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诗全集(抒情、叙事、歌谣)》及本版作品索引(独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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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希金诗全集(抒情、叙事、歌谣)》及本版作品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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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诗目录

1813

给娜塔丽亚（1813）
克利特的不幸（1813）

1814

讥讽雷布什金（1814）
勒达（1814）
哥萨克（1814）
致娜达莎（1814）
埃芙列佳（1814）
经历（1814）
皇村记忆（1814）
经验之谈（1814）
给A·M·葛尔恰科夫公爵（1814）
理智与爱情（1814）
我的肖像（1814）
给妹妹（1814）
奥斯加（1814）
告诗友（1814）
讽刺短诗（1814）
无上欢乐（1814）
老人（1814）
浪漫曲（1814）

1815

安纳克利融的坟墓（1815）
我的墓志铭（1815）
致普欣（1815）

1816

给友人（1816）
给玛霞（1816）
恋人的话（1816）
欢乐（1816）
心愿（1816）

1817

题纪念册（1817）
题普希钦纪念册（1817）
善良的人（1817--1820）
题恰达耶夫肖像（1817--1820）



长诗目录

《僧侣》(1813)
《青铜骑士》(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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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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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3年

给娜塔丽亚①（1813）

为什么我不敢把它说明？
玛尔戈最合我的胃口。  

好，连我也清楚知道了，
丘比特②是怎样的一只鸟；
这热情的感到沉迷，
我得承认——我也在热恋！

幸福的日子已经飞去；
这以前，不知爱情的重担，
我只是生活而又歌唱，
无论在剧院，在舞乐厅中，
在游乐或是在舞会上，
我只象轻风一般飞翔；
并且，为了对爱神嘲讽，
我还把可爱的异性
可笑地描画过一番，
但这嘲讽啊，岂非枉然？
我终于也掉进了情网，
连我，唉，也爱得发狂。
讥笑，自由，——都抛在脑后，
凯图③吗，我已经退休，
而今我成了——赛拉东④！
一看到娜塔丽亚的秀丽
赛过侍奉塔利亚⑤的美女，
丘比特碱射进我的心中！


所以，娜塔丽亚，我承认，
我心里满是你的倩影，
这还是初次，让我害羞说，
女人的美迷住我的魂灵。
一整天，无论怎样消磨，
你总是占据在我心里；
夜降临了，——也只有你
我看见在虚幻的梦乡；
我看见，仿佛穿着云裳，
可爱的人儿和我在一起；
她那怯懦而甜蜜的呼吸，
那洁白的胸脯的颤动，
洁白得胜过了白雪，
还有那半睁半闭的眼睛，
那幽幽不朋的静静的夜——
啊，这一切多使人激动！……
仿佛我独自和她交谈，
我看见了……纯洁的百合，
不禁颤栗，苦恼，沉默……
我醒来……只有一片幽暗
拥聚在我孤寂的床前！

我深深地叹一口气：
那倦慵的黑眼睛的梦，
唉，已经展开翅膀飞去。
我的热情燃烧得更凶，
每过一刻，折磨人的爱情
就使我变得更为疲弱。
我的脑中总在追求什么，
但有什么用？从没有男人
肯把意愿对女人明说。
反而这样或那样掩遮。
我呢——却想把心事说明。

一切恋人意愿的东西
甚至连自已也不知道；
这种怪癖真令我惊奇！
我却愿意裹着外套，
斜戴着紧箍的小帽，
趁天色昏黑，象菲里蒙
搓着安妞达的柔软的手⑥，
一面说明爱情的苦痛，
一面就把她拥为已有！

我但愿：你象是娜左拉⑦，
以温存的目光把我婉留，
或者我象小巧的罗金娜
所爱的白发的奥倍肯⑧，
那被命运遗弃的老人
戴着假发，披着宽大斗篷，
以他鲁莽的、火热的手
在雪白的柔胸上抚摸……
我愿望……但一海相隔，
我却不会在海上行走，
尽管我爱你爱得发疯，
但我们既然不能聚首，
我的一切想望有什么用？

然而，娜塔丽亚！你还不知
谁是你温柔的赛拉东，
你不明白，为什么甚至
连希望我都不敢怀一丝，
娜塔丽亚啊，我还要解释：

我不是后宫所有主⑨，
不是土耳其人，或黑奴。
猜我是懂礼的中国人
或美洲的生番也错误。
别以为我也是德国佬，
手拿啤酒杯，头戴着尖帽，
手卷的纸烟总不离嘴。
别以为我是个骠骑兵
手执长刀，头顶着钢盔，
我可不爱战争的喧声，
我不能为了亚当犯过罪，
就把刀剑和斧重压在手中。

那么你是谁，絮叨的恋人
看啊，请看那高耸的院墙，
它飘下寂静底永恒的暗影，
请看那紧锁着的门窗，
其中只有幽灯在放明……
娜塔丽亚啊，我……是苦修僧⑩！

①娜塔丽亚是B·B·托尔斯泰在皇村的剧院中的农奴女演员。题辞摘自法国作家肖德尔罗·德·拉克罗的《致玛尔戈书简》（1744年），其中对国王宠爱杜巴丽侯爵夫人加以嘲讽。普希金引用它以示娜塔丽亚出身寒微。
②丘比特，希腊神话中的爱神，是一个有翅的，手执羽箭的神童。
③凯图，纪元前一世纪的罗马政治家和禁欲主义哲学家。诗人戏比自己。
④赛拉东，多愁善感的人，原为法国作家尤尔菲的小说《阿斯垂》（1617年）中的主人公。
⑤塔利亚，司喜剧的女神。
⑥菲里蒙和安姆达是阿伯列西莫夫的歌剧《磨坊主——吹牛骗人的魔法师》中角色。
⑦娜左拉是沙宁的歌剧《被愚弄的守财奴》中的女角。
⑧罗金娜和奥倍肯是法国作家鲍玛晒的戏剧《西维尔的理发匠》中的人物。
⑨指土耳其苏丹。
⑩在中学时代的诗中，普希金常将自己戏比为苦修僧。将学校比作寺院。

mu

克利特的不幸

特列佳科夫斯基的子孙克利特
   写着六音步的诗，对抑扬格充满怒火；
据他说，这单纯的音步破坏了一切，
   它既妨碍诗思，又使诗人的火焰冷却。
关于这，我不敢争辨；且让他咒骂无辜：
   抑扬格冷却了诗匠，他会冻结六音步。

mu

1814年

讥讽雷布什金

昔日的英雄豪杰，往往都是
在战斗中获胜便摆宴接风，
就会解甲挂剑，歌舞升平。
但我们的剧作家布隆先生，
还要竖起来耳朵探听风声。

勒    达

(康塔塔)

    在幽暗的小树林中，香气扑鼻的椴树荫下，
河水在高高的芦苇丛中，泛起朵朵银白色的浪花，
    宛如一颗颗光耀夺目的珍珠，
随着清风在水面上游动飘洒，
    美丽的少女羞怯地脱下了罗衫，
‘随意地顺手扔到岸边的树荫下，
  溪流用它那欢闹着的清流碧浪，
   把少女的五体亲吻和戏耍。

    小树林里的栖居者太性急，
    啊，小溪呀，请轻柔—点!
    小溪啊，不要再聒噪喧闹!
    不要让她吓得把主意改变!
    勒达感到有些紧张胆怯，
    洁白的酥胸轻轻地颤抖，
    水波不再喧闹和嬉戏，
   清风啊，也悄悄地溜走。
    小树林里一片静谧，
    一切都显得和谐美妙，
    神女相信驯顺的溪水，
    谨慎地走到水中去逍遥。

岸边灌木丛中不知何物发出响声，
     美丽的少女猛然之间感到惊愕，
    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屏住呼吸观看：
    只见从垂柳下浮游出一只神奇的天鹅。
    它自豪地伸展开双翅，
  向美丽的少女游去——心中无比欢乐；
  挺胸昂首欢唱着，追逐着朵朵浪花，
   时而插起翅膀在空中相搏，
   时面把长颈左右摇摆弯曲，
时而在勒达面前温顺地点头致贺。

    勒达微笑着致意，
    突然间一阵喧哗，
    充满欢欣的惊叫，
    多么欢快而潇栖!
    天鹅又潜入水中，
    冲向圣洁的勒达，
    只听到一阵呻吟，
    一切喧闹都静哑。
    带着甜蜜的柔情，
    山林中的女神啊，
    窥见天神的秘密，
    她感到十分惊讶。

美丽的少女啊，终于从梦幻中醒来，
睁开眼睛悄悄地环视，感到周身疲倦，
她究竟看到了什么?——鲜花做的合欢床，
她安静地躺在天主宙斯的怀抱里面。
    他们双双不久前刚刚畅游曼河——
开始领略了与天神欢愉所带来的甘甜。

    你们应该记取这前车之鉴，
    美丽的处女，鲜艳的玫瑰，
    可千万不要在夏日的夜晚，
    到幽睹小树林河中去戏水；
    爱神总爱出没在幽暗的小树林中，
    他常用箭掀起情涛爱浪；
    滚滚流动的河水虽然凉爽，
    可是爱神的箭就在水花里面躲藏。
你们应该记取这前车之鉴，
美丽的处女，鲜艳的玫瑰，
可千万不要在夏日的夜晚，
到幽暗小树林河中去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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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萨克

有一回，在午夜，
     一个勇敢的哥萨克
穿过浓雾和幽暗，
     悄悄骑马渡过了河。


黑色的小帽歪戴着，
     灰尘铺满他的短袄，
手枪插在他的膝前，
     腰间垂下一柄军刀。


忠实的马松开缰绳，
     缓缓地向前面迈步，
它摆着长长的鬃毛，
     没入了幽黑的远处。


前面有两三间茅屋
     围在破篱墙的当中，
这里是通向少女的路，
     那里伸入茂密的树丛。


“树林里找不着妞儿，’
     小伙子邓尼斯想，
“到了黑夜；美人儿
     都回到了自己的住房。”


这顿河的哥萨克
     踢踢马刺，拉拉疆绳
于是马儿象飞箭
     就向着茅屋躜行。


月亮躲在白云后面，
     遥远的天空照得雪亮；
在窗前，悒悒地坐着
     年轻俊俏的姑娘。


小伙子看见美丽的少女，
     他的心跳个不停，
马儿静静地左转，右转，
     终于在窗下站定。


“月亮已经藏起来啦，
     夜晚是多么漆黑。
出来吧，小爱人，快点，
     给我的马汲一桶水。”


“不，接近年轻的男人
     那多么叫人害怕！
我不敢给马去提水，
     我不敢走出自己的家。”


“哎唉，别怕，美人儿，
     和你的情郎亲热一下！”
“不，姑娘要提防黑夜。”
     “我的欢心！不要害怕！


“听我说，小爱人，别胡想，
     快把那虚惊丢开！
你是在浪费黄金的时光。
     别害怕啦，我的爱！


“骑上我的快马吧，
     咱们去到遥远的地方，
和我一起有的是快乐，
     跟着爱人到处是天堂。”


而少女呢，她垂下头，
     她压制了内心的颤惊，
怯懦地答应和他出走。
     啊，哥萨克真是开心。


马在弛奔，马在飞行，
     男的对女的满是爱情；
他忠实了两个礼拜，
     第三个礼拜就变了心。

致娜达莎

  繁花似锦的夏天凋谢了，凋谢了；
  明朗的时日也渐渐地消失，
  夜间悄悄地升起阴沉的云雾，
  笼罩上松林的繁叶和密枝。
  啊，肥田沃野收割后空旷荒凉了，
  嬉闹的小河也变得寒冷和呆滞，
  繁茂的树林也变得斑白和苍老，
  连天空再也没有霞飞彩饰。

  啊，我的娜达莎，我的心上人，
  你在哪里?我怎能不挥洒哀伤之泪?
  难道你就再也不肯和你的友人
  共度一刻时光，敞开你的心扉’
  无论是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上，
  还是在黄昏时刻，黎明的熹微，
  还是在馨香喷鼻的菩提树阴中，
  都找不到你的倩影，怎不令人心碎!

转眼之间，严寒的冬天就要来临，
树林和田野很快就要冰封雪冻，
在那烟雾迷漫的小茅屋里，
很快就会变得明亮——炉火熊熊，
啊，我再也看不到我的心上人啦!
我将像一只金丝鸟被关在笼子中，
独自坐在家里暗自惆怅和哀愁，
为思念我的娜达莎而心头绞痛!

mu

经历

尽管有谁以冰冷的理智
能暂时把爱情拦挡，
他并不就是以链子
永远锁住了爱底翅膀。
即使他不欢也不笑，
和严峻的智慧结为友好，
可是，一旦淘气的爱神
叩一叩他的门，他就会
和理智又展开争论，
不自主地打开了心扉。
我自己从切身的经历
感到了这些话的真理。
“一路平安吧！别了，爱情！
我要跟着盲女神飞翔，
而忘记赫罗娅姑娘。
我要的是幸福，平静！”
我曾这样狂妄地幻想。
可是突然，哈哈一声笑
传到耳边，我四面张望……
爱神在叩我的门了。

不，不！很明显，我无法
和爱神吵架，分居过活；
直到现在，老巴尔卡
还在纺着生命的线索，
就让他主宰我吧！
欢乐——这是我的法则。
一旦死亡打开可怕的墓门，
明亮的眼睛就会阴暗，
到那时啊，再也没有爱神
去轻叩墓穴的门环！

埃芙列佳

  你看远方有一座孤零零的悬崖，
峭壁下有个山洞又深又大；
涧口被灌木丛遮挡住，一片昏黑，
附近急流奔泻，浪卷涛飞。
黑夜里，薄雾朦胧，月光如银，
埃芙列佳在这里呼唤心爱的人；
轻柔的呼声飞越层峦叠嶂，
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地凄凉：
  快来吧，奥杜里夫，树丛为我忧伤，
我等得心烦意乱，坐在荒凉的苔藓上．
烈火在胸中燃烧，我声声叹息……
啊，甜蜜的爱恋，我们曾神魂相系。
快来吧，奥杜里夫，我已望眼欲穿，
你热烈的亲吻将使我心悦神欢!
    快走开!奥斯加尔，你凶狠的目光，
可怕的样子和冷冰冰的语调令我惊慌。
  离开我吧，别为占有了我而自大狂妄，
  我已经另有新欢在夜里与我欢悦同床，
  我已有新的心上人在黎明时将我拥抱，
  他的狂吻，使我在甜蜜幸福中遭遇。
    “为何他还不快来满足我的愿望，
  为了迎接心爱的人，我已经脱掉了衣裳!
  我早把合欢的被盖在脚边堆放好，
  啊!……来人了!我的心上人已来到。
  我心中感到越来越强烈的柔情蜜意，
  他热烈的亲吻将使我更加心醉神述。”
    奥杜里夫来了；胸中爱浪激荡，
双目充满了喜悦，立刻忘掉了忧伤；
但在附近的黑暗中却有刀光闪闪，
他吓了一大跳——心中顿生疑念：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儿鬼鬼祟祟?
老实告诉我，你这深夜里的毛贼!
    “奥斯加尔，你这无能小辈，还不滚开!
你躲在黑暗里拽什么，贼眉鼠眼的无赖?
我情欲之火正烈，你休想把我赶开，
莫非说埃芙列佳在洞中把你等待!”
顷刻之间双方都拔出了宝剑，
一阵厮杀，两剑相击，火花飞溅……
    埃美列佳听到刀剑撞击之声，
立刻跑出山洞，吓得胆战心惊。
“你快来看看这条和你偷情的野狗”，
奥杜里夫对着埃芙列佳大声怒吼：
“是不是你叫他到这里来寻欢作乐?
你这迷人的妖精，你这负心的贱货!
黑夜里，你们俩在一起合欢共枕，
你还是快到地狱里去寻拽他的阴魂！
    双方举起宝剑……埃荚列佳浑身哆嗦，
恰似一团飞雪被风暴从崖顶上吹落，
全身瘫软地跌倒在光秃秃的土地!
两个情敌手执利剑同时向对方袭击，
两人的鲜血顺着石头往下涌流，
相互厮打，滚到灌木丛中作垂死争斗，
垂死前还最后——次把埃芙列佳呼唤，
死神的严寒冻灭了他们愤怒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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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村记忆

沉郁的夜的帷幕
    悬挂在轻睡的天穹；
山谷和丛林安息在无言的静穆里，
    远远的树丛堕入雾中。
隐隐听到溪水，潺潺地流进了林荫；
轻轻呼吸的，是叶子上沉睡的微风；
而幽寂的月亮，象是庄严的天鹅
    在银白的云朵间游泳。

    瀑布象一串玻璃的珠帘
    从嶙峋的山岩间流下，
在平静的湖中，仙女懒懒地泼溅着
    那微微起伏的浪花；
在远处，一排雄伟的宫殿静静地
倚着一列圆拱，直伸到白云上。
岂不是在这里，世间的神祗自在逍遥？
    这岂非俄国的敏诺娃的庙堂？
    这可不是北国的安乐乡？
    那景色美丽的皇村花园？
是在这里，战败雄狮的俄罗斯的巨鹰
    回到恬静的怀里，永远安眠。
哦，我们黄金的时代一去而不复返了！
想那时，在我们伟大女皇的王笏下，
快乐的俄罗斯曾戴着荣誉的冠冕，
    象在寂静中盛开的花！

    在这里，俄国人踏着每一步
    都能够引起往昔的回忆；
他只要环顾四周，就会叹息着说：
    “一切已随着女皇逝去！”
于是满怀着忧思，坐在绿茵的岸上，
他默默无言地倾听着轻风的吹动。
逝去的岁月会在他眼前一一掠过，
    赞颂之情也浮上心中。

    他会看见：在波涛当中，
    在坚固的、铺满青苔的岩石上，
矗立着一个纪念碑，上面蹲踞着
    一只幼鹰，伸展着翅膀。
还有沉重的铁链和雷电的火箭  
盘绕着雄伟的石柱，绕了三匝，
在柱脚周围，白色的浪头喧响飞溅，
    然后在粼粼的泡沫里歇下。

    还有一个朴素的纪念柱
    直立在松树的浓荫里。
卡古尔河岸啊，它对你是多大的羞辱！
    我亲爱的祖国，荣誉归于你！
哦，俄罗斯的巨人，从战争的阴霾中
你们锻炼和成长，你们必然永生！
哦，凯萨琳大帝的友人和亲信，
    世世代代将把你们传颂。

    噢，你战争轰鸣的时代，
    俄罗斯的荣誉的证人！
你看见了奥尔洛夫，鲁绵采夫，苏瓦洛夫，
    斯拉夫的雄纠纠的子孙，
怎样用宙斯的雷攫取了战场的胜利；
全世界都为他们的勇敢的业迹所震惊。
杰尔查文和彼得洛夫在铿锵的竖琴上
    曾经歌唱过这些英雄。

    可是你去了，难忘的年代！
    另一个时代很快地降临；
它看见了新的战争，和战争的恐怖，
    受苦竟成了人类的宿命。
恃强不驯的手举起了血腥的宝剑，
上面闪耀着帝王的狡猾和莽撞；
世界的灾星升起了——很快地燃烧了
    另一场战争的可怕的红光。

    在俄罗斯的广阔的田野
    象急流，驰过了敌人的铁骑。
一片幽暗的草原躺在深沉的梦中，
    土地缭绕着血的热气。
和平的村庄和城市腾起黑夜的火，
远远近近，天空披上了赤红的云裳，
茂密的森林掩遮着避难的人民，
    锄头生了锈，躺在田野上。

    敌人冲撞着——毫无阻拦，
    一切破坏了，一切化为灰烬。
别隆娜的危殆的子孙化为幽灵，
    只有结为空灵的大军。
他们或者不断落进幽暗的坟墓，
或者在森林里，在寂静的夜晚游荡……
但有人呐喊！……他们走向雾迷的远方！
    听到盔甲和宝剑的声响！……

    战栗吧，异国的铁骑！
    俄罗斯的子孙开始行进；
无论老少，他们都起来向暴敌袭击，
    复仇的火点燃了他们的心。
战栗吧，暴君！你的末日已经近了，
你将会看见：每一个士兵都是英雄；
他们不是取得胜利，就是战死沙声，
    为了俄罗斯，为了庙堂的神圣。

    英俊的马儿斗志勃勃，
    山谷里撒满了士兵，
他们一排又一排，为了光荣和复仇，
    义愤的火填满了心胸。
他们一齐向着可怕的筵席奔来，
刀剑要求虏获：战斗在山间轰响，
在烟尘弥漫的空中，刀和箭铮鸣，
    鲜血溅洒在盾牌上。

    敌人败亡，俄罗斯胜利了！
    傲慢的高卢人往回逃窜；
但是，天庭的主宰对这百战的枭雄
    还恩赐了最后一线慰安。
我们皓首的将军还不能在这里
把他降服——噢，波罗金诺血染的战场战场
你没有使那高卢人的狼子野心就范，
    把他囚进克里姆林的城墙！……

　　莫斯科啊，亲爱的乡土！
　　在我生命的灿烂的黎明，
我在你怀里掷去了多少黄金的时刻，
    不知道忧伤和不幸。
啊，你也曾面临我的祖国的仇敌，
鲜血染红了你，火焰也曾把你吞没，
而我却没有牺牲性命为你复仇，
　　只枉然充满愤怒的火！

　　莫斯科啊，栉比的高楼！
　　我祖国之花而今在哪里？
从前呈现在眼前的壮丽的都城
　　现在不过是一片荒墟；
莫斯科啊，你凄凉的景象使国人震惊！
沙皇和王侯的府邸都已毁灭，消失，
火焚了一切，烟熏暗了金色的圆顶．
　　富人的大厦也已倾圮。

　　请看那里，原来是安乐窝，
　　周围环绕着树木和亭园，
那里飘浮过桃金娘的清香，菩提树在摇摆，
　　现在却只是焦土一片。
在夏天的夜晚，那静谧美妙的时光，
再也没有笑闹的喧声飘过那里，
树林和岸边的灯火再也不灼灼地闪亮，
　　一切死了，一切都沉寂。

    宽怀吧，俄罗斯的皇后城，
　　且看那入侵者的灭亡。
今天，造物主的复仇的右手已加在
　　他们的傲慢的颈项上。
看啊，敌人在逃窜，连回顾都不敢，
他们的血在雪上流个不停，有如涌泉；
逃啊，——却在暗夜里遇到饥饿和死亡，
　　俄罗斯的剑从后面追赶。

　　哦，你们终于被欧罗巴的
　　强大的民族吓得战栗，
高卢的强盗！你们也竟跌入坟墓。
　　噢，恐怖的、惊人的时期！
你到哪里去了，别隆娜和幸运的宠儿？
你曾经蔑视法理、信仰和真理之声，
你傲慢地想用宝剑推翻所有的皇位，
　　却终于消失了，象清晨的恶梦！

　　俄国人进了巴黎！那复仇的
　　火把呢？低头吧，高卢！
可是我看见了什么？俄国人和解地微笑，
　　以金色的橄榄作为礼物．
在遥远的地方，战争还在轰响，
莫斯科和北国的草原一样的阴沉，
但他带给敌人的，不是毁灭——是援救，
　　和使大地受益的和平。

　　啊，俄罗斯的灵感的歌手，
　　你歌唱过浩荡的大军，
请在友人的围聚中，以一颗火热的心，
　　再弹起你的铿锵的金琴！
请再以你和谐的声音把英雄弹唱，
你高贵的琴弦会在人心里拨出火焰；
年轻的战士听着你的战斗的歌颂，
　　他们的心就沸腾，抖颤。
                      1814

经验之谈

虽然有人能够以清醒的理智
暂时制止住爱情欲火的发狂，
但是却没有办法用一副锁链，
永远镇住爱神丘比特的翅膀。
即使你从来不善于说笑，
也要和严肃的理智友好交往；
可是一旦顽皮的爱神飞来，
轻轻地淘气地敲叩你的门窗，
你便会情不自禁地敞开房门，
并且会和理智重新争吵一场。

这是我自己的亲身体会，
觉得它的确是真知灼见。
我曾非常轻狂傲慢地说道：
“别了爱情，祝你一路平安!
我宁可追逐幸福女神去游荡，
而不愿跟美人赫洛娅飞旋。
我追求的是幸福和宁静！”

突然一声大笑传到耳边，
我举目四望，惊慌失措
爱神又在叩打我的门环。
不!既然和爱神同室相处，
显然，不能和他争吵闹翻。
正当命运女神那个老妪
还在那里纺着生命之线，

让爱情来主宰我的生命吧!
寻求欢乐——这就是我的信念。
一旦死神打开可怕的墓门，
明亮的眼睛就会呆滞阴暗。
到那时，爱神再也不会来访，
更不会叩打你的墓穴的门环!

mu

给A·M·葛尔恰科夫公爵

还是让阿波罗所不识的
诗人，那宫廷的哲学家，
向赫赫的权贵，卑恭地
奉献着二百节的颂诗吧；
但我，亲爱的葛尔恰科夫，
可不会象公鸡醒来啼叫，
我不会铺陈浮夸的诗赋，
或者拼凑铿锵的音调，
崇高地、精巧地、狡桧地
歌唱一些无聊的主题：
而且，要想把它改为竖琴
怎么敢呢：我这鹅毛笔！

不，亲爱的公爵啊，不行，
我不想写颂诗向你呈献；
那有什么好，不先测探
渡口深浅，就钻进一片汪洋，
跟在杰尔查文之后飞翔？
现在，我只想为你的命名日
随自己的习性写几句诗。
请问，我应该在这一时
以什么作为友人的祝词？
是长寿吗，亲爱的公爵？
是子女？是可爱的妻子？
还是财富？飞腾的岁月？
十字和钻石勋章，和光荣？
我可要预祝你为荣耀
吸引到血战的途程，
头上桂花与冠冕并丽，
手掌发出战场的雷鸣，
而胜利时时追随着你
象追随古昔涅瓦的英雄？

但诗人以这样的小诗
若不能把情欲来歌颂，
他顶好永远遗弃缪斯！
我祷告爱神，但愿你一生
能作伊庇鸠鲁的养子，
受着阿穆尔和酒神的爱宠。
而彼岸——当斯蒂吉河
在幽暗的远方对你闪烁，
愿你享尽了情欲的狂欢
眼里含着甜蜜的倦意，
从年轻的爱神的手里
直跳上恰隆的幽冥的船，
安息了……叶秀娃贴在胸前！

理智与爱情

少年达弗尼斯在追逐多丽达，
他叫道：“美人啊，等—等；
只要你能说一声：‘我爱你’，
我就不再追逐你，请爱神作证。”
理智教她说：“不能说，不能说!”
但爱神鼓动她说：“你最令我钟情!”
“你最令我钟情”牧女自言自语。
于是俩个人心里燃起了爱情，
达弗尼斯拜倒在美人儿的脚下，
多丽达投去的目光也脉脉含情。
“快跑!快跑!”理智反复叮嘱，
爱神却说道：“不要走，快点答应!”
牧女没有走——幸福的牧童
握住她的小手，颤抖个不停，
他说道：“你看，那边菩提树下，
有一对鸽子在拥抱，在谈情。
“快跑!快跑！”理智又一次说道，
“快学它们的样子！”小爱神再三提醒。
于是美丽的少女双唇掠过了微笑．
笑得是那么甜蜜，那么温柔多情。
于是她立刻投入了心上人的怀抱，……
眼睛里进发出欢乐幸福的火星，
“愿你幸福!”爱神低声地说道，
那么理智呢?理智却默不作声。

我的肖像（本诗用法语写成）

你想要一幅我的肖像，
但要照真人画一幅素描；
亲爱的朋友，很快就能画完，
而且会画得精细、巧妙。

我涉世不深，是个调皮鬼，
现在正在学校里学习；
我并不笨，从来都真诚坦率，
对谁也不会虚情假义。

我从来不善于夸夸其谈，
没有戴过巴黎大学博士帽，——
越是烦恼，就越是大声发泄，
但这并不是我本来的容貌。

我的身材并不算矮，
却没有必要和最高的人比较；
我容光焕发，头发金黄，
一头鬈发犹如海浪波涛。

找憎恨寂寞，憎恨孤独，
我喜欢交往，喜欢热闹；
我不爱唇枪舌剑的论战，
有时却可以把学问探讨。

我特别喜欢看戏、跳舞，
如果要我坦诚相告，
如果我不是还在学校攻读，
我还会列举出更多的爱好……

亲爱的朋友．通过这番描绘，
你总可以了解我的面貌；
我总喜欢表现出我本来的面目，
这应该感谢上帝造就的功劳。

我长得和猴子惟妙惟肖：
我热中调皮嬉戏，爱开玩笑，
举止过于轻狂，过于浮躁，——
确实，这就是昔希金的素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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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妹妹①

珍贵的朋友啊，你愿意
我——这年轻的诗人，
和你在纸上谈一谈心，
并展开幻想底羽翼，
拿起被搁置的竖琴，
离开这孤寂的寺院；
这儿有永不断的平静
悠悠没入一片幽暗，
只有它和沉郁相伴。
统治着无声的修道院。

你看我正迅如飞箭
要到涅瓦河边去拥抱
我金色的春天的知交，
就象柳德密拉的歌者②——
那幻想底可爱的俘虏，
我登上祖先的门庭，
要拿给你呀，不是黄金，
我本是贫寒的苦修僧，
只有以一束诗歌相赠。

我偷偷走进休息间，
尽管拿起笔，但也为难：
啊，我亲爱的妹妹，
我将怎样和你会谈？
我不知道在今晚，
你以什么作为消遣？
是在读卢骚，还是
把让利斯③摆在面前？
或是跟着汉密尔顿④
一起嬉戏，笑个不完？
或随着格雷，汤姆孙⑤，
浮游于幻想之翼，
到那绿原，去听轻风
正从树林吹人谷中，
而林梢的密叶在低语，
伴以山上泉涧的喧腾？
或者你正把老狮子狗
放在枕上，裹在围巾中，
并且轻轻爱抚着它，
好叫它和梦神相逢？
或者，象是斯维兰娜⑥，
你正站在涅瓦河上
沉思郁郁地望着远方?
或者，以轻快的手指
你弹着悠扬的钢琴，
使莫扎特复生⑦？
或是正在以清歌
仿效皮钦尼和拉莫⑧？

但无论如何，就这样，
我和你已经在十起。
你的朋友心花怒放，
好象明媚的春光
无言的喜悦在充溢。
分离之苦已被遗忘，
悲哀和厌倦了无痕迹。

唉，但这仅仅是梦想！
我仍是坐在寺院
对着一支暗谈的烛光，
独自和妹妹笔谈。
幽暗的禅房一片寂静，
铁闩紧紧插在门上，
欢乐被寂静监视着，
还有无聊在站岗。
我醒来环顾，只见有
摇晃的床，一张破椅，
盛水的杯子和芦笛。
幻想啊，那不过是你
赐给我幸福的片刻；
是你把我带去啜饮
迷人的希波克林⑨
使我在禅房也能欢乐。

女神啊，要是没有你，
我不知该怎样生活。
我本习于繁华的梦，
却被命运诱到远方，
又突然处于四面墙中，
象是站在忘川岸上⑩，
永远被埋葬和幽禁；
栏门在身后吱嘎一响，
大千世界的美景啊
从此和我两茫茫！……
从此，我象个囚人，
望着外界，望着晨光，
即使太阳已经升起，
把金色的光线投进小窗，
我的心还是幽暗的，
它没有一点欢愉。
在黄昏，当天空的光
被暗云冉冉吞食，
我只忧郁地望着夜幕，
叹息又一天的消逝！……
我一面数着念珠，
一面含泪向栏外望去。
然而，时间不断流去了，
石门的闩将会跌落。
英俊的马儿就要
越过山峰，越过山谷，
奔向繁华的彼得堡。
我将离开幽暗的小屋，
奔向田野和自己的园地，
奔向我快乐的新居；
我将抛开禁锢的僧帽，
甘愿被贬出僧籍，
直投进你的怀抱。

①本诗是写给诗人的妹妹奥尔茄·赛尔盖耶夫娜·普希金娜的，她和父母当时住在彼得堡，而普希金在皇村中学，并戏比自己为苦修僧。
②指俄国诗人B·A·茹科夫斯基(1783-1852),《柳德密拉》是他的一篇民歌。
③让利斯（1746-1830），法国女小说家，写有许多训世题材的小说。
④汉密尔顿（1646-1720）法国作家，写有许多东方的神话和故事。
⑤格雷（1716-1771）和汤姆孙（1700-1748），英国诗人，作品富于感伤的情绪。
⑥斯维兰娜，是茹科夫斯基的同名长诗的女主人公。
⑦莫扎特，十八世纪奥地利作曲家。
⑧皮钦尼（1728-1800），意大利作曲家。拉莫（1683-1748），法国作曲家。
⑨希波克林，希腊神话中灵感的泉水。
⑩忘川，神话中冥府的河水，人饮其水便忘记生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