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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永海:永远的普希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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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20 14:4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桑永海

刚上初中的时候,我用一本味同嚼蜡的章回小说,和同学换了一部《普希金文集》。那个同学说,什么希金,怪咬嘴的,我不爱看。

我呢,虽说头一次见到普希金这名字,但翻开书,卷首的四行小诗《我的墓志铭》,那样的幽默体,读了一遍就觉得挺喜欢的。于是我们各取所需,皆大欢喜。文革初期,我丢了一批书,《普希金文集》却幸存了下来。而今,在我的大书橱里,它仍跻身最显眼的位置,和那些崭新的大部头相比,虽然灰黯陈旧,却仍是我最喜欢的一部书。

此书精装,时代出版社1955年第8次印刷,罗果夫主编,戈宝权编辑并翻译了其中大部分诗文。枣红色书脊,乳白色封面,上端是普希金自画的侧面头像,线条流畅传神,头像右下方是普希金潇洒的草体签名。那时,我最爱读的是里面的抒情诗、短篇小说、魏列萨耶夫的《普希金传》,还有一幅幅精美绝伦的插图。这部书本身,就是一件可以传之久远的艺术品!

当我阅读了更多的普希金作品以后,才明白戈宝权先生在浩瀚的普希金文学遗产的海洋里,为我们采摘了多么美丽动人的珠串!比如那首没有写完的小诗《给奶娘》:“我严峻的岁月中的女友,我的老迈了的亲人!你一人独自在松林的深处/长远地长远地等待着我”……短短13行,信手拈来,淳朴深挚,道出了诗人和奶娘之间多少悬念和深情!大概就是这样的人情之美,感染着激动着一代又一代读者吧?

三年困难时期,我已经离开故乡,到一个陌生城市工作。在人们用酱油兑水喝、身上浮肿的日子,在拥挤工棚里昏暗的灯光下,我阅读普希金。《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抚慰了我那颗孤独苦闷的心。

以普希金为开端,莱蒙托夫、高尔基、契诃夫、屠格涅夫相继走入我的精神生活。如果说我们50多岁这一代人是吃苏俄文学的奶长大的,我想并不过分。而且,假若对中国几代读书人进行调查,你最喜欢的外国诗人是谁?我敢说,得票最多的,肯定是——普希金!

我还发现这样一种情况:在一些老同志尘封多年的记事本里,往往会在某一页工工整整地抄着一首或几句诗,比如《一朵小花》、《我曾经爱过你》。最多见的是《给凯恩》的第一段:“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而且这些诗作往往很少抄下普希金的名字,手册的主人一直以为是哪一位中国人写的诗呢!如果你偶尔翻阅当年的小手册,读到年轻时抄的普希金的诗歌,你的心里又会漾起遥远的水一样的春愁……

真得感谢我们的翻译家,特别是戈宝权先生,他在每首诗的后面都对诗的背景、成诗经过及其影响作了恰到好处的注释,至今读来,犹十分亲切。而且他的译笔那样传神,甚至让我嗅出俄罗斯的乡村、枞树、冰雪的味道。

1979年夏,戈宝权来我市讲学,我带上《普希金文集》去听先生的报告。中间休息,人们排长队等候先生签名,我也携文集站在队里。

突然,先生夫人说:“宝权,《普希金文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先生抬起头,望着我,笑了,颔首连声说,哦,哦,老版……他夫人即刻将书取去,对我说:您放心吧,我负责这本书,您一会来取,不用排队了。我想,十年动乱之后,戈先生夫妻在北国蓦见自己早年译作,定是感慨系之吧。

现在,我这部《普希金文集》的扉页上,签着隽秀工整的钢笔字:

“戈宝权1979年9月15日于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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