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夜月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读中国的怀古诗,觉得中国的古人是伟大的。他们的睿眼洞穿历史的云雾,看透了某些真实。王昭君款款向我们走来,分明带着几分幽怨,那凄苦的神情让我们心碎。她在哀伤什么?独在异乡的寂寞、遭人冷遇的苦痛,还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对自己命运无法把握的悲哀?杜甫告诉我们,昭君是幽怨的。我难以想象我们今天的以及古代的大男人们竟能够冷静地看着这一弱质女流,以她那纤弱的身躯,去承载一个民族的痛苦。而我们却在一旁叫好。我们把她捧上了高高的神坛。“昭君出塞和亲,是当时汉匈双方政治上的一件大事。汉元帝为纪念这次和亲,改元为"竟宁",意为和平安宁。呼韩邪单于把昭君封为宁胡阏氏,即胡汉友好皇后。匈奴呼韩邪单于归汉和昭君出塞,也反映了当时各族劳动人民的共同愿望和要求。在呼和浩特市附近的汉城和包头市附近的西汉晚期墓葬中出土的"单于和亲"、"千秋万岁"、"长乐未央"、"单于天降"等瓦当和"单于和亲"4字砖,以及"单于和亲"、"千秋万岁"、"安乐未央"12字砖说明长城沿线各族人民对和亲和昭君出塞的热情颂扬。昭君出塞和亲,播下了汉匈和平睦邻的种子,这颗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对以后汉族与北方各兄弟民族的团结友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政治的和平,需要牺牲一个女子的幸福为代价,然后皇帝们心安理的坐稳他们的位子,然后不痛不痒的赞扬几句。且不说昭君出塞是不是有那么大的政治影响力(东汉末年,在中原烧杀抢掠的不正是匈奴人吗),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这里面包含了一个什么样的价值的悖谬。
在课上,我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以牺牲一个人的幸福为代价去获取一项伟大事业的成功,这正不正当?学生们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正当”。在平常人看来,这是一道再好做不过的选择题,一个人的幸福算什么?牺牲一个人的幸福以完成一项伟大的事业,这时再正常不过的了。但事实如此吗?个人的苦难在浩漫的历史长河中被忽视,一代一代的血迹被遗忘,人类辉煌的大厦实际上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但后人看不见,他们只见到历史上的辉煌,而从不去顾及辉煌背后的代价,人性的代价。中国的古人是见到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诗人们看到了辉煌功业背后一个个个体生命的血的代价,并为这些生命发出了同情和痛苦的呐喊。“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宗教大法官》的前一章(第四章)《叛逆》里,伊凡对阿辽沙指责他“叛逆”进行辩答时,也涉及国家理性以及权力的逻辑与人权之间的矛盾。他说:“不管一个人能不能在叛逆中生活,但我是愿意这样生活的。请你对我直说,我要求你,请你回答;假设你自己要建筑一所人类命运的大厦,目的在于最后造福人类,给予他们和平和安谧,但是为这个目的,必须免不了要残害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生物,——比方说就是那个用小拳头捶胸脯的孩子吧,要在他的无法报偿的眼泪上面建造这所大厦,在这种条件下,你答应不答应做这房子的建筑师呢?请你坦白说,不要说谎!”孩子的眼泪与全人类的天堂,孰轻孰重,在有些人的眼里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而伊凡却为此苦恼的几近神经错乱。他要恭恭敬敬的把入场券退还给上帝,他承受不了这种价值的荒谬。而宗教大法官做出了选择,在面包与良知面前,人类最后的选择是面包。凯萨的终归是凯撒。政治的大磨盘从来就不在乎上面一个个生命的斑斑血迹与累累白骨。“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读书人一声长叹!
[ 本帖最后由 chinesepoet 于 2007-6-5 12:57 PM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