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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feirong888 于 2014-8-16 16:06 编辑
这是《恰尔德.哈洛德游记》的第二章。共九十八节。第三章正在进行中。
第二章
一
显圣吧，蓝眼睛的天仙！①
（可惜你从未激发人间的诗歌，）
智慧女神！这儿还有你的神殿，
虽然经过战争，经过烈火，②
似水流年断送了祭祀你的香烟。
但比刀兵、火灾和流光匆匆，
暴君和他的爪牙就见得更凶；
你们学术的光辉，他们不受感染，③
虽然照亮过多少高雅的心田。
二
上帝呵！高贵的雅典娜呵！呜呼，
你的豪杰和圣贤，都在哪里？
全都逝去了；唯有从往事的烟雾，
还能看到他们的影子，暗淡而迷离。
他们在荣誉的竞赛中首屈一指，
后来一去不返──不过如此？
博得一时惊奇，像小学生听到的故事！
英雄的宝剑、哲人的长袍皆不可见，
唯有残破的楼堡朦胧地显出昔日的威严。
① 蓝眼睛的天仙：即雅典娜，雅典的守护神。司智慧、学术和战争。希腊主神宙斯的女儿。
② 经过烈火：一六八七年威尼斯人围攻雅典时期，由于一个火药库的爆炸，雅典卫城的一部分遭到破坏。
③ 你们学术的光辉：你们，指雅典娜和她所培养的学者柏拉图，色诺芬等人。他们，指暴君和他的爪牙；作者访希腊时（一八O九──一八一一年），土耳其人统治着希腊。
三
来吧！晨光之子，你们来看！①
上前来，却不可打扰那孤苦的墓：②
但看这地方──一个古国的坟堆：③
过去是神的住处，现在断绝了香火。
神道也须改朝换代──宗教要改变：
昔日的希腊教让位给伊斯兰教了，
将来也会有其他种种教义相继出现，
除非人们理解到烧香和献祭全是徒劳；
疑虑和畏死的人呀，你们的希望尽属缥缈。
四
生在地上，眼睛却望着天国──
可怜虫！知道活着，还不满足？
那还想转世，只要灵魂永生，
要你去随便什么地方也都甘心；
可见让你活一世是多大的恩典呀！
当真你还梦想来世的欢乐和苦辛？
对着那边的坟墓认真地思量吧，
在它还没有完全湮灭之前；
它的道理比听一千次说教还值钱。
五
不信去挖开那英雄的坟墓；④
他在遥远的静悄的海滨长卧；
如今阴郁的人们没一个为他伤悲，
他倒下时，不幸的将士围着他流泪，
戎装的凭吊者守在他的灵前，
据历史的记载那儿还出现许多半仙。
试把骷髅从朽腐的尸骨中捡出：
难道这就是“神殿”。神往过？⑤
可是，连蛀虫也不愿意在里面长住！
六
请看这神殿的破墙残壁，屋宇荒废，
门户为秽垢所堵塞，真是面目全非，
但它曾经是“雄心”的宽敞的殿堂，
思想的大厦，灵魂居住的地方；
那两个没光彩、没眼珠的窟窿，
里面曾经设过智慧的安乐之宫，
而且有过不受约束的千万种感情。
哪一位圣贤，哪一个著书的哲人，
能使这荒芜的场所变得热闹，面目一新？
七
你说得好，雅典娜最聪明的儿子！⑥
“我人唯一的知识，即一切都不可知。”
为什么要躲避我们不能躲避的事？
人谁没有苦痛，但懦夫们的呻吟
只是自己的心理造成的可怕的梦境。
寻求命运之神允许的最好的事物吧；
渡过了亚开龙河，什么都安宁啦：⑦
那儿没有强迫吃饱的人参加的酒席，
只有安静的床，供你作永久的休憩。
① 晨光之子：注家认为意义不明确。可能指当时占有这块神圣的国土的东方人即土耳其人。
② 孤苦的墓：也许是指古希腊的英雄阿雅克斯的墓。
③ 古国的坟堆：意即埋葬古希腊文化的地方，作者正站在宙斯神庙的废墟中。
④ 英雄的坟墓：阿雅克斯的墓。希腊神话中有两个阿雅克斯，但事迹都跟这里讲的不一样。
⑤“神殿”：即骷髅；典出哥林多后书第六章十六节。
⑥ 最聪明的儿子：即苏格拉底。
⑦ 亚开龙河：（Acherron）冥府河流之一。
八
但倘使事实跟教士们的说法一样，
在那阴惨的彼岸确乎存在冥冥之乡，
这就推翻了最多克教派的教义，①
和那些诡辩家，以不可知论沾沾自喜；
宣扬冥府之说者减轻了我们今世的苦辛，
和他们抱同样的信仰，真是有幸之极！
多么可喜！听到我们怕永远听不到的声音！
而且能够看到许多伟大灵魂的真形，
巴克特里亚，萨摩斯的圣哲，所有教人真理的贤人！②
九
你也在那儿了！你的生命和爱情都消亡，
留下我，我的爱情和生命也都成了绝望。
你的形影萦绕我的心，记忆犹新，
教我怎么能认为你已经归阴？
好吧——我将梦想我们终能再见，
并用这种想象来安慰我空虚的心田：
只要在重逢之日还留下丝毫的记忆，
不论我的命运如何，只要你的魂安谧，
那末，在我就是得到了莫大的慰藉！
一O
现在让我坐在这一方巨石上，③
它依然把大理石柱牢牢支撑；④
萨吞之子！这里设过你的宝座：⑤
最尊贵的宫殿！因此让我探索
昔日豪华的残余，但也许一无所获，
连幻想也不及当年雄姿的万一，
恢复不了时间的浪潮冲洗掉的一切。
然而骄傲的圆柱并不教行人难过；
伊斯兰教徒无动于衷，希腊人唱着山歌。
一一
许多人掠夺了那边高处的神殿；⑥
巴拉斯的神灵盘桓而不肯离弃⑦
她往昔的统治的这仅存的纪念。
但最后、最可恶而愚蠢的一个是谁呢？
喀利多尼亚，你羞惭吧！竟是你的居民！⑧
不是你的儿子，英格兰！我为你庆幸，
你爱自由的人民不应伤害曾经自由的东西；
然而他们也会破坏每一座颓败的神殿，
用船帆把圣迹运走，虽然连大海也不愿意。⑨
① 最多克教派的教义：最多克（Zadok）为犹太教之一派，不相信复活，灵魂，天使等等。
② 圣哲：即琐罗亚斯德和毕达哥拉斯。
③这一方巨石上：在古罗马主神朱庇特的废墟（雅典）。罗马的朱庇德希腊的宙斯。
④ 大理石柱：作者原注说，朱庇特宫的废墟还保留着十六根圆柱。
⑤ 萨吞之子：指朱庇特。但正确地说起来应该是克罗诺斯之子。萨吞是古罗马的 农神。
⑥ 神殿：指雅典娜城中的帕德农庙，专门祭祀雅典娜的。
⑦ 巴拉斯：即雅典娜。
⑧ 喀利多尼亚：苏格兰的古称。此处指苏格兰贵族艾而金收买帕德农庙的遗物。
⑨ 大海也不愿意：装运希腊大理石古物的船只曾被风暴所阻。
一二
那现代的皮特人无耻之极地吹嘘，①
要盗取这些幸存的古物──
哥特人、土耳其人和时间的劫余。②
这企图搬走雅典娜可怜的遗物的家伙，
血液和他家乡海边的岩石一般冰冷，
心灵跟岩石一样麻木、僵硬。
她的儿女太孱弱，保护不了她的故宫，
然而也为他们的母亲分担一部分苦痛，
而且开始觉到暴君的锁链是多么沉重。
一三
难道这样的话英国人说得出口：
阿尔比温使雅典娜流泪才高兴？
虽然暴徒们以你之名使她悲愁，
却不可把这事告知会脸红的欧洲人；
抢劫一个多难的国家的最后一批盗党
是自由的不列颠、海上女皇的儿郎。
有慷慨之名的她竟以禽兽的行为
残酷地拆下古代的遗迹，这些东西
连善妒的时光和暴虐的君王都不敢损毁。
一四
巴拉斯！你的羊皮软甲在哪里？
它曾吓退威风的阿拉列和毁灭之神。③
地狱也不能够据拘禁的贝留斯的儿子在哪里？④
他离了冥府，在那个危急的时辰，
光天化日之下显出吓人的姿态！
啊！为什么阎王不能再放将军还阳一趟，
来赶走劫掠雅典的第二个强汉？⑤
他正在斯替克斯河畔无事闲逛，⑥
却不来保卫他曾经竭力把守过的城墙。
一五
可爱的希腊！人们的心是冰冷的，
如果没有站在爱人尸体前的心境；
麻木不仁的眼睛不掉一滴泪，
看着英国人的手破坏你的胜景，
搬走你残破的神坛，他们本该
保护这些古迹，那是责无旁贷。
他们从岛国来此，真应咒诅，
刺痛了您的苦闷的心窝，
硬把不甘心的神明搬送到北国！
一六
但是哈洛尔德呢？难道我已忘怀
催那忧郁的漂泊者继续去航海？
别人会抱恨的事他都不介意；
再没有恋人值得他感伤地怀念；
在这冷漠的旅人动身之前，
也没有任何友人来给他饯行；
他的心僵硬了，美人也难以制服；
但哈洛尔德已没有往昔那些感情，
飘然离去那战火和罪恶弥漫的国度。⑦
① 皮特人（Pict）是苏格兰人的古称。
② 哥特人：有西哥特和东哥特两种；前者侵入西班牙等地，后者征服巴尔干一带。
③ 据希腊神话，雅典娜有一幅羊皮软甲。作者原注：“据左齐莫斯说，密涅娃（罗马的女神相当于希腊的雅典娜）和阿溪里在雅典卫城上吓退了阿拉列；但也有人说，这位哥特王差不多也跟那位苏格兰后辈一样厉害。”按阿拉列侵犯希腊是在五世纪时。吓退毁灭之神的意思就是使希腊的都城不受破坏。
④ 贝留斯的儿子：即阿溪里，希腊神话中的名将，荷马“伊利亚特”史诗中的主角。此处指他的幽灵曾从冥府出来和密涅娃一起保护雅典。
⑤ 第二个强汉：即艾而金勋爵。
⑥ 斯替克斯：（Styx）：也是地狱中的河名。
⑦ 国度：指西班牙。
一七
如果你曾在靛青色的海上航行，
想必见过那种有趣的光景；
当海风和顺，船挂起白色的帆，
威武的巡洋舰准备就绪，将要启碇，
然后停泊在港口的船只的桅杆，
教堂的尖顶和海滨的沙滩都退缩一边，
伟大的海洋在船头的前面出现，
受护航的商船像成群的雁鹅般前进，
海浪是多么愉快地欢迎着每艘疾驰的舰艇。
一八
呵，军舰上的情景像小小的战场！
绳索把大炮捆紧，半空张着网，①
粗哑的命令声，大伙儿应答的喉音，
号令一声，樯楼上立刻爬上水兵；
水夫长喊叫，水手们高兴地应诺！
大家一齐动手，船上滑车声辘辘；
学生气十足的见习官站立一边，
用娘们儿腔的尖嗓部好坏指点，
大伙服从他的指挥，这很内行的少年。
一九
甲板擦得洁白，几乎光可鉴人，
上面走着严肃的船长，监督航行：
他踱步来往，神气而且端庄，
在船尾，那片供他使用的地方。
人人敬畏的他是沉默而寡言，
否则就难以维持那严格的规章，
胜利和荣誉会落空，如果纪律不严，
但英国的汉子不肯随便违犯法纪，
因为那是他们的力量的源泉，哪怕多么严厉。
二O
吹吧，急急地吹，推送船只的海风，
直到火轮般的旭日收起它渐淡的光芒！
那时旗舰必须卷起一张张的帆篷，
受护航的船只缓缓地驶航在海上。
唉！多么可怨，使人心烦的迟延，
拖泥带水的船只把最好的海风浪费！
要耽误多少的旅程，在拂晓之前，
没精打采地在兴高采烈的海上留连，
把翩翩的帆收起，让那些船儿去拖延！
二一
月亮升起了；呵，是多可爱的夜！
流水般的月光向着海波倾泻；
也许姑娘们正为少年的情话所颠倒，
至于我们呢，且等上岸再尝这种味道！
这时候，哪儿来的赛“阿赖温”，②
弹出水手们心爱的愉快的乐声；
高兴的听众把他团团的围住，
或者随着熟悉的音乐轻快地跳舞，
毫无顾虑，好像不觉得还在海上颠簸。
二二
试从卡尔比海峡眺望峭峻的两岸；③
欧罗巴和阿非利加两洲彼此相看！
黑眼珠女郎和褐皮肤姑娘的家乡，④
在海卡底的灰白的光芒下同样可见。⑤
她柔和地把光芒投在西班牙国土上，
透露了它的岩石丘冈和褐色的丛莽，
虽然残缺的月轮已慢慢地暗淡；
但摩里得尼亚的巨影似乎很怏怏，⑥
从山岩到海岸唯见一片阴森抑郁的气象。
① 半空张着网：以防在作战时有木片等东西掉下甲板。
②“阿赖温”：希腊诗人及音乐家，约生存于公元前七百年，以善弹七弦琴著名。据传说，阿赖温在西西里岛的一次音乐竞赛中获胜后回家途中在船上奏“天鹅曲”，海豚都集于舟旁倾听他奏琴，船上水手贪图他的财物把他投入海中，但海豚把他救往泰那鲁斯。此处是用来称呼水手中能奏乐器的。
③ 卡尔比海峡：即直布罗陀海峡。
④ 黑眼珠女郎：西班牙女郎；褐皮肤姑娘即摩洛哥姑娘。
⑤ 海卡底：月亮的别名。
⑥ 摩里得尼亚：摩洛哥的拉丁名，古称。
二三
在这样的夜，人会默默地思想，
自己曾经爱过，那爱情虽已消亡。
心儿伤悼着受了打击的热情，
今虽形单影只，仍怀念着亲切的故人。
少年的爱和欢欣虽逝而青春尚在，
人谁愿意就这此平白地老去呢？唉，
倘使本是水乳交融的灵魂彼此相忘，
死来临之前，生也没有多大意味！
谁不愿重做少年呢？呵，逝去的韶光！
二四
似这般依靠着被浪花溅泼的船栏，
俯视那月的倒影在海波上轻浮，
灵魂就抛却了希望和荣誉的打算，
而茫然飞回每一个逝去的年头。
不管一个人的灵魂是如何寂寞，
总不会没有比自身更可亲的对象，
曾经或还使他留恋，而值得他洒下泪珠；
如火光一闪的痛苦！但那疲惫的胸膛，
纵使徒然，还想使沉重的心摆脱这痛苦。
二五
坐在山石上，对着河流与山峦冥想；
用缓缓的步子探访那阴暗的林中景象，
那儿居住着不受人管辖的野兽，
人迹不至，或者难得有人行走；
攀登那无人知晓、无路可循的山岭，
那儿有不需要人来饲养的兽群；
独个儿徘徊在悬岩和瀑布旁边；
这并不孤独；而只是跟妩媚的大自然谈心，
只是让她把她的丰富宝藏摊开在你的眼前。
二六
但在杂沓和冲撞的人群中间
听呀，看呀，感触，占有，漂泊，
没有人来爱我们，也无人值得爱恋，
作为一个倦怠不堪的人世的过客。
趋炎附势的小人，不可共患难！
在那些亦步亦趋、奉承拍马的人们中，
没有一个有同情心，为别人慨叹，
等我们死时，脸上会露出丝毫哀容：
这样才是孤独；这种味道才算得凄惨！
二七
圣洁的隐士的生活幸福得多，
孤独的亚陀斯山上有他们的住屋，①
傍晚时分在那巍峨的山巅眺看，
苍穹多么澄澈，海水极顶的碧蓝；
人虽在那样的时辰而在那里徘徊，
将在那圣洁的地方沉思而陶醉，
然后恋恋地离去这迷人的景色，
叹惜自己不能过这样的日子，
而怨恨那几乎已经被他遗忘了的人世。
二八
不要赘述那漫长而单调的航行，
那过往频繁的海道，上面不留踪影；
不必说风平浪静、风暴、航线的变更，
抢风行驶，和常有的风潮骤变，等等；
那些蜷伏在有翅膀的海上堡垒中的②
水手们的欢欣和悲哀也无须琐记；
晴朗或者坏天气，顺水或是逆风，
海风时吹时息，波涛的汹涌，
都不足为奇，且等可喜的一天看到了陆地。
二九
但不可忽略了卡力普索的故居，③
那地中海上并列的两个岛屿；
依然是殷勤地招待困倦的旅人的地方，
虽然早已不再啼泣了， 那美的神女，
也不再在她的崖上徒然地盼望
那只爱他世俗的妻的薄幸郎：④
他的儿子也是在这里跳入海去，⑤
严厉的曼多促那孩子从高山跳到海上，
一个都不能挽留，那仙女是加倍的忧郁。
三O
她的统治早已结束，她的声誉衰亡，
但不能轻信；莽闯的少年，还得提防！
一位现世的女皇已坐上她蛊惑的宝座，
你会碰上一位再世的卡力普索。
美丽的弗洛伦斯！倘放浪而冷酷的心
会再一次堕入情网，那就是为了您：
但受着种种束缚的我也许不敢，
把卑微的贡献放在你宝座之前，
或者要你如此高贵的心田为我而伤感。
三一
哈洛尔德这么想，同时他的眼睛
遇到了那妇人的眸子，但心中坦然，
而一种纯洁的赞美之心油然而生，
爱神并不光临，虽然离他不远。
哈洛尔德老被他擒获，也一直漏网，
但哈洛尔德不再是他的信徒了，
那神婴也久未光降他的身旁；⑤
现在即使再三怂恿也成了徒劳，
爱神是想对了，他的权威已经失效。
① 亚陀斯山：爱琴海边的高山，海拔六千四百英尺，比左近所有的山高得多，是僧道修行之处。
② 有翅膀的海上堡垒：即扬帆的战舰。
③ 卡力普索的故居：荷马“奥德赛”中的故事,尤利西斯归国途中在奥吉吉亚岛上停留很久,岛上的女妖卡力普索百般勾引他,没有成功。作者以为马耳他岛西北四哩的戈萨岛就是奥吉吉亚岛。
④ 薄幸郎：尤利西斯忠于他的妻子蓓涅罗皮。
④ 他的儿子：塔林马卡斯去岛上找寻他父亲尤利西斯，但他的教师曼托伯他被卡力普索所引诱把他从高山上推落大海。此后，卡力普索终生哀伤。
⑤ 神婴：即爱神。
三二
俏丽的弗洛伦斯真的有些吃惊，
因为那据说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少年人，
竟冷漠地对待她两眼的光彩，
而别人却都或真或假地为之发呆，
认为那是他们的希望、劫数和法规；
那美色能使奴隶作各式的颂赞；
她惊奇，像这般初出茅庐的少年，
会既不感到、也不假装心里燃起所谓情焰，
娘儿们不怪这种火焰，有时虽然会觉得烦厌。
三三
她不会深知那仿佛冰冷的心，
现在被沉默所掩盖，或者显得骄矜，
原是深通蛊惑女性的手腕，
而且撒下过勾引许多女性的罗网；
它也还没有戒绝那无耻的追逐，
如果出现了值得眷顾的对象。
但哈洛尔德再不愿施展这种伎俩，
纵使他迷恋了这一双蓝色的眼睛，
也绝不会加入那摇尾乞怜的一群。
三四
依我看来，男子并不熟谙女人的心情，
如果他认为须用叹息去博取欢心；
女人怎会看重那已被征服的心呢？
应对你的所爱表示适当的敬意；
万不可显得卑微，否则她会看轻
你和你的殷勤，哪怕你的话讲得婉转。
甚至连温情也须隐起，如果你还聪明；
充分的自信总是谈情时最灵的药丸；
你要有忽冷忽热的工夫，她就对你倾心。
三五
下面说的是老教训；时间能证明它有理，
谁知之最深。为它流的泪也最多；
那人人欣羡的东西一旦全到了手里，
够不上所花的代价，那低微的收获：
青春逝去，荣誉丧失，心灵堕落，
如愿以偿的爱情呵，这些就是果实！
倘残酷而又仁慈的命运使少年的希望受到挫折，
失恋的心儿会永远苦痛，这苦痛无法消除，
即使当爱情已经不能再使他感到欢乐。
三六
闲话少说！也别把歌儿唱得太慢，
因为我们还要去翻山越岭呢，
并且要航行过各式各样的口岸；
不是好奇，而忧郁是旅行的动机，
我们将去的地方是多么美丽，
决不逊于狭窄的头脑之所憧憬，
或者各种仿“乌托邦”的著作中的幻境；
这些书的宗旨是教人趋于尽善，
如果人这腐败的东西真能受它们的感染。
三七
大自然永远是最仁慈的母亲，
虽然她柔和的面貌总是变化不定；
让我陶醉在她赤露的怀里吧，
我是她不弃的儿子，虽然不受宠幸。
呵！她那粗犷的本色最为美艳，
因为没有人工的痕迹把她亵渎：
不论日夜，她总是对我露着笑脸，
虽然我窥视她，当别人没有这样做；
我越来越向往，而且最爱她怒容满面。
三八
阿尔巴尼亚！你伊斯坎德的生地，①
他是长老标榜的完人，青年的话题；
也崛起过那同名的英雄，一生豪迈，②
敌人望风披靡，在他手下每战必败。
阿尔巴尼亚！让我来细细地看，
你粗野的人们的坚硬的摇篮！
十字架没落了，清真寺的尖塔兴起，
山谷里闪烁着淡淡的新月的标记，
每个城镇的周围，丝杉的丛林稠密。③
三九
哈洛尔德继续航行，经过那荒凉的所在，
蓓涅罗皮就在这儿盼望征夫的归来；④
往前更可见到那山崖，还未被人忘记，
这是爱的归宿，那列斯保人的绝命地。⑤
神圣的萨波啊！何以不朽的诗篇
不能使诗人的生命长延？
创造了不朽诗歌的她为何不能长生？
而只有诗歌能保持永久的生命，
这就是世人祈求不朽的唯一途径。
四O
这正是希腊秋季的一个良宵，
哈洛尔德向留卡地的断岩遥遥凭吊；
他早想造访了，离去觉得愉快；
他曾经看到过不少旧日的战场，
亚克兴、勒颁多、不吉利的特拉法加，⑥
但是无动于衷，因为他并不向往
（他也是不良的星宿的光芒下出生的吧）
流血的厮杀或英勇的激战之类的事情，
他更加厌恶刺客的勾当，也瞧不起军人。
① 伊斯坎德：亚历山大大帝的土耳其语叫法。阿尔巴尼亚就是古代的伊庇鲁斯和伊利里亚一带。
② 同名的英雄：为斯坎德贝（1403─1467），阿尔巴尼亚的民族英雄。他在阿尔巴尼亚组织游击队抵抗土耳其人达二十五年之久。
③ 清真寺周围都种植丝杉。
④ 荒凉的所在：爱奥尼亚海上的伊大卡（Ithaca）岛，尤利西斯
⑤ 列斯保人：即最有名的希腊女诗人萨福，纪元前七世纪生于列斯保岛上，该岛即今之米地那岛。此处所说的山崖在留卡地岛即今之圣塔莫拉岛上。据说她是因单相思而从这个岩上投海自杀的。
⑥ 亚克兴、勒颁多、不吉利的特拉法加：均战场名。亚克兴是公元前三十一年奥古斯都军破安东尼军之处。特拉法加是一八O五年英将纳尔逊和西班牙、法国联合舰队作战之处。“不吉利”是说纳尔逊死于这次战役中。勒颁多是一五七一年奥地利的唐琼击破奥托曼土耳其人之地。
四一
可是当他看到黄昏星在空中闪烁，
照临着留卡地岬的不祥的崖石，
凭吊了这薄命女的殉情之地，
有深刻的感想，至少他以为如此。
当那堂皇的帆船缓缓地向前移，
经过那古老的山崖之阴，
他注视着那悲凉的海水青青，
虽然他习惯于无言地沉思默想，
他的眼光似更平静，苍白的脸更安详。
四二
破晓了；阿尔巴尼亚峭峻的山岭，
苏里的层峦，宾都山的峰顶，①
都看见了，它们一半为薄雾所遮掩，
黑一块，紫一块，浸润在寒溪之间；
待到它们周围的云雾豁然开朗，
于是露出了山民居住的小村：
这儿出没着觅食的鹰，出没着豺狼，
栖息着凶猛的禽兽和更凶猛的人，
酝酿中的暴风雨震荡着已经老去的秋光。
四三
哈洛尔德向基督教国家道声长长的再见，
现在他感到自己终究脱身了；
他已踏进一个完全生疏的国家探险，
这国土，谁都向往，但大都不敢来到。
他什么都不忌惮，而且欲望很少；
他并不自找灾难，但来了决不低头。
这儿的景象是粗野的，但实在奇妙；
如此就使劳苦的跋涉成为愉快的巡游，
寒风和烈日也不再使旅人感到难受。
四四
这儿居然还遗留着红色的十字架，
虽然受着伊斯兰教徒的百般辱骂，
也早失掉养尊处优的教士的骄气；
基督教士和教徒在此同样杀人鄙视。
可恶的迷信呵！随你披上什么外衣，
新月、十字架、偶像、圣徒、圣母、先知，
随你挂出什么样的招牌、标记，
无非是让僧侣走运，大众受到损失！
谁能够分清可贵的信仰和迷信的渣滓？
四五
你看那安布拉沙的海湾吧，就在那里，
有人抛却江山为了女人这可爱善良的东西！②
许多年前，就在那波澜起伏的海湾上，
许多个罗马的将军和亚洲的君王，③
开来大批舰队，莫名其妙地杀戮了一场。
请看看凯撒第二的纪功建筑的遗址，④
它们，也和兴建者一样，已经永远消逝。
称孤道寡的蟊贼呀！你们害人不浅！
上帝呵！你的地球难道必须作他们赌博的本钱？
四六
越过这山国的一重重苍郁的屏障，
来到伊利里亚群山的中央；
哈洛尔德看到了许多崇山峻岭，
经过了许多名不见经传的胜景；
即使在有名的亚狄加也难得见到⑤
如此秀丽的溪谷；腾皮谷无法夸耀⑥
它的美景；帕那萨斯固然美好，
而且是名胜和最受崇敬的圣地，
却无法和这阴霾的国度隐藏的某些山水相比。
四七
经过荒凉的宾都山和阿契鲁西的湖，⑦
然后离开了这山国的首都，⑧
哈洛尔德继续走上他的旅途，
要去朝见那阿尔巴尼亚的君主──⑨
他专横地统治着， 用血腥的铁腕；
没有法律，只有他独断的命令。
然而有勇敢的山民却要跟他捣乱，
公然对抗，盘踞在隐蔽的山林，
而且无法把他们征服，除非使用黄金。⑩
① 苏里：伊庇鲁斯的山区；宾都山，为北希腊腹地的山脉。
② 有人抛却江山：指公元前三十一年奥古斯都和安东尼作战前的事；女人指克莱巴特拉。安布拉沙的海湾即阿尔塔海湾，也就是亚克兴。
③ 许多个罗马的将军：指奥古斯都一方；许多个亚洲君王指安东尼和克莱巴特拉一方。据说安东尼手下有十三个亚洲国王。
④ 凯撒第二：即奥古斯都，他在亚克兴附近为纪念这次胜利而建造了一个城──尼古布利斯。
⑤ 亚狄加：古希腊地名，其都城为雅典。
⑥ 腾皮谷：是狄萨利的美丽的山谷，为希腊和拉丁诗人所赞美。
⑦ 阿契鲁西的湖：安苏里附近。
⑧ 山国的首都：伊庇鲁斯的首府雅尼那。
⑨ 君主：即阿里•帕夏。这是土耳其名字。“帕夏”为将军或首领之意。他是当时阿尔巴尼亚的独裁者。
⑩ 除非使用黄金：五千名苏里人在苏里的山地堡垒和三方阿尔巴尼亚官兵相持十八年之久。最后敌方用贿赂手段把堡垒攻破。──原注。
四八
清静的齐察！从你蓊郁的崖上，①
──那真是小巧玲珑的一块圣地！
我们畅快地眺望着上方四方，
那一片锦绣的风景使人惊奇！
这儿山、水、木、石都不缺少，
而蔚蓝的苍穹使这风景分外美妙。
山下远远地传来潺潺的水声，
告诉人有巨大的瀑布在崖间飞奔，
虽然震惊着，然而又娱悦着人的灵魂。
四九
在那树木茂密的山顶上，
修道院的白墙在树丛中闪光；
假如四围没有巍峨的群峰，
而且一座比一座更加高耸，
那么这座山也堪称得十分雄峻。
修道院里住着修行的和尚，
他一点也不粗鲁，而且雅意殷勤，
游客到此都受欢迎。你爱自然风光，
那就不会不留恋地离开这个地方。
五O
让旅人于苦热的季节在此休憩，
苍老的树木下面绿草如茵；
最柔和的清风会驱走他胸头的闷气，
此地的空气是多么清新。
旅人呵！及时享受这良辰美景，
这儿远离地面；那灼热的日光，
充满着病毒，却照射不到这里，
让飘流的旅人在此安躺，
悠闲地看着拂晓、正午、黄昏的相继。
五一
巨峰高耸的卡密拉山左右横亘，②
阴沉巍峨的雄姿渐渐隐近，
火山口像天然的古罗马剧场建筑，
山下是像要动弹了的活的山谷；
羊群嬉耍，树木摇摆，崖上的山松，
似在点头，溪水潺潺；到了亚开龙，③
曾经被人当作冥府之水的黑色的河！
阎王爷！倘使我现在看到的真是地府，
那末就请关起来相形见绌的天堂的门户。
五二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亵渎可爱的风景；
雅尼那虽然离此不远，却已经看不到，
因为有群山作为屏障，把它遮隐；
只有一个很小的村落，人烟稀少。
但试从崖间往下窥视，可见羊儿食草，
小小的牧童披着白色的短衣，
默默地守望着他那四散的牲畜，
他姣小的身躯倚靠着山下的石块，
或者在山洞里等待着短促的风暴过去。
五三
呵！多度那！哪里是你古老的树林？④
有求必应的泉，指示迷津之所在哪里？
哪一个山谷响过指点吉凶的声音？
雷神宙斯神殿的遗迹在哪里？
这一切都已被遗忘──人是否应该
抱怨他那脆弱的绳索绑不住如矢的年岁？
你不可抱怨，蠢材！连神的命运也如此，
你难道还想不像神殿或橡树似地凋衰？
在流光的催促下，民族、语言和世界都会消逝！
五四
伊庇鲁斯过去了，群山已消隐，
倦于翘望高峰，那疲乏的眼睛
快意地眺望令人心旷神怡的原野，
它发出绿油油的春天的光辉。
原野上的风光实在也不平庸，
有壮观的河流把广阔的平原划分，
那河畔的乔木随风摇曳，
它们的倒影跟着晶莹的水面跳动，
或者在静悄悄的夜半伴着月光一起入梦。
五五
太阳已沉落在多马里特山之后，⑤
宽阔湍急的拉奥斯河的水在奔流；
夜的阴影呵，又把旅人笼罩了，
哈洛尔德留意地踏着河畔的小道，
他看到德巴兰的尖塔上的明灯，⑥
像夜的天空上一颗颗的星辰，
看到俯视着流水的德巴兰的城垓；
再走近去，军人的嘈杂的声音
就随着河边的清风一阵一阵地传来。
五六
他跨进了森严的宫阙的城堡，
从宽大的圆拱门下面打量着
这个赫赫的头儿所住的宫廷。
一切都说明他握有极大的权柄。
花团锦簇的摆饰中间，那暴君坐着，⑦
而整个宫中正在忙碌得不可开交，
奴隶、太监、卫兵、托钵僧、客卿伺候他老。
内部是宫殿，外表却是堡垒；
各式各样种族的人们在这儿聚会。
① 齐察：离雅尼那四小时路程的一个小村，有修道院，瀑布等。
② 卡密拉山：宾都山脉的支峰，作者以这座山附近的地名卡密拉称之。山在雅尼那北。
③ 亚开龙：地狱中河名。
④ 多度那：古代北希腊伊庇鲁斯的首府，其遗址在今之察佳洛维斯塔附近。古希腊时代的多度那以其神谶所著名，附近有一棵槲树，从它的枝叶沙沙作响中可以听出主神宙斯的旨意。另外还有倾听附近的泉水声音等等的求谶方法。该庙所祀的神即为希腊主神宙斯。
⑤ 多马里特山：在雅尼那附近；拉奥斯即今之维奥萨河，从山上流下，很宽阔。
⑥ 德巴兰：在雅尼那西北，为当时阿尔巴尼亚的统治者阿里•帕夏出生和居住之地。
⑦ 暴君坐着：就是阿里•帕夏。
五七
在城堡里面的宽阔的广场上，
装着富丽的鞍韂的战马准备出征，
许许多多的军需物质堆积成行；
走廊里站着奇形怪状的人群；
时时有骑马的鞑靼人，头戴高帽子，
经过那回响着蹄声的宫门，急急奔驰；
土耳其、希腊、阿尔巴尼亚和摩尔人，
五颜六色的衣饰交相辉映；
低沉的战鼔声报告着已到黄昏时分。
五八
剽悍的阿尔巴尼亚人穿齐膝的短裤，
背着装饰精美的步枪，头上裹着花布，
好看的上衣，上面有绣金的花纹；
还有围着鲜红围巾的马其顿人；
骑兵头上戴着吓唬人的羊皮怪帽，
腰佩弯刀；希腊人很活泼，可是软弱；
还有黑皮肤的努比亚族的太监；
以及沉默寡言的、长须的土耳其佬，
他们是这儿的主子，相貌必须装得尊严：
五九
他们与众不同，或者三五成群栖息一旁，
观看着这五光十色的熙来攘往；
还有铁板着脸的回教徒在伏地祈祷，
有的在抽着烟，有的在嬉闹；
阿尔巴尼亚人骄傲地阔步而行；
希腊人喃喃低语，声音模糊不清；
听呀！从清真寺传来召唤夜祷的呼声，
莫辛们的喊声震荡着清真寺的塔顶，
“没别的神，只有安拉！祈祷吧，阿拉万能！”①
六O
正好碰上吃九月斋的日子，②
人们在大白天里都断绝伙食；
但是不耐烦地等到黄昏时分过了，
人们就重新尽情地喝作乐：
人声鼎沸，仆役们忙得透不过气，
一面调制羹汤，一面大摆筵席；
这时的走廊上真是人迹寥寥，
厅室里却是一片吵声，吆喝哄闹，
仆役和奴隶们穿梭倏地来往奔跑。
六一
没有女性的声音，她们都是闺阁，
不得乱走，即使拉下面幕或者有人伴送；
她们各各把身心交给自己的丈夫，
安于牢笼里的生活，不想活动，
因为在丈夫的眷爱下，她们没有苦痛，
抚养儿女就是她们最大的愉快，
其他一切感情全都无足轻重！
她们愿意一刻不离地守着婴孩；
心中没有任何邪念，只有慈母的爱。
六二
在那大理石造的敞厅的正中，
有一道泉水不停地喷涌，
珠琅四溅，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软绵绵的躺椅勾引人的睡意；
阿里横躺着，这好战而凶狠的人；
可是从那苍老而可敬的脸上，
只看出他是仁厚而且可亲，
光凭其人的仪表，你决不敢猜想，
他干过许多可耻之极的勾当。
六三
那颔下的灰白的长须，
并不妨碍心中有青年的热忱；
爱战胜老，哈菲兹极有根据，③
阿纳开雍也这么歌颂，歌颂得很真；④
但是那种伤天害理的罪行，
却对谁也不宜，尤其上了年纪，
因为身上留下了血淋淋的痕迹。
血债以血偿清；流血起家的人，
到头来须在更惨的血泊里终其一生。
六四
困倦的旅人暂且在这地方栖身，
许多东西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浏览了伊斯兰教徒的阔绰的排场，
他马上厌恶这穷奢极侈的地方，
这原是为了躲避城中喧嚣的环境，
而建筑在山野的豪华的宫廷。
倘使简朴些，这地方实在是很可爱；
宁静的生活不能和物质享受同时存在，
欢乐如与奢侈结合，两者都遭到破坏。
①“……阿拉万能！” ：伊斯兰教称上帝为“安拉”，或“真主”。清真寺的守役，即莫辛（Muezzin），在一定时刻到尖塔上高呼，叫人们来祈祷。
② 九月斋：伊斯兰教徒每年吃一个月斋，时候是在回教历九月，斋期内从拂晓到黄昏不许饮食。作者到德巴兰时正好碰上斋月。
③ 哈菲兹：十四世纪时的波斯诗人，以抒情诗、恋歌出名。拜伦说过：‘哈菲兹是不朽的……’
④ 阿纳开雍：纪元前六世纪希腊诗人，生于小亚细亚海岸的古希腊城市岱奥斯。
六五
阿尔巴尼亚人是凶猛的，却不缺乏
各种道德，也许比一般更加崇高。
他们的敌人看到过他们回身逃奔吗?
谁能在战争的困苦中这样不屈不挠？
在环境不利的患难时期，
他们的意志比他们的碉堡还要坚牢，
对敌人是多么决绝，对朋友仁义，
为了恩义或荣誉，可以把头颅抛掉，
在首领的指挥下，冲锋陷阵，毫不迟疑。
六六
哈洛尔德曾经站在他们首领的城堡上，
看着他们雄赳赳地开赴战场；
后来又因自己遭到意外的不幸，
在他们的手里，知道了他们的为人；
坏人会趁火打劫，在那种灾难的时辰，
但他们却竭力款待，多么诚恳，
换了更“文明”的人，决不会这么殷勤，
如果是他的同胞倒可能袖手旁观；
世态炎凉，有几个人的良心经得起考验！
六七
事情的发生是因为船儿遇着逆风，
突然间触中了苏里岸边的暗礁，
那时救助无人，时候又刚在夜中，
登陆固然危险，逗留却更加糟糕；
船员们踌躇不决了好半天，
担心那地方有歹徒，不太可靠，
但最后还是决定上陆，只好冒险，
因为土著既恨土耳其人，也恨西欧佬，
上去也许会尝到他们祖传的屠刀。
六八
真是杞忧！苏里人热心招待，
领他们越过山冈，绕过危险的泥沼地，
他们没有卑微的奴才相，却更为和蔼，
生旺了炉火，为客人绞干潮湿的外衣，
斟酒劝饮，燃亮那慰人的灯光，
虽是家常便饭，却也尽他们所藏；
这样的行为确是难得的古道热肠，
让劳苦者得到休息，落难的受到安慰，
他们使好人感动，至少使坏蛋看了惭愧。
六九
但是等他终于准备启程，离开这山区，
继续巡游，麻烦的事情却来了，
原来有一帮强人阻碍着他的行旅，
他们在远近一带打家劫舍，拿着枪和刀；
只得依靠一队可信的阿尔巴尼亚人，
护送他穿过阿刻内尼亚的广大的森林，
他们个个茁壮黧黑，久经战争的磨炼，
一直伴随他到阿契鲁斯的白水之滨，
艾托利亚的原野安对岸出现，一望无边。
七O
孤独的幽垂基村座落在小小的湾上，①
那儿疲倦的海水已停止发出光芒，
夜半山上丛林的枝叶是多么苍郁，
似乎瞌睡在静寂的海湾的胸怀上，
西风从天际轻轻地、小声地吹来，
不去打扰，而是吻着沉默的沧海；
在这里，哈洛尔德又是受欢迎的客人；
他不能冷漠地离去这妩媚的所在，
因为那温柔的夜色使他感到多么欢欣。
七一
平坦的岸上烧起营火熊熊，
夜餐完了，人们迅速传递着酒盅，
那不速之客面对着这奇异的聚会，
感到多么惊奇，看待目瞪口呆；
在夜深人静时分过去以前，
军人们就开始他们的酒宴的游戏，
每一个巴里加把腰刀抛在一边，②
穿短裤的汉子们手和手相携，
高唱着粗野的山歌，起舞翩翩。
① 幽垂基：亚尔塔湾上一小村。
② 巴里加（Palikar）希腊语，意为“小伙子”或“兵士”。
七二
恰尔德•哈洛尔德站得并不太远，
对着热闹的人群，他很高兴地旁观，
而不憎恶这豪放但不伤人的狂欢。
他们这种粗野而不猥亵的行乐，
看来实在不使人感觉到粗俗
当人们的脸儿被火焰照映得通红，
动作多么矫捷，黑眼珠灵活地转动，
篷松的长发一直披散到腰带上，
于是他们便像呐喊似地齐声歌唱：──
1
你的警号，呵，鼓手，鼓手！
给好汉带来希望，是胜利的兆头；
山地的男儿呀，快都来到，
卡密拉人、伊利亚人和黑色的苏里佬！
2
呵！有谁比勇敢的苏里人更英豪？
他穿着雪白的短衫，戴着皮帽，
抛下了羊群，不顾狼和鹰，
像山上的瀑布，他向平地飞奔。
3
连朋友的过错也不宽恕的卡密拉汉子，
难道肯让他们的敌人不死？
难道百发百中的枪杆能放过可恶的敌人？
为什么不对敌人的胸膛来瞄准？
4
马其顿人的子孙有着满腔热血，
他们暂且离开山洞，停止打猎：
他们血红的领巾要染得更红，
除非刀剑进了鞘，战事告终。
5
那住在海边的巴尔加的海盗，①
曾教西欧人尝过做奴隶的味道；
他们将把船和橹留在海滩旁，
上岸去搜寻那隐匿俘虏的地方。
6
金银财宝，我都不要，
我用一把钢刀，求取糊口的面包；
还要博得一位长发新娘的欢心，
使很多的姑娘情愿抛下娘亲。
7
一个妙龄的少女是多么可爱，
她的温存使我陶醉，歌声使我愉快；
让她从闺房里拿出七弦琴，
哀唱她父亲的不幸。
8
普累佛萨城攻克的情景难忘，②
胜的高呼，败的叫得悲伤；
我们尽情掠夺，放火来把房屋焚烧，
杀死那有钱人，而把美人儿放跑。
9
我不讲慈悲，我也不讲害怕；
谁有了这些就做不得维齐的手下：③
从我们的圣穆罕默德到而今，
土耳其首领谁有阿里般威风凛凛。
10
他儿子黑脸莫奇塔出征在多瑙河岸，
让黄毛异教徒一见马尾徽心惊胆颤；④
当他的轻骑兵向他们冲锋奔跑，
有几个莫斯科佬能够逃掉！
11
卫士呵！快把首领的弯刀拨出鞘，⑤
鼓手呵！你的警号是胜利的预兆。
山峰呀，看我们列队出发，
不战胜敌人，你们见不到我们回家！
七三
美的希腊！光荣的残迹，使人心伤！
逝去了，但是不朽；伟大，虽已消亡！
有谁来领导你一盘散沙似的后裔，
起来挣脱那久已习惯了的束缚呢？
在早先，你的儿子却并不如此，
他们是视死如归的勇敢的军人，
死守德摩比利隘道，哪怕堆满死尸。⑥
啊！有谁能恢复那英勇的精神，
在幼洛他斯河畔崛起，把你从坟墓里唤醒！⑦
七四
当年在伐埃尔崖上，自由之神呀！⑧
你曾经陪伴塞拉息布洛和他的部下，
在那时候，你预料得到的吗，
你雅典明媚的原野会弄得这么凄惨？
现在不是三十个暴君在蹂躏它，
却是无论哪一个都能把它作践；
但你的子孙感不奋起，只是空口咒骂，
他们在土耳其的皮鞭下呻吟得可怜，
只好做一辈子的奴隶；言行都一样卑贱。
① 巴尔加：苏里附近的海港。
② 普累佛萨：希腊的城市，一七九七年被法国人占领，而阿里•帕夏则于次年掠夺这个城市。
③ 维齐：（Vizier）长官。土耳其最高级军官的称呼。
④ 黄毛异教徒：指俄国人。马尾徽，土耳其军中以马尾的多少作为等级的标记。
⑤ 卫士：专门为将领捧剑的兵卒。
⑥ 德摩比利隘道：北希腊和中希腊的交通要道。它是高山和海岸之间的险峻的羊肠小径。希波战争中（公元前四八一年）当波斯军队从北希腊南下时，三百名斯巴达人死守这个关口，全体壮烈牺牲。
⑦ 幼洛他斯河：斯巴达的主要河流。这里表示希望再出现和斯巴达人一样英勇的人物来拯救希腊。
⑧ 伐埃尔崖上：公元前四O三年，雅典的逃亡者在塞拉息布洛领导下进军雅典，推翻了三十寡头暴政。伐埃尔岩在雅典附近，塞拉息布洛率领的军队在进入雅典推翻三十寡头之前先占领这个地方。
七五
除了外表，真是什么都变了样！
谁看到他们的眼珠依旧发亮，
能不相信，在他们的心头，
你不灭的火焰复燃，失去的自由！
许多人还在睡梦中昏迷不醒，
虽然那光复祖国的时辰已近；
他们巴望外国的救助和军火，
却不敢独自去反抗异族的侵凌，
或者摆脱那可悲可耻的做奴隶的痛苦。
七六
世世代代做奴隶的人们！你们知否，
谁要获得解放，就必须自己动手，
必须举起自己的右手，才能战胜？
高卢人或莫斯科人岂会对你们公正？
不！他们固然会打败你们的暴君，
但你们仍然不会获得那神圣的自由。
希洛人的魂呀！战胜你们的仇人！①
希腊啊！你的主子变换，而你的山河依旧；
逝去的是光荣的日子，而不是耻辱的年头。
七七
从异教徒手中夺回给阿拉的城，②
又可能被异教徒从奥托曼族手里抢掉；
那苏丹的森严不可侵犯的紫禁城，
也许会迎接它的旧客，凶猛的西欧佬；
肆无忌惮的华海布派的叛民，③
掠夺了先知陵墓上神圣的战利物，
也许会浩浩荡荡地向着西方杀奔；
但自由永远不会光临这不幸的国土，④
世世代代做奴隶，年复一年地受折磨。
七八
但他们还要作乐，在斋期以前，
一年一度的斋期是他们神圣的规条，
为的是使肉体的罪恶有所减免，
白天断绝伙食，昏夜里做祈祷；
然而在这种忏悔的苦行开始以前，
不论男女老少，先得痛快几天，
人人都要尝一尝狂欢的滋味，
穿红着绿地在假面舞会上起舞翩翩，
加入化装的队伍，度过快乐的嘉年华会。⑤
七九
何处的嘉年华会有你的欢乐热闹，
呵，斯坦布尔！希腊的故都？⑥
虽然如今土耳其佬污辱索菲亚神庙，⑦
希腊伤心地欲望着她的神座：
（唉，她的苦痛还将贯穿我的歌！）
她的诗人曾经是愉快的，因为人民自由，
人人感到欢欣，现在却必须假装无忧；
但是我却很少看到如此动人的盛况，
也很少听到这样的歌声，它响彻博斯福鲁的岸上。⑧
① 希洛人：斯巴达的奴隶，受斯巴达人（斯巴达的统治阶级）的残酷压迫；他们时常起义。
② 夺回给阿拉的城：指君士坦丁堡。十字军时代曾一度为基督教徒（即此处所谓异教徒）所占领，后被土耳其人（即所谓奥托曼族）夺回。“夺回给阿拉”，意思就是回到伊斯兰教徒的手里。
③ 华海布派的叛民：华海布派即伊斯兰教中的清净派，因伊斯兰教改革家华海布得名。这处指的是阿拉伯清净派叛变事，时间不详，大概是在十八世纪末或十几世纪初。他们占领过圣城麦加和麦地那。先知指穆罕默德，他的陵墓上有和基督教军队作战时获得的战利品。
④ 不幸的国土：指希腊。
⑤ 嘉年华会：斋期前的狂欢节；谢肉祭。
⑥ 斯坦布尔：君士坦丁堡的土耳其名，现在的名字叫做伊斯坦布尔。
⑦ 索菲亚神庙：即君士坦丁堡的圣索菲亚清真寺，本来是基督教堂。所以说“污辱”。
⑧ 博斯福鲁：黑海和马摩拉海中间的海峡，伊斯坦布尔城即在海峡的西岸。
八O
岸上哄响着快乐的喧嚣；
音乐时时变换，然而永不止消，
不断地传来有节拍的橹桨声，
荡漾的海水发出愉快的低吟；
月亮在夜空上露出她高兴的脸，
当一阵轻忽的风掠过海面，
她的倒影显得更其灿烂，
似乎她已经从天上的宫阙下降，
万条银蛇般的海波把海岸映得辉煌。
八一
海面上飘过一叶叶的轻舟，
女郎们在岸上尽情地舞蹈，
男男女女忘掉回家，不肯罢休，
懒洋洋的眼睛瞟得人心痒难熬，
紧紧地相携的手儿兴奋得发抖，
你捉得我热烈，我握得你更紧。
呵，爱神呀，年青的爱情之神！
让圣人或道学家去瞎说乱讲好了，
唯有这种时辰才能补偿终年的苦辛！
八二
然而在这快乐的化装舞群中，
难道没有人心底怀着隐痛，
痛苦竟透出他们贴肉的衣裳？
对于这样的心灵，那海水之声潺潺，
像响应着他们内心徒然的哀怨；
而那些逍遥作乐的人群的荒唐，
只引起愤恨，引起轻蔑之念：
他们是多么厌恶这喧嚣的狂欢，
恨不得拿尸衣来换掉花梢的衣裳！
八三
希腊的好子孙应有这种感觉，
如果希腊还有一个真正的爱国汉；
决不像这些说得勇敢，实际的脓包，
安分守己的奴才，只会长嘘短叹，
而又能谄媚自己的暴君，满脸堆笑，
手里不拿弓剑，而拿住奴隶的镰刀，
啊，希腊！蒙你的恩惠最深的人
却爱得你最浅；那生育之恩，
那光荣的祖先；但祖宗却在地下气愤！
八四
除非再出现斯巴达的勇士，
除非底比斯再生一个意巴密嫩达斯，①
除非雅典的儿女有了心肝，
除非希腊的母亲们生育出许多硬汉，
你才能够复兴，否则事情就烦难。
建设一个国家的时间需要有千年，
但要毁灭它，却只消一个钟点：
几时呵，才能恢复你失去的光彩，
战胜时间和命运，把往昔的荣誉召回？
八五
然而你又何其可爱，在患难之中；
神仙和神仙气的人们的故乡！
你常青的溪谷，积雪不化的山峰，
使你成了大自然的艳丽的宠儿；
你的神堂，你的庙宇都坍塌了，
渐渐地跟英雄的泥土相混淆，
被每一个农夫的犁头所辗碎：
人工的纪念碑就这般一一消亡，
而且一切都如此，除了历史上的威望；
八六
除了几根孤零零的圆柱显得悲伤，
还矗立在产自同山的倒下的兄弟身旁；②
除了那特里多尼亚的宝殿，③
在柯罗那海角上守望着海上的波浪；
除了在几处冷落的英雄的墓边，
那些灰色的墓碑和蔓生的杂草，
吃力地抵御无情的时光，却抵不住遗忘，
旅人几乎会把它们忽略掉，
也许像我般驻足一看，叹道“好不悲伤！”
八七
然而你的天空还跟古时一般清澈，
那峰峦、树林和田野也不逊色，
橄榄树跟密涅娃在时一般生长果实，
海美德斯依然出产甘美的蜜汁，④
快乐的蜜蜂还在那儿造芳香的房，
它们在你的山间自由地游浪；
阿波罗还把你长长的夏日涂成金黄，⑤
曼德里的大理石在它的照耀下闪光：
艺术、荣誉、自由都消亡，自然却仍旧健康。
八八
此地到处都是英灵萦绕的圣地；
你的土地没有一寸是是凡庸的，
真是千里方圆之内都值得惊奇，
缪斯的故事都像是真的事迹；
只是两眼惊异地看得酸痛，
我们少年时的梦幻所系的胜景；
所有的溪谷、原野和山峰，
似乎在向那摧毁你庙堂的力量挑衅。
时光推倒了雅典娜的殿，却留下阴湿的马拉松。⑥
八九
人虽成了奴隶，太阳和大地还一样；
什么都没有变，只是多了异族的君王；
多少年前，有一个光荣的早晨，
波斯兵第一次跪倒在希腊的剑下，⑦
马拉松三字有了神奇的名声，
今天那战场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保留着原来的界线和无限的威名；
说到这三个字，听者眼前就出现
那兵营、大军、战斗和征服者的功勋。
① 底比斯：古希腊彼阿提亚的都城。意巴密嫩达斯，约生于公元前四一八年，死于三六二年，著名的民主政治家和将领。
② 倒下的兄弟：雅典的古代建筑物所用的大理石都产自班蒂利古斯山，今名曼德里。倒下的兄弟指已经倒塌的一些圆柱，因其石从同一山上采来，故称“兄弟”。
③ 特里多尼亚的宝殿：即密涅娃庙，在雅典港口之东。
④ 海美德斯：亚狄加的山，近雅典，以产蜂蜜和大理石著名。
⑤ 阿波罗：此处指太阳。
⑥ 马拉松：古战场，离雅典不远。公元前四九O年，希腊人在此大败入侵的波斯军。
⑦ 希腊的剑下：指马拉松之役。
九O
奔逃的米德人拿着没有箭的断弓；①
希腊人拿着长枪追赶得多凶；
三面是崇山环抱，一面沧海：②
往前是死，后退就被击溃！
当年的情景如此，但遗迹呢？
有没有神圣的碑碣树立在这圣地，
铭志着亚细亚的泪和自由的胜利？③
棺椁被挖走，坟冢被翻起，
还有你们，鲁莽的异乡人的马蹄扬起的沙泥！
① 米德人：即波斯人。
② 崇山环抱：马拉松的地势。
③ 亚细亚的泪：指波斯军大败。
九一
沉思而并不厌倦的巡礼者，
拥挤在你光荣的往昔的残迹旁；
爱奥尼亚海风送来的航海客，
永远盛赞这战斗和歌的明媚之乡；
你不朽的语言和你的史册，
永远使许多国度的少年对你向往；
老人的话题，青年人的榜样！
圣贤所敬佩，诗人所讴歌，
巴拉斯和缪斯所开放的庄严的学术宝库。
九二
作客他乡的胸怀渴念着家园，
如果家庭能给予一点温暖；
但孤独的人，不如来此流浪，
慰心地纵览这意气相投的地方。
希腊不是寻欢作乐的国土，
唯有爱好悲凉的人能够居住，
而且对他的故乡没有留恋，
爱徘徊在神圣的特尔斐的山边，
或者眺望着希腊和波斯人战死的平原。
九三
让这样的旅人来朝拜这神圣的地区，
静静地经过这可惊奇的废城；
决不可触动那些古迹，不许好事的手
破坏这儿的面貌，已经破坏得很够！
这些神坛并非为受亵渎污损而兴建：
应尊重许多国度曾经尊重的神殿，
但愿我们祖国的名誉不沾上污点，
愿你在那养育了你的故乡生活繁昌：
我们的爱情和生活所充实的可爱的故乡！
九四
至于你，就这么唱完罗苏的歌，
用俚俗的辞调解除了你的无聊，
但你的歌声很快就会被湮没，
被摩登诗人们的尖嗓所压倒。
一任他们去争夺那纸糊的桂冠，
这样的竞争已经打不动那颗心，
它不在乎偏爱的称赞和凶恶的责难，
因为能加欣赏的知己皆已凋零；
良朋星散，自没有可以取悦的人。
九五
你也长逝了，多情的可爱的人！
青春和青春的热忱使得我们有缘，
你对我的情谊超过其他人们，
你不厌弃我，虽然我是不值你的眷恋。
你离了人世，我的生命也就可厌！
你竟不及欢迎你的旅人归来，
他现在为永不再回来的时辰而伤悲。
倒不如从来没有过，或者还未来临！
倒不如不回来，回来了又想要远行！
九六
呵，多情的、可爱而被爱的人！
哀伤的心是多么自私地怀念旧情，
固执着早该遗忘的思想呢！
但是时间终将冲淡你的面影。
苛刻的死神！你能剥夺于我的，
都剥夺了；母亲、朋友、知己。①
你对谁也未曾如此残忍，
忧伤接着忧伤，真是祸不单行，
使得生命再也没有小小的欢欣。
九七
那末，我又得投进人群，
而抛弃掉心坎的宁静？
那放纵的欢乐是多么的虚妄，
使削瘦的双颊群众欢颜，
脆弱的精神要加倍的颓伤；
被人强加逗引的容颜
要假装欢乐或者隐藏愤懑？
欢笑时也会含着眼泪盈盈，
或者紧紧闭住那想要冷笑的嘴唇。
九八
老去时最大的苦痛是什么？
什么东西使额上的皱纹加深？
眼看所爱的人儿相继入墓，
就像我这般，成为孤独的人。
让我在死神面前卑恭地垂头，
悼念毁了的希望，死了的亲友。
绝望的日子，尽管无情地流奔，
因为时间把我所珍贵的一切夺走，
迟暮的苦痛伤害了我的青春。
① 母亲、朋友、知己：作者回国时，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他的友人朗格、温菲尔德、艾德尔斯东、玛修斯也相继死亡。“知己”一语原文的直译应该是“比朋友更亲的人”，单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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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9-7-5 1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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