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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尔斯泰创作《安娜·卡列尼娜》时期的
信件、日记和报纸摘录
【致阿•阿•费特——1869.8.30】
你知道这个夏天对我意味着什么吗?从叔本华那里得到持续的快乐,还有许多我从未体验过的精神上的乐趣。我一再阅读他的所有作品并做了笔记(我也读康德),可能还没有一名学生在研究他的课程上能够像我在这个夏天学到那么多、懂得那么多。
我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改变看法,但目前我确信叔本华是人类中最伟大的天才。
你说他在某些地方只为自己写一些关于哲学论题的东西,怎么写、写些什么?这是或许是一个被清晰、优美地反映出来的世界。我开始翻译他。难道你不想翻译他?我们可以一起出版他的著作。我读他的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仍然寂寂无名。这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经常重复的——这个世界上除了傻子就几乎没什么人了。
【托尔斯泰夫人(索•安•托尔斯泰)日记——1870.2.14】
去年整个夏天他都在阅读和学习哲学。他对叔本华很着迷;他认为黑格尔不过是一堆空洞的语词。他自己思考很多,他痛苦地思考着。他经常说自己头脑疼痛,一些可怕的事情正发生在他身上,对于他一切都结束了,他的死期已至。
【托尔斯泰夫人日记——1873.3.19】
昨晚L.突然对我说:“我已经写了一张半纸,我相信它是好的。”我没太在意这些话,心想这里说的还是描绘彼得大帝时代的另一个尝试。但不久我发现他已经开始写一部关于家庭生活的现代小说。很奇怪他开始得那么突然。
谢辽查【托尔斯泰的儿子】催促我给他一些东西,好大声对老姑妈念出来。我把普希金的《别尔金小说集》给他,但姑妈睡着了。由于懒得下楼去把书放回图书室,我就把它搁在客厅的窗台上。次日早晨喝咖啡的时候,L.拿了这本书就读起来,对它非常着迷。
起初,在安宁科夫版的这部分里,他发现一些评注,说,“我从普希金那里学到很多。他是我的前辈,我们必须向他学习。”于是他大声给我朗读关于旧时地主如何生活、如何在公路上旅行的段落,彼得大帝时代的贵族的生活方式对他开始变得清晰起来,这给他带来特别的痛苦,不过傍晚时他读了各种选段,在普希金的影响下,他开始写作。
【托尔斯泰夫人日记——1870.2.14】
童话故事和民歌令他兴奋不已。关于达尼尔•罗夫卡宁(Danil Lovchanin)的诗(bylina)使他产生写一部相关主题的戏剧的想法。童话故事和诸如穆罗姆的伊里亚(Ilya of Murom),阿约沙•波波维奇(Alyosha Poppovich)之类的故事,还有其他许多东西使他产生了要以俄罗斯民间英雄为角色写一部小说的想法。他尤其喜欢穆罗姆的伊里亚。在小说中他想把他描绘成一个受过教育的、非常聪明的青年,农民出身,在一所大学里学习。
【Tulskie Gubernskie Vedomosti的新闻信息】
(图拉省新闻——1872)
1月4日晚7时,一名精心着装的不明女子,来到Krapivensk Uyezd的莫斯科-库尔斯克铁路一线的亚森基(Yasenki)火车站,走上铁轨,当7号运货列车经过时,她划了个十字,便扑到火车下的铁轨上,被火车切成两段。此事故正调查中。
【致尼•尼•斯特拉霍夫——1872.3.22】
我为成年人正在写和将要写的东西中,这是技巧和语言上的一个典范。※※※我几乎尚未动笔,也许在冬天前都不会开始【一部关于彼得大帝时代的小说】。我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耗在启蒙读本上。
这里托尔斯泰谈及他在阅读普希金的《高加索的俘虏》。——英译注
【托尔斯泰夫人日记——1873.3.18-19】
【托尔斯泰写了《安娜•卡列尼娜》的初稿并且】对他的工作感到满意。
【托尔斯泰夫人致T.A.库明斯卡娅——1873.3.19】
昨天列沃奇卡出乎意料地突然开始写一部关于当代生活的小说。小说的主题是一位不忠的妻子和由此产生的整个戏剧性事件。
【致尼•尼•斯特拉霍夫——1873.3.25】
这个冬天我把所有的工作时间几乎都花费在彼得上——就是说,我在唤回那个时代的精神——突然地,在一个星期前,我妻子从楼下给我拿来《别尔金小说集》。工作过后,我随手捡起普希金的这卷书,而这似乎是我第七次把整本书读完,一如以往。我没有力量把自己从中拉回来,彷佛我是第一次读它。但这还不是全部;他似乎解答了我所有的疑问。不仅之前我从未对普希金如此感兴趣,而且似乎从未有任何东西引起我如此的兴趣。《射击》,《埃及之夜》,《上尉的女儿》!其中有一个片断——“客人们齐聚在避暑别墅里。”不知不觉地、出乎意料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它为什么、将怎样产生,我构思人物和事件。我跟着继续下去,接着当然是我开始改变这个故事;突然间它形成了,那么美丽那么明朗,转化为一部我现在已完成略稿的小说。这是一部异常有生气、热烈而完整的小说。我非常喜欢它,如果上帝赐予我健康,两个星期内就可以准备就绪。它和我这整整一年以来为之殚精竭力的一切东西毫无共通之处。
【致尼•尼•斯特拉霍夫——1873.5.11】
我在写一部与彼得一世无关的小说。我已经写了一个多月并完成了一个略稿。这是我生命中第一部真正攫住我心灵的小说。我完全被它卷走了。尽管如此,这个春天我对哲学问题很有兴趣。在一封未寄给你的信中,我给你写了关于这部小说东西,这个想法怎么出乎我的意愿跑到我头脑中来,感谢神圣的普希金,我偶然捡起他的书来读,并且一直怀着崭新的热情把他通读。
【致尼•尼•斯特拉霍夫——1873.8.24】
你写信告诉我你现在盼望着我用更严肃的风格写些东西,类似于我写一本启蒙读本的尝试。我不得不羞愧地向你坦白,我正在改写并且给那部小说写结尾,关于这部小说我给你写过,它是以可能是最随意的不严肃的风格写成的。这部小说令我高兴得跳起来,而现在我还不能完成它。我生怕它会以糟糕的面貌出现;即是说,你不会喜欢它。
【致尼•尼•斯特拉霍夫——1874.2.13】
我非常忙,工作很多。我很高兴很久前给你写信时,我还没有开始出版我的小说。我无力以任何其他方式画上一个圆圈,除非完成它,然后改正一开始的错误。直到现在我才接近完成我的圆圈,我正在反复修改。此前我从未写了这么多却不向任何人朗读其中的任何一部分,甚至没告诉任何人关于它的任何一部分,而我感到很糟,就像在给某人朗读它※※※我对工作、改写、润色最后的草稿感到厌倦了,我希望有人会赞扬我,我可以不再工作。我不知道它好不好。我很少以这样的角度看东西,我喜欢这一切。但我已经写作并润色了那么多,圆圈几近完成了,我已经对改写感到那么的厌倦,从现在起往后两周,我要去莫斯科,把它交给卡特科夫的印刷商。
【致M.N.卡特科夫——1875.2中旬】
在最后一章我不能稍微改动任何东西。“活生生的现实主义,”正如你说的,是我唯一的工具,因为我不能运用哀婉或反思。而且这就是整部小说所立足的地方之一。如果它错了,那一切都错了。
【尼•尼•斯特拉霍夫的来信——1875.3.21】
【尼•尼•斯特拉霍夫函告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所激起的“兴奋”“还没有减退”,而“第二部分”取得比第一部分还要巨大的成功。】
评论繁杂多样,我无法逐一报告。他们谴责你在对吉娣的检查和诱惑场景中的愤世嫉俗;但更有才智的人,譬如N.亚•达尼列夫斯基,表现出热烈的感情,真的对你的谦虚表示出热烈的感情。诱惑的一切细节都被省略了,故事开始于感觉到羞愧和悔恨的时刻。※※※今晚我听到一个很有见地的评论:你具有如此巨大的客观性,以致你的对人物的道德审判令人恐惧。这样看来《战争与和平》更容易理解也更简单。那当然是正确的。
【致尼•尼•斯特拉霍夫——1875.3.31左右】
【达尼列夫斯基对《安娜•卡列尼娜》的称赞令他高兴。】
萨马林对我说:“在那处,你有两行星号,我猜想本来应该有两章,但遗憾的是它们却不见了。”我回答他说:“省去一切下流的东西令人遗憾吗?就算我从头开始把一切重写一百次,在这个地方我不会改变任何东西。”我想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你不知道我是多么高兴发现还有像达尼列夫斯基这样的人能够理解纯洁。
【托尔斯泰与画家卡拉姆斯科伊一起散步时的谈话】
卡拉姆斯科伊:你敬重什么?
托尔斯泰:萨马拉的荒野,连同它的农民,巴什基尔人,希罗多德本可以写他们。荷马本该完成这件工作,而我却不知道如何去做。我正在学习。我甚至为了读荷马而学了希腊语。他歌唱、呐喊,而这一切都关乎真理。平静降临在大草原上。
卡:但你的小说怎样呢,列夫•尼古拉耶维奇?
托:我不知道。有一样东西是确定的。安娜将走向死亡——报应要降到她身上。她要以自己的方式重新思考生命。
卡:人应该怎样思考?
托:人应该靠信仰生活,连同他的母乳一同吮吸它,而不掺进心灵的傲慢。
卡:你的意思是,要相信教会?
托:瞧,天空澄明了。它一片淡蓝。人必须相信上方的一片淡蓝是一个坚实的穹顶。否则他就会信奉革命。
【伊•谢•屠格涅夫致Y.P.波隆斯基——1875.5.13】
我不喜欢《安娜•卡列尼娜》,尽管人们可以发现一些真正杰出的篇章(赛马,刈草,狩猎),但总体上相当乏味;它带有莫斯科的味道、熏香的味道、老处女的味道、斯拉夫主义、贵族主义等味道。
【致尼•尼•斯特拉霍夫——1875.3.6】
昨天我把手稿的一部分给了印刷商,大约有七个大印张(printer’s sheets)。总共会有四十大印张。我希望可以在五月把一切都出版。在莫斯科我第一次把一些章节念给丘特切夫的女儿和Y.萨马林听。我选的这两个人都是非常冷漠、智慧而敏感的人,在我看来这次朗读没有给他们留下什么印象。我没有因此就不那么喜欢它,而是愈发热切地投身到完成和改写的工作中。我想它是好的,但人们不会喜欢它,它不会取得成功,因为它非常简单。
一个printer’s sheet(相当于我们的“signature”)是16页。——英译注
【致尼•尼•斯特拉霍夫——1874.7.27】
甚至在收到你的信前,我就按照你的建议做了;就是说,我写我的小说。但我非常不喜欢印成铅字的那部分,以至我下了明确的决心要毁掉那些已出版的印张,重写整个开头关于列文和渥伦斯基的部分。它们还将一样,但它们会变得更好。我希望在秋天开始这项工作并把它完成。
【致P.D.戈洛克瓦斯托夫——1874.7.29】
前几天斯特拉霍夫在这里。他想激起我对我的小说的热情,但我把它捡起来扔到一边去。它真真让人觉得可厌和恶心。
【致尼•尼•斯特拉霍夫——1874.8.30】
我的小说毫无进展,但由于你我相信它是值得写完的,我希望在今年完成它。
【阿•阿•费特致托尔斯泰——无日期,1875.2中旬】
为了《卡列尼娜》我该如何感谢你呢?※※※对于整部小说的艺术的掌握,对于简单的技艺,我能说些什么呢?介绍新人物的是怎样的艺术啊!舞会的描述多么迷人!多么杰出的构想!
【致尼•尼•斯特拉霍夫——无日期,可能是1875.2.23】
如果你有空闲或者乐意的话,请让我知道你关于这些章节听到或读到些什么,就是说,如果它有意义的话。里面有许多弱点。我将给你指出它们:安娜回到家里和在家里留住,第一部第22和第23章;从医生造访后谢尔巴茨基家里的谈话到姐妹间的交谈,第二部第1和第2章;彼得堡的沙龙,第二部第6章。如果有任何对那些地方的指责,烦请告知。
【阿•阿•费特致托尔斯泰——1876.3.26】
甚至在《卡列尼娜》中也有些沉闷的章节。人们会对我说:它们对整体的连结是必要的。但我要说:这可不关我的事。
但我的确知道整体和细节是高克拉的黄金。在某些歌剧中有一种不带伴奏音乐的三重唱。三个声音(在《罗伯特》里)各唱各的旋律,结果令人的灵魂直想在云霄飞驰。在生病女人的床边,安娜•卡列尼娜,他的丈夫和渥伦斯基就唱出这样的三重唱。怎样的内容!怎样的力量!我确信你自己只在拥有清澈灵感的时刻才达到这样的高度。每个人都感到这部小说是对我们生活的整个情形的一个严厉、诚实的判决,从农民到公爵的牛肉。人们感觉到有一双跟他们生来就盲的鼠目结构不同的锐眼从上方注视着他们。他们认为是确定不移的、荣耀无比的、善好的、值得欲求的、卓越的、令人羡慕的东西,被写成是愚蠢的、粗俗的、无意义的、荒谬的。
《罗伯特》大概系指梅耶贝尔的歌剧《恶魔罗伯特》——译注
【托尔斯泰致尼•尼•斯特拉霍夫——1876.4.23】
如果要我口述我心里想通过我的小说表达出来的所有东西,那就不得不把我写过的同一小说全部再写一遍。如果目光短浅的评论家以为我仅仅是想描写我喜欢的东西,渥伦斯基怎样就餐,安娜的肩膀是什么样,他们就弄错了。
在一切东西中,在我所写的几乎一切东西中,引导我的是出于把相联系的诸种想法汇到一处的需要,以实现自我表达。但每个用言语来表达其自身的想法失去了意义,当它不再处于我们在其中发现它的联系中而被单独挑出来时就变得极其低劣。这种联系不是建立在一个想法的基础上,我以为,而是建立在另一种基础上,若想用言语以任何直接的方式来表现那种联系的本质是不可能的,但间接地却有可能,用言语描绘形象、行为、情形。对我来说最明显的证据之一就是渥伦斯基企图自杀,这是你所喜欢的。对我而言此前从未如此清晰。有关渥伦斯基在见到那位丈夫后如何接受他的角色的那一章写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开始修改它而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但却十分确定的是,渥伦斯基着手开枪自杀。现在看来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不过是器官上的必然。
【托尔斯泰夫人日记——187611.20】
L.N.刚才跟我说起他创作小说的想法是怎么来的:“我坐在楼下的书房里,观察着我的长袍袖口上一条非常漂亮的绸边。我思索着人们怎样想到去发明所有那些点缀的图案和装饰,那里存在着一整个世界:女人赖以为生的女人的工作、时尚和观念。所有那些东西一定非常悦人,而且我明白女人会喜欢这样,为此而忙碌。当然,我的思想立即转到安娜身上,而那一连串思想突然间就给了我整整一章的内容。安娜被剥夺了所有这一切欢乐,不能过女人方面的生活,因为她是孤独的。所有的女人都离弃了她,没有人跟她谈论构成日常的、纯粹的女性职业的一切。
【托尔斯泰夫人日记——1877.3.2】
L.N.昨天走到书桌旁,指着手稿说:“啊,但愿尽快完成这部小说(《安娜•卡列尼娜》),着手新工作!现在我的想法是清晰的。想要一部作品好,你就得喜欢它的基本思想。在《安娜•卡列尼娜》中我喜欢家庭的思想。在《战争与和平》里我喜欢人民的思想,那是由于1812年战争的缘故;现在我很清楚,在我的新作品中,我会喜欢作为主导力量意义上的俄国人民的思想。”
【阿•阿•费特致托尔斯泰——1877.4.12】
我并不是在说细节的艺术。※※※但对分娩的描写在艺术上多么大胆!自创世以来还没有人这样做过,以后也不会有。傻瓜们会叫嚣着福楼拜式的现实主义,但这里一切都是理想的。当我读到两个进入灵魂世界、进入涅槃的洞窟的地方,我跳了起来。那是两扇可见的、永恒神秘的窗,生与死。
【致卡特科夫的电报稿——1877.5.22】
我请求你归还结尾部分的原稿。从现在起我不想和《俄罗斯导报》有任何来往。
M.N.卡特科夫是《俄罗斯导报》的编辑,他拒绝印出《安娜•卡列尼娜》的最后部分。卡特科夫不赞成托尔斯泰反对俄国人帮助塞尔维亚人反抗土耳其人的志愿者活动。6月份,《俄罗斯导报》没有印出《安娜•卡列尼娜》的最后部分,代之以一篇名为“编者按”的注释,用几行字概括最后部分的内容。——英译注
【尼•尼•斯特拉霍夫的回忆——1877年夏天】
1877年夏天的6、7月间,我来到雅斯纳亚•波良纳,成了列夫•托尔斯泰伯爵的客人,我建议他校对《安娜•卡列尼娜》,为出版单行本做好准备。我先开始读,改正标点和明显的错误,并给列夫指出那些由于某些原因在我看来需要改进的地方——大部分地方,甚或可以说是全部,语言上的错误和不清楚的地方。就这样我先读一遍并作出订正,之后才轮到列夫。这项工作就这样持续了半部小说,但此后列夫•尼古拉维奇越来越被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他赶超了我,我在他之后作订正,而主要是检查他的校订以确保我理解它们,把它们正确地写出来,因为等着我去阅读校样。
早上我们在喝咖啡(他们中午时在露台上供应)时谈了个够,后来便分开各去做各工作。我们约好在晚餐(在五点钟)前的一小时或半小时,我们将去散散步,以恢复精力,促进食欲。这工作对我来说是很愉快的,尤其是我有守时的习惯。我通常不会错过约定的钟点,已经作好了去散步的准备,正要去叫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他几乎老是迟到,而且有时候很难把他从工作中拉回来。在这种情况下,可以非常清楚地在他身上看到紧张的迹象。你会留意到一抹淡淡的红晕。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心不在焉,晚餐吃得很少。日复一日,我们就这样工作了一个多月。这艰辛的劳动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虽然我深爱这部小说最初的形式,但很快我便确信列夫•尼古拉耶维奇的修订总是以令人惊叹的技巧完成的,它们澄清并深化了那些原本看来已够清楚的东西,而且它们总是严格地与整体的精神保持一致。随着我的订正工作(只涉及语言上的问题)的进展,我注意到一个特点,尽管对我来说并不意外,却是非常明显的。列夫•尼古拉耶维奇非常坚定地捍卫他最后写下的每个词,甚至不同意看来是最无害的改变。根据他的解释,我开始确信他看重自己的语言到了非同寻常的程度,而不顾他的风格表现出的明显的淡漠和悬殊。他推敲每一个词语,每一处措辞,不逊于最一丝不苟的诗人。
【致尼•尼•斯特拉霍夫——无日期,可能是1877.5.21或22】
卡特科夫似乎不能同意我的观点。这不可能是另外的样子,因为我所谴责的正是他这一类人。毕恭毕敬地嗯嗯呃呃,恳求我把这个弄委婉些,把那个略去不述,他令我感到厌烦极了。我已经让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按照我所要求的方式付印,我就绝不跟他们一起出版,我打算就那么做。
【致《新时代》的编辑——1877.6.10】
编辑们感到他们对订户负有义务,因而拒绝印出小说的结局,并且为了满足读者的好奇心,有义务向他们复述未出版部分的内容。他们试图使他们相信小说本身已完成,后面没有什么重要内容。※※※
但这个注释有一个不足之处。它没有提及小说的最后部分已经排成铅字,为五月号的刊行作好准备,但没有付印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作者不同意略去一些编辑要删略的地方。编辑们出于职责所在,不同意它未经删节就出版,尽管作者建议编辑们作出一切或许他们认为认为是必要的解释。
《安娜•卡列尼娜》的最后这几章现在正被印成单行本。
《新时代》是一种报纸。托尔斯泰的信没有寄出。——英译注
【S.A.拉辛斯基致托尔斯泰——1878.1.6】
说两句关于《安娜•卡列尼娜》的话——这无疑是你最好的作品。先前的部分的影响减少了,不是因为它比其他部分要弱些(相反,它充满深度和精妙),而是因为整部小说结构上的一个基本的缺陷。这本书不符合建筑学原理。两个毫无联系的主题在小说中并行发展,而且他们发展得很出色。我多么欣赏列文和安娜•卡列尼娜的相识。你必定会同意这是小说中最好的插曲之一。在这里机遇呈现自身,把故事的所有线索绑在一起,并提供了一个统一的结论。但这不是你想要的。上帝与你同在。尽管如此,《安娜•卡列尼娜》依然是当代最好的小说,你依然是当代首屈一指的作家。
【致S.A.拉辛斯基——1878.1.27】
你对《安娜•卡列尼娜》的看法在我看来是错误的。相反,我对建筑学原理感到自豪。圆拱的砌合方式使得人们察觉不出接缝在哪里。那就是我比其他事情更尽力尝试去做的。结构的统一不是由情节或人物间的联系来缔造的,而是由内在的连续性。
(根据George Gibian英译本转译,W•W•NORTON&COMPANY)
[ 本帖最后由 Hermes 于 2007-5-22 11:51 PM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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