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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斯特桥市长 哈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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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6 18:1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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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斯特桥的竞技场,是当地人的称呼,它就是遗留在不列颠岛上的最好的罗马竞技场之一,如果不是最好的一个的话。
    卡斯特桥的每一条街、每一道巷、每一个区,都呈现出古罗马的景象。它外貌像罗马,陈列着罗马的艺术,掩埋着罗马的故人。不论市镇上的田野还是花园,只要掘下去一两英尺深,便不可能不碰到罗马帝国时代的高大士兵或别样的人,他们在默默无闻的安息中,躺在那里,已有一千五百年了。掘出来的时候,他们大半都是侧身躺在椭圆形的白垩土窟窿里,像雏鸡在蛋壳里一般;两膝蜷缩在胸前;有时胳膊旁边还倚着长矛的残片;胸前或是额上还有一个铜胸针或饰针;膝边有一把壶,喉头边有一个水瓮,嘴边上有一只瓶子;卡斯特桥街上的孩子或大人,他们每逢路过这种地方,便要转过脸来对这一惯常景象注视片刻,眼里流露出神奇的揣测。
    富于想象的居民要是在他们的花园里发现了一具比较现代的人类骸骨,便会觉得不愉快,可是对这些远古的形体却也无动于衷。他们生活在那么久远的从前,他们的时代和现代是那么不同,他们的希望和想法又和我们的距离那么遥远,他们和现实生活的人中间仿佛隔着一道宽阔的鸿沟,就连幽灵也没法跨越。
    圆戏场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场地,在南北半径的两端,都有一个凹槽。从它逐渐倾斜下去的内部形状来说,可称它是一个约丹【约丹是北欧神话里的巨人】的痰盂。它在卡斯特桥正如残破的可里西【可里西是罗马的大圆戏场.公元75—80年,韦帕芗皇帝为纪念攻陷耶路撒冷而建造的。这个建筑物高有五十二米多,圆达五百四十七米】在现代的罗马市里一样,并且几乎同样地雄大。在这种容易使人产生联想的地方,要得到一个真正的印象,黄昏时候是最恰当的时间。在那个时光,站在角斗场正中间,逐渐就可领会到它真正的庞大,而这是在中午从顶上鸟瞰极容易忽略过去的。这个有历史性的圆场子,沉郁、庄严、寂静,而离全城的四面八方都不远,时常便成了偷偷摸摸聚会的场所。那里不仅方便布置阴谋诡计,还有分歧争吵之后试行调解的聚会。不过有一种约会——本来比任何约会都更平常的——也就是快乐的情人们的约会,却很少到圆戏场里来。
    说来,这个通风的、易于进出、十分隐秘的超等会面地方,最快乐的一种幽会反而不肯惠顾这个残败地方,这实在是一个有趣的疑问。也许是因为这地方担负着一些罪恶的原故。它的历史证实了这一点。我们姑且不谈这里最初所演过的一些流血把戏,光如下事件就曾在过去发生过:有好几十年在此地的一角上,曾经摆过本市的绞刑架;一七0五年,一个女人谋杀了丈夫,便在那儿当着一万人的面,绞了个半死,然后用火燃掉。据传说,燃到相当程度的时候,她的心脏突然从身子里蹦出来,所有的人都吓坏了.以致在这次事情以后,这一万人里没有一个还敢吃烧烤的东西。除了这些古老的悲剧以外,在这僻静的角斗场里一直到最近都发生着拳打脚踢的斗殴,几乎到致命的地步。外界的人除非爬上圆墙顶,不然便完全看不见里面,而每天忙于事务的城里人,很少肯找这个麻烦爬到墙上去。因此它虽然挨近关卡大路,就在白昼之下,里边仍然可能人不知鬼不觉地做出犯罪的勾当来。
    近来有些男孩子拿中央的角斗场当作板球场,企图使这块废墟增添几分快乐气象。可是游戏常常不能持久,这理由上面已经讲过;土围墙助长了里面的阴森气氛,把所有过路人的观赏和局外人的评论隔绝在外,除了天空以外,什么都隔绝了;在这种环境里玩游戏,正像在空房子里演戏一样。不过也可能是这些孩子胆小,因为有些老年人说,夏天某些时候,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坐在角斗场里看书或打瞌睡的人,偶尔抬起头来,会看到斜坡上排着一队凝神注视的哈德良【哈德良(Hadmn,76-138),罗马皇帝】士兵兵团,仿佛在观望角斗士的格斗,还听到过他们兴奋的喊叫声,这种情景只停留片刻,然后像闪电一样便消失了。
    据说在南出口下方还保存着几间凿开的拱顶洞,用来容纳那些参加角斗的野兽和力士。角斗场至今还是圆的,仍然平滑,好像不久以前还用它作过角斗。观众们到座位上去要经过的那些斜坡人行道现今也还是人行道。不过全部长满了野草,如今在这夏末的时候,支着枯萎的草梗,经风一扫,形成波浪,响在耳里,跟伊奥利亚人的旋律一样,团团飞舞的蓟花冠羽有时也在枯梗上停留片刻。
    亨察尔选择这个地方,同他久已失掉联系的妻子会面,是他所能想到的一个最不为人注意的安全地方,同时也是日落以后,一个外方人容易找到的地方。因为他是市长,需要顾全名誉,在没有决定切实可行的办法以前,他不能约她到家里去。
    快要到八点钟的时候,他来到了这荒芜的土围墙,他从南面的小路走进去,这条路的下方正是从前洞穴的遗址。不到几分钟,他辨认出一个女人的身影从北面的大缺口或是大门口偷偷地走进来。他们在角斗场的中央相遇了。最初两个人都没有讲话——没有交谈的必要——这不幸的女人伏在亨察尔身上,他伸出两臂抱住她。
    “我不喝啦,”他踌躇着小声说,声音含着歉意。“苏珊,你听见了吗?——我现在不喝啦——自从那天晚上以后我再没喝过。”这是他开口说的头几句话。
    他感到她在点头承认她懂得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苏珊,要是我早知道你还活着多好呀!可是从各方面来推测,我都以为你跟孩子早已死了。我想尽各种办法寻找你们——到各地方去——登过广告。最后我认为你们同那个人到某个殖民地去,死在海上了。你为什么没有一点音信呢?”
    “啊,迈克尔!这是因为他——还会有什么别的理由呢?我认为我应该对他忠实,直到我们两个人死了一个为止一一我真蠢,竟相信那件交易有神圣的约束力;就连从道义上讲,我认为他老老实实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的钱,我就不该离开他,我现在来见你,也只是以他寡妇的身份——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我觉得我没有向你要求什么的权利。他要是没有死的话,我永远不会来的——永远不会!这个你是可以相信的。”
    “别说了!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儿?”
    “我不知道。不过我要没有这个想法,这件事就更糟糕了,”苏珊说,差不多要哭出声来。
    “是的……是的……是这么回事。也就是因为这个,我觉得你是个纯洁的女人。可是……把我闹到这步田地!”
    “你说什么,迈克尔?”她问,不觉一惊。
    “喔!我们重新一块儿生活就有了困难,还有伊丽莎白·杰恩。别把什么事都告诉她……她会瞧不起我们两个的……我简直受不了!”
    “她长这么大,还不晓得你,也就是为了这个道理。我也受不了!”
    “好吧……我们必须商量出个办法,就叫她这么相信下去,与此同时,我们还要把问题解决掉。你已经听人家说了吧?——我在此地的事业干得很大,我是这个城市的市长,又是教会委员,还有我不知道的好多头衔。”
    “是的,”她嗫嚅说。
    “这些事情,再加上担心女孩子会发觉我们的可耻行为,我们就得特别小心谨慎。所以要说你们两个是我以前虐待过撵走了的妻子和女儿,现在公开地回到我家里来,我看是不行的,难就难在这里。”
    “我们马上就离开。我不过是来看看你……”
    “不,不,苏珊;你不要走……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他说,语气严肃可是亲切。“我想出了这么个办法:你跟伊丽莎白·杰恩以寡妇纽逊太太和她女儿的身份,在城里租一间小房子;我跟你见了面,向你求爱.然后同你结婚,伊丽莎白到我家里来当我的继女。这事情十分自然,也容易做,一旦想到大体上就已经差不离了。这样可以把我年轻时一段不光彩的、刚愎自用的可耻生活完全隐藏起来;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内情;这样我就会快乐地看到我独生女儿和我的妻子住在我的家里。”
    “迈克尔,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她温和地说。“我来这里是为了伊丽莎白;至于我自己,你要我明天一清早就走,永远再不要到你跟前来,我也心甘情愿。”
    “好啦,好啦,我们不要再谈这种话,”亨察尔温和地说。“当然你不能再走了。花几个钟头把我的提议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想不出别的好法子,我们就照这么办吧。不凑巧,我有事要出门一两天;不过在这个当儿,你可以找房子……城里适合你们住的,只有大街上瓷器店那边的几幢房子……你也可以找问小房子。”
    “我想,要是在大街上,房子一定很贵吧?”
    “这没关系……要让我们的计划顺利进行,你们一开始就必须生活得高雅一些。钱可以由我这里拿。在我回来以前你的钱够用不?”
    “足够啦,”她说。
    “你在客栈里住得舒服吗?”
    “很舒服。”
    “孩子真的一点也不知道她的身世以及我们身上这段可耻的行径吗?……这件事最叫我烦恼。”
    “你会吃惊地发现她连做梦也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她怎么会想到有这样的事情呢?”
    “这倒是的!”
    “我认为重新结一次婚的主意不错,”亨察尔太太停了一会儿说。“事到如今,看来只有这么一条正当的办法了。我想现在我该回去告诉伊丽莎白一杰恩,就说我们的亲戚亨察尔先生恳切地希望我们在城里住下来。”
    “很好……你自己去安排吧。我送你走一段路。”
    “不,不。不要冒这个险!”他的妻子关切地说。“我能找到回去的路……天还不晚。让我一个人走吧。”
    “好吧,”亨察尔说。“可是还有一句话。苏珊,你原谅我了吗?”
    她低声说了些什么,可是似乎找不出适当的话来回答。
    “不去想它了吧……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说。“你看我日后的行事再说吧——再见!”
    他退后几步,站到了圆戏场较高的一侧,这时他的妻子从下面那条路走出去,从树下走向城里去。随后亨察尔也往家里走,走得那么快,等他到家门口时,他跟刚才分手的那个女人已经离得很近了,只是她不知道他就在背后。他看着她走上街道,这才进到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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