里消消愁闷。”
  “你在监狱里吗?”升任为市府的职员的西蒙,后面跟着四位队员走进屋来,忽然说道。“那不会长久的,你的姓名列在那个想使奥国女人逃走的女人的案件内。她今天受审……你做了证人以后,明天审你。”
  “鞋匠,”罗兰严肃地说,“你上你的鞋底,未免太快了吧。”
  “是的;可是怎样漂亮的一刀呀!”西蒙带着可恨的微笑回答道,“你看吧,你看吧,我漂亮的掷弹兵呀。”
  罗兰耸耸他的肩头。
  “呃,我们动身吗?”他说,“我等着你们哩。”
———————
  ①法国七世纪有名的皇帝。
  ②德姆斯契页(1760—1801):法国文学家。

  正当众人转身要下阶的时候,罗兰对着市府职员西蒙很有力地踢了一脚,使得他滚下滑而且硬的阶梯高声嚎叫。
  队员们忍不住大笑。罗兰把手插在自己的袋子里。
  “在我执行我的职务的时候呀!”西蒙气白了脸说道。
  “天呀!”罗兰回答道,“我们大家不是都在执行我们的职务吗?”
  大家把他弄上了马车,委员带他到法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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