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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伦长诗]科林斯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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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30 11:0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科林斯的浩劫


逝去了多少岁月,又多少世纪,
兵燹和风暴曾横扫过科林斯,
然而她岿然不动,昂首屹立,
像一座坚强的堡垒在自由神手里。
任凭旋风怒孔,地震山崩,
她苍白的岩石依旧巍然不动。
她是大地的柱石,国土虽陷,
仍然骄傲地挺立在那座山上,
成为两股潮水的分界标,
山的两侧拍打着紫色的波涛,
两股水流仿佛相遇而愤怒,
却在城脚下逗留和蜷伏。

但是从提摩连流血的兄弟①,
或从波斯寇贼溃逃时算起②,
科林斯已目睹无数次杀戮,
血流成河,又向地下渗入;
倘若那些血能从大地涌出,
赤色的海将以血腥的波浪
把她下面平静的地峡淹没;
若是在这里被杀戮的人,
累累的白骨得以留存至今,
那就会堆过另一座金字塔,
高高耸立在晴朗的天空下,
塔顶亲吻着飘飞的白云,
胜过耸入云端的雅典卫城。
在暗褐的西斯隆山的山脊上,
有两万只钢矛闪动着寒光,
在山下科林斯地峡的平原,
从此岸至彼岸,一望无边,
全是支起的帐篷,新月旗
在穆斯林的围攻线上高举;

提摩连,公元前4世纪科林斯的贵族,曾推翻西西里岛上诸城的憯主。当
他的兄弟提摩劳尼斯想在科林斯称王时,他曾劝阻未果,以后听任两位友人刺杀
了提摩劳尼斯。

②指公元前5世纪的希波战争。

在大胡子巴夏的目光注视下,
土耳其人马队卷起遮日的尘沙;
远远近近,凡目光所及的地方,
但见缠头巾的士兵骤在海滩上;
有阿拉伯人忙着让骆驼卧下,
在鞑靼人在回转着战马,
还有土库曼人离开他的羊群;
把军刀系上自己的腰身;
到处的轰隆声像滚滚雷鸣,
连海浪也被震慑得安静;
战壕已掘好,重炮的呼啸
掠过充满死亡的大地;
城墙随着沉重的炮弹一齐炸碎,
石块带着硝烟在空中溅飞;
而城墙后的对手也不示弱,
炮火穿透烟雾迷漫的天空,
向尘沙蔽日的平原上猛泻,
迅速准确地回报异教徒的挑衅。
在那些急欲攻陷城坦的人中间,
有一个汉子最为奋勇当先,
他精于作战的各种歹毒手段,
远远胜过奥斯曼的那些子孙;
他情绪高涨、斗志昂扬,比得上
从尸骨枕藉战场凯旋的酋长。

他一战再战,从一地到另一地,
不断催促着热汗淋淋的座骑;
哪里有对方反攻战壕的队伍,
使最勇敢的穆斯林也遇之却步,
哪里的炮台被对手把守严密,
一时无法攻破,在那里矗立,
他就翻身下马鼓舞士气,
让松散的将士猛烈的轰击。
他身先士卒,最精神抖擞,
伊斯坦布尔的苏丹为之夸口。
他指挥部下在战场上奔跑,
或冲向地道,或挥舞长矛,
或在肉搏混战中拔刀劈击——
这就是艾尔普,亚德里亚海的叛逆。
威尼斯城是他出生的国土,
他的祖先曾是那里的望族,
但不久前他出走把故国抛,
如今要使尽解数对付自己的同胞,
虽然这些本领原是他们教会,
可现在他剃光的额头已把长巾围。
科林斯的主权几经变化,
终于与希腊同归威尼斯管辖。
在这里,在这座城墙之下,
他面对着威尼斯和希腊,

曾属于它们而又成为它们的仇敌,
这个年轻的叛教者激动不已。
在他火热的胸中聚集着
种种痛苦的回忆把他绞割。
对于他,威尼斯已算不上
一个文明的古城—— 自由之邦。
在圣马可的大殿里已经有
无名氏们在暗中写下诅咒;
没有人涂去他们针对他
在“狮子口”中留下的责骂。
他及时逃了命,好把一生
的未来岁月虚掷在争斗之中,
让故国人了解,十字架
失去他要付出多少代价。
他要高举新月旗与它对抗,
直到血耻复仇,不然就死亡。
但这不仅仅是为了复仇,
叛徒艾尔普耽搁那么久,
严厉地教训穆斯林士卒
怎样实行集中突破的攻城术。
在那城墙里面有一位少女,
他曾满怀希望要把她娶;
艾尔曾以基督徒的身份,
请求将这少女许配他终身,

但她顽固的父亲不同意,
在一阵暴怒之下对他坚拒。
在此之前艾尔普心情快乐,
更没有被指责有变节的罪恶;
在游船,在舞厅,多么畅快,
在狂欢节中尽兴开怀,
还弹起最动人的小夜曲,
献给午夜中的意大利少女,
啊,亚德里亚海滨的生活多甜蜜!
被政府派来守城的正是米诺蒂,
他在科林斯的高阁里,
拥有共和国总督的权力。
这时和平之神以怜悯的微笑,
照看她久已遗弃的希腊诸岛。
那时不可靠的休战尚未打破,
科林斯还未感到异教徒的重轭。
米诺蒂带美丽的女儿来这里,
并非为了自墨涅拉俄斯之妻①,
遗弃丈夫和故土以后,来证明
非法的爱情会带来怎样的灾祸,
尽管有比她—— 绝色的远客——

①据荷马史诗《伊利亚特》,斯巴达国王墨涅拉俄斯之妻海伦被特洛伊王子
拐走,从而引起一场持续十年的战争。

更美丽的倩影,足以使国土生色。
城墙已破损,残垣露着豁口,
只等明晨一线曙光初透,
激烈进攻的第一批壮勇,
就要埋葬在那一堆乱石之中。
艾尔普的帐慕支在大海边,
一切静悄悄,祷告已做完;
岗哨派出了,巡查也完毕,
命令全发下,并被遵照办理,
只要再过一个焦虑之夜,
明天就会偿报他一切,
复仇和爱情所能给的赠礼,
以酬慰这长期的渴望和努力。
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也不能再留在帐中等东方亮天,
于是走出来,来到大海滩,
只见成千的士卒睡水边。
他坐在一根柱子的石基上,
用一只手托住自己的脸庞,
有如一个痛切沉思的人,
他的姿势是向前蜷着身。
他的头直垂在胸口前,
心意沉沉,脉搏在跳颤;

他还不断以手指敲击
自己向下的前额,
就像你试着用自己的手
在洁莹的琴键上急速弹奏,
直到那有节拍的乐音,
在弦上被你如愿地唤醒。
他就这样坐在那里,
沉郁地倾听夜风的叹息。
那可是小风流过石头的隙缝,
如此哀婉,如此温柔多情?
他抬起头向大海瞭望,
但海面平如镜,没有波浪;
长长的草叶也不曾摇摆,
但那柔和的声音哪里传来?
他又望旌旗,旌旗都静止,
西斯隆山上的枝叶亦如此;
面颊上也未感到有微风拂过,
那突然而来的声响意味着什么?
他向右一转头,真不敢相信眼睛:
一位女郎坐在那里,美丽而年轻。
他一惊而起,比一个持枪之敌
走近身边更令他惊惧。
“我祖先的上帝,怎么回事?
这可是两军交锋的地界,

你是何人?为什么来这里?”
他颤抖的手已不允许再划
他已不再认为神圣的十字,
但刹那间他差点恢复这手势,
只是改教的责任心把本能制止。
他瞠目张望,啊,终于看清
那倾城的容貌、婀娜的身影:
是弗兰茜斯卡在他身旁,
是他想婚配而未成的姑娘!
“我舍弃安歇来找我的至爱者,
为了使我快乐,使苍天赐他福泽。
我经过哨兵、城墙和营门,
为了找你,安全地绕过了敌人。
据说狮子若遇到纯洁的少女,
也会被她的荣光逼得逃走;
天上的主宰既能保护善人,
驱走大森林里的暴君,
也必能仁慈地把我庇佑,
不让我落入围城的异教徒之手。
我来了—— 如果来而无功
那我们也就不必再重逢
你已做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没有把祖先的信仰追从。
赶快把那个缠头巾远掷,

你就永远是我的,只要肯划十字;
赶快把你心头的污点抹去,
明天我们就结合,永不分离。”
“我们的婚床在哪里铺展?
是否在垂死者和尸首之间?
因为明天我们就要杀光烧光
一切基督徒的子孙和庙堂。
我已经宣誓,除了你与我,
明天让这里的一切覆没。
但是我要带你去个好地方,
与你携手,永远忘却悲伤,
在那里,你仍是我的新娘。
但我要把威尼斯的骄狂打落在地,
让那些可憎的威尼斯人感到,
我的这只手决不被他们压倒,
反而以蛇蝎似的皮鞭来抽击——
正是他的卑鄙和妒嫉把我变为仇敌。”
“如果为了爱我,你不能舍下
这许多,那就为了爱天廷吧!
我要再说一遍,扯下那条
象征背叛的头巾,发个誓:
豁免你已伤害的祖国儿女!
如果你执迷不悟,从此别想

在天上 (更别说在地上)见我一面。
如果你肯这么做,尽管有
一个沉重的命运要你去承受,
但那会减轻你一半的罪愆,
天国的门也许会放你到里面;
若是再拖延一刻,背弃上帝,
那么他的诅咒必降临于你,
过后你再仰望天廷也没有用,
慈爱的天主永远也不会对你开恩。
你看,有块乌云把月亮遮盖,
它正飘动,很快就要飘开,
如果等那块云气流过,
不再把圆月的光晕掩没,
你的衷肠依然改变不了,
苍天凡人必定对你不饶!
你从此注定必要得到恶报,
死后遗永劫,情况更糟。”
他抬头热切地望着那片云,
却没有张口回答一个字音。
他看着流云飘过,越飘越远,
一轮浩月重新照耀他的眼,
于是说道:“不管有什么命运,
我可决不是朝思暮想的人。
太迟了,芦苇遇风会折腰再挺起,

风暴中参天大树也会战栗,
是威尼斯使我成为她的仇敌,
我憎恶她的一切,除了你。
但你是安全的,同我一同逃去!”
他回转身,她已踪影毫无,
什么都不见了,除了残石柱。
她是遁入地下,还是溶入空中?
他未见,也不知,但人确已无踪。
黑夜过去了,太阳放射光辉,
仿佛这是一个快乐的黎明。
清晨脱去她灰色的外衣,
轻轻地显露出灿烂的身躯,
而正午时将是炎热的一天。
听吧,高亢的喇叭和急骤的鼓点,
粗犷的号角发出悲哀的响声,
旌旗翻飞,迅速向前推进,
万众喧嚣,战马在嘶鸣。
无数长矛和短刀铿锵交锋,
从剑尖到手柄都被鲜血染红,
但城堡被攻破,掳获开始了,
这是大厮杀之后的直接结果。
现在从那些被劫掠的家屋,
混杂地响起更尖厉的哀呼。
请听急促奔跑的脚步,

淌着血水,在滑湿的街路。
但在有些地方,只要能找到
有利于抗拒敌兵的一角,
十几个拼命的人就聚成群,
在那里停下来,又转过身——
他们背对背地靠近墙,
凶狠地站定,一直战到死亡。
有一位老者,头发已花白,
但他久经沙场,臂力不衰;
他勇敢地对敌,独当一面,
就在这一天,战死者的尸体
在他的脚前堆成一个半圆,
但他依旧毫无损伤地战斗,
虽然被包围,被迫渐退后。
以前战役中留下的伤疤,
都掩盖在他锃亮的胸甲下,
但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都得自于从前历次战斗。
虽然已老,但身躯如铁似钢,
即使青年人很难与他争强。
老者仍然挺直地站立,
艾尔普的进程暂受阻力。
“罢手吧,米诺蒂!为了自己,

也为了你女儿,快放下武器!”
“绝不,叛徒,绝不可能!
哪怕你赐我活命,活到永恒。”
“弗兰茜斯卡—— 应许我的新娘!
难道她也要为你的骄傲而死亡?”
“她是安全的。”“在哪儿?“在天堂,
你那叛徒的灵魂永远也配不上——
她永远离开了你,不会受玷污了。”
说完,米诺蒂阴沉地微笑,
看见艾尔普的身子猛然一摆,
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要害。
“哦,天哪,她死在何时?”“昨夜里,
我没有为她的灵魂升天而哭泣。
我纯洁的同族人没人愿意
作穆罕默德或你的奴隶——
来吧!”但这叫阵没起作用,
艾尔普已滚入死人堆中:
当米诺蒂以最尖刻的言语,
发泄胸中复仇的怒气,
不料想它比偃月刀锋——
假如时间容许它砍杀—— 更有用;
此时从附近教堂门口射出一枪,
艾尔普中弹,立即倒在地上。
又响起一片动人心魄的呐喊,

来自敌方也来自友方,
一方欢腾雀跃,一方满怀愤怒,
于是他们再次交手冲突。
矛与矛互搏,刀与刀相击,
你来我往,全力戳刺和砍劈,
无数勇夫被打翻在尘土里。
一街又一街,一步又一步,
米诺蒂不肯放弃最后的领土,
哪怕敌人占有多大优势。
他的英勇队伍还剩些残余,
在心理上和实力上给他以助力。
那个教堂还未被攻占——
就是从它射出致命的一弹,
几乎为全城的劫难复了仇,
击倒了艾尔普,那猛攻它的对头。
他们且打且退,向教堂退去,
一路上流下一条血迹,
不断抵抗着迫近的敌人,
每一击都给对手留下创痕。
司令官和退却的下属,
终于会合在教堂里面,
那里有高筑的工事作掩体,
使他们得到片刻的喘息。
脸色阴沉而严峻的米诺蒂,

独自对着祭坛的石座站立,
望着圣母的面容在闪闪放光,
那是天廷的色泽被涂染上,
眼里有光明,视线里有爱。
这画像之所以悬挂在神台,
是为了把我们思想固定在
神圣的事物,当我们跪下时
就看到她和她怀中的圣子。
对着每次祈祷她都微笑,
好似我们的愿心已朝天上飘。
她总面带笑容,现在也这样,
尽管杀戮者已来到她的走廊。
米诺蒂抬起年老的眼睛,
划着十字,轻轻叹息一声,
然后把一只火炬拿在手里。
他还站着,伊斯兰教徒
已带着刀和枪破门而入。
在嵌花石板下的地穴中,
是早年死者的坟冢,
石板上刻有他们的姓名,
而今已被血污染的模糊不清。
大理石花纹扩散着奇妙的色彩,
还有隆起的浮雕图案,
已被污损、涂抹、磨光,

又被断剑和破盔掩盖上。
地面上到处躺着死人,
寒气逼人的地下有一列列灵棺,
你可以透过幽暗的铁栅栏
借微光看他们堆成一片。
但战神已进入这个地穴——
他们把硫璜宝物密密排列。
围城其间这里成了基督徒
的主要弹药库;一根导火线
现在被引进来与它接联。
这是米诺蒂决心用最后一计,
来应付敌方压倒优势的兵力。
敌兵走近,前面的一个人
几乎够着了最辉煌的战胜品;
这时老米诺蒂手执火炬,
引着了那根可怕的导火线!
塔光、地穴、神坛、死尸、
缠头巾的胜利者、基督徒士兵,
凡残留的一切,不管是死是活,
都与颤抖的教堂一起抛入青云,
在巨大的轰响声中碎骨粉身!
城市被震毁,墙垣都倒塌,
大海的浪潮亦有一刻倒卷;
山峰虽未裂,也摇晃了一下,
皆起因于这胜似地震的大爆炸。
千万奇形怪状的东西飞崩,
化为一团火云,升入天空,
它宣告了一切殊死搏斗的结束,
海岸已太久为它所苦。
巨鹰离开了岩石上的巢穴,
朝着太阳方向越飞越远,
因为翼下的云看来如此阴暗;
烟雾直袭它吃惊的尖喙,
使它更高地翱翔和长鸣——
科林斯就这样败而又胜!
Tout ce qui est vrai est démontr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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