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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在看显克维奇的《十字军骑士》和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前者读了个三章后,就转读后者,这样交互着看。
读经典名著固然要找到最好的译本,以便最能感受原著精神,但读的若是次等的译本,其实也不必然就会感到遗憾。毕竟作品出自大师之手,往往译文的不济,也无法掩盖原著强大的生命力。华服虽卸,泰体犹存。也可以这么比喻:外国大师来到中文世界后,钢笔就漏了水,但哪怕如此,笔迹浅淡了些,精神却仍满纸散发着。
我读过一本《死魂灵》,翻译简直糟透,但可惊的是,我还是看得下去。原因无它,乃是果巨匠的风格太强烈了,糟译挡也挡不住,始终渗透出来。这确有其事。又有一次,我读某教授翻译的洛尔卡,一眼就知道洛尔卡被糟蹋了,但洛尔卡强烈的音乐性,虽遭遇如此不济的译笔,仍消失不了。
现在我读着的两本外国名著,《十字军骑士》那本翻得坏些,冗长累赘,而且不乏误译;《包法利夫人》则中等,时好时坏,但两本书还是很吸引我。
显克维奇是第一位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波兰大作家,笔下名著《你往何处去》乃是波兰最著名的煌煌巨著。我以前就看过了他的一些短篇,例如《音乐迷扬科》、《灯塔看守》等,当时就认定他是一位很可一看的小说家。
《十字军骑士》虽然冗长了些,但情节不乏动人之处,而且故事有渐演渐烈的趋势,相信越往后看会越惊心动魄。面对这本厚达六百多页、八十四章、62万字的巨型历史小说,我为了不让自己读读不读,于是决定一天阅读三章即可,但我有时一读就是四章或更多,如今已读了十二章,合111页。
至于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更是经典中的经典,此书原著据说完美无瑕,为法文的极高典范。福楼拜是个有钱人,不愁生计,写作时乃能坐在书桌前苦思个几天几夜,只为想出一个最妥当的字眼。他曾为写一本书而考据了1500本相关的书籍,足见其谨慎严肃。
法国小说我看得不多,巴尔扎克两本、雨果两本、莫泊桑一本、小仲马一本、凡尔纳一本、大仲马两本,差不多如此。我本人不喜法国诗歌,小说也仅乐于读十九世纪的。二十世纪法国有什么新小说流派的出现,其领导人或代表作,我也忘了,实则是不想去记住。这什么新小说,曾被白先勇视为太另类了,我是白先勇的读者,自然也就跟着不去理会什么新小说了。
话说回来,《包法利夫人》倒是我一直欲看而又没看的法国小说(乔治.桑的作品也是)。我甚至已经上网去查此书译本何本最佳。中国网民似乎很推崇李健吾的译本;有一次我跑到Kino,正好就撞见了李译的《包法利夫人》,又是台版的,繁体字毋宁更美,然而当时也只是随手翻翻,印象并不深刻。想来那时是想延后阅读吧。我总是这样的:现在很想读什么书,但真遇上了甚至买下了,却又不想读了(最近买了几本杨牧,在书局倒是很喜欢,买回来了却搁置一边)。原因可能是心境不断改变吧。
但我最近突然明白,经典名著一定是我想要读的。有什么比经典名著更迷人更值得一读的呢?有些书只适合有些人看;经典名著则适合所有人看。所以我觉得没必要延后阅读《包法利夫人》了,再延后,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一口气读了十五页,果然好看!一些精彩的描写,精彩的对白,我还围了起来。嫌打字校对累,我就不在这里分享了。就描写的细腻上,福楼拜可媲美托尔斯泰,是最高级的演出。
福楼拜也许没有托尔斯泰那么伟大,正如海明威无法与杜思妥耶夫斯基相比,但有次和朋友谈天,谈到如果一天流落荒岛,上天恩赐十本书以解闷,你会选哪十本?我选了但丁、杜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曹雪芹等等之后,还不够数,猝然,就想起了久已未放在心上的《包法利夫人》!我当时还没看过这本书,但它在我心中,不知为什么的,就是很伟大。我直觉带这一本书去,一定不会后悔的。
有些书很好看,很精彩,也有深度,例如奈保尔的《米格尔街》或《三国演义》,但要把它们列入“荒岛十书”吗,又未免踌躇了。余生只能阅读十本书,想必大家也会选择大师中的大师吧。其实,我常常在想,一个人只要会读书,其实十本也就够了,够他理解人生的了。退一步说,一个大师的全集,也是够了。谁敢说托尔斯泰不足以让他领略人生的真义呢?佛教徒而要成佛,一本弥陀经足矣。
最近又有感生命有限,乃决定不再舍经典名著而去读什么比较流行的读物了。有时我们会害怕自己后知后觉,甚至不知不觉、思维腐朽,所以市面上窜出了本《少年Pi》,大家众口争赞,我们于是也跟着读,孰不知,《少年Pi》诚然不是坏书,但更好的书我们却放过不读了。
如果一年跳出十本类似《追风筝的人》的书,我们都去看,那我们虽则尚有时间阅读经典名著,其实也大大减少了与大师交谈的岁月了。每一念及此,我就感到不安,当我捧读着某某现代诗人,我就想到躺着蒙尘,无人问津的《失乐园》。当我翻阅着丹布朗、九把刀,福克纳和白先勇就仿佛向我投来尖锐的一瞥。马上要指出的是,我绝不认为丹布朗或九把刀,是不值一读的作家。但更值得一读的作家的确另有其人。
古人的智慧并不比今人低,我们要沉住气,第一,不该为时尚所误,凡有什么“五星级”好书出版,就一窝蜂飞去追读;第二,不必急着知道更多更多的知识,因为一个不好,反而头脑乱糟糟。我们要反复诵读世界上最一流的作品,只读最一流的作品,不必在乎它新不新,什么国家所出。叔本华说过,读完了一本好书,要马上重读一遍。我则建议读到该书的精髓融入了你的血液才停止,如果你做得到。
且容我再强调一次,今人的书也许也是好书,但我们应该取其与古人的书比较一番,分出谁更好后,才优先读它。也许大家认为这样太功利了,但我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舍最好而就次好呢?生命有限,心灵不可辜负,我们实在该读最好的书才是。
——12.9.20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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