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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夫·托尔斯泰:五月的塞瓦斯托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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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4-1 13:1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五月的塞瓦斯托波尔


列夫·托尔斯泰 著


(芦笛文学论坛扫校)





      已经有六个月过去了,自从塞瓦斯托波尔的校堡射出第一枚呼啸着的炮弹,炸毁了敌区的工事之后,便有无数手榴弹、炮弹和枪弹持续地在棱堡和堑壕之间来回飞奔,而死神也在它们的上空盘旋。

      已经有成千上万的人内心蒙受了凌辱,成千上万的人获得了满足,又有成千上万的人倒在死神的怀里。无法计算有多少被戴上的星章,又有多少被摘下;有多少安娜勋章和弗拉基米尔勋章;还有那数不清的粉红色棺材以及用亚麻布盖着的尸体!但是从棱堡上发出的炮声仍然不绝于耳,在这样凉爽的夜晚,法国士兵还要在一种习惯性的战栗和迷信的恐惧中,在他们的营地上,远远地障望塞瓦斯托波尔梭堡附近由于遍地的弹坑而发黄的土地,缭望我们的水兵在棱堡上闪动的黑影,数着那些有铁炮激愤着伸向前方的炮眼。与此同时,在我方的信号塔上,军士领航员依然用望远镜注视着法国士兵晃动的身影,观察着他们的炮台、帐篷以及活动在绿山上的纵队和升起在堑壕里的硝烟。尽管如此,还是有那么多不同种类的人,怀着同样的热情,带着各不相同的希望,从世界的各个角落汇聚到这样一个死亡地带。

     然而,火药和流血的方式也都无法解决外交家所不能解决的问题。

     我总会产生一种奇特的想法:假设交战国中的一方向另一方提出各自从军队中撤退一名士兵,结果会怎样呢?虽然这 种想法十分奇怪,但是为什么不可以试试呢?如果继续下去,那么双方都各自撤退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等等,最后双方的军队里都只剩一名士兵(假定双方势均力敌,并且量与质等价)。在那一时刻,如果理性的人们中那些理性的代表们之间确实存在非武力所不能解决的复杂的政治问题,那么就让这最后两名士兵去彼此残杀吧。他们俩当中,一个攻城。另一个守城。






一支军乐队在被围困的塞瓦斯托波尔城林荫道上的亭旁演奏,许多军人和妇女轻松愉快地在小道上漫步。春天,娇艳的太阳一大早便升起在英军的工事上空,渐渐地移到棱堡上,而后又到城市上空,移到尼古拉耶夫兵营上,用它那清新愉悦的光辉照耀着万物,此刻它又在那遥远的蔚蓝色的大海上降落,大海有节奏地起伏着,银光闪烁。

一位步兵军官一边往手上戴一只很清洁但不很白的手套,一边从坐落在大海街左面的那幢水兵住宅中的一座小屋的便门里走出来。他是个高个子。背有点儿驼。紧接着,他思索着看看自己的脚下,而后登上小山,朝林荫道走去。尽管这位军官额头较低,貌不出众,并且面部表情暴踌出他反应的迟钝,但是看得出他是个做事周全、诚实、正派的人。他的身材很差—腿长、动作笨拙,举止间总显得不安。他戴着一顶半新的军帽,身上的那件薄军大衣奴色紫得有些奇怪,衣襟下还露出一条金表链;他的裤脚上还缝着套带,那双小牛皮靴子的后跟虽然磨歪了一点儿,可很干净很亮,不过,与其说是因为平日里步兵军官不常有这样的装束,倒不如说根据此人的整个神情体态,一个有经验的军人毫不费力地就能看出他并非一个普通的步兵军官,而是个身份较高的人。他的相貌告诉我们,他是个纯粹的俄罗斯人,否则他可能会被人当作是德国人,一个副官,或者是个团军需官(那他就得带马刺了),或是个在战时从骑兵队亦或是从近卫军临时调来的军官。实际上。他就是从骑兵队调来的。此刻,他朝着山上林荫道走去时,他想起了刚才收到的一位旧同僚(现已退伍,为T省的一名地主)和他太太(面色苍白、蓝色眼睛的娜塔莎,他要好的朋友)的来信。他想起信中的一段话,是这样写的:

    “《残废人报》一到,普普卡(那位退伍的骑兵如此称呼他太太)就急忙跑到外屋,拿起报纸就到凉亭里的S形坐椅旁,或到客厅里(记得吗?当你的团驻扎在这个城市里,咱们在一起度过了那样美的寒冬夜晚),你无法想象她是用何种热情去读你们的那些英雄事迹。她总会说起你,用这样的话语:‘你看,米哈伊洛夫这个人实在可爱!等到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地亲吻他不可,他在棱堡上奋战,将来报纸上也一定会登上他得到乔治十字勋章的消息,’还有许多类似的话,这可真的使我吃起你的醋来了。”他又在别处写道:“我们的报纸来得太迟,小道消息是很多的,但又不能轻易去相信。例如,昨天有几位你所熟悉的搞音乐的小姐就说,拿破仑好像已被我们的哥萨克抓获了,而且已被押遗到彼得堡,但你也清楚,这种消息我是不会相信的。有一个来自彼得堡的人,(他是大臣的亲信,身负特殊使命,他十分可爱。像现在这样城里没有什么人的时候,你想象不出,他对我们来说,是个消息
神通的人物。)他曾毫不犹豫地向我们透露:我军已经占领了叶夫帕托里亚,所以法军便与巴拉克拉瓦失去了联系,并且告诉我们在这次战役中,我军牺牲二百人,而法军死亡一万五千人。普普卡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异常地高兴,她兴奋了一整夜;她还说她有预感,她确信你一定参加了这次战斗,并且立了大功。

在读到这些信中的词句和话语。在体会到这封充满强烈感情语气的信时,傲慢的读者或许会对穿着后跟已被磨平的皮靴的米哈伊洛夫上尉的正派,对他那位将“消息灵通”误写成“消息神通”而又对地理有着独特概念的同僚,对他那位坐在S形椅上的面色苍白的朋友(或许读者还会想像这位太太的指甲大概很脏),总之,对于他所蔑视的这个轻浮而又混乱不堪的外省社交界,将会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产生一种真实的,但却印象极差的想法。但是,米哈伊洛夫上尉还是满怀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惆怅和快乐的心情回想起他的那位面色苍白的外省女友,想起他和她常常在黄昏到来时,坐在凉亭上互诉衷肠的情景,想起他们在书房里打牌为一个戈比下赌注时,那位心地善良的枪骑兵同事怎样地发脾气,怎样赌愉了,以及他的太太笑话他的那些情景,—他回味着他们对他的友谊(他感到在面色苍白的女友面前还有一种超过友谊的东西),他们以及他们家中的布置都以一种十分甜蜜和令人向往的玫瑰色在他心中掠过,于是他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放着那封使他倍感亲切的信的衣袋,他对着自己的回忆微笑了。这些回忆之所以会对米哈伊洛夫上尉产生这样大的吸引力,是因为他现在所处的步兵团这个圈子,比他以往在T城以骑兵军官的身份跻身于那些太太小姐们情人般的姿态之间,处处受到恭维的那个圈子要乏味多了。

他以往的生活圈子确实比现在要好得多,因此,他总在开怀畅谈的时候告诉他的那些步兵同事们说。他过去拥有自已的轻便马车,他曾参加省长举办的舞会并跳过舞,他还和总督打过牌。他的同事们表现出冷漠的、有所怀疑的神态。他们听任他讲,好像只是不想反驳他、指出他的漏洞而已——“就让他说吧”而他对于同事们的那些粗俗的态度,比如痛饮伏特加,或用旧纸牌赌四分之一戈比的赌注等等没有表示明显的鄙视,那只是因为他的性格十分随和,易于与人相处以及做事小心谨慎的缘故。

    米哈伊洛夫上尉不知不觉地由回忆进人幻想和希望之中。他穿着那双后跟早已被磨损的靴子,一面在狭长的胡同里走着,一面想道:“如果娜塔莎忽然在《残废人报》上读到那些关于我是如何第一个爬上大炮并且获得乔治勋章的描述时,她该会怎样的惊喜啊!按照以往的规矩我就该升任大尉了。而后逐级上升,这一年中升为上校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因为已经死了很多人了,而且在这次战役中,我们这方还会有许多人被打死。而战争还将继续下去,还会有仗要打,所以像我这样有名的人就可以统率一个团,可以当中校,可以戴上安娜勋章,然后当上校——随后,他就是将军了,按照他的幻想,到那时,他那位同僚就已经死了,娜塔莎做了寡妇,他当然会给她面子,去拜访她。正当他想到这儿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
清晰悦耳的音乐声,人群也跟着映入他的眼帘,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是在林荫大道上,他依旧是那个无足轻重、胆小粗笨的步兵上尉。
Tout ce qui est vrai est démontr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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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8-5 10:19 | 只看该作者
是不是没完?…还是真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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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完,这大概是十分之一左右。  详情 回复 发表于 2014-1-22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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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 13:46 | 只看该作者
切梦刀 发表于 2010-8-5 10:19
是不是没完?…还是真到此为止?…

没完,这大概是十分之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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