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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去年的四月开始到现在，我已经很少去阅读翻译过来的外国文学作品了。因为我明确地意识到，大部分的译著非但不能让人完整地理解原著，且对读者还会造成写作的不良影响。举例“背叛者”一词，乃无中生有（中文只有“叛徒”），但却屡见于译文中。这种“西化词”，不易视其不妥之处，遂易使人上当，以为正确无误。其实，它一以复数表现，就成了明显错误的“背叛者们”。
不过上述之西化名词，危害尚属轻微，即使中了，亦不会使文章看起来极不舒服。“毒力”最深的，还是“英式中文”，也就是所谓的翻译体。这种病菌般的文体，一经日久目染，受其荼毒，所写之文章必无可救药。某些从事翻译的人看来不明白翻译是什么一回事。翻译其实是将外文翻成正常的中文，而非翻成外语式的中文。比方说：Where are you?是“你在哪里?”，而非“哪里是你？”
有些翻译家注重“洋化”，抵制“汉化”，认为这样才能传出原著的味道来。但我觉得，作品既然出自西方，则文字再怎么“汉化”，也还是能认得出是外国作家的手笔。譬如王尔德的俏皮名言，即使用上文言来译出，也不难看出是外国人腕下的产物。毕竟他们的文化和我们不同，分别肯定存在，遂多多少少都能领略出异国的风味。所以，特意“洋化”倒是不必了。但当然啦，将欧腔美调翻成老舍那种极为本土的北平话，我绝对是不提倡的。汉化也该汉得有个限度，所谓限度，即为不逾矩。不只写韵律诗是戴着镣铐起舞，翻译也是一样，惟有束缚，才能有严谨的艺术。
我试过读一本英国作家随笔集的中译本，竟需要边读边“译”，才能有所理解。我此地所谓的“译”，是指对译文再自行翻译一片。因为看原译，我觉得实在费解而难受，遂改出了意思大致相同，但文字更易理解的自译。兹举二例于下：
例一
“我的脚在那有短柔的草的土地上有一种不厌倦的轻快……”
——原译
“走在那长着短而柔的草的草地上，我的双腿感到一种不会厌倦的轻快……”
——吾译
例二
“我不是四海为家的人。若是要我想，我将死在英格兰以外的地方，这思想我觉得会是可怕的。在英格兰，这是我选定的住处；这是我的家。”
——原译
“我不属于那种浪迹天涯的人。死于异乡对我来说是可怕的。英格兰才是我的归宿，才是我的家。”
——吾译
例一的原译，文法的凌乱，句子的僵硬，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不须指出。但此句仍有一大弊病：表达不正确。首先，走路当然是双腿着地，该用“双脚”或“双腿”，句中却只有一个“脚”字。其次，草地上的草，应该说“长有”或“长着”而不能单单以一个“有”字来应对。更次，译者也没使用动词“踏”或“走”，而只是“在”草地上。最后，踏在草地上的双腿应该是感受到一种轻快，而不是“有”一种轻快。此句原可表达出自在的气息，却因为译文的过于拖泥带水而丝毫不见悠闲了。
例二的原译，明显地看出译者只懂直译，而且毫不删减地译了过来。首句，虽然表达得不够贴切，毕竟还可理解，不属大碍。次句，却有极大的错误。“若是要我想”这五个字，基本上不出现，读者也明白作者是在推测，所以应当删去，而“英格兰以外的地方”绝对不会比“异乡”来得更自然更动人的，译者用字之斟酌，可见不太深入。最后，“这思想我觉得会是可怕的”的“这思想”可以删去，“我觉得”则转为前面的“对我来说”。其实，英文讲求明确，中文则较含蓄，许多英文句子中的字眼根本不必照翻过来。至于后一句，两个“这”字，都属多余，不必译出。而句中的“选定的住处”实在别扭，译者不用现有而且更自然的“归宿”，又是一大败笔。
细看之下，不难发现二例的原译都有一大通病，即“照单全收”。而且收过来的部分不仅是字眼而已，就连文法也一概照收不误，可谓彻彻底底的全盘西化。其实，中文含蓄而句短；英文强调性强则句长，英译为中，一个长句当分几个短句处理，否则译出来的结果就是文法不通，读起来疙疙瘩瘩的“英式中文”了。须知意志不坚的读者，很容易相信书上写的都是正确的，要是他们读多了这种文体，下笔时怎能不受影响？由此，我建议大家多读中华的古典文学，如《三国演义》和《红楼梦》或读民初的文学，如胡适如梁实秋的文章，以将中文学通。一个中文造诣很深的读者，会有足够的判断力改书中的错文为对文，这句话，对论坛各位借翻译本接触外国文学的朋友，尤其值得一听。
——于３.2.10后半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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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0-2-4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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