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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他们三呼万岁!费了那么多力气,引诱那些船只触礁,弄到后来还是一无所有,那就太不合算了。”
这话引得那班匪徒哈哈大笑;法司奎士听到这些话,气得都要疯了,真想一个人拿着手枪扑向他们,把他们全都打死,可是他抑制着自己。
里面一个又说:
“至于这座有名的天边灯塔,现在尽管让那些船只来寻找吧!他们还不是像闭着眼睛一样!”
这话法司奎士听了也不觉得诧异。
“而且他们将会继续闭着眼睛向这边岛上开,很快就把自己的船撞沉!”
“我真希望在摩尔号开走之前,能有一两只船撞在桑裘安角的礁石上!老天既然给了我们一条二桅船,就应当把它装得满满的才是。”
“我们的运气太好了!一条大船开到圣巴苏罗摩角来,上面一个船员没有——船长、水手全没有——不过就是有,我们也有法于干掉他们。”
法司奎士听了这些话,才明白这艘叫摩尔号的二桅船,已在岛的西部落到海盗手里,而且在这以前,已经有好几艘船受了这班匪徒的引诱,在岛外触礁,船员全部都淹死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呢,康加?”里面一个人问。
“回船上去,卡刚特,”康加回答,这人就是法司奎士方才认作是盗众的首领的。
“我们要不要动手把山洞里的货物清理出来?”
“在船没有修好之前,暂时不要动;修理总要好几个星期呢。”
“那样的话,”卡刚特说,“让我们拿几件工具带上船吧。”
“好的;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回来拿。法加斯修理的时候需要什么,这里面总可以找得到。”
“我们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卡刚特接下去说,“潮水不久就要进来。我们要趁涨潮回去呢。”
“就这样决定吧,”康加回答,“等船修理好,再把货物运上船。我们不用害怕会被人偷掉。”
“可是,康加,你得记着灯塔有三个看守人员,其中一个逃走了。”
“那个我才不烦心呢,卡刚特。他一两天内就会饿死,除非他能靠贝介过活。而且,我们可以把洞口堵塞起来。”
“话虽如此,”卡刚特说,“修理真是恼人的事情。否则的话。摩尔号明天就可以开船了。不过,我们在这里的时候,有些船只也许用不着我们设法引诱它,就会开到这一带海岸来。船上的损失对于我们正是财源呢!”
康加和他的伙伴重又从山洞里出来,携带了一些工具,和一些木料,预备修理大船的肋架;接着小心把洞口堵好,大伙儿走到小船那儿,就在潮水涌进湾内时上了船。
小船立刻开走了,没有一会就绕过沿岸的一处角地消失掉。
法司奎士一等到自己不会被人瞧见时,就重又跑到海边去。现在一切跟他有关系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这里面有两件事情特别重要:第一,他有法子找到粮食了,活上个把月总可以;第二,二桅船损坏得很厉害,修理至少要两个星期的时间,或者还要多些,可是不会比这个更长,因此决计挨不到信报舰回来的时候。
至于二桅船修好之后,有没有办法使它没法开走呢?这事法司奎士认为简直是梦想。不过如果有一条船挨近桑袭安角驶过时,他一定要向它打信号,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跳到海里向船泅去;只要上得了船,他就可以把岛上的情形向船长述说,如果船长手下的人相当多的活,他就会毫不迟疑开进爱尔高湾,把二桅船扣留。那时候那班恶徒如果逃往岛上内部的话,他们就没法离开得了,等到圣费号回来,拉法雅舰长就会设法把这些海盗捉住,或者把他们歼灭得一个不剩!
可是会不会有条船开近桑裘安角呢?就是有,船上的人会不会望见法司奎士的信号呢?至于他个人的安全、虽说康加已经发觉还有一个灯塔人员活着,法司奎士倒一点不着急。他们尽管搜索,他自会躲得了。
眼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弄清楚粮食够不够,能不能使他挨到信报舰回来的时候,所以他毫不耽搁,立刻向山洞走去。
第八章 修理摩尔号
康加和他的伙伴现在要赶紧做的事,就是把二桅船的损坏部分修好,使这条船能够在驶往太平洋的长途中,不出危险;这样就可以把山洞里的货物全部装上般,尽早开走。
修理摩尔号的船壳,是一件相当繁重的工作。可是那个木匠法加斯很内行,而且工具和材料俱全,修理起来一定非常顺利。
船上那些压船铁首先要搬走,然后把船身抬到小河岸上,把船靠右舷斜放着,这样就可以从外面进行修理,把船底那些木板换过。
这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可是康加有的是时间,因为照他算来,总还有足足两个月的好天气呢。
至于灯塔接济人员到来的那件事,他早已胸有成竹了。
他在灯塔人员循舍里找到一本灯塔日志,从这本日志里他找到一切有关系的材料。接济要每三个月才有一次,信报舰圣费号要过了三月初才会回到爱尔高湾来,而现在还不过是十二月底。
日志里也告诉他三个灯塔人员的名字是毛理斯、菲力普和法司奎土。从宿舍里的家具陈设也看得出是三个人住的。所以三个人里面,有一个人并没有遭到他那些不幸伙伴的同样命运。这个人躲到哪儿去了呢?康加也不把这放在心上。他是孤零零一个人,而且什么办法都没有,不久准会冻饿而死。
可是修理二桅船的时间虽说很宽裕,有些可能的耽误还得计算在内。事实上,事情一开始,修理还没有来得及进行的时候,就已经被迫中止了。
那一天是 1 月 3 日,他们刚把摩尔号的压船铁搬完,康加正决定第二天把般斜过来,就在这天夜里,天气突然变了。
那天夜里,南面天边聚拢了许多云块。风雨表上度数突然降下来,说明要起风暴,气温升到十六度。天上打着闪电,雷声隆隆。风刮得猛烈之极。如山的怒潮向礁石上直卷过来,猛攻着崖脚。
摩尔号这时候停泊在爱尔高湾里真是天大的幸事,因为港湾完全挡得了这次的东南风。碰到这种天气,吨位再大的船,不管是帆船还是汽船,都有被风刮到沿岛海岸上来的危险。像摩尔号这样的小船危险当然更大了。
风力愈来愈猛,大洋里海水的冲击也愈来愈厉害,连小河都被海水灌满了。高潮时,河水一直升到崖脚下,海滩整个淹没掉,一直抵到那座院子外面。海浪一直打着灯塔的宿舍,浪花溅了有半英里远,一直到榉树林那边。
康加和他的徒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使摩尔号没有被风浪卷走。有好几次,船把锚拉起来,几乎要冲到岸上去。他们被迫又放了第二只锚下去。有两次简直好像非出事不可了。
可是除掉日夜守着摩尔号外,那些盗党已经占用了灯塔的宿舍,因此丝毫不怕风暴。船上水手的床铺被褥全都搬到这里来了,宿舍本来宽敞,十四个人足够容纳得了。他们来到司达登岛之后,从没有住得这样舒服过。
粮食更不用愁。灯塔储仓里储存的粮食尽够他们吃的,而且还有得多;就是双倍的人也不怕。而且,到必要时,还可以把山洞里储存的粮食取来。总之,二桅船在驶往太平洋群岛的长途中,粮食是有备无患的。
恶劣的天气一直到 1 月 12 日才算完结;白白浪费了一个里期,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康加看见二桅船簸动得就像一只小船似的,为了慎重起见,还命人把一部分压船铁搬回船上去。由于港湾内也有许多礁石,船撞上去准会像在湾口一样撞沉,因此要把船拖得远远的,同时,修补工作也停止了。
12 日的夜里,忽然转了西一西南风。在圣巴苏罗摩角那边刮的风非常之大,海浪也非常之大,如果摩尔号现在还是在小港里的话,那准会撞得粉碎。
在这个星期内,有一条船经过司达登岛,是在白天里。因此,它不需要留意什么灯塔,也没法看出灯塔夜间已经不亮了。它从东北方驶来,扬着半帆开进拉美尔海峡,桅杆上飘扬着法兰西国旗。
还有,它经过时离开陆地足有三海里远,要用一具望远镜才能辨别它的国籍。所以法司奎士如果曾经向这船打过什么手势的话,船上的人也不会望见,而且的确也不曾望见,否则的话,船上的法国船长就会毫不犹豫放一只小船过来,拯救一个遇难的人。
在 13 日的早上,盗党把那些压船铁重又从摩尔号上搬了下来,堆在沙滩上潮水打不到的地方,把船身内部再作一次检查。这次比在圣巴苏罗摩角那边检查的要仔细得多了。木匠告诉大家,损坏的程度比原来设想的还要严重。当时开来时海里的风浪相当大,这船逆风行驶,受到的压力非常之大。就因为这个缘故,船后弄出了一条裂缝。摆明的,船身一驶出爱尔高湾就要出事情。现在非得把船拖到岸上来,换上两块新板、三只木架和约摸六英尺长的一条护边。
先前已经说过。多亏山洞里收集了各式各样的物件,修理材料是有恃无恐的。木匠法加斯,再加上他的手下人,不愁完不了工。他如果不成功。摩尔号不经过彻底修理,就没法开进太平洋。所幸的是樯桅、帆篷、帆索都一点没有损坏。
修理的第一步是把船抬到沙滩上,好把船身靠右舷斜过来。由于缺乏船坞里那些代替人力的起重机,这事只有等潮水最大的时候才做得了。有这个缘故,现在又要耽搁两天工夫,等待上半月的大潮汛到来,把船拉到沙滩上最高的地方,这样,在修理期间从头到尾才不会被水淹到。
康加和卡刚特趁这两天耽搁的时间,又回山洞去了一次,这次坐的是灯塔上的那只小船,因为比船上那只划子大些。有些值钱的东西,像掠来的金银珠宝以及其他珍贵物件,都可以带回来,放在灯塔旁房屋的储仓里。
小船在 14 日早上开出,潮水这时已经退去有两小时:要等到下午涨潮的时候才回得来。
天气很好。轻微的南风吹着一块块白云,中间透出阳光来。
在动身之前,卡刚特先上灯塔的月台向天边眺望一会,他每天都要这样做。大海上荒荒凉凉,一条船都看不见,连那些本地的小船,都看不见一条;这些小船在平时也会驶到新岁群岛东面来的。
岛上也是一片荒凉,至少纵目望去的确是如此。
当小船顺流而下时,康加把港湾的两岸仔细打量一下。那个逃出他们手掌的灯塔人员哪儿去了呢?
这事康加虽说不大放在心上,可仍旧希望除掉他。
岸上和港湾里一样,一个人都没有。这里唯一的生命标志是栖息在山崖里的成千上万的乌儿,在那里飞鸣。
因为是顺风顺水,小船约在十一点钟时就在山洞前面靠岸了。
康加和卡刚特上了岸,留下两个人守船,就走进洞里,半点钟后又从山洞里出来。
洞里一切看上去跟他们上次离开时一样,并没有动过,老实说,洞里到处是乱七八糟堆着的东西,形形色色都有,就是有一张灯照着,也难以发现少掉些什么。
康加和他的伙伴取出两只箱子,都是紧紧盖着的:箱子里满满装着金市和许多宝石;这是从一条英国三桅船上劫下来的。他们把箱子放在船上,正预备开船,忽然康加说他要上桑裘安角去一趟,从那边角地上望望南面和北面的海岸线。
卡刚特和康加就这样爬上崖顶,一直走到角地的尽头。这里眺望甚为方便;从一面望出去,那一带向拉美尔海峡伸出去的海岸可以望出有二海里远光景,从另一面望出去,可以一直望到赛弗拉尔角。
“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卡刚特说。
“对了,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康加回答。
两人随即回到船上,这时正值涨潮,大伙儿就随着潮水开回去了,三点钟不到就回到爱尔高湾。
两天之后,就在 16 日的上午,康加和他的伙伴动手把摩尔号搬到岸上来。潮汛在十一点钟的时候最大,一切都布置停当。他们把一条锚链拉到岸上来,等到水位升到适当高度,就可以用锚链把船拖到岸上。
这样做毫无困难,或者危险。单靠潮水就可以完全做到。
他们等到潮水开始退却,就拉紧锚链,尽量把摩尔号拉到岸上最高的地点。
这底下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有等潮水退却了。约在一点钟时,那些靠近崖脚的礁石已经露出水面,摩尔号的龙骨碰到下面的沙滩了。三点钟时,船身已经完全离水,靠右舷歪斜在那里。
现在可以开始修理了,可是由于没有办法把船身一直拖到山脚下的缘故,高潮来时,船身还要浮起,修理工作每天还得要打断几小时。在另一方面,由于从今天起,潮水的高度要逐日减退下去,停工的时间就会逐渐缩短,这以后就会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丝毫不会间断。
那个木匠就这样动起手来,盗党里那些巴塔哥尼亚人当然派不了用场,可是余下的人,包括康加和卡刚特在内,至少可以帮一下手。
铜皮拿下之后,撞坏的部分很容易就去掉了。这样就剩下骨架和底板;现在要修补的就是底板,而山洞里取来的木材、木板和弯木头是足够应用了。
由于天气始终晴和,在这以后的两个星期中,法加斯和其余的人进行得很顺利。最费事的是把地板和肋架敲掉,因为这些都用铜皮包得紧紧的,而且有木钉钉牢。整个船身都坚固异常。肯定他说,这条二桅船摩尔号是法尔巴来索一个著名的造船厂造出来的。法加斯费了很大的事才完成这部分工作;倘若不是山洞里收集了有那么多木匠工具的话,肯定这次修理是不会令人满意的。
当然,在头几天里高潮的时候,修理只好停止下来。几天后,潮水就落得很低,连沙滩的边都打不到了。由于船身的龙骨可以不受水,修理就在船内船外同时进行。可是要紧的事情是,至少要在潮水上涨之前把船板换好。
为了谨慎起见,康加并不去掉所有的铜包皮,而是把船板人水部分的接缝处详细检查了一遍。接缝的地方全都用沥青和填絮重新填好,这些东西都是从失事船只上得来的。
修理的工作一直继续到 1 月底,几乎是毫无间断。天气一直都很帮忙,有时候下点雨,有时候还下大雨;可是都不太久。
在这段时间内,司达登岛海面上望见过两条船。
第一条英国汽船是从太平洋开来的,它先开进拉美尔海峡,然后向东北方驶去,显然是开往欧洲什么港口的。它是在中午经过桑裘安角的;出现的时候是在天明之后,消失在日落之前,因此船上的船长没有能注意到岛上灯塔已经不亮了。
第二条船是一艘大三桅帆船,没法肯定是什么国籍。它出现是在天快晚的时候,就在桑裘安角外面,沿着司达登岛东岸一直开到赛弗拉尔角才开走。卡刚特这时正在瞭望室里,只能看见船右的绿灯。可是这条帆船上的船长和船员可能已经在海上行驶几个月了,所以不可能知道岛上的灯塔已经造好。
这条三桅船开过时,离岛岸相当的近,角地尽头如果有人放出像火光一类信号的话,船上的人一定会看见。
法司奎士有没有设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呢?
不管有没有,总之这条船在天亮的时候也在南方消失了。
此外在天边还看见些帆船和汽船,可能是开往福克兰群岛去的。那些船恐怕连司达登岛都看不见了。
在 1 月最后的那一天,由于月亮正圆,潮水非常之大;这时天气起了极大的变化;转了东风,朝着爱尔高湾的口子直吹进来。
所幸是虽然修理还没有完工,那些木架、地板和船底已经换好,船底至少可以不漏水,再用不着担心有水透进底舱了。
这的确是值得庆幸的事,因为足足有两天两夜,海水把船身全部都浸没了:二桅船已经竖立了起来,不过龙骨还没有离开沙滩浮起罢了。
康加和他手下的人费尽心思来防止二桅船受到新的损坏。否则他们动身就又要耽搁一些时候了。总算万幸,二桅船始终没有被海浪卷走;虽然船身两侧簸动得很厉害,可是还不至于撞到小河里那些礁石上去。
而且,到了 2 月 2 日,潮水退去,摩尔号重又搁浅在沙滩上。这样就可以把船壳上面一部分的接缝嵌补好,从早到晚锤声丁丁当当响个不停。
还有,摩尔号开航的日期也不会因为上货有所耽误,那些不归法加斯使用的人都用小船装了往山洞去搬运货物,这样往返有许多次。有时候由康加率领了去,有时候由卡刚特领了去。
小船每开去一次,都要载回一些货色,这些暂时都放在灯塔储仓里;货物将来都要装上船,从这里上船要便当得多,也比较有步骤;否则的话,就要把摩尔号开到湾口山洞前面,一碰到恶劣天气,就要停止。沿桑裘安角这一带海岸,除了灯塔下面这条小河,更没有第二处避风的地方。
再过几天工夫,船身修理完竣,摩尔号就又可以航行元碍了,那时候货物也可以上船了。
2 月 12 日那天,船壳和甲板上面剩下的一些接缝都彻底修补好了。他们过去还在失事船只的残骸上找到几桶油漆,所以还把摩尔号从头到尾重新漆了一遍。康加趁这个机会把二桅船的名字也换过,改称卡刚特号,用来纪念他的副手。他又把帆索换过,把帆篷作了几处修补。
摩尔号在 12 日这一天,很可以就开回原来停泊的地点去,接着就把货物装上船。康加和他的伙伴都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司达登岛,可是仍得等待下一次的潮汛使摩尔号浮起来,这使他们非常恼火。
2 月 14 日,潮汛来了。这一天、原来陷在沙里的龙骨才浮水而起,二桅船顺利地开进深水。现在只剩装货了。
这时除了预见不到的阻力外,这条卡刚特号在几天之内就可以起锚,离开爱尔高湾,驶进拉美尔海峡,再就扬起满帆向西南方那片广漠的太平洋驶去。
第九章 法司奎士
自从二桅船开进爱尔高湾来之后,法司奎士都是住在桑裘安角附近一带的海边,他不愿意离开这里,因为如果碰巧有一条船开进海湾时,他至少可以在这船开过时向船上打招呼。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被人救上船,而且会警告船长开往灯塔这一条路上的危险。如果船长手下的人不多。不足以把这班匪徒擒获,或者赶往岛的内部,他至少来得及重新开到海里去。
可是为什么一条船要开进这座全世界都不知道的港湾里来呢?除非是被风浪逼了过来。
这样一条船最好是开往福克兰群岛去,因为只有几天的路程;那样就可以很快使那边的英国当局了解岛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不定一条军舰立刻就会被派到爱尔高湾来,在摩尔号没有来得及开走之前,把康加和他的匪众完全歼灭,把灯塔重新点亮。
“我难道要一直等到圣费号开回来吗?”法司奎士时常这样问自己。“两个月!到了那时候,二桅船早已开得老远老远了,在太平洋那许多岛屿中间,有什么法子能找到它呢?”
忠心的法司奎士心里盘算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那些遭到无情杀害的伙伴,他担忧这些罪犯会逃出惩罚,担忧灯塔熄灭之后,在这带海面航行的船只所遭受到的严重威胁。
他曾经上海盗的山洞里去过一次,这使他对自己的处境稍为放心了一点,只要不被盗党发现自己的住处就行。
这是一座深邃的大山洞。那些海盗在这里已经住了有几年了。他们在落潮时沿海岸拾来许多失事船只的漂弃物,其中有价值的都被他们堆在洞里。康加和他的匪徒在洞里住了很长一个时期,初登陆时是吃自己带来的粮食,后来就靠船只失事后弄来的东西,有好几次船只失事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法司奎士为了避免使康加和其他的人觉察到,只在这些存粮里面拿了一点绝对必需的东西:一小罐饼干、一罐咸牛肉、一只可以用来升火的小炉子、一把水壶、一只杯子、一条羊毛毯子、几件换洗的衬衫和袜子、一件雨衣、两柄手枪一小撮子弹、一只火绒盒、一盏灯和一些火绒,此外还取了两磅烟草。他知道二桅船要修理好几个星期,在这个期间,用完还可以再拿。
他发现自己住的那个窄山洞离盗洞大近,就去寻找一处较远而且较为安全的地方。
他在五百码外找到了一处,是在桑裘安角那一边的海岸,正沿着拉美尔海峡。这里两座高耸的岩石支撑着崖壁,中间凹进去一座小小的山洞,洞口隐蔽得很好。他得从一条石隙中爬进去,这条石隙夹在一堆乱石中间,简直不容易辨别出来。涨潮时,海水几乎一直升到这些乱石脚下,可是并不把洞内淹没;洞内细沙铺地,里面并不夹有贝壳,也一点不潮湿。
一个人便是在洞前走过一百次也不会发现这里有个山洞,法司奎士也不过是几天前才发现的。
他把从盗洞里拿来的东西全搬到这里来。
康加和他的手下人简直不上这一带海边来。只有在他们第二次上山洞来时,曾经来过,就是法司奎士看见他们站在角地尽头的那一次。那时他始终匍伏在那条石隙下面,没有被他们发现。
他不经过仔细侦察,决不出外一步,多数是在夜间出去,尤其是上山洞里去的时候更是这样。在绕过湾口崖壁转折处时,他总要望望那只划子或者小船有没有靠岸停在那里。
在孤独中,时间是多么长啊!他脑子里频频回忆的事情又多么令人痛恨啊!那一幕屠杀的修剧,他算是幸免了,而菲力普和毛理斯却遭了那些杀人犯的毒手,这一幕一次又一次在他的眼前出现。他心里恨不得跟盗党的首领当面斗一下,亲手为他的伙伴报仇。
“不,不,”他一再跟自己说,“他们迟早总要受到惩罚的!上帝决不会让他们漏网!他们全都要抵命!”
他忘记掉,当二桅船还留在爱尔高湾里时,他自己的生命也是万分危险的啊!
“我希望这班恶棍不要离开!唉,但愿圣费号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这里!老天啊!千万不要放走他们!”他这样祈祷着。
他的愿望能不能满足呢?现在离信报舰在岛外出现的时候至少还有三个星期呢。
在另一方面,二桅船会留在岛上这样久,不由得使法司奎士感到诧异。难道损坏有那样的严重,一个月的工夫都不够用来修理吗?灯塔日志里的记载也会告诉康加下次的接济几时到来。他不会不清楚自己一定要在 3 月初开走。
现在已经是 2 月 16 日,法司奎士心里又急又愁,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是好。等到太阳落山以后,他就跑上湾口,沿着北岸向灯塔走去。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可是如果盗党里面有个人站在这面,他就很可能被他们看见。因此他沿着岸脚小心爬着,一面向黑暗中张望,有时停下来倾听有什么可疑的声响。
从这里到湾内约有三英里路。他现在走的这条路也就是那一天他的伙伴遭到屠杀之后他逃出来的路,不过方向相反罢了。跟那一天傍晚一样,他这时也没有被人瞧见。
约在九点钟时,他在离灯塔外围两百码外的地方停下来,从这里可以望见灯塔下面房屋那些窗户里闪耀着几盏灯光,他想到现在住在宿舍里的不是逃出性命来的自己和那些丧命的伙伴,而是这班强盗时,他不禁向宿舍那边挥着拳头。
法司奎士从自己站立的地方望不见二桅船,因为它完全被黑暗笼罩了。他又走近一百码光景,全部盗党都关在宿舍里,不像会有什么人出来。
法司奎士又走近一点,一直爬到小河边上,二桅船在前一天已经趁涨潮的时候从沙滩上拖起来,这时正浮在水面,系在锚上。
他真巴不得把船底凿穿,使它沉到河底去!
船身损坏部分已经修好。可是法司奎士看出未,船虽然浮了起来,可是离吃水部分还差二英尺。这说明那压船铁或者货物都还没有装上船,所以可能还要耽搁几天才能离开。可以肯定说这将是最后一次的耽搁,说不定再过四十八小时,摩尔号就要起锚,绕过桑裘安角,从此在天边消失了。
法司奎士现在剩下的粮食已经不多。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又去山洞里重新取一点。
天不过刚亮;他提醒自己小船今天早上一定还要来,把一切要装上船的东西带走,所以赶快就起身,一面小心提防着不被人瞧见。
他绕岸脚一看,并没有什么小船,岸上也荒凉无人。
法司奎士马上走进山洞。
洞里还留下有许多东西,都是些没有用的,所以康加不想用来占据摩尔号的地位。可是当法司奎士开始寻找饼干和咸肉的时候,他不禁大失所望。
所有的粮食都搬走了,再过四十八小时,他就一点吃的也没有了!
他连愤恨都没有来得及,就在这时,耳朵里听到打桨声。小船来了,船上是卡刚特和另外两个人。
法司奎士赶到洞口,把头伸出来仔细望了一下。
小船这时已经靠岸。他仅仅来得及溜回洞,把身子隐在最黑暗的角落里,这里放了一大堆帆篷和樯桁,因为占地方太大。船上容纳不下,只好丢下了。
法司奎士下了决心,如果万一被他们发现,就用腰间的手枪和他们拼命,可他是一个人对三个人啊!
进来的只有两个人,是卡刚特和木匠法加斯。
卡刚特拿着一只点亮的灯,法加斯在他身后,把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取出来,预备最后一批装上船。两个人一面寻找,一面谈着话,木匠说:
“今天已经是 2 月 17 日。该开船了。”
“是啊,就要走了,”卡刚特回答。
“明天吗?”
“明天我看可以,事情都停当了。”
“还得看天气,”法加斯说。
“当然,今天早上看上去不大妙,可是会晴起来的。”
“如果在岛上再耽搁一个星期或者十天的话……”
“啊!”卡刚特说,“那就有碰上他们接济的危险。”
“不行!不行!”法加斯叫出来,“我们哪有力量来对付一只兵舰。”
“对付不掉,兵舰要对付掉我们……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卡刚特回答,带上一句战战兢兢的诅咒。
“哼!”另一个叽咕了一句,“我真巴不得能开到海外一百海里的地方去。”
“明天,我敢说,明天!”卡刚特着重他说,“除非是风大得把人头都刮掉!”
法司奎士听着他们谈话,一动不动,连气都不大喘。卡刚特和法加斯提着灯走过来,走过去,把东西翻翻,有些取了出来,其余的放在原处。有时候走得离法司奎士匍伏的角落非常之近。法司奎士几乎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手枪抵着其中一个人的胸膛。
他们在山洞里待了半小时,后来卡刚特招呼一下那个守船的人。那人急忙赶上来,相帮把包裹抬下去。
卡刚特最后把洞内环顾了一眼。
“把这些丢下真是可惜!”法加斯说。
“只好丢下,”卡刚特说,“二桅船要是载重三百吨的话,那就好了!不过我们已经把最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而且我觉得往后还有好油水来呢。”
他们随即出洞;不一会,小船就趁着顺风绕过湾口不见了。
法司奎士接着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山洞里。
再过四十八小时,他就什么吃的都没有了,而且那些人离开时,康加跟他的手下人准会把灯塔里储存的粮食全部带走!
那条信报舰,就算一天也不耽搁,也要过两个星期才能回来;在它回来之前,法司奎士有什么法子活下去呢?
目前的情况实在再严重没有了,法司奎士纵使一身勇敢坚毅,也无能为力;要么到林子里去挖草根吃,或者在湾里捕鱼吃。不过在摩尔号离开之前,也休想能这样做。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使摩尔号再留下几天工夫,法司奎士非要饿死在桑裘安角自己的山洞里不可了。
过了早晨,天色看上去更加不妙了。东方聚拢了大块大块的浓厚乌云。吹往海里去的风愈来愈猛。海面上疾卷而过的浪头变成大浪,上面缀着浪花,刹那问打到角地礁石上来,发出怒吼。
如果这样的天气继续下去,明天早上二桅船决计不能趁潮水离开。
到了傍晚,天气还是这个样子。不但没有改变,而且更加恶劣。这并不是什么雷暴雨,在几小时内就可以完事的。暴风已经起来了。天空和海水的颜色都那样难看;云块吹得四分五裂,迅疾地驶过,而且愈来愈快;海浪和潮水撞上,激得非常汹涌;打到礁石上时发出怒吼;这些现象全都说明暴风雨要来了。法司奎士原是个老水手,哪里会看错眼。灯塔宿舍里的风雨表准已经降到风暴点了。
可是尽管风势那样猛烈,法司奎士并没有待在山洞里。他正在海边踱着方步,眼睛望着逐渐黑暗下来的天边:红日虽已沉下去,余辉还没有退尽,这时法司奎士望见海上一块黑东西在移动着。
“一条船!”他叫,“一条船,而且好像是朝这边岛上开来呢!”
的确是一条从东面开来的船,要么是预备开进拉美尔海峡,要么是经过这里向南去。
这时风刮得更加猛烈了。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暴风,而是那种摧毁最大船只的无法抵御的飓风了。船只在这时候如果没有回旋的余地,那就是说,如果被风卷着朝岸上刮,很少不触礁的。
“那些畜生不把灯塔点起来厂法司奎士叫道,“那船在找灯塔,可是找不到!它不会知道前面只有几海里就是岸了。风把它一直向岸上卷过来,准会撞上礁石沉掉!”
的确,这船准会失事,这都是康加和他的手下人一手造成的。他们在灯塔上面准已经望见这船没法停留,只能在一片怒海上被飓风卷着走。它的船长正在找寻一盏引路的灯光,可是找不到;这一来,肯定它绕不过桑裘安角,开进拉美尔海峡,或者绕过赛弗拉尔角驶往司达登岛的南面去。在短短半小时之内。它就会撞在爱尔高湾口外的礁石上,连觉察都来不及,因为晚上没法望得见前面的陆地。
风势现在已经大到极点。这一夜可不是好过的,而且一夜过去,第二天也是一样,因为这次飓风看上去断断不是二十四小时就可以过去的。
法司奎士根本没有想到回洞,一双眼睛尽盯着海里望。虽然那条船现在包围在元边的黑暗中,使他没法辨认出来,但当它忽左忽右东闯西撞的时候,船上的灯光有时却能被他瞧见。照它目前这种狼狈情况看来,它已经没法控制行驶的方向:也许已经无法掌舵了;甚至于船身已经失去行驶的能力,一部分帆索吹断了。总之,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船上的帆篷已经全部卸下了。当这种宇宙间暴力会战的时候,一条船要挂得上什么帆篷的话,那简直是休想。
法司奎士只望见船上的红绿灯,所以断定得了是条帆船,如果是汽船的话,船首支柱上就会挂上白灯。因此在和飓风的搏斗中,它没有什么引擎可以倚靠。
法司奎士在海滩上来回踱着,发现自己无法阻止这条船触礁,感到非常失望。这时最迫切的要求,就是灯塔能在黑暗中亮起来。法司奎士转身向爱尔高湾走去,向灯塔挥着拳头,可是毫无办法。两个月来,灯塔上的灯光从来就没有亮过,今天晚上也同样不会亮;这条船是注定要撞在桑裘安角的礁石上,船员准会全数遇难。
后来法司奎士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这条船只要能知道前面有陆地,也许还来得及躲开。就算它没法停下来,说不定可以改变一下自己航行的方向,避免撞上陆地,因为从桑袭安角到赛弗拉尔角一带海岸不过八海里多一点,不一定不可以避开。只要开过这一段,前面就是大海了。
海滩上有的是木材、漂弃物和碎髑髅骨。他能不能把这些东西拿一点到角地尽头,堆成一堆,再放上几把海草,升一个营火,让风力把火焰扇起来呢?这堆营火不是会被船上人望见吗?便是它离海岸只有半海里路,它可能还来得及避免撞上。
法司奎士立刻动起手来。他找到几块木头,搬到角地的尽头。地上干海草很多,因为风势虽然猛烈异常,却还没有下雨。他等到把木头和海草堆好,就预备点火。
已经来不及了!黑暗中现出一个庞然大物。山岳似的巨浪把它抬起来,又重重地摔了下去。法司奎士还没有来得及抬一下手时,那船已经像一片决口的洪水一样冲到一排礁石上去了。
一阵可怕的撞击声,几声危急的叫喊,接着就是一片沉寂。这下面,除掉风声的呼啸和海水打到岸上的怒吼外,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十章 失事以后
第二天太阳出来时,飓风的威力仍然没有丝毫减退。
海上是白浪滔天。在角地这边,汹涌的巨浪高达十五英尺到二十英尺,浪花随风一直溅到山崖上面。退落的潮水和海上的飓风在爱尔高湾人口处愤怒地搏斗着。没有一条船能够进得了湾,也没有一条船能够出得去。天色仍然是那样愁容惨淡,看上去这次风暴总还有好几天才能过去。
显然,二桅船今天早上是没法离开了。
当法司奎士在天亮起身,面对着脚下那片回旋的浊流时,他体会到的就是这样。
下面就是他看见的景象!
离角地北面两百码远的海中,也就是说在爱尔高湾外面,歪着那条失事的船。是一条载重约五百吨的三桅船,桅杆全已折断,只剩下和甲板差不多齐的三段木头,可能是船长下令砍掉的,不然就是在触礁时撞倒的。水面上并不看见有什么漂弃物浮着,不过大风可能把那些夹七夹八的东西都卷进爱尔高湾里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时候康加该已知道有一条船撞沉在桑裘安角的礁石上了。
这一来,法司奎士可得当心了,所以他先弄清楚湾口的确还没有盗党出现,然后才走了出去。
几分钟内他就走到出事的地点。由于潮水已经退去,使他得以在这条搁浅的破船周围走了一圈,在船尾一块板上看到“世纪号,摩比尔”几个字。
原来是条美国帆船,从合众国南部墨西哥湾阿拉巴马州首郡开来的。
这条世纪号上所有的船员都淹死了。眼前找不到一个从这次失事中逃出来的人,船身也只剩下一具撞得不成样子的残骸。在撞上礁石时,船壳就裂成两半。海浪把货物全部卷走了。这时候风势虽然疯狂,礁石仍旧露出水面;破碎的木板、船肋、樯桁、帆衍在礁石上散得到处都是。沿着角地和海岸满是箱子、桶子和包裹。
由于船身露在水外,而且干燥,法司奎士总算进了船内。
船内破坏得非常彻底,什么东西都被风浪粉碎了。他走进舱底,可是找不到一具死尸。那些不幸的船员可能全数被海浪卷走了,否则就是在船只触礁时,全部淹死了。
法司奎士又回到海滩上,看见康加并没有向失事的地点赶来,其余的人也没有,这才重又放下心来,接着冒着狂风走到桑裘安角的尽头。
“也许世纪号上还有个把人活着呢,”他想,“那样我就可以救他。”
他找了半天,可是没有找到。他又走下沙滩,在那些被海浪丢下的各式各样的漂弃物中间寻找起来。
“说不定找得到几箱吃的,”他想,”让我活上两三个星期呢。”
在短短的时间内,果然被他找到一只木桶,一只箱子,都是被潮水带来塞在礁石中间的。箱桶外面都写得明明白白。箱子里装的饼干,桶里是咸牛肉。这足够两个月食用的了。
法司奎士先把箱子搬到自己的山洞里;山洞离海边不过两百码远,然后又把木桶滚了过去。
他随即又回到角地尽头来,看看湾内情形。他认为康加已经知道失事的事情。头一天,天还没有黑时,康加从灯塔顶上一定会望见这船向陆地冲来。目前摩尔号既然仍旧停泊在小河里,这些海盗准会赶到湾口来收拾残余。如果有什么零碎的东西可以弄到手,也许很值钱,这样的机会那班强盗肯放过吗?
当他走到崖脚转折处时,法司奎士这才发现强风直向湾内灌。迎着这样大的风,摩尔号决计开不了,就算有法子绕过桑裘安角,也决不会开到海里去。
就在这时候,风势稍息了一下,法司奎士听到人声:是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那里呼救。
法司奎士赶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就在他栖身的第一座山洞那边,离盗洞不远。
走了不到五十码远,他就看见一个人躺在石头下面,一只手在挥动着,好像在求救。
刹那间,法司奎士已经到了他身边。
这人年纪大约在三十开外一点,身材壮大,穿着水手衣服,侧身向右躺着,双目紧闭,呼吸断断续续,时而来一下痉挛的动作。衣服上没有血迹,可见并没有受伤。
这人可能就是世纪号上唯一逃出命来的人。当法司奎士走近时,他并没有听见;可是当法司奎士把手放在他胸口时,他挣扎着要起身,可是由于人已经非常疲弱,起不来,又倒在沙上他眼睛睁开有这么一会儿,嘴里说:“救命啊,救命啊!”
法司奎士在他身边跪下,小心地将他上身扶起,让他倚着石头,一面轻轻说:
“可怜的家伙!可怜的兄弟!有我在这儿。你望望我。我会救你。”
这个可怜人儿顶多只伸出只手来,接着就失去了知觉。
这人已经非常衰弱,非立刻进行急救不可了。
“天哪,但愿还来得及!”法司奎士自言自语。
首先是把他搬开,离开这个地点。那些海盗随时都会坐了小船或者划子过来,甚至于沿岸走过来。法司奎士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扛到小山洞里,那样才安全。他就这样做起来。
走了大约二百码远,花了他十五分钟的时间,法司奎士总算扛着昏迷的水手爬进了石隙,把水手放在一条被上,拿一捆衣服给他枕着头。
那人还没有恢复知觉,可是仍在呼吸。虽然身上看不出哪里受伤,但是他从礁石上滚下时.可能把胳臂或者腿摔断了。法司奎士担心的就是这些,因为碰到这种情形,他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把水手全身摸过,把胳臂和腿都搬动一下,觉得并没有跌坏什么地方。
他倒了一点水在杯子里,把瓶里剩下的一点白兰地酒和在水里,放在水手嘴唇之间,勉强令他呷了一口。他把水手的湿衣服脱掉,给他穿上从盗洞里找来的一些衣服,就开始将水手的胳臂和胸部揉擦起来。
除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眼看着病人终于慢慢醒过来了,这使法司奎士非常高兴。那人甚至于挣扎着坐了起来,望着用胳臂托着他的法司奎士,并且用大一点的声音说:
“水,给我一点水喝!”
法司奎士把那杯白兰地酒和水给他喝了。
“好一点吗?”他问。
“好一点了,”这个遭难的水手回答。
接着他好像要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似的,有气无力地抓着他的救命人的手,问道:
“这是哪儿?您是谁?我在哪儿呢?”
他讲的是英语,法司奎士原会说英语,就答道:
“你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世纪号失事之后,我在海边找到你的。”
“世纪号,对了;我想起来了。”
“您贵姓?”
“戴维斯;约翰·戴维斯。”
“船长吗?”
“不,是大副。其余的人呢?”
“都遇难了,”法司奎士回答,“全部!你是这次失事里唯一逃出命来的人。”
“全都死了吗?”
“对了。”
约翰·戴维斯好像被这话弄得愣着了。他是唯一逃出性命的人!他怎么会逃出命来的?他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弯着腰焦急地看着他的陌生人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多谢你,多谢你!”他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
“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一点饼干和肉?”法司奎士又说。
“不吃,再喝点水。”
约翰·戴维斯喝了白兰地酒掺的水很受用,不久便能回答问题了。
下面就是他讲的大致经过。
世纪号是一艘载重五百五十吨的帆船,是从摩比尔港来的,三星期前从美洲开出。船长是亨利·斯都瓦德·约翰。戴维斯是大副,另外还有十二个船员,包括一名厨师和一个重工。它是运送镍和一些不值钱的货物往澳洲墨尔本去的。一路行驶都平安无事;一直到达大西洋南纬度五十五度时,它就碰上昨天在这里爆发的大风暴。一开头,世纪号就被飓凤追上,后桅折断,所有后帆都刮去了。这以后不久,一片巨浪打中了左舷,扫过甲板,打坏一部分船尾舱,并且卷走了两个水手。
斯都瓦德船长的原意是想开到司达登岛后面的拉美尔海峡里,找一个地方避风。他在白天里测望过,对自己这条船的方位很有把握;他认为由这条路绕过合恩角,然后向澳洲海岸开驶是较好的办法,事实上也是对的。
夜里风势更加猛烈了。除掉前帆和前樯帆外,所有的帆都卸了下来,就这样靠一面卷帆乘风前进。
这时候船长还以为自己离开陆地远在二十海里以外。他认为一直向前开决无危险;要等到望见灯塔的灯光,再折向南面;这样决计不会撞上桑裘安角的礁石,而且很便当就进了拉美尔海峡。
世纪号就这样乘风前进。亨利·斯都瓦德总以为在一小时内就可以望见灯光,因为灯塔在十海里外就可以望得见的。
可是他并没有望见灯光。随即,当他以为离司达登岛还有老远时,忽然传来了一声可怕的震动。三个在桅顶忙着的水手随着前桅和主桅掉到海里去了。在同一时候,海浪涌进船身,船身裂了开来,船长、大副和余下的水手全都落在巨浪中,谁也没法指望逃出性命。
那艘世纪号就是这样连船带人全部沉没,只剩下一个大副约翰·戴维斯,多亏碰到了法司奎士,算是逃出了性命。
当时戴维斯不明白自己这条三桅船究竟撞在哪儿海岸上。
“这是什么地方呢?”
“司达登岛。”
“司达登岛?”约翰·戴维斯接了一句,被他的回答弄得愣住了。
“对的,司达登岛,”法司奎士重说一句,“就在爱尔高湾口子上。”
“可是灯塔呢?”
“灯培没有点啊!”
约翰·戴维斯脸上显出极端惊异的表情,正在等待法司奎士解释原因时,法司奎士突然站起来,凝神听着。他觉得自己听见可疑的声响,想弄清楚有没有海盗跑到附近来搜索。
他从石隙中爬出去,把桑裘安角的海岸一直巡视到角地尽头。
一个人影也没有。风势仍旧那么猛烈。海浪打到岸上来仍旧那样汹涌,天上的乌云急急向天边驶去,夹着烟雾,那情形更加怕人。
方才法司奎士听见的声音原来是世纪号碎裂时发出的。大风把后半截船壳刮得转过来,风向船舱直灌,把它更加向陆地上推过去。船身滚得就像一只凿了洞的箱子,最后撞到崖角上才算停住。原来失事的地点现在只剩下船身的前半截,地上狼藉着的全是漂弃物。
法司奎士又回到洞里,靠着约翰·戴维斯在沙上躺下。这位世纪号大副的精神已经有点复原了。他本想扶着法司奎士的胳臂起来,一起到海滩上去看,可是法司奎士拦住他,约翰·戴维斯这才问到为什么昨天晚上灯塔没有点灯。
法司奎士把七个星期前爱尔高湾发生的可怕事故告诉了他、谈到自己被杀的伙伴时声音非常凄惨。
“苦命的人啊!”约翰·戴维斯叫出来。
“是啊!我的苦命的伙伴!”法司奎士回答,他的苦水被痛苦的回忆全部引起来了。
“你当时怎样呢!”约翰·戴维斯问。
“我当时在月台上,听见我的伙伴的叫喊,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情。那条二桅船原来是只海盗船。我们是三个人看守灯塔的。他们杀了两个,第三个就不去管他了。”
“你怎样逃出他们毒手的?”约翰·戴维斯接着又问。
“我下了楼梯,”法司奎士说,“赶进宿舍里,抢了几件衣服和一点粮食,在二桅船上的盗党没有上岸之前溜出,到这一带海边躲避起来。”
“这些强盗!这些强盗!”约翰·戴维斯骂道,“原来他们现在是灯塔的主人了,所以不点灯。世纪号触礁就是他们造成的、我们的船长和船员的性命全是他们送掉的!”
“对了,就是他们造成的,”法司奎士说,“我偷听到海盗首领跟一个匪徒的谈话,早就知道他们有这种打算。”
约翰·戴维斯接着听法司奎士叙说,这班强盗在司达登岛上已经潜伏有数年之久,时常把船只引诱到岛上来撞沉,把逃出的船员全部杀死,把船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储藏在一处山洞里,等待康加弄到一只船时装走。后来岛上要造灯塔了,逼得这些海盗不得不放弃爱尔高湾,逃往圣巴苏罗摩角去暂时栖身,因此谁也不知岛上有他们的踪迹。
灯塔落成之后,他们又回来了,那是七个星期以前的事。这时候刚巧有一条二桅船在圣巴苏罗摩角搁了浅,船员都死了,他们就把这条船弄到手。
“可是这条船为什么不装上货物开走呢?”约翰·戴维斯问。
“它要经过大大的修理,因此一直拖到现在。可是我已经打听出来,戴维斯,修理已经完工,货物也装上船了,它今天早上就该开走了。”
“上哪儿去呢?”
“上太平洋群岛去,这些强盗认为到了那边他们就可以平安,再继续他们的海盗勾当。”
“可是这样大的风浪,二桅船是开不出去的呀。”
“当然开不出去,”法司奎士回答,“而且从天色看来,可能还要拖上一个星期才走得了。”
“他们在岛上的时候,灯塔就不会亮了,是不是,法司奎士?”
“当然不会亮。”
“那么别的船可不也要像世纪号一样失事吗?”
“你这话再对也没有了。”
“晚上船只开进来时,有办法警告水手们这里有陆地吗?”
“也许有办法,在桑裘安角尽头海滩上升一个大火。我本来就想用这个法子向世纪号报警的。我想拿些漂弃物和干海草点一个人。可是风太大了,简直点不着。”
“那么,你一个人做不了的现在我跟你两个人做可行了,法司奎士,”约翰·戴维斯毅然说,“木头是尽有的。我们这条破船和别的破船上面的碎木头就用不完。盗船离开不了,海里面的船找不到司达登岛上的灯塔,说不定还有别的船会失事呢,你说是不是?”
“反正,”法司奎士说,“康加和他的盗党在岛上不会有多久耽搁,一等到天气好起来,二桅船就会急急开走了。”
“为什么?”约翰·戴维斯问。
“因为他们知道不久就有船来接换灯塔的看守人员了。”
“接换?”
“对了;在 3 月初,而现在已经是 2 月 19 日了。”
“那么总要有条船开来了?”
“当然,信报舰圣费号在 3 月 10 日光景就要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开出,也许还要早些。”
法司奎士脑子里原有一个想法,现在戴维斯脑子里也有了。
“哈!”他叫出来,“那样整个局面就改变过来了!但愿老天爷把恶劣的天气一直拖到那个时候,但愿圣费号抵达爱尔高湾时这班狗蛋还在这里!”
第十一章 引诱船只失事的强盗
那些人来了——连同康加和卡刚特一共十四个——全都是杀人成性的。
在前一天太阳刚落下去的时候,卡刚特从灯塔的月台上望见那条三桅船从东面驶来。他叫了康加上来,认为这条船既然处在下风,准是打算开进拉美尔海峡去,好借岛上西面一带海岸避风。他趁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时,察看着它的动静,等到夜色来临时,就注意着船上的灯光。
他很快就发现这船已经失去一部分驾驶的能力,从心里希望它能够和前面望不见的海岸撞上。如果康加把灯塔点起来,就什么危险都不会发生。可是他居心不这样做;后来船上的灯光不见了,他就断定这船已经在桑裘安角和赛弗拉尔角之间撞沉,船员都遇难了。
第二天,暴风仍旧刮得非常厉害,要把摩尔号开到大海里去,那简直想也别想。这事没法只好耽搁下来,可能要耽搁上好几天;这件事情很严重,因为灯塔的接济不久就要到来,这事对他们随时都是一种威胁。康加和他的匪徒都非常烦恼失望,可是也只有等。反正现在还不过是 2 月 19 日。敢说在月底以前,风暴总会过去的。只要风暴一停,这条卡刚特号就立刻起锚开往大海里去。
同时,既然有条船刚撞沉在岸上,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可以从这次失事里捞点油水,在漂弃的货物里找些值钱的东西,给自己船上添一笔财富。
他们立刻把小船准备好,十二个盗党和他们的首领,都上了船。这时狂风正把潮水倒灌迸湾里来,他们得顶着风使劲地划。这样足足划了一个半钟点才到达那片山崖的尽头;可是转过头来却驶得很快,因为可以张起帆来乘风前进。
小船在海湾的北面拢岸,正面对着山洞。所有的人全跳上岸,急急赶往失事的地点。
就这时候,盗党的喊声打断了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之间的谈话。
法司奎士立刻爬到洞口,小心不让外面人瞧见。
一会儿约翰·戴维斯也爬到他身边来。
“你?”法司奎士说,“你由我一个人来。你需要休息。”
“不要,”约翰·戴维斯说,“我现在已经好了。我要瞧瞧这班强盗。”
这位世纪号的大副.是一个勇敢坚毅的人,跟法司奎士一样坚定,真是一个美国火性汉子。
他而且是一个优秀的水手:原来在美国海军里当一名大副,后来才转到这条商船上来;等到世纪号回到摩比尔之后,亨利·斯都瓦德就要退休,那些老板已经决定派他担任船长。
他这时的愤恨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只他不久就要当船长的船现在只剩下一只不像样的空壳子,送给一群海盗随意处置了。
如果法司奎士需要有人给他打气的话,再没有比这个人更适当的了。
可是尽管两个人这样勇敢坚毅,他们有什么办法来对付康加和他的匪徒呢?
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躲在岩石后面,小心翼翼地窥望着海岸,一直望到桑裘安角的尽头。
康加、卡刚特和余下的人先在海岸转折处停下,飓风把半只世纪号的船壳就吹到这里,崖脚下面一大堆破破烂烂的东西。
海盗们距离小洞不到两百码远,面目全能辨别得出来。他们全穿的油布雨衣,用带子紧紧束好,避免招风,宽边雨帽都紧紧扣在下巴下面。看得出这些人在狂风中支撑着身体非常吃力,有时候还得用身体抵着一块破船或者岩石,方才不致被风吹倒。
这里面有些人,法司奎士看见他们第一次上山洞来就认识了,他指点着告诉约翰·戴维斯。
“那个靠近世纪号后桅站着的大个子,”他说,“就是他们叫康加的。”
“他们的头领吗?”
“对了。”
“跟他讲话的那一个是谁?”
“那是卡刚特,他的副手。我从灯塔顶上看得清清楚楚,他就是杀害我伙伴的一个。”
“那你一定巴不得替你的伙伴把他的脑袋砸碎吧?”约翰·戴维斯提醒他。
“把他的脑袋砸碎,把他的头领的脑袋也砸碎,就好比他们是疯狗一样!”法司奎士回答。
那些海盗足足花了大半个钟点,才把这一部分的船壳检查完毕。他们把每一角落都搜刮到。世纪号上大部分的货物都是镍,对于他们毫无用处,因此都丢在海滩上。可是船上那些便宜的货物当中,可能有些对于他们有用。事实上,法司奎士和戴维斯望见有两三只箱子,另外有两三只大包裹都被他们抬走了。康加命令他们送到小船上。
“这班狗蛋如果想找到金子、银子,或者值钱的首饰,或者金币,那是休想,”约翰·戴维斯说。
“他们当然最好找到这些,”法司奎士回答。“他们的山洞里也有一点,在这一带海岸失事的那些船只里,一定装了不少东西。所以他们那只二桅船上的货物现在一定很值钱了,戴维斯。”
“我知道他们是急于想逃往一个安全的地方去,”戴维斯回答,“可是他们也许没有这种机会!”
“要他们不走,除非眼前的坏天气还继续两个星期,”法司奎士叽咕说。
“否则我们就得另想办法……”
约翰·戴维斯没有把话说完。的确,只要风暴一完,天气好了起来,海上风平浪静,还有什么办法阻止得了那只二桅船不开出去呢?
海盗这时已经丢下这一半船壳,向另外一半的船壳跑去,就在角地尽头那只船触礁的地方。
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还能望见他们,可是路远了一点。
潮水正在退去,虽然狂风仍旧把潮水卷回来,大部分的礁石已经露出水面,因此那些人很容易就爬上了船。
康加和另外两三个人爬了进去。约翰·戴维斯告诉法司奎士,船上的储仓就在船尾舱的下面。
储仓的东西很可能被海水卷走,不过一部分东西说不定还保存在里面。
果然,有几个人认里面取了一箱子的干粮出来,还有几只桶,被他们沿着沙滩滚到小船那里去。那些人还从船尾舱里面取出几大包裹的衣服,也送上小船。
他们搜索了将近两个钟点,后来卡刚特和两个手下人来了,带着斧头把船尾的栏杆砍下来。由于船身已经翻了过来,那些栏杆离地不过两三英尺高。
“他们现在做什么呢?”法司奎士问,“难道这船坏得还不够吗?这班家伙为什么还要彻底破坏一下呢?”
“我看来,”约翰·戴维斯回答,“他们是不让人查出这船是什么国籍或者叫什么名字。这样一来,人们就不会知道世纪号是在这一部分大西洋上失事的了。”
约翰·戴维斯猜得对。几分钟后,康加从船尾舱里出来,带着从船长室里找到的美国国旗。他把国旗撕得粉碎。
“狗蛋!”约翰·戴维斯叫了出来,“那面国旗!那是我祖国的国旗啊!”
他差点儿就要冲到海滩上去,幸亏法司奎士及时一把抓着他的胳臂。
等到搜劫的工作做完,小船上已经装满之后,康加和卡刚特又回到崖脚下来。他们来回走着时,有两三次经过法司奎士的小洞外面的石隙。他们讲的话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都听得很清楚。
“明天还是走不了。”
“是啊。恐怕这种坏天气还得拖上几天呢。”
“反正多耽搁两天我们并不吃亏。”
“当然不吃亏,不过我本来指望在这样一条大美国船上可以捞到些更值钱的东西。上一次被我们引诱来触礁的那只船,总算给我们弄到了五千元。”
“船只失事年年有,可是没有两只船是一样的。”卡刚特带着哲学意味回答,“我们有时也得碰上穷光蛋,就是这样。”
约翰·戴维斯恼得拔出手枪,如果不是法司奎士又一次拦阻他;准会一怒之下把盗首的脑浆砸出来。
“对的,你说得对,”约翰·戴维斯承认,“可是我一想到这些狗蛋会安然逃走,就简直按捺不下自己。而且如果二桅船真的开出司达登岛,我们在哪儿再能碰上他们,又往哪儿去寻找他们呢?”
“看上去,这风暴不像会过去,”法司奎士说,“就算风转了方向,海上的风浪也还要有几天才能平息。你记住我的话,他们还没有离开爱尔高湾呢。”
“虽然如此,法司奎士,可是你不是告诉我,那只信报舰要到下月初才到得了吗?”
“也许会早点儿到,戴维斯,谁说得准?”
“但愿如此,法司奎士,但愿如此!”
现在已经看得十分清楚,这场风暴还一点没有减退的征象。而且在这种高纬度地带,便是在夏季,天气的变化有时候也要延缓到半个月之久。如果转了南风,它就会从南冰洋把浓雾带来,而且不久就会带来寒冬。那些捕鲸船一定已经想到离开南极海面,因为三月里那些浮冰冲下来时,将又会形成许多冰块。
然而在四五天之内,风暴暂时来一个间歇,是有可能的;那样的话,二桅船就可以利用这次间歇出海了。
一直到四点钟,康加和他的手下人方才回到小船上。他们扬起帆,几分钟工夫就沿着海湾北岸驶得没有影子了。
傍晚时分,风刮得更加狂暴了。从东南方拥来的云层落下一阵寒冷的倾盆骤雨。
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没法出山洞。天气异常寒冷,两人只得生火来取暖。他们在狭窄的过道尽头生了一堆小火;由于沿岸荒凉无人,而且夜晚黑得厉害,所以并不需要担心什么。
那天夜里真是可怕。海水鞭挞着崖脚,仿佛海潮正向岛上东岸涌上来似的。可怕的大海一直冲到湾内,弄得康加除了尽力维持卡刚特号停留在原来停泊的地点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我希望那船刮得粉碎,”约翰·戴维斯不绝地这样说,“而且随着下一次的潮水,把它那些破片卷到海里去!”
至于世纪号残余的船壳,除掉一些塞在石头中间的樯桁碎片外,第二天什么都不会剩下了。
风暴是不是已经达到顶点了呢?法司奎士和他的同伴天刚亮就赶快出去看的就是这件事。
远不是这样,风势变得更加狂烈了。天上下的雨和海洋里涌的水溶成一片。整整的一天和第二天夜里都是这样。在这四十八小时之内,岛外望不见一条船,很容易想象得到,所有的船只都竭尽一切避免驶近麦哲伦海峡附近的这一带海岸,因为风暴正集中在这里。像这样的飓风,他们休想在麦哲伦海峡或者拉美尔海峡里找到任何避风的地方。唯一的安全去处是逃得远远的,逃向元边无际的大洋。
不出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所料,世纪号的船壳全部毁了,整个海岸一直到崖脚都铺满了数不清的碎片。
所幸是法司奎士和他的同伴还不愁没有吃的。有了从世纪号上弄来的那点食物,总可以维持到一个月以上。同时,也许再过上十一二天,圣费号就会开到岛上来了。那时候,这种坏天气该早已过去,信报舰当会放心大胆向桑裘安角开来了。
他焦心等待和望眼欲穿的就是这条信报舰,两个人谈到这件事情的次数也最多。
“我们最盼望的是风暴会拖得很久,使二桅船没法离开,等到风暴过去,圣费号刚好可以开进来,”法司奎士这样想人非非他说。
“啊!”约翰·戴维斯回答,“如果我们能够控制得了暴风和海浪的话,这事就能办到。”
“不幸的是,只有上帝能够控制得了啊。”
“这些恶棍犯下这么多的罪恶,他决不会让他们不受到惩罚的,”约翰·戴维斯说,他说的话就跟法司奎士以前说的话一模一样。
两个人是一样心思,因为两个人所仇恨的是同一的对象,而且也同样渴望报仇雪恨。
在 21 日和 22 日两天,天气情况并没有什么显著变化。风向也许稍微有一点转为东北风。可是经过一个钟点的摇摆不定,重又回到原样,仍旧是全力猛烈地向岛上吹来。
康加和他的手下人并没有再来。这些人显然都在忙着保护小河里的二桅船不受到损害,因为河里的潮水被飓风这么一吹,已经快漫过岸了。
23 日上午,天气稍微好转一点。风向经过一个时间的摇摆不定之后,终于转为北一东北的方向。南面天边的云层开始显出裂痕,先是很少,而且隔开很远,后来逐渐大起来。雨不下了;虽然风势还是那样猛烈,天色却一点点清明起来。海水仍旧一样汹涌,浪潮怒打着海岸,因此,湾口仍旧是出不去,敢说二桅船今天或者明天还没法开走。
康加和卡刚恃会不会利用这次喘息的机会来到桑裘安角,看一下海上的情形呢?会的,而且很有可能,所以两个人随时都在提防。
可是在这样大清早上,那班人还不会来。因此约翰·戴维斯和法司奎士冒险走出小洞来,他们在洞里已经待了两天两夜了。
“那边的风会不会停歇呢?”法司奎士问。
“恐怕会,”约翰·戴维斯回答,凭他一生的航海经历,是很少看错的。“我们指望的就是再来上十天的风暴——十天!可是我们指望不到了。”
他抄着两只胳臂站在那里望着天和海。
可是法司奎士已经走开去几步,戴维斯沿着崖脚随在他后面。
忽然他脚下踏到一样东西,一半埋在一块岩石附近的沙里,踏上去时发出一种金属声。他停下来一看,原来是船上储放火药的箱子,平时拿来装长枪和世纪号那两尊放信号的四磅铁炮用的。
“这个对我们没有用处,”他说,“唉,倘若能够把它放在二桅船的底舱里,那些海盗全在船上时,点起它来,那就多妙啊!”
“想这个有什么用?”法司奎士摇摇头回答他,“不过没有关系;等我们回来时,我来把箱子拿起来,藏在我们洞里。”
两人继续沿着海滩向着角地走过去,不过设法指望走到角地的尽头,因为这时候正在上潮,角地尽头的海浪冲激得非常凶猛。正在这时,法司奎士在石缝里瞥见一尊小铁炮,正是世纪号触礁时翻出来的,连炮座的轮子都有。
“这是你的东西,”他向约翰·戴维斯说,“还有几颗被海浪冲来的炮弹也是你的。”
约翰·戴维斯仍旧像以前一样回答:“对我们没有用处。”
“谁知道?”法司奎士反驳他,“既然有炮弹,有火药,也许将来有一个时候会用得着它呢。”
“我不信,”他的同伴回答。
“为什么用不着,戴维斯?现在灯塔不亮了:倘若有只船处在世纪号那种情形之下,在晚上开过来,我们不就可以用这座炮放信号吗?”
约翰·戴维斯带着古怪的神情凝望着法司奎士。他脑子里想的好像完全是另外一件事情。他只回答了这样一句:
“这就是你的主意,法司奎士?”
“是的,戴维斯,而且我觉得这个主意很不坏。当然,炮声一定会被港湾那边听到,说明岛上这一带有人。那班海盗就会来搜索我们。也许会把我们找到,那样我们就会完蛋!可是你想想我们虽然牺牲了,却可以救活不少的人,而且我们这样做,也是尽了自己的责任啊!”
“也许还有另外一个方法来尽我们的责任,”约翰·戴维斯低声说,可是没有解释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也没有再提出反对;两人于是照法司奎士的建议,先把小铁炮拖到洞里,再把带轮子的炮座拖了进去,最后把炮弹和火药箱也搬进去。这事做得他们吃力异常,而且做了很长的时间。等到法司奎士和戴维斯回到洞里吃点东西时,太阳在天边已经升得很高,看上去总有十点钟了。
他们才进了山洞,接着就从崖角那边来了康加、卡刚特和木匠法加斯。这时候正在上潮,小船顶风顶水没法开得了,因此三个人只好沿岸步行过来。这一次来的目的可不是掠夺东西了。
正如法司奎士预料到的,今天早上天气有了转机,所以他们出来看看天色和海上的情形。他们看出,如果这时把卡刚特号开出港湾,就要冒很大的危险,而且不可能越过湾口外面冲击着的巨浪。他们的目的是驶进拉美尔海峡,这样就可以乘风西行,可是要这样做,先得绕过桑裘安角,那就很可能撞到岸上,或者至少冒着很大的风浪。
康加和卡刚特都是这种看法。他们停留在世纪号失事的地点,在大风里简直立足不稳;地上这时候除掉世纪号船尾的一些破片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们谈论得很热烈,做着手势,指着天边,有时候一片带着白花的浪头打到角地上来,他们就退后两步。
三个人察看着湾口约有半小时,在这段时间内,法司奎士和他的同伴始终都盯着他们望。后来三人总算走了,还几次三番转身过来望望;最后他们在崖脚转折处消失,回灯塔去了。
“他们走了,”法司奎士说,“我真盼望他们在往后几天里都能回来眺望岛外的海面啊,要我付任何代价都行。”
可是约翰·戴维斯摇摇头。他十分清楚,风暴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就会停止。接着海浪就会平息,虽然不会风平浪静,至少总可以容得了二桅船绕过桑裘安角。
那一天,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有一部分时间都花在海岸上。天气的转变愈来愈显著了。风向已经固定为北一东北的方向,一条船会毫不迟疑地扬起前帆和前樯帆驶进拉美尔海峡。
傍晚时,法司奎士和约翰·戴维斯回到洞里。吃了点饼于和咸牛肉,喝了一点白兰地酒掺的水,聊解饥渴。法司奎士正预备钻进自己的被窝,他的同伴止着他。
“在你睡觉之前,法司奎士,你听我谈一谈我的一个计策。”
“说吧,戴维斯。”
“法司奎士,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赞成的事情我决计不做。我有个主意想说给你听听。你听了先想一想,然后告诉我你的想法,不要怕我生气。”
“你说给我听听吧,戴维斯。”
“天气转晴了,风暴过去了,海上不久就要平静了。我看二桅船最迟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就要起锚。”
“糟糕的事,这完全是可能的,”法司奎士回答完又做了一个手势,那意思好像说:“我们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约翰·戴维斯又说下去:
“是啊,不过两天工夫,二桅船就会在湾口出现,出了口子,绕过角地,在西方消失,向拉美尔海峡驶去,从此不见,你的伙伴的仇,法司奎土,和我的船长和世纪号上船员的仇,将永远无法报复了。”
法司奎士本来垂着头,这时候抬起头来看着约翰·戴维斯;戴维斯的脸正被将灭未灭的火照亮着。
戴维斯又说下去: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阻止二桅船开走,至少可以拖着它一直到信报舰到来;那就是给它造成一些损害,逼着它回到湾里去。你看,我们有一尊炮,有火药,有炮弹。让我们把铁炮架上炮车,放在崖角那里,装上炮弹,等到二桅船开过时,就对准船身开炮!那船很可能沉不了,可是既然遭遇上新的损坏,当前的航程又那么长,船上的人决不敢贸然开出去。那些狗蛋必然只好回到原来停泊的地方修理。他们还得把船上的货物卸下。这样就得一个星期;在这个时期之内,圣费号……”
约翰·戴维斯停止不说了;他抓起他同伴的手,紧紧握着。
法司奎士毫不迟疑地回答;他只有一句话:
“我们就来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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