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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无意间又想起了《黑心》,还是太喜欢那种适合自己口味的叙事风格了;因某个类似的疑问,忽然想到,库尔茨先生临终时的那声叫喊:“可怖啊,可怖!”——也许并不会像F•R•里维斯博士所评论的那样,是“比空洞而多余还要糟糕的强调”。当时,里维斯博士是认为,文中已经通过其“坚实而生动的具体性”表达过这一些了。我的直觉是认为这句震撼的话语也许并没有那么不堪,至少它还差点成为了《荒原》的开篇引语,只是被那位“高明的匠师”给巧妙地取代了。当然,我们还可以这样猜测:也许博士并没有完全理解尚未表达和隐含的另一些内容,幸而他在评论中也留有余地,认为那是作者对一些难以描述、难以把握的微妙心理状态习惯性地一些笼统表述。像“难以描述”、“难以表达所见之万一”、“不可思议”、“深不见底”、“无法言说”等等,确实是一般作者惯见的现象,那会呈现出一种处理上的仓促之状,算是不易察觉的瑕疵吧。但文中有时出现的暗示性描写和一些晦暗的情节却也不是读者们容易猜测到的——像大森林的诱惑,科尔茨先生的几次频频回顾,出自小俄国人之口,看似轻描淡写,可能更具有丰富和神秘的象征意义吧。比较明朗的,也就是谈到了库尔茨先生的追求,年轻、优秀、特立独行,热情……这种普遍意义的代表性,就像“我们的人”,但绝不会浅显到仅是关心到物欲名利的道德探讨上,否则我们又要陷入到他故布的迷雾之中了。
谈到那些精神追求,当然也可以概括为每个人一生的终极目标,或者固化为对某个象征化的形象的渴慕,随着探索的进一步深入,却会发现,那个美丽的远景,或者说那个理想的形象,除了还有那么一点不大真实,不可捉摸,难以复现(伯格森称之为“感觉的复影”)等等一些诱惑着我们的魅力之外,其余则是令人心灰失望的浪费时间和空无,有时,甚至是觉得这种意识的控制力让你感到越来越可怖,科尔茨先生的感叹可能就是出自于此。关于这种解释,这种本能的微妙的心理直觉,其实在波德莱尔的贝妮迪克塔(见《巴黎的忧郁》)和爱伦坡的丽姬娅那儿可能表现得更明朗一些:
“我是有名的恶棍,为了惩罚你的疯狂与盲目,你必须一直爱我!”——以至于他们,越是挣扎、逃脱,越是深陷进那理想的墓穴里。
虽然这种魅力的诱惑一直在试图控制我们,又使我们不能摆脱地一直沉浸在这种虚无感的幻觉的享受里无法前进。然而,最终,我们还是要同这个虚无斗争的,和它的每次抗争(当然也包括面对我们自己的错误、我们的感情、意识等),每次抛弃,乃至最终的抛弃(瓦莱里称之为“光辉的决裂”),都是一种胜利,直到最后对它的的全盘否定,完全抛弃,那么,这时,对我而言,这里只剩下的,或者说得到的,或许就是我们生命中的“无”了。这就是一个精神的提炼。
这样,我们就会觉得,科尔茨先生其实是可以走得更远的(但在文中他却是被击败的那一个)。也许就像那位老船长那样地出发,生命中焕发的新的激情,也许是像古舟上的老水手那样孤独地漂泊,奥德修那样永久地起航,这在他晚期的航海小说里,或者更确切的是在吉尔斯船长对“我”的谆谆善诱的言辞里,不经意地表现出来了,从而也形成了康拉德整个航海小说的系统性的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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