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帕格尼尼（李斯特）

达达尼昂

他游历了整个欧洲。被其演奏吸引来的人们激动地把金子抛撒在他经过的路上。从此以后人们认为，把最高的赞誉授予其他著名乐器演奏家的办法就是交帕格尼尼的名字封给他们，现在已经有了钢琴的、低音提琴的、吉他的帕格尼尼。小提琴手不遗余力地窃听他的秘密。他们一再为克服演奏中所出现的困难而忙的满头大汗，但是除了公众对他们报以同情的微笑之外，并未因此而赢得名声和摆脱其低人一等的地位。只要他具有了这种罕见的的运气，他便可以享受帕格尼尼那种在他人无法达到的高峰潇洒自如的荣耀，而不会被不公正或冷漠搞得心神不安。甚至这颗名星的殒落也并未因其声誉遗留的、讨厌的阴影而变得暗淡无光。

可是有哪一位不是目击者的人能相信，这位世人如此慷慨地给予荣誉和财富的 天才，这位如此受人欢迎的男子却不肯与人亲密交往？没有人能想象得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从未有其他人的生活能使他那受上天如此垂爱的生活焕发光辉，他的精神或心灵与尘世的弟兄们没有共同之处；他对任何爱好、任何热情、甚至对自己的创造精神都非常陌生。那么他那不同于在人的心灵中显现其上帝的布道力量的创造精神到底是什么呢？帕格尼尼的上帝从来不是别的东西，而永远是他那特有的、忧郁感伤的自我。  

我十分犹豫和勉强才说出这些无情的话。因为我知道无论责难死者还是颂扬生 者都必须准备得到恶报。在必须尊重墓穴的神圣性这一借口之下，评价一个人时神化的慌言总是与诋毁的慌言接踵而来的，随后通常是列举一些他乐善好施的业绩，以便驳倒对他的一切指控。可是个别情况就是对他一生的证明吗？人很难只做好事或坏事。因此我想提出一个问题：从冷酷的利已主义中看到帕格尼尼的出发点和终极目的难道是没有根据吗？(注：关于帕格尼尼悭吝和自私的责难可能出自同时代人的嫉妒，实际上在1838年他曾慷慨地赠予柏辽兹20,000法郎。) 在这里我不是在原义上使用“利已主义”这个词，它更多地是与艺术家，而不是与人相联系的。

不管怎么说，对他的纪念应该是心平气和的！他是伟大的。任何伟大人物本身就已包含了对他自己过错的赦免。我们真的知道人是用何种代价来赢得其伟大的吗？帕格尼尼之死造成的空白不久就能自行填补上吗？他赖以确立其得到我们承认的 统治地位的主导动机和次要动机还能原封不动地再现吗？由他占据的艺术家的王位 还能再传给他人吗？还会有第二个艺术家之王吗？



我毫不犹豫地说，不会再有第二个帕格尼尼在我们面前复活。在艺术史上一个伟大的天才恰逢将他奉若神明的外部环境，这实属个别情况。如果现在有位艺术家打算像帕格尼尼那样，有意匆匆披上神秘的外衣去吓唬人，那么他是不会取得惊人的效果的。即使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但对帕格尼尼的回忆也足以使他成为一个江湖骗子和剽窃者。反正观众现在所要求的“可爱艺术家”是全然不同的，只有沿着与帕格尼尼相反的途径才能赢得相似的荣誉和影响。

自信有力量争取成为帕格尼尼继承人的艺术家，他只能给自己提出这样的任务：不是把艺术理解为达到个人自私目的和取得虚名的方便手段，而是作为拥抱人类的一种神圣力量；培养自己的生活达到天才人物所理想的最高境界；启发艺术家们理解他们 所应该和能够理解的一切；以高贵生活所具有的优势去掌握公众的观点，在人们的心灵中点燃和培养对与善相近的美的热情。  

这个任务虽然很艰巨，但不是不能完成的。一条宽阔的大道向任何人的努力敞开着，任何一个把自己的艺术奉献给为一种信念、一种认识进行虔诚服务的人肯定会获得同情和理解。

我们所有人都预感到我们的社会状况将发生变革。我并不想夸大艺术家对此的作用，也不想像经常见到的那样，以大声疾呼的言词去宣告艺术家的使命，但我仍然确信，他将先天地被确定为新的高尚事业的合作者。

但愿未来的艺术家将乐于放弃充当帕格尼尼曾扮演过的最后一位卓越代表人物这种自命不凡的、利已主义的角色；但愿他确定自己的目标，而不是追求目标以外的东西，只把精湛的技艺作为手段，而永远不要把它作为目标。但愿他永远牢记：尽管称作 “绅士风度”，但它的责任要比“天才”这个称号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