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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折或者结尾——但丁《神曲》的时间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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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13 05:0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作者:吴淼

摘要:诗人但丁将自身设定在1300年,这种人生的中途在他看来正是对错过了开头也赶不上《圣经》启示的那个结尾的自然呈现。这种意义的真理性质与其说是诗人寻找到的,毋宁说是诗人为安慰自身而必须要使他自己道德上信服的依据。在诗人看来,我们正是处于已经消失了的时间开头和无法预测的时间结尾之间的存在,而如果要获得一种从始至终的和谐模式,就必须努力去理解我们的迷茫——这一度使我们对文学的情节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关键词:时间感;和谐模式;人生的中途;圣经;阅读期待

弗兰克·克默德(Frank Kermode)在《结尾的意义》(The Sense of Ending)中援引阿尔克米恩(Alkmeon)医生的一个观点说:“……即人之所以死是因为不能溶于开头和结尾之中。临终者所能做的就是为自己想象出这些记不起来又不难想象的事件的一种意义”,这样做的目的之一便在于“能使位于开头与结尾之间的人生容易忍受一些,至少能使我们这些困倦的皇帝们保持清醒”。1)换句话说,艺术家创造出伟大的虚构作品的首要目的就是给予自身所处时间当中的一个令自己信服的解释和安慰,毫无疑问,但丁的《神曲》也是依照上述原则来得以完成的——这不单单是指但丁所处的那个时代所赋予他对时间的思考,更在于《神曲》中的虚构对于我们将时间的认识摆在何种高度来体察自身的归属。

正如所有对时间性感兴趣的诗人和作家一样,但丁也试图通过《神曲》的写作来完成一种自身对时间体验的和谐模式,作为生活在中世纪的诗人,但丁看待时间并不像我们现在这样把存在和持续时间分开,而是只把作为开始和结尾之间的间隔意义当作一种简单的属性——但丁把自己设定在1300年,即诗人35岁的时候开始《神曲》的叙述。这种人生的中途在但丁看来正是对错过了开头也赶不上《圣经》启示的那个结尾的一种自然呈现——“人们出生之后就迅速‘进入中间’,就像诗人爱从中间开始叙述一样。他们也是在中间死亡。所以,为了理解他们的人生意义,他们就需要一些与其他开头和结尾的和谐关系,以便赋予人生和诗歌以意义”,2)这种意义的真理性质与其说是诗人寻找到的,毋宁说是诗人为安慰自身而必须要使他自己道德上信服的依据,诚如罗蒂(Richard Rorty)所言,“真理是被制造出来的,而不是被发现的——这个观念在大约两百年以前开始缠住欧洲人的想像”,3)在这个意义上,但丁试图通过《神曲》开头的那种处于时间中间状态的生存来表明自己对结尾的想象与期待,1300年对于但丁的意义显然不止是他政治生涯的顶点象征,4)这一年在更多意义上意味着将要赋予《神曲》开头以连续性的感觉——这是时间的重要特征。换句话说,但丁这么做的意义之一便在于,诗人可以通过自身人生的中间来主动获得一部文学作品的开头。这是作为《神曲》时间连续性的体现:它连接着过去(创世记)、现在(但丁写作《神曲》的年代)和未来(启示录),而现在,即诗人所处的年代,和《神曲》的中间,即《炼狱篇》——这之间的关系无疑是需要我们仔细加以区分的。但丁从基督出发,他提供给我们一个积极的结尾,这个结尾并没有否定我们的期待,只是诗人更强调了开头和结尾之间的间隔意义——这也是为什么但丁会在《地狱篇》的开头设计出三种动物的理由。在但丁看来,他所能提供给我们的绝不仅仅是那个结尾,而更多的则是对中间的肯定。J·希利斯·米勒(J.Hillis Miller)在谈到“线条的中部”问题的复杂性时候说,“要将处于开头和结尾之间的一系列叙事成分组成一个连贯的整体,会遇到困难,其原因之一在于难以确立一个原则来准确判断什么是不相干的成分,而不在于有可能出现支离破碎或者离题无关的成分”。5)在《神曲》中,诗人与维吉尔的对话可以被我们看作是对叙事中部那种“不相干”成分的呈现——这种中部,这种间隔期,按照克默德的理解,“逐渐变得不指人们的生与复活之间的时间,而指生与死之间的时间”。6)若要理解这种时间,我们就必须对《圣经》的首尾做详细的考察,并且与但丁的时间概念加以比较研究。

《圣经》所提供的是一个相对于信仰基督者的耳熟能详的时间模式,它开始于《创世记》——一个历史的开头,止于《启示录》——一个历史的结尾。我们一直在设想,我们是上帝为数不多的选民,能够在死后进入上帝所安排的天堂。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但丁把《神曲》的第一篇就设定在了地狱——一个我们死后的出发点。关于这一点恰好区别于克默德对我们现时代的判断——在中世纪,正如同但丁对《神曲》的时间模式所设计的那样,只是诗人对生与复活之间的时间的虚构,而不是其他。我们看到,诗人在一开始就迷失在人生的中途,维吉尔将诗人引向了地狱——一个人死后的所在,并且是那些在生前犯有各种罪的人灵魂的聚集地。这正是《神曲》时间性的独特所在——但丁是将“死亡/结尾”作为他作品虚构的开头的,而结尾,即《天堂篇》正是指向灵魂的复活。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与其说但丁对于彼岸世界投以一种特殊的关注,毋宁说这是诗人对所在世界现实感的认同和批判,即那种我们流行的观点——认为《神曲》是具有强烈现实批判精神的作品。这种观点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有利于我们对诗人是如何认定罪这一原则的审视。保罗·里克尔(Paul Ricoeur)将罪划定为过错意识的因素之一:亵渎,罪和有罪。7)他把这些归结为一种原始象征,即“忏悔型象征”,乔治·桑塔亚那则认为若要判断我们的趣味,“建立一种善恶等级,不是用随意性的个人印象或直觉,而是按照事件和个人的真实本性和倾向来评价它们”。8)这正如但丁依照《圣经》而非个人直觉建立的善恶等级一样,从而保证了那种中世纪诗人严峻人生观的普遍性。

克默德援引卡尔·波普尔(Karl Poper)对历史循环论的看法时说,后者认为那是“替代良心的历史预言”,9)对但丁来说,他是用“人生的中途”这一概念首先来获得我们这些处在历史中间的人们的认同感,从而跟随他进入那个我们死后的世界里——那个死与复活之间的世界。诗人虚构了地狱、炼狱和天堂,为的是赋予我们本性中那种对结尾渴望的一种结果——因为对我们而言,结尾就意味着我们处在历史中间的人的存在意义的肯定,即便这种肯定是消极的,悲观的。因此,作为个体,死亡和灵魂的被拯救变得重要起来,因为我们发现,在文学作品中,我们的时间旅行必须能够发现纯粹的外在连续性,同时又不能使自己变得完全连续——我们所要做的是寻找恰当的时间,寻找和谐的开头、中间和结尾。

在《神曲》的结尾,但丁认为天堂不是物质的,所以他说“因为我们的心智一接近其欲望的目的,就深入其中,以致记忆力不能追忆。虽然如此,这神圣的王国的事物,凡我所能珍藏在心里的那些,现在将成为我的诗篇的题材”。10)诗人认为他所见到的是不能被记忆的,也是无力去书写的所在——但丁以此来突出天堂的神圣和时间的终结之感。这也正是为什么诗人要突出《神曲》的叙事中部的原因。在诗人看来,我们正是处于已经消失了的时间开头和无法预测的时间结尾之间的存在,而如果要获得一种从始至终的和谐模式,就必须努力去理解我们的迷茫——这一度使我们对文学的情节产生了由衷的敬意。这和现代主义文学的情节设计中所丧失了其震撼人心和统辖一切的终止感相反,在但丁的时代,诗人很幸运地不必去考虑这些焦虑的结果,他的《天堂篇》对大多数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依旧有效,换句话说,大多数人仍然坚信《天堂篇》所描写的那个结尾是指向时间的,那个结尾要求着一种相对的绝对,即我们必须符合但丁在《神曲》中提出和预设的条件之后我们才有可能面临那个时间的绝对终止感。这也是《神曲》作为一种虚构作品所区别于神话的所在,因为《神曲》要求的是不断变化,这种变化不仅仅是情节上的,更指时间上的变化。虚构性作品的意义在于它的范畴的认定和对这种虚构的有意呈现,即它从一开始就会使我们认为那是虚假的并且去相信它,而绝对不是它在现实中的理论检验。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阅读《神曲》,就必须带着旧有的那种信念,保有着那种对时间终止感的全然相信——我们明知它是虚假的而接受它的那种背后的原因。在《神曲》的结尾,我们向我们的情节乞求安慰,作为摆脱时间的有效途径,但丁为我们提供出了一整套的时间模式以供我们选择。作为已经相信结尾是无处不在的,而不是即将发生的我们来说,但丁的意义恰恰在于使我们明显的意识到《神曲》结构的虚假性从而保证我们不被神话所诱惑,我们在《神曲》中寻找的是对自身的对应,我们停留在哪里完全由情节决定——后者中的人物即作品中的人物有自由选择和改变结构的用途,它改变了开头、中间和结尾的关系。在《神曲》里,但丁依靠的是他那非凡的想象力来完成这种和谐的时间关系,这种想象力正如我们对未来的永不满足的兴趣,它进入情节之中,要求我们用情节来将自己的过去和中间的那一刻联系起来,服务于我们对于时间的期待。

“哪里有对现实的屈服,哪里才有时间感(费莱斯语)”,这说明,文学作品和历史不同,它必须服从和被抑制。在《神曲》中,我们看到的是诗人但丁通过善恶等级观以及对《圣经》世界模式的回应来使我们读者必须做出一种选择,即便这种选择不是神学意义上的,那它也一定是具有道德意义上的选择。我们在《神曲》的虚构范式中服从于诗人对我们的限定,从而感觉到时间的存在。当然,时间上的现实主义以及开头和结尾之间的间隔的安排,并不是中世纪文学的属性,因为就我们而言,“越来越关心不断减少的乐趣与现实感之间的平衡”,11)既然我们已经明了了虚构的真正意义,我们就无须去期待一种与我们现时代完全温和并且能够足以匹敌的欲望满足感——这也正是《神曲》所要向我们证明的一个真理性原则。诗人但丁将他自己对正义的理解贯穿在整部作品之中,而这种正义就是我们所发现的或强加于它的人类的那种秩序。我们一再强调,之所以我们关于是否对照着《神曲》的结尾来安排我们自身归宿和命运是不重要的,其主要原因便在于此,即不要超出作品本身的那个虚构范式的范畴。但丁想象力安排的那个世界只应该在其想象力得到满足后出现的那个虚构世界中存在,即便我们可能会猜测,但丁写作《神曲》有着强烈的人世情怀,但我们还是希望把这仅仅作为他写作的目的而非结果。换句话说,《神曲》有助于我们去理解一个时代的人们是如何认识时间性的,我们去理解的是他们所采用的方法。但丁所赋予现实的那种秩序只应该在作品中有效——尽管马克斯·霍克海姆(Max Horkheimer)援引弗洛依德的观点认为,“相信鬼怪是生者对死者的一种恶意,是人们对古老的死亡愿望的追忆”,12)但我们依旧需要警惕诗人所建立的秩序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但丁作为诗人对秩序的划分是错误的,我们只是不要从作为政治家的但丁的角度去理解《神曲》——在这里并不意味着一种截然的判断,而仅仅是提出思考和警惕。

注释:
1、弗兰克·克默德(Frank kermode):《结尾的意义》(The Sense of Ending),辽宁教育出版社、牛津大学出版社,刘建华译,2000年3月,P.3。
2、同①,P.6。
3、理查德.罗蒂(Richard Rorty):《偶然、反讽与团结》(Contingency,Irony,and Solidarity),商务印书馆,徐文瑞译,2003年9月,P11。
4、但丁(Daute Alighieri):《神曲·地狱篇》,人民文学出版社,田德望译,2004年8月,P4。
5、J·希利斯·米勒(J.Hillis Miller):《解读叙事》(Reading Narratiue),北京大学出版社,申丹译,2003年1月,P59~60。
6、同①,P23。
7、保罗·里克尔(Paul Ricoeur):《恶的象征》,上海人民出版社,公车译;P104。
8、乔治·桑塔亚那(G. George Santayana):《诗与哲学》,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华明译,2002年12月,P62。
9、同①,P24。
10、同④,详见《神曲·天堂篇》,P1。
11、同①,P52。
12、马克斯·霍克海姆(Max Horkheimer):《启蒙辩证法》,上海人民出版社,渠敬东、曹卫东译,2003年2月,P243。

参考文献:
1、弗兰克·克默德(Frank kermode):《结尾的意义》(The Sense of Ending),辽宁教育出版社、牛津大学出版社,刘建华译,2000年3月。
2、理查德.罗蒂(Richard Rorty):《偶然、反讽与团结》(Contingency,Irony,and Solidarity),商务印书馆,徐文瑞译,2003年9月。
3、但丁(Daute Alighieri):《神曲·地狱篇》,人民文学出版社,田德望译,2004年8月。
4、J·希利斯·米勒(J.Hillis Miller):《解读叙事》(Reading Narratiue),北京大学出版社,申丹译,2003年1月。
5、保罗·里克尔(Paul Ricoeur):《恶的象征》,上海人民出版社,公车译,
6、乔治·桑塔亚那(G. George Santayana):《诗与哲学》,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华明译,2002年12月。

(吴淼  艺术家  石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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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13 11:24 | 只看该作者
不管对于哲学还是文学来说,时间都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概念.

在《神曲》里,但丁依靠的是他那非凡的想象力来完成这种和谐的时间关系,这种想象力正如我们对未来的永不满足的兴趣,它进入情节之中,要求我们用情节来将自己的过去和中间的那一刻联系起来,服务于我们对于时间的期待。


作者能把时间观念和情节期待联系起来,眼光确实很独到锐利.读<<神曲>>的时候,你几乎感受不到读时间的诉求,也确实是因为我们被但丁非凡的想象力迷惑或者说遮蔽了.但是我觉得这里面不光是情节,更重要的是一种象征.<<神曲>>里面虽然人物众多,场景纷繁,风景不断.但是总体说来不是为了追求所谓的情节,如果说仅仅为了情节,那也太小看但丁了,如果他真的在追求情节,恐怕<<神曲>>也很难成为最伟大的文学经典.在我看来他的这种叙述手段已经使情节固化,成为一种类似象征的东西,当然不像<<天路历程>>里那样象征味道那么浓,他给予的仿佛是一种界于情节和象征之间的东西.这种效果在整个西方文学史上都没有几个人能达到并运用自如.我想这种奇迹的完成一方面是因为但丁本人杰出的才华和崇高的人生境界.另一方面也因为他选择了一个真正普世而又崇高的主题.借助基督教的教义来成就自己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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