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普希金的妻子：头脑空虚的庸俗美人？

Hermes

也谈普希金的妻子：头脑空虚的庸俗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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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06月30日 15:15



　　古往今来的俄罗斯女性中，除了叶卡捷琳娜女皇之外，恐怕没有谁比普希金的妻子娜塔丽娅·冈察罗娃受到的谈论更多。

　　关于娜塔丽娅的评价，俄罗斯早就形成互相对立的贬斥派与歌颂派。前者称她是普希金的灾星，认为普希金后期的困难乃至最后决斗而死，都是她造成：倘若不是她，而是另一个更合适的女子成为普希金的妻子，普希金不仅会多活若干年，少却许多磨难，还会留下更多优美的诗文。后者谓她是普希金从众多佳丽中挑选为妻子，他本人对她也多有赞誉，因此，批评她就等于批评普希金，而作为文化英雄的普希金一直是不容许批评的。两派的观点百余年来此消彼长，不断交锋，至今未歇，但其出发点却完全一致：都是为了凸显普希金的神圣与完美。

　　上世纪五十年代前后我国出版的书刊中，无论是译述还是自撰者，都几乎毫无例外地对娜塔丽娅持否定态度。到八十年代中苏关系解冻之后，随着库兹涅佐娃《普希金娜的故事》(新华出版社，一九八三年)和奥布多夫斯卡娅与杰缅季耶夫《普希金夫人传》(团结出版社，一九九一年)的翻译出版，许多人又跟着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前一本书的译者肯定该书作者的观点，说娜塔丽娅“具有很高文化修养”，“对普希金的感情忠贞不渝，对他的文学事业也关心支持、尽力协助”，“是一位贤妻良母，不但容貌美，而且心灵也是很高尚的”。

　　近年来我国报刊上又有人以库兹涅佐娃的这本书，尤其是以《普希金夫人传》作者的观点为依据，认为尽管娜塔丽娅由于年轻，难以理解普希金及其作品，但是“她崇拜他，尊敬他，支持他的创作”，其主要证据包括：“还在蜜月期间，她就为丈夫誊写诗稿。普希金的每一部新作诞生，总要先朗诵给她听”，“若娜塔丽娅是个头脑空虚的庸俗美人，实际上就是贬低了普希金！”

　　尽管“丈夫是天才，妻子就不可能是庸人”这种推论荒唐得不值一驳，但是鉴于这些看法具有某种代表性，还是打算发表自己的一孔之见，以求教于海内外专家。

　　从我所读过的材料来看，娜塔丽娅婚前所接受的教育低于当时莫斯科贵族女子的中等水平。我们知道，她会讲法文，舞跳得不错，骑马的本事在贵族小姐中也不多见。但是她的文学素养实在不敢恭维，对于诗歌的冷漠态度更是不可思议。要知道，当时正值俄罗斯诗歌的黄金时代，对于诗歌和法国文学的爱好已成为上流社会、包括名媛淑女在内的时尚。

　　据魏列萨耶夫考证，在结识普希金之前，娜塔丽娅从未读过这位早已风靡整个俄罗斯的天才诗人的作品。在这种情况下，说她会多么理解普希金，实在缺乏根据；而所谓“崇拜”，更是无从说起。在蜜月期间，她的确为普希金抄过稿子，但很快普希金就不要她抄了----这二者都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就连她屡被引用的这句抱怨，我觉得也仅仅是一时的气愤之言：“老天爷，你那些诗实在叫我烦透了，普希金！”但是我敢断言，“普希金的每一部新作诞生，总要先朗诵给她听”这种说法，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当然，娜塔丽娅毕竟和普希金共同生活了六年，还为他生了两儿两女，要说她对普希金一点儿也不理解，那也有违事实。奥布多夫斯卡娅和杰缅季耶夫所发现并且披露的娜塔丽娅一八三六年七月给她哥哥信中的这段话，被人认为是她完全理解并且支持普希金的铁证：

　　“我真不愿让自己的这些家务琐事去打扰丈夫，即便没有这些烦扰，我也发现他忧愁、沮丧，夜里总是睡不好觉；显然，在这样的心境下，他是无法工作来养家餬口的：他只有在头脑无忧无虑的时候，才能写作。”

　　需要提请注意的是，这些话是在家庭经济非常拮据的情况下，在请求哥哥将应分给她的那份家产尽快给她的信中写的。“只有在头脑无忧无虑的时候，才能写作”这类话语，是因为普希金经常由于心烦而挂在口上，才让她记住的，并不表明她真正理解丈夫。

　　客观地说，按照十九世纪初俄国上流社会的时尚，娜塔丽娅讲究排场，喜欢交际跳舞乃至卖弄风情，都是无可指责的，不必用“过分天真和轻信”、“上流社会的通病----虚荣”等措辞来为她辩护。因为起初连普希金本人对丹特士等人追求她也并不介意。可是，当丹特士表露出并不满足于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而是要从普希金身边将她夺走，甚至打算在其养父荷兰公使的支持下同她一起私奔国外时，作为丈夫的普希金自然无法继续容忍。至于娜塔丽娅本人，她不仅不顾丈夫的一再警告继续同丹特士往来，当着丈夫的面与之调笑，故意刺激他，还背着他与之秘密通信，甚至到别人家里去与之幽会----而这幽会又是由仇恨普希金的伊达莉娅精心安排，并无第三人在场，她的所谓“清白”、所谓对丈夫的“忠贞”也就大成问题了。可以说，正是对妻子信任的丧失促成了普希金决斗的最后决心。

　　的确，普希金临死之前曾亲口对她说：“你放心吧，在这件事情上，你没有过错。”但这与其说是判决，毋宁说是宽恕，是为她将广受指责的处境以及孩子们的命运着想。要知道，普希金此时连那玷污他和家人名声，并且亲手杀害他的仇敌丹特士都饶恕了。至于结婚不久后普希金对娜塔丽娅所说所写的种种亲热话，比如“我爱你的心灵更胜于爱你的容貌”之类，如同所有恋人、所有夫妻卿卿我我时互相恭维一样，是很难作评价他们感情水平的根据的。

　　不过，话说回来，作为风流才子普希金的妻子，她也有自己的许多不为他人知晓的苦衷。我们没有任何理由去苛求她和贬斥她，正如没有任何理由去拔高她和神化她一样。(来源：香港大公报；作者：陈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