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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别与《荷马式颂歌》
与荷马史诗大体上浪漫化的婚姻相比,《献给德墨特尔的荷马式颂歌》无疑显得有点古怪。与社会的理想相距甚远,珀尔塞福涅与哈得斯的婚姻成为那神圣的母亲和女儿的压倒一切的悲伤的源泉。德墨特尔追求珀尔塞福涅的自由和宙斯的一厢情愿只有在世界性的饥荒(德墨特尔的愤怒和悲伤的结果)后才走向和解。在这里,我们可以洞见神话的持久吸引力——也就是说,这是母亲与女儿间的结合的罕见记载,鲜明而神圣的记载。
从新娘的角度看,古希腊的婚姻是一种巨大疏离感的体验。古希腊的婚礼和葬礼的仪式实际上非常相似,结婚典礼常常含有暗示新娘象征性“死亡”的元素。古代作家们,如卡塔卢斯(Catallus)和欧里庇得斯(Euripedes),描述了希腊新娘们面对的困难,她们必须抛弃自己的父母和家庭,跟丈夫(可能是一个生活在远方的陌生人)住在一起。这些都是由她父亲决定的,无须和他女儿或妻子商量。这首荷马式颂歌非常接近这一模式,但作了具有重大的象征性意义的歪曲——母亲挺身反抗,并且赢得胜利。呈现给我们的不仅是德墨特尔的大爱和力量,还有一种甚至今天也能引起我们共鸣,使我们愿望得到满足的情景。
在神话的演变中,德墨特尔和珀尔塞福涅逐渐沉浸于人类的经历中,而在这方面神祗通常都具有免疫力。死亡的后果,牺牲和丧失基本上不为神祗所知晓,但德墨特尔发现自己遭罹巨大不幸,缺乏知识和力量来挽救自己的女儿。获悉女儿的踪迹只是使她的悲伤有增无已。古代神话清楚地指出只有少数被选中的神祗能进入哈得斯;德墨特尔并非其中之一。她似乎失去了她的女儿(后来的神话,正如当代的修订版,让德墨特尔下降到地下世界去寻找她的女儿,这一行为在古希腊的宇宙论体系[cosmological schema]里是不可能的)。德墨特尔寻找、哀悼她的女儿,渐渐融入人类中,以一种此前对诸神来说十分不适当的方式,在所有颂歌中这是独一无二的。显然,正是这种和人类的长期亲密的接触,促成秘仪的建立。
非同寻常的是,德墨特尔和珀尔塞福涅的经历使宙斯和哈得斯的角色黯然失色,他们的行动,同时也是关键的,却仅仅是催化剂。两位女神构成了叙述的中心,她们的反对宙斯和哈得斯的胁迫的斗争被直率地、同情地讲出来。德墨特尔、珀尔塞福涅、赫卡特和瑞亚之间的结合,与家长制的现状(尽管溶入到叙述中但仍保持着本质上的边缘性)形成对比,许多诗人首先考虑到的是巩固宙斯至高无上的地位,但这首《献给德墨特尔的荷马式颂歌》却让女神向宙斯的统治发起挑战并获得很大程度上的成功。她必须适应对女儿的溺爱和丧女之痛,但随着秘仪的建立她获得更大的荣耀和威力。至于科瑞,她变成珀尔塞福涅是巨大威力的瞬间。
颂歌里总是把天、地、冥三界在她身上结合起来。稍后,我们知道她和哈得斯间的关系是一桩heiros gamas,一桩神圣的婚姻,有许多关于他们登上王位,微笑着并肩而坐的描述。
荷马式颂歌详述了一次独特的女性的经历,当中的痛苦和潜能,但这次体验对两性的崇拜者都具有持久的吸引力。纠正不公,一位母亲的爱和她与孩子的团圆是普遍的主题,也是对德墨特尔的崇拜的中心。公然的诱拐、强暴和丧失具有更深层的象征——一个少女被死亡窃走,只是由于母爱的力量才重获生命。所有了解悲伤和丧失的人,所有了解不公的人,所有曾感到若有所失的人,我们所有人都可以在荷马式颂歌里找到平静。颂歌的叙述的方式本身就是一种秘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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