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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科特
作者:李三林 提交日期:2005-10-31 01:13
在所有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受奖演说中,我以为,沃尔科特是最为不同凡响的。他的演说词,简直就是一部小型的史诗,其语调与音节的铿锵有力,气势的一泻千里,对安得列斯群岛部落文化描述的斑驳陆离,都是无可比拟的。听他的演说,就像面对一位来自圣路西亚的沧桑老人,操一把六弦琴,讲述他部族的历史,又像跟随一位熟悉加勒比地区往事与现实的娴熟歌手,边走边唱,慢慢介绍他所经历的一切。听沃尔科特的演说词,据在场聆听者说,着实是一次精神的巡礼,头脑的清洗。而沃尔科特则谦虚地承认,“假如我掌握了特立尼达岛所有的四分五裂的语言,我也许能成为八倍于现在的我的作家。”
沃尔科特对于艺术、爱和美别有一番理解,他说过:“花瓶打破之后,把碎片拼凑起来时付出的一片爱要比它完好时把它的完整视为当然的爱更强烈。黏合碎片的胶水是它原来形状的保证。这种爱把我们非洲和亚洲的碎片、破碎的传家宝拼凑起来,但修复后仍露出白色的疤痕……安得列斯群岛的历史就是修复我们破裂的历史和我们词汇的碎片;我们的群岛成了脱离原先大陆的碎片的同义词。”
沃尔科特的出身就是一个“碎片”的弥合,一个多声部的合唱。他的父亲是英国人,画家兼诗人,母亲是个教师,也是业余剧作家。他的祖母和外祖母是非洲黑奴的后裔。用沃尔科特的话说:“我的祖父是白人,其他家庭成员均为黑人。”沃尔科特来自一个喜欢能言善辩、口若悬河、面部表情丰富、善于打手势的地方。那里的人喜欢装饰,是一个既爱修辞又注重修饰的社会,是一个文体优美的社会。他的自身就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在他看来,一个人的心声向来都是所有声音的汇合,就是说,是他听过的所有声音。他的欣悦来自那片鲜为人知的群岛:“这片土地尚未被写过,尚未被画过。这就意味着我是位先驱。我是第一个仰望这座高山并试图描绘它的人。我是第一个凝视这片海湾、这方土地的人。瞧,我拥有成为第一个描绘者的巨大优势。我们这一代西印度群岛的作家都体验到了绝对的发现感。”沃尔科特的痛苦不仅是现实的反差,精神上的错落,更重要的是语言的介入。他认为种族冲突基本上都是愚蠢的,他表白自己:“我忠诚于语言。”他说:“我是一个信徒,我向来怀有一种诚挚的感激,我为某一种才能深怀感激,也为大地之美深怀感激,大地之美,亦即围绕我们的生活之美。对于我来说,诗是一种天赋,是一种祝福。我们不能不信宗教,我们也不能没有诗。”他甚至有时处在六神无主的地步:在语言与人民、土地的撕裂中生存,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他在一首诗中写道:“我诅咒过/大英政权喝醉的军官,我该如何/在非洲与我爱的英语之间抉择?/是背叛这二者,还是把二者给我们奉还?/我怎能面对屠杀而冷静?/我怎能背向非洲而生活?”(《来自非洲的遥远呼声》)
德里克·沃尔科特独有的风格是欧罗巴精湛手法与加勒比原始美感相结合的产物。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在他的作品中还找到了另一个线索:“新爱琴传统。”加勒比海群岛可以说是爱琴海群岛的转世再生———希腊的古代文明在加勒比的今日风采中得到自然的体现。他的长诗《奥梅洛斯》,讲述了渔夫阿基里同他以前的伙伴、现在的出租车司机赫克托为一位漂亮的女仆海伦争风吃醋的故事。在《奥梅洛斯》的氛围中,我们可以找到荷马史诗般的格调与主题,以及奥德赛式汹涌澎湃的波涛。是什么将古老的声音带入今日加勒比海,是什么把历史变为现在?是大海。“大海即历史”———在这一辉煌诗体中,大海使“巴比伦的凄楚的竖琴声”传到了西印度群岛,在那里奴隶制仍是切肤之痛。
德里克·沃尔科特,当这位诗人出现在瑞典文学院的奖台上时,他的优美的演说词打动了在场的所有听众,许多人把讲稿还带回家去反复阅读,体味它的深长韵味和饱含的历史感。当我从香港一家书店买到他的《奥梅洛斯》时,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再去读他的史诗般的演说词(第五次阅读),顿时觉得眼前一派明亮:这位来自圣卢西亚无名的小岛上的诗人、教师、记者、文艺评论员兼剧院的导演,从那块充满魅力的群岛上向我们走来时,给我们带来了何等的想像力和快慰,又造成了什么样的充满律动和感性的世界啊!(1992年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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