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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仲马《红屋骑士》简介&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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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牌火枪手十字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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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6-23 21:4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cygnuszzz 于 2010-1-15 16:2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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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岳版
韩沪麟译


四川人民版:
罗玉君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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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3 21:40 | 只看该作者
内容简介
     《红屋骑士》是大仲马写的一本历史小说,叙述了十八世纪法国大革命时期,愤怒的群众把法王路易十六和王后安东尼特推上断头台,红屋骑士千方百计营救王后出险,终于失败的故事。全书惊险紧凑,开卷后非一口气读下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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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3 21:40 | 只看该作者
目   录

第   一   章 志愿兵
第   二   章 陌生的女人
第   三   章 圣•维克多尔街
第   四   章 时代的风尚
第   五   章 穆里斯•林德公民是怎样一个人
第   六   章 丹普尔监狱
第   七   章 竞技者的宣誓
第   八   章 让维也芙
第   九   章 晚餐
第   十   章 鞋 匠西蒙
第 十一 章 一张纸条
第 十二 章 爱情
第 十三 章 五月三十一日
第 十四 章 忠诚
第 十五 章 理性女神
第 十六 章 浪子
第 十七 章 掘地道的人
第 十八 章 云雾
第 十九 章 请求
第 二十 章 卖花女
第二十一章 红色康乃馨
第二十二章 检察官西蒙
第二十三章 理性女神
第二十四章 母与女
第二十五章 一张纸条
第二十六章小j嗯狗
第二十七章 吞狸
第二十八掌 红屋骑
第二十九章 巡逻队
第 三十 章 康乃馨与地道
第三十一章 搜索
第三十二章 宣誓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
第三十四章 公西尔惹
第三十五章 候审厅
第三十六章 特阿多尔公民
第三十七章 格拉曲斯公民
第三十八章 太子
第三十九章 一束紫罗兰
第 四十 章 诺亚井酒店
第四十一章 陆军部书记
第四十二章 两张小柬
第四十三章 迪克斯麦尔的预备
第四十四章 红屋骑士的预备
第四十五章 寻找
第四十六章 审判
第四十七章 传教士与刽子手
第四十八章 囚车
第四十九章 断头台
第 五十 章 搜捕
第五十一章 罗兰
第五十二章 续前
第五十三章 决斗
第五十四章 待死室
第五十五章 罗兰为什么出去
第五十六章 西蒙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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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6-23 21:41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志愿兵

    这是一七九三年①三月十日的夜晚。
    圣母院的钟声刚才敲了十下,一声声断断续续,象一只夜鸟,离开它的巢穴,飞向空中。它的啼声又凄惨、又单调、又震动。
    夜色已经降临巴黎,没有暴风雨的威胁和电光的闪烁,而是迷雾沉沉,寒冷而凄清。
    那时的巴黎,一点也不象我们所认识的巴黎——千万盏眩眼的灯光,在镀金的泥淖里反射,忙碌的行人,欢乐的喁喁私语,酒食喧啸的城市,拼命争吵,大胆犯罪的制造所,千百怒号的洪炉。这刚它却变成了羞耻、怯懦、忙碌的城市,稀少的居民在街道上溜过,藏进小巷或者能通马车的门底下去,好象被猎人赶慌了的野兽,爬进巢里去躲藏起来一般。
    总之,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一七九三年三月十日的巴黎。
    让我们首先略说一下使京城改观的政局,然后再开始谈到和这个故事有关的一些事情。


①    法国大革命高涨的一年.即法王路易十六上断头台的一年。


    路易十六上了断头台以后,法国已经和整个欧洲发生了破裂。在同它旧日交战的国家:普鲁士、帝国①和庇野蒙②之外,又加上英国、荷兰和西班牙。瑞典和丹麦因看见卡德琳二世③分裂波兰,忙于戒备,只好保守着它们一向的中立态度。
    情势是骇人的。法国,由于它物质的力量,没有那样被人轻视;由于它精神的力量,没有那样被人尊重。自从九月的屠杀④,一月二十一日的斩首⑤以来,法国是真的象一座小城市那样被整个欧洲包围起来。英国攻打我们大西洋的海岸,庇野蒙和奥地利攻打阿尔卑斯山,荷兰和普鲁士攻击尼德兰⑥的北部,从上莱茵⑦以至爱斯哥河⑧就有二十五万大兵来攻击法兰西共和国。
    我们的将领到处退却。麦兴斯基放弃了爱克斯一拉一沙伯尔,退守里野日。斯坦吉尔和纳宣战败于灵堡;包围马斯特利赫的米兰达被挫在东格锐斯;法朗斯和邓庇尔因败退,弃掉了大批军械。一万多兵士逃亡,散布在法国境内。最后国民公会⑨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杜莫利挨将军身上,频频发出诏令,叫他迅速放弃荷兰,由庇野斯布,回去领导缪斯河上的大军。


①帝国:指德意志帝国。
②庇野蒙:那时意大利北部的一个公国。
③卡德琳二世:俄罗斯女皇(1729一1798)。
④九月的屠杀:指九月二日巴黎人民杀戮保王党人。
⑤一月二十一日的斩首:指一七九三年路易十六的斩首。
⑥尼德兰:亦名洼地,中古时包括荷兰、比利时和法国东北部。
⑦上莱茵:即现今法国东北的阿尔萨斯省。
⑧爱斯哥河:流过法、比、荷三国境内的河。
⑨国民公会:法国大革命时代立法组织,自一七九二年九月至一七九五年十月。


    巴黎在法国的重要性,恰如心脏在人身那样,每一个攻打,不管是外来的袭击,内部的叛变,纵然来得很远,影响都会达到心脏。每一个胜利在心里是一个欢乐,每一个失败在心里掀起一阵恐惧。因此我们容易了解刚才所说的这些失利的消息,在巴黎会引起怎样一种骚动。
    三月九日的前夕在国民公会里有一场暴风雨般的争辩:所有的军官都接受到同时归队的命令,丹东①本是一个大胆的谋士,素来是以转危为安著名的,走上了讲台,大声叫道:  “你们说缺乏兵士吗?给巴黎一个拯救法国的机会,叫它出三万人,把他们送给度穆累,不但救了法国,而且拿稳了比利时,征服了荷兰。”
    这个建议得着大家热烈狂呼的通过。许多地方立起了招兵的登记处,当天夜晚就集合入伍。为着避免大家分心,娱乐场所都关了门,黑旗悬挂在市政府门前,表示情势的危急。
    半夜以前已经有三万五千个姓名写在登记簿上。
    不过那夜晚发生的事,已经在九月②的日子里发生过了:在每个登记的地方,应征的志愿兵都要求在他们出发以前,需得惩办了内奸。
    所谓内奸,其实就是反革命分子,革命既然已经受到来自外国的攻击,岂可再受国内这些隐藏着的阴谋家的暗算。可是很容易了解;内奸这个字的意义,按照那时正分裂着法国的极端派的意思,是很广泛的。内奸就是软弱的没掌权的党人。恰好吉伦特党③是最软弱的。山岳党④人便断定吉伦特党人是内奸。
    第二天——三月十日——山岳党的代表全体出席。吉伦特党


①丹东:国民公会议员。
②九月:即一七九二年九月凡尔登陷落,国民公会招集志愿兵入伍•
③吉伦特党:法国大革命时的政党,团其领袖人物多为吉伦特省选出的议员,故名。
④山岳党:法国大革命时,在国民公会中坐位最高的党人,采取激进的手段。


人带着武器把旁听的妇女逐走以后,坐上了议席,巴黎市长率领巴黎公社①全体议员出席,表示同意国民公会特派委员会关于公民忠诚的报告,并且重申前夜一致表决的意愿:即是组织一个特别法庭来审判内奸。
    大家立刻高声呼吁,要听特种委员会的报告。委员会立刻集会,十分钟以后,罗伯特•朗德出席报告说;有九位法官组成的法庭就要成立,他们是自由地被选举出来。这法庭分为两个常务委员会,或直接地,或受国民公会的委托,控诉一切要把人民领到迷途上去的内奸。
    大家很容易了解,这一条规定的含义是很广泛的。吉伦特党人明白这是在向他们宣判。他们一起站了起来:
    “宁肯死掉,”他们叫道,“也不能承认这种威尼斯式的宗教法庭②”
    山岳党人对于这个呼叫,大声地喊着投票表决。
    “是的,”费若③叫道,“是的,让我们投票表决,使世人认识那些想用法律的名义来暗杀无辜的人民的叛徒。”
    于是大家投了票,出乎意料之外,大多数议员宣称:(一)应有陪审人;(二)这些陪审人应当按州籍选出相等的人数;(三)他们都由国民公会提名。
    当这三个条款通过的时候,外面的人声呼叫得喧天动地的厉害。国民公会经常是许人民进来参与的。立即派人去问大家需要什么,回答是新近入伍的志愿兵,刚才在谷市聚餐,进议会来请求检阅。


①    巴黎公社:这是1792年8月10日至1794年七月27日在巴黎组织的革命机构。
②    威尼斯式的宗教法庭:即欧洲基督旧教徒审判异教徒的法庭,初为1132年罗马教皇格里高利九世所设置,至十二世纪宗教改革时才废掉。
③    费诺(1764-1795):山岳党议员,被杀于议会主席上。


    议会的大门立刻打开,带着刀、枪和长矛的六百名壮士,半沉醉地在议会中出现,在欢呼中列队走过,高声呼叫要杀内奸。
    “是的,”哥洛•德波瓦①回答他们道,“是的,朋友,不管有怎样的阴谋,我们一定要救你们,你们和自由!”
    这句话说出以后,跟着他给吉伦特党人狠狠地看了一眼,这一眼使他们认识了他们所处的地位的危险。
    国民公会休会了,山岳党人便冲到各个俱乐部——科尔德利②和雅各宾③——去,建议把内奸弄成不合法的,就在那夜晚把他们扼死。
    鲁维④的妻子住在圣•翁诺芮街,雅各宾党的会所附近。她听见人声怒骂,走下楼来,跨到俱乐部去,听得党人们的提议,急急忙忙爬上楼去,通知她的丈夫。鲁维带着武器,急忙奔走,挨门告诉他的朋友,恰巧他们都不在家,从一位朋友的仆人,才知道他们都上伯雍⑤的家去了,他立刻跑到那里,看见他们正在平静地讨论第二天应该提付讨论的一道命令,他们正庆幸巧遇有多数赞成票,可望把这条议案通过。他向他们报告了适才经过的事,不但把他的恐惧报告了他们,并且说出雅各宾党人和科尔德利党人对他们的阴谋,最后作出结论,叫他们拿出有力的办法来对付敌党。


①哥洛•德波瓦(1750—1796):法国革命时代公安委品会议员,被流放死于南美洲。
②科尔德利俱乐部:是丹东等人于一七九〇年在科尔德利修道院所建立的。
③雅各宾:法国革命时的左派政党。以经常在圣雅各宾修道院开会得名。
④鲁维:吉伦特党人,小说家。
⑤伯雍:吉伦特党人,巴黎市长。


    伯雍站起来,抱着他素常平静自若的态度,走去打开窗子,瞧一瞧天色,把胳膊伸到窗外,再缩回故雨点打湿的手,说道:
    “在下雨,今夜晚不会发生什么了。”
    由这个半开的窗子,透入刚敲十下的钟声的最后颤动。
    这就是前一夜和那一天在巴黎所发生的事,这也是三月十日夜里所经过的事:在这样阴湿的黑暗里,威胁人的沉寂里,原来是荫蔽着活人的屋子,好象成了埋着死人的坟墓。
    真的,国民军的长列的巡逻队,沉默地在巡逻,前面有搜索兵开道,手中拿着刺刀前进;市民的队伍,偶尔组织起来,互相联合;宪兵在每一道关卡,每一条巷口盘查着行人;这些便是唯一敢在街上行走的人,大家凭着本能,都了解有什么未知的、可怕的阴谋将要出现。
    一种微细冰冷的雨——使伯雍安心的雨,使得这些巡察的人更加不安,发起睥气来,每次他们碰头,都象预备着要作战,互相怀着不信任的情绪,缓缓地、悻悻地交换着口号。他们分开以后,大家都朝背后一望,好象彼此都怕遭受暗中的袭击。
    却说那夜晚,整个巴黎正陷入恐怖之中,这些恐怖间息地出现,人民却有点不大习惯,那一夜晚大家都担心着要屠杀那些温和的革命党人,他们大多数在有保留地投票表决国王的死刑。对于拘囚在丹普尔监狱的王后和她的儿女、姑子的死刑,大家便犹豫起来。那夜晚有一个女人,包藏在丁香色的花布镶着黑毛的大氅里,头上顶着,或者说头脑埋在这大氅的风帽里面,沿着圣翁诺芮街的房屋溜向前去,每次撞着巡逻队的时候便躲藏在门凹里,或者墙角边,象雕像那样站着不动,屏住气息,一直等到巡逻队离开以后,跟着她又迅速地、不安地向前奔跑,直到同样的危险再一次来到又使她沉默不动。
    由于她的谨慎,她已经没有遇见危险,走过圣翁诺芮街的一段,来到格尔列儿街的路口,她忽然落在不是一批巡逻队,而是一小群勇敢的志愿兵手里,他们刚才在谷市吃了晚饭,他们的爱国热忱被祝贺将来的胜利的干杯所鼓舞。
    这个可怜的女人叫了一声,企图朝雄鸡巷逃走。
    “嘿!那,那里,女公民,”志愿兵们的首领叫道,因为人们需要领导是很自然的,这些可贵的爱国者已经选出他们的首领。“嘿!哪……哪里……你上哪儿去?”
    逃走的人一句话也不回答,继续向前奔跑。
    “瞄准!”那首领说,“这是一个化装的男人,一个想逃走的贵族!”
    两三只枪在几双摇荡而瞄不准的手里发出嘎嘎的声音,向这可怜的女人宣布着立刻到来的致命的射击。
    “不,不!”她停住了脚,转过身来叫道,“不,公民,你弄错了,我不是男人。”
    “那么,走过来,”首领说,“规规矩矩地回答。漂亮的,黑夜里行走的女人,你这样要走到哪里去?”
    “嗯,公民,我不去哪里……我回家。”
    “啊!你回家吗?”
    “是的。”
    “女公民,一个好女人不在这样晚的时候回家。”
    “我刚去探望一个害病的亲戚。”
    ”可怜的小猫儿,”首领说,同时做出一种手势,使那受惊的女人迅速地向后退缩。
    “你有通行证吗?”
    “通行证?为什么要那个,公民?那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问我要那个呢?”
    “你没有看见公社的命令吗?”
    “没有。”
    “你总听见别人讲过吧?”
    “完全没有。那命令说些什么,我的上帝呀?”
    “首先,大家不说我的上帝,只说崇高的存在。”
    “请原谅,我弄错了。这是旧日的习惯。”
    “不好的习惯,贵族的习惯。”
    “我努力去改,公民。你刚才说的什么?”
    “我说的是公社的命令,禁止在晚间十点钟以后,没有公民通行证的人在街上行走。你有通行证吗?”
    “哎唷!没有。”
    “你把它忘记在你亲戚家里了吗?”
    “我不知道应该带着证件出来。”
    “那么,让我们一齐到最近的巡警局去,你可以在那里好好地向警长解释一下,如果他认为满意,他可以派两个人送你回去,否则他就把你留下,一直到弄明白的时候。朝左边来,赶快走,前进吧!”
    女囚人发出恐怖的叫声,使得这位志愿兵的首领明自那个可怜的女人怎样害怕这个建议。
    “啊!啊!”他说,“我相信我们捕获了一条出色的野物。前进,前进,我的小旧党①。”
    于是这个首领把这被告的胳臂夹在他自己的胳臂下面,不管她的呼叫和眼泪,直向平等宫方面的巡警厅拖曳去。


①    旧党:法国第一次革命时,革命党人这样称呼依附旧日地位,爵位和旧制度的人。


他们到了军曹栅那里的时候,忽然问一个身材高大的、浑身藏在大衣里面的年轻人从小田十字路转角过来,正遇着那女囚犯在哀求释放了她。但是志愿兵的首领却不听她的话,粗暴地拖着她走。那少妇叫起来,一半是恐惧,一半是痛苦。
    这个年轻人看见她的挣扎,听见她的叫声,他从街的那一边跳了过来,就面对面的撞着这小小的队伍。
    “什么事?你们对于这个女人要干些什么?”
    “不要问我,干你自己的事吧。”
    “公民们,这女人是谁?你们要对她做些什么?”这个年轻人再问,声调比前一次更有命令的意义。
    “但是,你是谁,敢来这样问我们吗?”
“这位年轻人解开他的大氅,大家看见一个肩章在他的军装上闪闪地发光。
    “我是军官,”他说,“你们该可以看得出来。”
    “军官……哪里的?”
    “护卫队的。”
“嘿!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队伍里一个人说道。“我们才认不得什么护卫队的军官咧!”
    “他瞎扯些什么呀?”另外一个人故意拖长声音,带着巴黎人快要发脾气时的讥诮口吻说道。
    “好呀,”那年轻人立刻答辩道,“如果肩章不能引起人尊重军官,刀剑就要使人尊重肩章。”
    同时这位少妇的保护者向后退了一步,从他的大衣的褶皱里抽出一把步兵的大钢刀,在街灯的照耀下闪闪地发出光来。跟着,一个迅速的动作(这表示他是一个械斗的老手),他捉住那志愿兵首领短衣上的领巾,把刀尖放在他的脖子上。
    “现在,”他说,“好好地讲。”
    “但是,公民……”志愿兵的首领说,努力想摆脱掉。
    “哼!我告诉你,如果你动一下,或者你的人动一下,我就刺穿你的身体。”
    这时候,队伍里的两个人仍然扣留住那个女人。
    “你问我是谁,”那少年继续说道,“你没有那个权力,因为你还没有领导一个正式的巡逻队。可是,我就对你说:我叫穆里斯•林德;我在八月十日①曾率领过一个炮兵联队。我是国民军的中尉,兄弟朋友队的秘书。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①八月十日:即一七九二年八月十日革命军胜利的日子.


    “啊!中尉公民,”那首领回答,总是感觉到刀尖越来越严重地威胁着他,“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你真是象你所说的,一个好的爱国的人……”
    “那么,我早知道只要几句话我们便会解释清楚的,”军官说。“现在该你回答我了:这女人为什么呼喊?你们要对她干些什么?”
    “我们要把她带到巡警局去。”
    “为什么你们要把她带到巡警局去呢?”
    “因为她没有居民证,根据公社最近的命令,十点钟以后没有居民证在巴黎街道上闲逛的人一概逮捕。难道你忘记祖国在危险离,黑旗飘扬在市政厅上面吗?”
    “黑旗飘扬在市政厅上面,祖国在危险里,那是因为二十万奴隶来攻打法国,”军官又说,“不是因为十点钟以后有一个女人在巴黎街道上行走。但是,公民们,算了吧,既然公社有命令,你们有权这样做,如果你们老早对我说明,一句话就解释明白,便不会有这场风波。爱国固然好,但是有礼貌也不算坏,我想公民们应当尊重的军官便是他们自己选出来的那一位。现在,如果你们愿意,把这个女人带走,你们是自由的了。”
    “啊!公民呀,”那女人本来以极其不安的神情追随着这场争吵的,现在抓住穆里斯的胳臂,叫道;“啊!公民呀!不要把我扔给这些粗野的半醉的人,让他们来摆布我呀。”
    “那么,”穆里斯说,“抓住我的胳臂,我带你同他们一道上局里去。”
    “上局里去,”那女人惊惧地重说,“上局里去吗?为什么带我上局里去,既然我没有做什么害人的事?”
    “他们把你带到局里去,”穆里斯说,“并不是因为你做了害人的事,也不是因为怕你会做害人的事,而是因为公社的命令禁止无证件的居民在夜里出来,而且你是没有证件的。”
    “但是,先生,我事先却不知道呀。”
    “女公民,你在局里将遇见好人,他们能够明白你的理由,你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
    “先生,”那少妇说,一边紧紧地依着军官的胳臂,“我并不怕受辱,我怕死:如果他们把我送到局里去,我就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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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4 17:25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 陌生的女人

    这个声音里有那样高贵的格调,而又混淆着恐惧的情绪,使得穆里斯惊诧起来。好象受了电击一般,这颤栗的声音直刺进他的心里去了。
    他转身去面对着正在交谈的志愿兵。他们感觉一个人给他们这样的挫折是一种屈辱,显然是在商议要怎样恢复他们的损失:他们是八个对一个,而且三个有长枪,其余的也有手枪和长矛。穆里斯只有一把剑,这场都长对他们显然是占优势的。
    那女人也明白这个,她把头垂在胸上,叹出一口气来。
至于穆里斯,他皱起他的眉毛,轻蔑地翘起他的嘴唇,剑抽出鞘来,犹豫地站在那里,在维护妇女的丈夫气概和应该交出她的责任观念,两者之间彷徨。
忽然间,在好孩巷的转角处,大家看见一些刀枪的光辉,并导听见一个巡逻队有节奏的步伐,他们看见有人围住在一团,在离这一群人十步以外停住了,这一队的联队长叫道:“谁在那里?”
    “朋友!”穆里斯叫道,“朋友,过来,罗兰。”
这一位被招呼的人迈开步子,迅速地走向前来,他带头,后面有八个人跟了上来。
“嘿!穆里斯,原来是你呀,”联队长说:“嗯,放荡的人!邂时候还在街上搞些什么?”
    “你知道,我才从兄弟朋友队出来。”
    “是的,为着要上姐妹女友队里去,我们明白那个。
    没人,听吧:

听半夜的钟声,
这只忠实的手,
这只情人的手,
要轻轻地抽回来,
去在黑暗里。
抽开门闩,
黑夜沉沉,
门朝着你开了。

    嘿!不是这回事吗?”
    “不,朋友,你弄错了;我正要回家去,看见这个女公民在这些志愿兵公民们手里挣扎,我跑过来,问问为什么要逮捕她。”
    “我早料定是这样的,”罗兰说。
    “法国的骑士,就有这样的性格。”
    这位吟诗的联队长跟着转身向志愿兵们问道。
    “为什么你们要逮捕这个女人呀?”
    “我们已经给中尉讲过了,”这一小队的首领说道:“因为她没有安全的证件。”
    “呸!呸!”罗兰说,“这就是一个美丽的罪名!”
    “难道你不知道公社的命令?”志愿兵的首领问道。
    “怎么不!怎么不!但是还有另外一道命令取消了它。”
    “哪一道?”
    “就是这个:

在班得①和巴拿斯②山上,
爱神下了一道命令:
美丽、青春和文雅,
可以在日里不拘什么时候,
自由地行动,不要证件。
嘿!公民,你觉得这道命令怎样?我看,那很是取媚妇人的。”


①班得:是在希腊特萨尼的山,贡献给阿波罗(太阳和音乐之神)和缪斯(文艺和艺术之神)的。
②巴拿斯:是在古希腊福西德的山,也是贡献给阿波罗和缪斯的。


  “是的,我看这是靠不住的。首先它没有印在公报上,而且我们既不在班得,也不在巴拿斯山上!况且现在是夜里,不是白天,最后,这位女公民既不年轻,又不美丽,而且也不文雅。”
  “我打赌你刚好说反了,”罗兰说,“女公民,我们瞧,证明我的话是对的,抬起你的帽子,大家判断她是不是符合令里所说的条件。"
    “啊!先生,”那少妇更靠紧穆里斯的身子说道,“你既然保护我抵抗你的仇敌,请你也保护我抵抗你的朋友。”
    “请看,请看,”志愿兵的首领说,“她藏起来了。我看她不是贯族的奸细,便是无耻的贱妇,夜晚在外面跑的女人。”
    “啊!先生,”那少妇说,同时更向穆里斯跨上一步,露出她那青春夺目的、出色无比的美丽的面貌,在街灯下面闪烁。“啊!请看我,我有象他们说的那种下贱像吗?”
    穆里斯昏眩得呆住了。他适才看见的是他从来所梦想不到的。我们说他适才看见的,因为这陌生的女人把她的面貌露开了一下,立刻又遮盖起来了。
    “罗兰,”穆里斯很低声地说道,“请你要求把这女囚人带到你自己的局里去吧,作为巡逻队队长,你是有这个权力的。”
    “好!”少年联队长说,“不须多说,我明白了。”
    跟着转身向那陌生的女人说:
    “走吧,美人,走吧;既然你不愿意向我们证明你是合于那种命令里的条件的,你就该跟着我们走了。”
    “怎么跟你走?”志愿兵的首领说。
    “一点也不错,我们要把这个女公民带到我们值班守卫的市政厅的巡警局里去,我们到那里去审问她。”
    “不行,不行,”那首领再说,“她是我们的,我们要留住她。”
    “啊!公民们,公民们,”罗兰说,“我们就生气了。”
    “管你生气不生气,他妈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共和国的真正战士,你们不过是街道上的巡逻队,我们是要在国境上流血的。”
    “当心不要把血流在街道上,公民们;如果你们不礼貌一点,那是很可能的哟。”
    “礼貌是贵族的道德,我们不过是一群‘无套裤汉’①”志愿兵们再回答。
    “滚蛋,”罗兰说,“在太太面前不许这样撒粗。她也许是英国女人。不要生气吧,我的美丽的夜莺啊,”他再谄媚地转向那陌生的女人说:

一位诗人给我们歌诵,
我们跟着他吟咏:
英国是天鹅的巢穴。
在巨大的沼泽当中。

“啊!你反叛了,”志愿兵的首领说,“啊!你承认是皮特①的走狗,一个英国的雇员,一个……”
“闭嘴,”罗兰说,“你不懂诗,朋友;我就用散文对你讲吧,听好,我是国民军,温和而忍耐,但是巴黎的孩子们啊,只要把我们惹红了脸,我们是会来硬的。”


①这是一七九三年法国革命时反动派给革命党人的绰号,原指不穿套裤的平民。
②皮特(1708-1778):英国首相,极力反对法国革命和美国独立的反动派。

“夫人,”穆里斯说,“你看现在这个情况,再猜猜快要到情况,五分钟内十个或者十二个人就要为你撕杀。我们为保而砍杀起来,这值得流血吗?”
“先生,”那陌生的女人合住手回答,“我向你说一桩事,只是一桩事。如果你让我被人捕去,将要使我和别的人遭遇巨大的灾祸,我宁肯哀求你用你手上的剑直穿我的心,把我的尸体投到塞纳河①里去。”
    “好的,夫人,”穆里斯回答,“我担负起全部的责任。”
    跟着他放了那美丽的女人的手,向国民军的兵士们说:
    “公民们,我以你们的军官、爱国者、法国人的名义,命令你们保护这个女人。你,罗兰,如果这些流氓说话,就用刀刺吧!”
    “预备……战斗!”罗兰说。
    “啊!我的天!我的天!”那陌生的妇人拿风帽盖住她的头,依靠在一根木柱上叫道。“啊!我的天!保护他哟!”
    志愿兵们努力防卫。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开了一枪,子弹穿过穆里斯的帽子。
    “上刺刀,”罗兰说。镗镗、镗镗、镗镗……
    于是在黑暗里掀起了一场恶斗和混乱,大家只听见一两下枪声,跟着便是吼骂声,呼叫声,喊杀声;但是没有人敢出门来,因为,如象我们说过的,大家都知道屠杀即将到来,并且以为这就是屠杀的开始了。只有两三个窗子打开一下,立刻就关上了。
    志愿兵们人数既少,武器又不好,一会儿就被打败了。两个受了重伤,四个背贴住墙;每人胸上都有一把刺刀顶住。


①        流经巴黎的一条河。


    “那,”罗兰说,“我想,现在,你们该温和得象小羊了吧。至于你,穆里斯公民,我叫你把这个女人带到市政厅的巡警局去。你该明白你的责任吧。”
    “明白,”穆里斯说。
    跟着他悄悄地问道:
    “口令呢?”
    “嘎!见鬼!”罗兰搔搔耳朵说,“口令吗……是……”
    “你不要怕我滥用了它。”
    “啊!我的天,”罗兰说,“随你去滥用;由你自己去负责。”
    “你说什么?”穆里斯再问。
    “我说,我就告诉你,但是先把这些流氓赶走吧。而且,和你分手的时候,我还要给你一句劝告的话。”
    “好,我等你。”
    罗兰带着他的国民军转来,他们对于志愿兵们仍然取的是防卫的姿态。
    “那,现在,你们该满意了吧?”他说。
    “是的,吉伦特党的狗,”那首领回答。
    “你认错了人,朋友,”罗兰沉静地答道,“我们比你是更好的‘无套裤衩’,弄清楚我们是属于火热队①俱乐部的,那里的人大家都承认是有爱国热忱的,让公民们走吧,”罗兰再说,“他们该不反对吧。”
    “不管怎样,这女人总是一个可疑的人。”
“如果她是可疑的,她就不会在这里等到斗争完结的时候了。”


①        火热队有名的希腊常胜军。

    “哼!”一个志愿兵说,“火热队公民说的话也是有理呀。”
    “既然我的朋友把她带到局里去,我们将会知道的,至于我们呢,要去喝酒,为国家的健康干杯。”
    “我们也要去喝吗?”那首领说。
    “自然,我渴极了,我知道在多马-杜-鲁屋街转角有一家漂亮的酒店!”
    “嘿!公民,为什么不立刻说出来呢?我们真抱歉怀疑了你的爱国的热忱,为了补偿,以国家和法律的名义,让我们拥抱吧。”
    “让我们拥抱吧,”罗兰说。
    于是志愿兵和国民军热烈地拥抱起来。在那个时候,大家对于抱头相亲和砍头相争是一样乐意去做的事。
    “朋友们,走吧,”两个联队合起来叫道,  “走到多马-杜-鲁屋街转角处去吧。”
    “还有我们呢?”负伤的人带着呻吟的声音说,“难道就把我们丢在这里吗?”
    “啊!是的,丢掉你们,”罗兰说,“把你们这些为祖国作战倒下去的勇士丢掉,反对爱国者,是真的;弄错了,也是真的;我们去找担架来抬你们。等待期间,唱唱马赛曲,消消遣吧!”

一走吧,祖目的孩子们,
光荣的日子已经到了。

跟着他挨近穆里斯,这少年正和那陌生的少妇站在雄鸡巷口,那时候国民军和志愿兵手挽手走向平等宫前的广场去。
    “穆里斯,”他对少年说,“我答应要给你一个劝告,听吧:同我们一道去,不要去保护这个女公民,连累了自己,她是漂亮的,我承认,但是那就更加可疑;因为半夜还在巴黎街上走的迷人的女人……”
    “先生,”那女人说,“我请你不要据外表来判断我吧。”
    “首先你说先生,这便是一个大错,女公民,你懂吗?我说的是你。”
    “啊!是的,是的,公民,让你的朋友完成他的善行吧。”
    “怎么样呢?”
    “伴送我回家,沿途一路保护我。”
    “穆里斯!穆里斯!”罗兰说,“想想你要去干的事,你将会受到可怕的连累。”
    “我很明白那个,”那少年回答:“但是你要怎样呢!如果我丢掉她,可怜的女人,每走一步,都会被巡逻队挡住。”
    “啊!是的,是的,有您,先生……我该说,有你,公民,我就得救了。”
    “你听见吗?得救了,”罗兰说,“因此,她实在冒着很大的危险哟!”
    “啊!我亲爱的罗兰,”穆里斯说,“公道点吧!不管她是爱国者或者贵族。如果她是贵族,我们保护她就算错了!如果她是一位好的爱国者,保护她就是我们的责任。”
    “原谅,原谅,好朋友,我真恼恨亚里斯多德①,但是你的伦理学是愚蠢的。你就象这位诗人说的:

伊锐思偷去我的理智,
她还要向我索讨聪明。”


①        希腊哲学家,这里指的是他的仑理学。


    “嘿,罗兰,”穆里斯说,“我请你放下你的多拉、巴列、伯纳尔①。说正经话,你究竟愿不愿意把口令告诉我呀?”
    “那就是说,穆里斯,你要我为朋友牺牲职务,或者为职务牺牲朋友。可是,我怕,穆里斯,职务是不应该牺牲的。”
    “朋友,决定牺牲一个吧,但是藉着上天的名,立刻决定吧。”
    “你不会滥用它吗?”
    “我应允你。”
    “这还不够;赌咒!”
    “赌什么呢?”
    “在祖国的祭台上赌。”
    罗兰脱了帽,把帽章那一面递给穆里斯,觉得这件事很简单,正经地在那临时的祭台上宣了誓。
    “现在,”罗兰说,“口令是‘高卢与吕特斯②’。也许有人会对你说如象对我说一样:  ‘高卢与亚克芮斯③’但是管他的!让他走吧,总之都是罗马的。”
    “女公民,”穆里斯说,“现在我听你的命令。谢谢,罗兰。”
    “旅途平安,”罗兰重新把祖国祭台戴上说道。
他诗味很浓地走开了,还吟诵道。

“究竟,我亲爱的爱娜乐儿,
你认识了这个迷人的罪恶。
你既爱它,而又怕它,
既怕它,而又尝它。
啊唷!告诉我,那究竟有什么可怕的呢?……”


①法国十八世纪的三个诗人。
②即法国和巴黎的古名。
③亚克芮斯:罗马的贞洁妇人。
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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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来更新,cygnuszzz兄没有意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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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圣·维克多尔街

  穆里斯单独地和这少妇在一起,一会儿感觉得有点呆窘。怕受骗的恐惧,奇特的美貌的诱惑,热心的共和党人的良心上一点模糊的懊悔,当他把胳臂递给这少妇的时候,这种种情绪把他禁止住了。
  “女公民,你往哪里去?”他问她。
  “啊唷!先生,很远,”她回答他。
  “但是究竟……”
  “植物园那边。”
  “好,走吧。”
  “啊!我的天!先生,”那陌生的女人说,“我明白累赘了你;但是如果没有刚才遇见的不幸事件,如果我相信那是寻常的危险,请你相信,我不会滥用你的慷慨的。”
  “但是究竟,夫人,”穆里斯说,在和这女人面对面的时候,他忘记了共和国字典上的话语,用起旧日话语来了,“据良心说,怎么这个时候你还在巴黎的街上跑?请看,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另外的人吗?”
  “先生,我对你说过了,我上鲁尔郊去看人。正午离开家的时候,对于外边的情形一点儿也不知道,转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的时间都消耗在一个稍微偏僻的屋子里了。”
  “是的,”穆里斯喃喃地说,“在某个前辈的屋子里,在贵族的巢穴内。女公民,承认吧,你一面大声地向我求援,一面悄悄地耻笑我给你的援助。”
  “我吗,”她叫道,“怎么会那样做呢?”
  “无疑,你看见一个共和党人在做你的向导。呃,这位共和党人背叛了他的党纲,事情就是这样。”
  “但是,公民啊,”那陌生的女人赶忙说,“你弄错了,我同你一样的爱共和国呀。”
  “那么,女公民,如果你是一个好的爱国者,你就没有什么要隐瞒的了。你从哪里来呀?”
  “啊!先生,开恩吧!”那女人说。
  在这先生的一声称呼里含着那样温柔、深沉的害羞,穆里斯感觉得那声音已经深深地打进他的心里了。
  “一定是,”他想,“这女人一定是会了情人转来。”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感觉这个思想使他心上泛起愁闷。
  从这个时候起,他就默默不说话了。
  可是这两个夜游人已经到了玻璃街,在途中已经撞着三、四个巡逻队,因为有口令的原故,大家都让他们自由地通行过去了,可是最后一个军队好象对他们有一点为难。
  于是穆里斯想在口令之外还该加上他的姓名和住址。
  “好,”军官说,“你算是过去了,但是那位女公民……”  “女公民吗?”
  “她是谁?”
  “她是……我妻子的妹妹。”
  军官让他们都过去了。
  “先生,那么你已经结婚了?”那女人喃喃地说。
  “没有,夫人,为什么问那个呢?”
  “因为那时,”她含笑地说,“你很可以简单地就说我是你的妻子。”
  “夫人,”穆里斯在他的轮次上说,“妻子这个名字是一个神圣的头衔,不应该随便地就送给人。我还没有荣幸地认识你咧。”
  又轮到这位陌生的女人,在她的心上泛起了愁闷,她也默默不说话了。
  这时候他们已经过了玛丽桥。
  快要达到目的地的时候,这少妇是走得越来越快了。
  他们又越过杜勒尔桥。
  “看呀,我想到了你住的那一区了,”穆里斯脚踏在圣·伯纳尔码头的时候说。
  “是的、公民,”那女人说,“就是在这里我最需要你的帮助了。”
  “说真话,夫人,你不要我疏忽,同时你又竭力引起我的好奇心。这真是太不慷慨。呃,拿出一点信心吧,我想,我是值得相信的。你竟不愿意给我这个荣幸,告诉我:我在同谁讲话吧?”
  “你在同,先生,”那女人含笑地说,“你在同你在从她极大的危险里救出来的女人讲话,而且她是终身感激你的。”
  “我并不要求你这样多,夫人,少感激一点,只须在这一秒钟,告诉我你的姓名。”
  “不可能。”
  “可是,如果他们把你带到局里去,这是你对于第一个军人就要说的。”
  “不,决不会,”那女人说。
  “那么你就到监牢里去了。”
  “我决意遭受一切。”
  “但是在这时候的监牢呀……”
  “我知道,那就是断头台。”
  “你宁肯上断头台吗?”
  “不愿背叛……说出了我的姓名就是背叛!”
  “我已经向你说明白了,你使象我这样的一个共和党人,表演一个奇怪的脚色!”
  “你表演的脚色是一位慷慨的男子。你看见一个可怜、受辱的女子,你并没因为她是属于平民而轻视她,你使她免得再受侮辱,好象救了一个快被淹死的人,你陪她到了她住的贫民区域,这就是一切经过。”
  “是的,你说得对,但只是表面的说法,如果没有看见你,听见你的话语,我会是那样的相信,可是你的美丽的容貌,巧妙的言语,都是一个上等女人的,就是因为这样出色的表现,和你的衣服与住居的区域有那样的不同,使我觉得你在这个时候出去,一定隐藏着一些神秘,你沉默着不说话……走吧,我们不再谈下去了。我们离你的家还远吗,夫人?”
  这时候,他们走进了福塞·圣·维克多尔街了。
  “你看那个黑色的小房子,”那神秘的女人伸手指着植物园的围墙那一边的一所房子,对穆里斯说。“我们到了那里,你就可以离开我了。”
  “很好,夫人。命令吧,我服从你又去那里。”
  “你生气了吗?”
  “我吗?一点儿也不;况且,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与我大有关系,因为我还要求你一个恩惠。”
  “哪一个?”
  “那是一个很亲热、很爽直的告别……一个朋友的告别!”
  “一个朋友的告别吗!啊!你给我太大的光荣了,夫人。这个奇特的朋友还不知道他的朋友的姓名,而且她还隐瞒着她的住址,无疑地怕他再去看她的烦恼。”
  那少妇低头,不回答了。
  “还有,夫人,”穆里斯继续说,“如果我发现了一些秘密,你该不会恨我吧,虽然我不故意去寻找它。”
  “我走到了,先生,”那女人说。
  他们对面是圣·扎克老街,两旁是高高的黑房子,到处是阴森的小巷,塞满着工厂和硝皮坊,两步之外流着庇埃弗尔小河。
  “这里吗?”穆里斯说,“怎么:你住的地方就是在这里吗?”
  “是的。”
  “不可能!”
  “可是就是这里。再见,我的勇敢的骑士,再见,我的慷慨的保护者,再见!”
  “再见,夫人,”穆里斯带着稍微有点讥诮的口吻回答。“但是请告诉我你不再会撞到什么危险,我才好放心。”
  “没有什么危险了。”
  “那么,我就回去了。”
  穆里斯行了一个冷冷的礼,同时朝后面退了两步。
  那神秘女人不动地呆在原来的地方一会儿。
  “可是我不愿意这样就秘你分别了,”她说。“呃,穆里斯先生,你的手呢。”
  穆里斯靠近那女人,向她伸出手去。
  他感觉那少妇在他的手指上带上一个指环。
  “啊,啊!女公民.你在那里干什么?你不觉得你丢了一只指环吗?”
  “啊,先生,”她说,“你那样做真是太不好了。”
  “我是忘恩的,不是吗,夫人?”
  “呃,我恳求你,先生……我的朋友。不要这样就离开我了。呃,你要求什么?你需要什么?”
  “你是要偿付我的服务费,不是吗?”那少年酸辛地说。
  “不是,”那少妇带着妩媚的语言说,“为着使你原谅:我对你不能不保守的秘密。”
  穆里斯在阴暗里看见一双美丽的眼睛闪着晶莹的泪珠,同时感觉他握着的手在颤栗,并且听见一阵诚恳得象祈祷的声音,他愤怒的情绪高涨起来。
  “我所需要的吗?”他叫到。“我需要再看见你。”
  “不可能。”
  “即使是只有一次,一点钟,一分钟,一秒钟。”
  “不可能,我告诉你。”
  “怎么?”穆里斯说,“那是认真的话吗,你说我绝不要再看见你。”
  “绝不!”那神秘的女人回答,声音如象是一种痛苦的回响。
  “啊!夫人,”穆里斯说,“你真的是在玩弄我。”
  于是他抬起他高贵的头,摇摇他的长发,好象想摆脱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力量一般。
  那神秘的女人带着一种不可捉摸的气概瞅着他。显然她也不能完全摆脱她所激起的情绪。
  “听我说,”在一阵只被穆里斯不能抑制住的叹息所打断的沉寂之后,她说。“听我说!拿你的荣誉对我发誓,把你的眼睛闭住,从我说开始时起,一直数到六十秒,才再睁开,懂吗?但是那个……靠着你的荣誉啊。”
  “如果我这样宣了誓,有什么事要向我来呢?”
  “向你来的便是我对你的感激,我绝不会表示给任何人的感激,纵然他比你为我做的还要多些,虽然那是很困难的了。”
  “但是究竟我能知道吗?……”
  “不,相信我,你且看……”
  “说真话,夫人,我不知道你是天使或者恶魔。”
  “宣誓吗?”
  “呃,好吧,我宣誓。”
  “有事要向你来,不许睁开眼晴?……有事要来,你很懂吗,你感觉一把匕首插进你的心里吗?”
  “凭我的荣誉说,你简直在蛊惑我。”
  “呃!宣誓啊!先生;我想你不会冒顶大的危险的。”
  “好吧!我宣誓,有事要向我来,”穆里斯说,同时闭上了眼睛。
  他停住了。
  “让我再看一眼,只是一眼,”他说,“我请求你。”
  那少妇抬起她的风帽,带着无限的风情嫣然一笑;在两朵云彩当中溜过的月亮所发出的清光里,他再一次瞥见她黑漆般的长发成鬈的吊在腮边,一双象中国墨描出的完美的蛾眉,两只劈开的杏仁般的眼睛,既含情意又带愁郁,一个美妙的鼻梁,两片光润得象珊瑚一般的嘴唇。
  “啊!你美,很美,太美了!”穆里斯叫道。
  “闭住眼睛,”那神秘的女人说。
  穆里斯服从了。
  那少妇把他的一双手拉着在自己的一双手里,让她摆布转了一转。忽然间一阵芬芳的热气接近了他的面孔,一张嘴从他嘴上掠过,把他所拒绝的那只指环留在他两片嘴唇里。
  这感觉迅速得象思想一样,烧灼得象火焰一般。穆里斯感觉着一种差不多是痛苦的震憾,它是那样的深邃而且出乎意料之外,它是那样的刺到他的内心深处,使得他所有的神经纤维都发抖了。
  他伸臂向前陡然地一动。
  “当心你的誓言啊!”已经走远的一个声音叫道。
  穆里斯把他痉挛的手压在他的眼睛上,以抵抗背了誓言的诱惑。他不再数数,也不再思想,他站在那里,哑了,呆了,晕眩得要倒了。
  片刻以后,他听见在五、六十步以外,一只门开闭的声响;跟着一切都落在沉寂里了。
  于是他揭开他的手指,睁开他的眼睛,好象才从梦里惊醒转来那样,真的他相信醒了,而且刚才所经过的实在是一场梦,如果他嘴唇当中所含的指环,不来证明这场不能相信的遭遇,的确是一桩不可辩驳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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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代的风尚
  
  当穆里斯·林德清醒转来,向他周围一望的时候,他只看见几条阴暗的小巷,在他左右两旁伸展出去;他企图寻找、辨识;但是他的精神已经受了扰乱,夜色又是那样黑沉沉的,前一会儿出来照耀着那神秘女人的迷人面貌的月儿,现在又溜进云里去了。一阵残酷的惶惑以后,这少年再踏上回到他在鲁尔街的住所的道路。

  走到圣·亚弗依街的时候,穆里斯惊异地看见很多巡逻队在丹普尔区巡逻。

  “什么事,军曹?”他向一队很忙的巡逻兵的队长问道,这一队人刚才在喷泉街搜查过来。

  “出了事,”那军曹说:“军官,今夜有人想抢走卡贝①女人和她那一窝人。”

  “怎么抢的?”

  “旧党的一队人,不晓得怎样偷得了口令,穿着国民军步兵的服装,进了丹普尔监狱,正要把他们劫走。幸而那个假扮队长的家伙,对守卫军官讲话的时候,称呼他‘先生,’这样他自己就把贵族的身份泄漏了!”

  “真是见鬼!”穆里斯说,“我们把这些造反的人捉住了


  ———————
  ①卡贝是法国布尔朋王朝始祖的姓,所以革命时代法国人民以卡贝这个姓称呼王室的人。

吗?”

  “没有,那一队家伙冲出街去,逃跑了。”

  “还有希望把这些流氓捉住吗?”

  “他们当中那瘦削高大的首领,很重要,须得捉住的……他是被市政府的一位官员把他引到守卫军那里去的。这混蛋,使得我们好跑呀!也许他由后门逃出,从玛得隆修道院跑掉了。”

  别的时候,穆里斯会同这些爱国者一道,为着拯救共和国看守一夜的;但是,一小时以来,对祖国的爱不是他唯一的思想了。他继续走上回家的道路,他刚才听得的消息渐渐就从他脑子里消逝,而且在前一会他所遭遇的事故以后更快地消逝了。况且劫狱的举动近来时常发生,爱国的人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一件政治上的策略,所以这新闻对于少年共和党人已经不大感觉兴趣了。

  穆里斯转回家来看见他的勤务员,那时代大家已经没有仆人,穆里斯看见他的勤务员在等他,因等他,就睡着,一睡着便鼾声如雷地使人不安。

  穆里斯用了许多方法才把他叫醒,请他为他主人脱掉长靴,再叫他重新去温他的旧梦,于是穆里斯才躺上床去。时间已经很晚了,他又是个年轻人,虽然他精神上还不能平静,不久他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在他的床边小桌上,发现一封信。

  这封信上的笔迹文雅、秀丽,不认识是谁人写来的。他瞧瞧信封上的火漆印章,那上面只有一个英国字Nothing——“无。”

  
  谢谢!
  永远感激回报一个永远的忘怀!……
  

  穆里斯呼唤他的仆人;真的爱国者已经不再揿铃,因为铃子是叫仆人的;况且许多勤务员来到主人家服务的时候,便把不要这样做作为他们服务的条件,自然主人们也只得应允。

  穆里斯的勤务员差不多三十年前在洗礼盘上得着约翰这个名字,在九十二年①由于他私人的权力,把约翰这个名字废掉,感觉它是既贵族又宗教了,于是改名叫斯克屋拉②。。

  “斯克屋拉,”穆里斯问,“你知道这封信的来历吗?”

  “不,公民。”

  “谁交给你的?”

  “看门人。”

  “谁送给他的?”

  “既然那上面没有国家的邮票,无疑是一个当差的人”

  “下楼去请看门人上来。”

  看门人上楼来,因为穆里斯叫他,因为穆里斯是很受同他交往的一切勤务员爱戴的,看门人发誓说如果是别的房客,他是要叫他下楼去,他绝不会上楼的。

  这看门人名叫亚里斯特得。

  穆里斯询问他。那封信是一位不认识的人早上快要八点钟送来的。这位少年枉然地问了许多问题,从各方面反复盘诘,那看门的人却答不出什么来。穆里斯报酬了他十个法郎,并且请求他:如果那个人下次再来,你要跟随他的行踪,把他的去向告诉穆里斯。

  亚里斯特得虽然很满意,可是要他去追探他的同类的行踪,却感觉有点受屈,但是那送信人不会再来了。
—————
  ①即一七九二年.
  ②罗马的一位爱国者的姓。
  
  穆里斯一个人的时候,轻蔑地把信揉绉,去掉他的指环,把它包在揉绉的信纸里,放在床边的小桌上,翻身把鼻向着墙,疯狂地假想再去睡觉,大约过了一个钟头,穆里斯又非常兴奋地再去吻那个指环,念那封信:这指环是一颗很美丽的蓝宝石嵌成的。

  如象我们说过的,那封信是一张迷人的小柬,无疑是从一个贵族那里来的。

  穆里斯正在这样研究的时候,他的房门开了。穆里斯赶忙戴上他的指环,把那封信藏在他的枕头下。这是由于初恋者的羞怯呢?还是爱国者的惭愧?他不愿意别人知道他在和写这样书信的人交往,即凭从信里带来的芬芳气息便足以把那写信的和受信的人牵联在一起了。

  进屋来的人是一位穿着爱国者服装的少年人,可是这服装却有无上的标致。他的短衣是细料制成,他的长裤是小呢的,他的彩色袜子是细丝的。至于他头上的赤帻①,由于它别致的形状,和它美丽的紫色,使得所有巴黎的赤帻都变得黯淡无光。

  他在他的腰带上挂着一对凡尔赛皇室制造的手枪和一把直而且短的剑,同战神广场的学生所佩的一样。

  “嘿!还在睡,布鲁达斯②,”新来的人说,“祖国在危险中。哼!可羞!”

  “不,罗兰,”穆里斯含笑地说,“我没有睡觉,我在做梦。”

  “是,我明白,梦见你的悠乞里斯③。”
—————
  ①赤帻:一七九三年法国共和党人标榜自由主义的徽章。
  ②布鲁达斯:刺杀凯撒的一位罗马将军。
  ③悠乞里斯:费伦隆小说里的女主角。
  
  “呃,我不明白。”

  “呸!”

  “你讲些什么?这悠乞里斯是谁?”

  “嘿,还不是女人……”

  “哪一个女人?”

  “圣·翁诺芮街的女人,巡逻队的女人,你和我昨夜晚冒着脑袋的危险去夺回的神秘女人。”

  “啊!是的,”穆里斯说,他完全明白他朋友的意思,故意装做不了解谁是这神秘的女人!

  “喂,她是谁呀?”

  “我不知道。”

  “她漂亮吗?”

  “呸!”穆里斯轻蔑地嘟起他的嘴唇。

  “一个可怜的、被人忘记去幽会的女人。”

  

  ……是的,无论我们是怎样的软弱,

  总之是被爱情搅乱了的男人

  

  “那是可能的,”穆里斯喃喃的说,他起初也有这个意念,可是现在却认为不合适,这位美丽的神秘女人,他现在宁肯把她看做是一个叛徒而不是一个荡妇。

  “她住在哪里?”

  “我一点也不知道。”

  “怎么!你一点也不知道!不可能!”

  “为什么呢?”

  “你带着她走的呀。”

  “她在玛丽桥逃走了……”

  “从你手里逃走了?”罗兰哈哈大笑,“一个女人从你手里逃走了,真怪呀!”

  

  在空中暴君秃鹰的爪下
  小鸽怎能飞跑?
  在荒郊恶虎的口中
  羚羊怎能脱逃?
  

  “罗兰”,穆里斯说,“你没有一般人那样讲话的习惯吗?你那些残酷的诗把我啰嗦够了。”

  “怎么!向一般人那样讲话!但是我觉得,我比一般人讲得好些。我象德木斯提页①公民那样讲话,不管是散文或是诗歌。至于诗吧,亲爱的,我认识一位爱蜜李②,她还觉得不错哩,但是转来谈你的吧。”

  “谈我的诗吗?”

  “不,你的爱蜜李。”

  “我有一个爱蜜李吗?”

  “嘿!嘿!你的小羚羊一定变成母老虎,向你露出了利齿,所以你才烦恼,可是密恋。”

  “我,在密恋吗?”穆里斯摇着头说。

  “是的,你,在密恋。”

  

  不要老使人疑猜;
—————
  ①德木斯提页(1760—1801):法国作家。
  ②爱蜜李:女子的名字。
  
  这一击从爱神打来,
  稳稳地打在心上
  比雷霆还打得更加利害。
  

  “罗兰,”穆里斯说,拿起小桌上的一把钥匙作为武器说,“我对你说:不要再念一篇使我厌恶的诗。”

  

  “那么,谈政治吧。况且,我就是为着那个而来的,你知道新闻吗?”

  “我知道卡贝寡妇想逃跑。”

  “呸!只是那个吗?”

  “还有什么呀?”

  “那著名的红屋骑士到巴黎了。”

  “真的!”穆里斯从他的坐位站起来叫道。

  “他本人亲身。”

  “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夜晚。”

  “怎样来的?”

  “化装成国民军步兵。一个女人,大家以为是一位贵族化装成平民的女人,把衣服给他带到关卡那里,过一会他们手挽手地就进了城。直到他们走过,守卫的士兵才起了疑心。他们首先看见一个女人夹着一包东西出城去,随后看见她挽着一个象军人那样的家伙进了城来;这真有些不明不白,于是发出警报,大家跟着追赶。他们来到圣·翁诺芮街的一家旅馆,一扇门着魔似地给他们开了。这家旅馆还有另外一道门开向香榭丽榭,眼睛一转!嘿,红屋骑士和他的同谋人都不见了。大家虽然把旅馆拆掉,把店主杀掉,但却不能阻止骑士来再较量一下,虽然前四个月交锋一次,昨天交锋第二次,都失败了。”

  “他没有被捉住吗?”穆里斯问。

  “哼!是的,这象是要捉蒲若得①!你知道亚里斯特得②要捉蒲若得淘了好大的神呀:

  于是罗兰朗诵了味吉尔的一首诗。

  “当心啊,”穆里斯说,同时把他的钥匙放进他的袋子里。

  “哼!你才该当心咧;这一次你要厌恶的不是我,而是味吉尔③。”

  “只要你不把它翻译出来,我就没有话说。但是再转来谈红屋骑士吧。”

  “是的,我们必须承认他是胆大的人。”

  “真的,要做这样的事须得有无上的勇气。”

  “或者是无上的爱情。”

  “你也相信骑士对于女王的爱情吗?”

  “我不相信,我不过象大家那样讲讲。不过她使得许多人爱她;她可能诱惑了他,有什么可以诧异的呢?据说她真的迷住了巴尔拉夫④。”

  “不管这些,骑士在丹普尔监狱总有内应吧。”

  “可能的:

  

  ‘爱情打破了铁栏,
—————
  ①蒲诺得:能变多种形象的海神,常用以比喻变化莫测的人。
  ②亚里斯特得:古希腊神话里的大将。
  ③味吉尔:公元前一世纪罗马诗人。
  ④巴尔拉夫(1761—l793):法国律师、议员,死于断头台上。
  
  更取笑什么闩锁。”
  

  “罗兰,诗又来了!”

  “啊!真的。”

  “那么,你象别人一样地相信那个吗?”

  “为什么不呢?”

  “因为据你计算,女王会有两百个爱人。”

  “两百,三百,四百。她真美丽得该有那许多。我不是说她爱他们;总之,他们都爱她。人人看见太阳,太阳不必看见大家。”

  “那么你说红屋骑士?……”

  “我说这时候大家搜索他,而他却逃脱共和国的侦探,他真是一个狡猾的狐狸精。”

  “公社对这一件事将要怎样对付呢?”

  “公社将发布一道命令:每个人家,就象一本打开的书,在门前贴上一张条子,让人读出屋里男女居民的名姓。这样实现了古人的梦想:但愿在每一个内心的窗上,大家都能看出那里做些什么!”

  “啊!真想得妙呀!”穆里斯叫道。

  “在每人心上开一堵窗子吗?”

  “不,只是在每家门上贴一张条子。”

  真的,穆里斯因此想到这样就可以寻着他那神秘的女人,至少可以觅出她的踪迹来。

  “不是吗?”罗兰说,“这样,我敢打赌:一下就可以给我们打出五百个贵族来。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早上我们在俱乐部接见了一群志愿兵代表;他们是被我们昨夜的对手领来的,昨夜我离开的时候,他们都醉得快要死了,我告诉你,他们带着花绳和花环来的。

  “真的!”穆里斯微笑地答着,“他们有好多人呀?”

  “三十个,都刮了胡子,钮扣洞上还带了花。‘火热队俱乐部的公民们,’有一个还演说道,‘我们本着真正爱国者的身份,希望法国人的联合不因小小的误会受到阻碍,我们来重新合好’。”

  “又怎样……?”

  “于是我们又重新结拜,如象笛亚弗芮斯说的,大家暂且把秘书桌当做祖国的祭台,并且在瓶里插上了几束鲜花。因为你是这会上的主角,大家叫了三次,要为你戴上花冠,因为你没有回答,知道你不在那里,总之要找东西戴上花冠,他们只好把花冠放在华盛顿的半身像头上了。这便是这场盛会的经过了。”

  罗兰刚说完这段真实的情景,那个时候,这样的事一点也不奇特,忽然间他们听见人声嘈杂,鼓声咚咚,由远处越来越近,这原是一般人习惯听了的声音。

  “这是什么?”穆里斯问。

  “这是宣布公社的命令,”罗兰说。

  “我跑回队里去。”穆里斯说,同时跳下床来,叫他的勤务员来,帮他穿上衣服。

  “我呢,要跑回家去睡觉,”罗兰说,“因为你那些疯狂的志愿兵,我才睡了两小时。如果他们打得不厉害,你让我睡,如果打得凶狠,你来找我。”

  “为什么你打扮得这样漂亮?”穆里斯爬起来要走,又瞟了罗兰一眼说道。

  “因为上你这里来,我需得经过伯迪斯街,那条街的三层楼上有一扇窗子,在我经过的时候是常常打开的,”

  “你不怕有人把你当做香狸①吗?”

  “我吗?香狸?嘿,是的,说反了,人家叫我是一个真正的没套裤汉。但是为了女性,总应该牺牲一点儿。对祖国的崇拜并不排斥对爱情的崇拜,反过来,它们是互相帮助的:

  

  共和国布告
  大家效法希腊;
  自由的祭台下
  还是有爱神的地位。
  

  “你敢献这一首诗,我就告发你是贵族,我把你剃光,使你从此戴不上假发②。再见,朋友。”

  罗兰热忱地伸出一只手给穆里斯,那少年书记热忱地握着,并且跨出门去,还在考虑是不是要买一束花送给葛洛丽。
—————
  ①香狸:是法国第一共和时代衣着华丽、洒满香水的游荡青年的绰号。
  ②十八世纪欧洲男女均戴假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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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7 18:09 | 只看该作者
  五
  穆里斯·林德公民是怎样一个人

  再说穆里斯·林德,他急忙穿上衣服,跑到他在勒卜特页街的队里去,如象我们说过的,他是那队里的秘书,我们现在再来为大家描写一下他的祖先,才好了解为什么诞生了这颗激情的心,只在勇猛慷慨的天性里才有的心。
  前一夜晚这位少年人回答那神秘女郎时,他说了全部无遗的真实:他真的名叫穆里斯·林德,住居在鲁尔街上。他还该说他是半贵族,出身在缙绅门第的。两百年以来,他的祖先都是议会里反对党中出色的人物,跟穆列①与穆甫①那些人一样的知名。他的父亲和暴政斗争了一辈子,当八十九年七月十四日巴士底监狱落在人民手里的时候,他看见暴政被军政所代替,怀着恐惧的心情死去,留下他的独生子,具有独立精神、共和党人的感情。
  正当革命时大事件不断发生的时候,穆里斯长成壮年,秉着青春的活力,进入生活的战斗;时常参加俱乐部,不断地阅读宣传的小册子,完成了他的共和党人的教育。他阅读之多,只有天才知道。他从理智出发,忿恨阶级政权,从哲学出发,了解民主政府,绝对否定一切贵族的体制,对于过去有不偏的爱好,对于新事物有极高的热忱,对于人民富有同情,而又混合有高尚的贵族性格,这一切便是我们的主角的性格。他不是我选择出来的,而是时代给我们产生出来的人物。
  至于穆里斯·林德的体格,他身长五呎八吋,年龄二十五、六岁,有赫克利斯③的肌肉,法兰西人的美丽,宽阔的额、蔚蓝的眼、栗色鬈鬈的头发、红润得象玫瑰的腮、白似象牙的齿。
  谈了这人的像貌,让我们再看看他公民的地位。
  穆里斯虽非富裕,却无牵挂,他有一个被人尊敬而且被人爱戴的名声,大家都知道他自由的教育和他更自由的主张,他变成了资产阶级的爱国少年们所组织的集团的领袖。也许在没套裤汉
—————
  ①穆列(1584—1656):法国议会第一任会长,以热心公益著名。
  ②穆甫:法国首相,被路易十六放逐而死。
  ③赫克利斯:有神力的,曾做十二件奇事的希腊英雄。
  
旁边他显得是温和派,在队伍里显得是纨绔子。但是他使没套裤汉原谅了他的温和,因为他能把粗硬的短杖象芦苇那样折断;他使队员们原谅他的修饰,因为他能从二十步以外打来一拳,使轻蔑他的人倒地。
  穆里斯凭着他的体格、精神和公民的身份;参加打破巴士底监狱的战役;他又参加了攻取凡尔赛宫的战斗①;在八月十日的交锋里⑧,他勇猛得象一只狮子;在这个纪念的日子里,说一句公道话,他杀的“爱国者”和瑞士兵是一样的多;因为他对共和党的穿红裤的敌人和穿短衣暗地杀人的奸细,一样地要消灭掉。
  为着劝告王宫的卫兵投降,减少流血,他曾经奋勇地抵住行将开火的炮口,不顾五十多名瑞士卫兵的枪弹和一样多的贵胄的埋伏,他是跳窗进去第一个攻入鲁屋宫的人,已经看见投降的旗帜,他的可怕的剑还杀伤十几个穿制服的士兵,可是看见他的朋友们在残杀弃械求命的俘虏时,他就忿怒砍杀他的朋友,这一切使他获得盛大的名声,正如在古罗马和古希腊时代的英雄一般。
  战争发生了,穆里斯应征入伍,奔赴前线,以中尉的身份,带着一千五百名志愿兵去抵抗侵略者,这是巴黎输送的第一批兵士,以后每天都有一千五百人前去接济。
  他参加的第一战役,在让马坡⑧展开,他中了一弹,医生把他肩上钢铁般的肌肉割开,他不得不平躺在床上。人民的代表认出了穆里斯,才把他送回巴黎来疗养。整整一个月,穆里斯被烧热病制服着,痛苦得在床上打滚;正月里他好了起来,名义上他
———————
  ①事在一七八九年十月五至六日,迫使路易十六移居巴黎。
  ②一七九二年八月十日革命军攻取巴黎王宫,捕获路易十六,法国王朝颠覆。
  ③让马坡:比利时的村庄,一七九二年法军在这里打败了奥军。

虽然不是,事实上却是火热队俱乐部的领袖,这是一百名巴黎的资产阶级少年,武装起来和想劫走卡贝暴君的人作斗争的。还有:在国王被砍头时,穆里斯因深沉的忿怒,锁住眉头,眼睛睁大,额头苍白,内心混合有精神上的忿恨和身体上的怜悯,手里持着剑,站立在断头台前,在这圣·路易①的后裔脑袋落地,灵魂升天的时候,穆里斯是唯一静默的人,直到这个头落了下来,他才举起他那把可伯的剑,他的朋友们都高呼:“自由万岁!”可是没人觉察他的声音混在他们里面。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三月十一日的早晨,走向勒卜特页街去,我们的故事就要在那个人的、生活在那个时代不能走样的、暴风雨般的生活上,详细地展开。
  大约在十点钟的光景,穆里斯到了他的队里。
  情形骚动得很厉害。这是要表决国民公会里镇压吉伦特党的阴谋的一篇演说。大家正在不耐烦地等着穆里斯。
  大家都谈到红屋骑士的再度转回巴黎,他的大胆的阴谋,他明明知道巴黎正悬着偿金购买他的脑袋。大家把他的转来和前不久丹普尔监狱的事变联系起来,每一个人都表示了对叛徒和贵族的仇恨。
  但是不管大家的期待,穆里斯沉静无力地写好了宣言,在三个钟头以内把一切事都办好了,他问是不是要休会,大家赞成以后,他拿起帽子,走出门,向着圣·翁诺芮街方向走去。
  到了那里,巴黎在他的眼里好象是崭新的。他再看雄鸡巷口那个角落,昨夜就在那里,那美丽的神秘女人从志愿兵手里挣扎着向他奔来。于是他从雄鸡巷一直到玛丽桥沿着他伴她走过的旧路
———————
  ①即路易九世(1220—127O)率领十字军东征的法国君主。
  
重新走了一遍,每逢巡逻队稽查他们的地方,他都停下来,并且在他们谈过话的地方停下来,重新把他们讲过的话语再温习一遍,好象那些地方还保留着他们话语的回声一般,只是这时还是午后一点钟,太阳照耀着他的道路,使得夜来的回忆,在每一步里,更加鲜明罢了。
  穆里斯越过了两道桥,不久就来到从前名叫维克多尔街那里。
  “可怜的女人啊!”穆里斯喃喃地说,“昨天她没有想到黑夜只有十二小时,她的秘密也许仅仅能够保留象一夜那样长久。在太阳的光辉里,我要去寻出她溜进去的那一扇门,谁知道我不一眼就望见她出现在某一扇窗口上?”
  于是他跨进那古老的圣·扎克街,使自己站在昨夜那神秘女郎吩咐他立着不动的地方。他闭了一会眼睛,可怜的疯人啊!他还想也许昨夜的一吻会第二次再来烧灼他的嘴唇。眼前他感觉到的只是回忆。回忆里那一吻是烧灼的。
  穆里斯睁开他的眼睛,看见两条小巷,一条在左、一条在右。到处都是泥泞,破旧不堪,到处都是栏栅,且夹杂着一些跨过溪流的小桥。那里还有弓形的横梁,僻静的角落,二十几座腐朽不稳的房舍。这是贫民窟里粗陋的丑恶的景象。到处都是院子,有些是被荆棘篱、有些是被葡萄架遮拦住的,有些是被土墙封住的,仓库旁边铺晒着兽皮,散发出制革的恶臭,使得人要发呕。穆里斯找了又找,一直经过了两个钟头,既不能寻出来什么,也不能猜出什么,他转回身来向前徘徊了十几次。一切努力都成了枉然,一切寻觅都归无效。那少女的踪迹好象被雾和雨揩抹掉了。
  “真的,”穆里斯对自己说,“我做了一场梦。这污秽的地方不能作为我那夜来的美丽仙子片刻逗留的处所呀。”
  在这位英勇的共和党人心里怀着一种诗意,比他那喜凑四句调子的朋友更要真切,既然他意念里不愿意这样去玷污了那神秘女郎顶上的金光,他只好失望地回去了。
  “再见吧!”他说,“神秘的美人啊,你把我当做傻子或者孩子。如果她真的住在这里,她会把我领来吗?不!她不过从这里经过,正如象天鹅从污秽的沼泽飞过一样。也象空中的鸟儿一样,她的行踪是看不见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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