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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布罗茨基诗选(第一部分) 汪剑钊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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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6-22 20:2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总是在念叨,命运――是游戏
    致列·利夫希茨

我总是在念叨,命运――是游戏。
既然有了鱼子,我们还要鱼干什么?
哥特式风格终将胜利,会靡然成风,
就能够摆脱羁绊,站立起来。
我坐在窗前。窗外是一株山杨。
我爱得不多,但刻骨铭心。

我曾经以为,森林――只是劈柴的一部分。
既然有了姑娘的膝盖,何必还要她的全身?
厌倦了世纪风暴掀起的灰尘,
俄罗斯的眼睛将在爱沙尼亚的尖顶小憩。
我坐在窗前。我洗刷好碗碟。
我曾有过幸福,但幸福不再。

我曾经写过,灯泡中有地板的惊恐。
爱情是一种缺少动词的行为。
欧几里得不知道,物体向锥形演变,
最终获得的不是零,而是时间。
我坐在窗前。回忆青春的时光。
有时,我露出微笑;有时,我狠狠地唾骂。

我曾经说过,一片树叶就能摧毁幼芽。
一粒种子落进了贫瘠的土地,
就不可能萌芽;林中那一片空旷的草地
便是自然界手淫不育的范例。
我坐在窗前,双手抱住膝盖,
惟有沉重的影子与我相伴。

我的歌曲已经走调,不成旋律,
齐声合唱也无济于事。难怪
我这些话语得不到赞赏,
没有人会把双脚架上肩膀。
我坐在黑暗中的窗前,波状的窗帘外,
大海在轰鸣,仿佛一列快车。

我是二流时代的公民,我骄傲地
承认,我最好的思想全是二流的,
我把它们呈献给未来的岁月,
作为与窒息进行斗争的经验。
我坐在黑暗中。这室内的黑暗
并不比室外的黑暗更糟。



波波的葬礼

1
波波死了,但不需要摘下帽子。
你无法解释怎么得不到安慰,
我们不能用海军部的尖顶刺穿
一只蝴蝶――只能让它残废。

无论你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
正方形的窗子。“出了什么事?”
作为答复,打开一只空罐头,
说道:“你瞧,就是这样”。

波波死了。星期三即将结束。
在你无家可归的大街上,
蒙着白白的一层。惟有深夜的
河流拒绝接受这些雪花。

2
波波死了,这诗句饱含辛酸。
正方形的窗子,半圆形的拱门。
如此寒冷,倘若要杀人,
最好使用喷火的武器。

别了,波波,美丽的波波。
眼泪在奶酪一般的脸上流淌。
我们太软弱,不能随你同往,
甚至没有力量守住自己的岗位。

我能够料想,你的形象
无论在酷暑中,无论在严寒里,
都不会缩小――恰恰相反,
在俄罗斯不可重复的前景中放大。

3
波波死了。这是容易感染的
体验,却像肥皂一样滑溜。
今天,我做了一个梦,
躺在自己的床上,就像从前一样。

你揪掉一页日历,改动一下日期:
失去的时光从零开始。
没有了波波的梦幻提醒一种现实:
空气以正方形的状态挤进屋子。

波波死了。嘴唇微微张开,
仿佛在说:“不需要”。
或许,死亡之后是一片虚无。
但更可能的是,比地狱更糟糕。

4
你曾是一切。所以,如今你
死去。我的波波,你变成
空无――更准确些说,是一团虚无。
当然,仔细一想,已不算很少。

波波死了。在瞪圆的眼睛上,
地平线就像一把刀子,可是,
波波,琪琪和莎莎都无法
取代你的位置。这是不可能的。

马上是星期四。我相信虚无。
它跟地狱相似,只是要更肮脏。
一个新的但丁俯下身子,
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一个单词。



残缺的雕像

倘若你不经意间走进石化的草地,
它们看起来比真正的草地更加葱绿,
或者你发现嬉戏中的仙女与牧神,
他俩置身青铜似乎比在梦中更加幸福,
就让手杖在你疲乏的手中滑落:
你走进了帝国,朋友。

空气、火焰、水、牧神、水妖,还有
取法于自然或纯粹出自虚构的狮子,――
上帝创造这一切,却倦于继续费神的
一切,逐渐转化成石头和金属。
这是万物的终点,这是道路的尽头
竖立的一面供人进入的镜子。

请你站在自由的壁龛里,翻动眼珠,
你看,岁月如何流逝,在拐角处
消失,苔藓怎样爬上雕像的双腿,
尘埃――这时代的黑点,在肩膀上降落。
有人折断了一只手臂,头颅
就从肩膀上轰然滚落。

遗留下这残缺的雕像,一团无名的肌肉。
一只断爪的老鼠在壁龛里居住了一千年,
无法凿穿坚硬的花岗岩,某个黄昏,
它吱吱叫着奔跑,越过了大道,
为的是不再返回那个洞穴,
无论是今夜,还是明日拂晓。



北方把金属撕裂成碎片

北方把金属撕裂成碎片,却宽容地对待玻璃。
教导着喉管说出“放我进来”。
寒冷对我加以训练,将一根羽毛
塞进手指,为的是温暖手掌。

冻彻骨髓,我看见,在大海的背后,
夕阳西沉,周围渺无人烟。
或许是鞋跟在冰上滑动,或许是地球自身
围绕着我的鞋跟在旋转。

我的喉管,原本塞满了笑声、
言辞,或者滚烫的茶水,
雪地的膨胀越来越明显,
告别的声音划出黑点,就像你斑白的头发。



我在波罗的海沼泽中诞生和成长

我在波罗的海沼泽中诞生和成长,
依傍着永远成双飞奔的锌灰色波浪,
这里有我所有的韵律,我喑哑的嗓音,
只要有细微的蠕动,我的歌声就四处飘散,
就像湿漉漉的头发。脑袋支撑在臂肘上,
耳壳辨认出来的不是海潮的轰鸣,
而是帆布和窗棂的碎裂,手掌的噼啪声,
茶壶的沸腾,以及海鸥的高声鸣叫。
在这片平坦的区域上,心灵不会弄虚作假,
它无可躲藏,极目处依然清晰无比。
惟有声音依然觉得空间是一个障碍:
眼睛不再为回响的不足而忧伤。



你已忘记在沼泽中迷失的村庄

你已忘记在沼泽中迷失的村庄,
一大片森林,连麻雀也不在
果园里停留――也不见有庄稼,
道路也不过是小沟和泥泞地。
娜斯嘉大婶已经仙逝,别斯杰廖夫应该还活着,
恐怕正醉醺醺地在地下室中静坐,
或者拿我们的床板去制作点什么,
比方说小篱笆门,比方说院子里的大门。
冬天,人们砍伐木材,吃着野菜,
在冰冷的天空上,星星透过迷雾在闪烁。
窗口不见了穿印花布的新娘,惟有
尘埃的节日和我们曾在其中恋爱的空位。



……“未来”这个单词在俄语中一旦被说出

……“未来”这个单词在俄语中一旦被说出,
便有成群结队的老鼠和无赖
前来噬咬美味可口的记忆,
而记忆恰似你那块多孔的奶酪。
经过无数个冬天,已经不再理会
是谁站立在角落,在窗帘背后隐藏,
脑海中响起的并不是非人间的“哆”,
只是它的沙沙声。每一次相会,
生命就像人们不敢张望的深渊,
对着人们呲牙咧嘴。
一个人所留剩的不过是言辞的
片断。普通的言辞片断。言辞的片断。



古典的芭蕾是美的城堡
    致米巴莱什尼科夫

古典的芭蕾是美的城堡,
温柔的观众在音乐中沉醉,
与平淡无味的时日隔绝。
一座座吊桥高高悬挂。

我们把臀部塞进柔软的帝国绒布,
舞动大腿,像速记一般快捷,
你不曾与之同床共枕的美人儿,
轻轻一窜,就飞进了花园。

我们看见恶的力量穿着褐色的紧身衣裤,
而善的天使身穿不可言喻的芭蕾舞裙。
热烈的掌声足以把柴可夫斯基和K
从天堂的冬眠中惊醒。

古典的芭蕾!美好时光的艺术!
你们的烈酒咝咝作响,左拥右吻,
马车飞驰,一串语无伦次的歌声,
倘若有什么敌人,他肯定是奈元帅。

教堂的圆顶仿佛城市的眼睛闪烁黄光。
这是生于斯、死于斯的小巢。
倘若有什么东西向空气中飞去,
那肯定不是吊桥,而是舞者巴芙罗娃。

远离俄罗斯,今夜目睹巴莱什尼科夫
是多么地荣耀。他的天才无与伦比!
脚掌的力量和身躯的颤动,
环绕着自己的轴心不停地旋转,

飞翔就此诞生,那灵魂渴盼的飞翔,
仿佛老处女魂系梦萦的飞翔。
何必去理会脚尖何时能够落地,
整个大地已经僵硬;我建议你试一试美国。



我不过是

我不过是你的手掌
曾经抚摸过的物,
你在僻静的深夜
以额头碰触的物。

我不过是你在那里
仰头眺望的物:
最初一片模糊,
很久才把特征显露。

这是灼热的你,
时而在左,时而在右,
一边悄声细语,
一边捏塑我的耳轮。

这是你,掀起了
窗帘,对着
我湿润的口腔
塞进呼唤你的声音。

我干脆双目失明,
你时隐时现,
恢复我敏锐的视力。
留下活生生的痕迹。

世界就是如此被创造。
人们创造了世界,
又任凭它自转,
消耗掉各种天赋。

就这样,我们
时热时冷,时暗时明,
地球在旋转,
在宇宙中迷失。
别后相思空一水
重来回首已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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