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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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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2-27 15:4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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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解放路与建设路交叉的地方,在一片树荫下面,她停下来。
   
      中午的太阳直射地面。沥青路面像镜子一样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她转头朝另外一边,那里有一个巷子,旧砖墙上贴着枯萎的青藤。这种情景她觉得很熟悉。她记得等一下就有一个骑单车的小伙子过来,朝楼上喊几声,接着楼上那个女学生就会打开窗户探出头来答应,过几分钟,那个女孩就会出现在巷子里,朝巷口跑过来。

      有些事要过去很久了才会突然记起来,这以前一直不知道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路上很久才有一辆车,几乎没有行人。一个人朝她走过来,草帽压得低低的,看不见他的脸。后来相反的方向又来了一个人,还是看不见脸。风从狭窄的巷子深处吹出来,带着巷子里的湿气,吹在她的腿上,鼓进裙子里。风是阴凉的,舒适的。她有一种正在被抚慰着的感觉。她迷迷糊糊,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也能睡着。

      一个穿球衣的小伙子骑单车过来,一只脚点地在人行道边停住。小伙子看了她一眼。她微微有点害羞,同时又觉得这种害羞没有道理。小伙子朝楼上喊了两声,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打开窗户探出头来答应着。过了几分钟,女孩出现巷子里,笑着朝巷口跑过来,跑了几步,改用规矩的步态袅袅娜娜走过来。

      她不易察觉地笑了一声。

     他们一定觉得我是个老怪物,她想,这么大的太阳,站在这里,像个傻瓜。不过她实在不想离开这片舒服阴凉的树荫。这个地方让她想起一些事情。那些事情现在记起来好像淡淡的影子,比树荫还要轻淡。

     她朝巷子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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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night

智慧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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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3-4 13:39 | 只看该作者

呼呼~好长~……

努力看~再等等哦~
http://blog.sina.com.cn/u/1440574473
这是我的博客,欢迎交流作品!
喜欢把王小波的名字写在这里壮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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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3 16:2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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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晚报/生活副刊,未刊稿]
        
        林琴案已经合上卷宗。结论是自杀。

        蔡先生与本案无关。可悲的是他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他疯了。他经常一个人在街上狂呼“鬼啊,有鬼啊”,声音凄厉。夜里听来更觉如此。

        林琴班上一个男生曾一度被怀疑与此案有关,最后证明他是清白的。林琴出事当天中午,他在学校打篮球,有多人作证。期间有半个小时他的去向没有人知道。他被怀疑的原因是他一直暗恋他的老师。据说曾经有一次在得到林琴允许的情况下该男生拥抱过林琴。虽经多方劝慰,该男生目前仍然痛不欲生。

        书记(兼校长)也曾经被怀疑,结果更不能成立。有不负责任的传言说该书记与林琴有染,甚或书记曾经逼迫过林琴等等,此说显然纯属谣言。有关方面经过严格调查取证,否定了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王欣眉和其他老师也作了证供。书记很伤心。林琴是一位好老师。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那天中午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像很多很多事情一样,事情的真相,我们永远不会知道。




        0

      【另据建设部门透露,榆荫巷近期内将拓宽改建,林琴自尽的那座废园将被夷平,改建成一座小型医院。水池(潭?)的深度正在测量,以估算填平水池所需土方量。有专家建议保留水池。方案在讨论中。

        医院名暂定为和平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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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3 16:1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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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琴想起一部外国电影,名字忘记了。电影是说一个护士去一座与世隔绝的精神病院报到,发现那里一切正常但又处处透着邪气。院长和医生们在这个新来的护士面前小心地隐瞒着什么。一个女病人总是找机会跟新来的护士讲一些不可理喻的胡话,话里似乎有某种特别的含义。连着很多天,夜里总是有病人死去。白衣人在半夜里偷运着尸体。一天夜里,树上吊死了一个女人,就是那个老找机会跟护士说话的女病人。她睁着眼睛,眼神是活的,好像有话要告诉新来的护士。护士在死者紧握着的拳头里发现一张纸条。纸条上说,这个医院里有一间密室,那里藏着一切秘密。护士找到了密室。通过查阅密室里的文件,护士明白了,那个上吊的女病人才是正常人,是这个医院里最后一个医护人员,而现在剩下来的人,院长、医生等等,他们全都是精神病人。很多年以前,一部分精神病人发动暴乱,占领了这座医院。这些疯子当然并不觉得也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疯子。疯子们把医生护士们关起来,强迫他们承认自己是疯子,不承认的一律处死。有一些医护人员幸存下来了,他们在疯子们面前不断承认自己是疯子,并且愿意接受疯子们的措施严格的治疗,但是后来这些人还是被相继处死了。护士到来的这几天,疯子们加快了处决的进程,这就是这些天医院里接连死人的原因。疯子们发觉这个护士已经掌握了医院的秘密,为了永久隐藏这个重大的秘密,疯子们决定向这个的护士下手。最后呢,护士好像是逃出来了。不过等她逃到城里的时候,她发现城里的人都变成了疯子,但也可能是她自己已经变成了疯子——电影里没有讲明这一点。

        林琴想,我现在是不是也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不像是。这几个人都非常正常。不是疯子。

        主考官(或者主审,或者别的主什么)皱起眉头慢慢抽烟,好像在痛苦地克制着自己,用一种极大的耐心等着林琴作自我交待。穿皮夹克的男人和小个子男人都在屋里走来走去。他们两个看样子已经不耐烦了。

       “好吧。你们到底要我说什么?”林琴说。

      “你自己最清楚。你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们提醒,”主审说,“我们希望你合作,要不然——”

        主考官看了一眼皮夹克。皮夹克很明显领会了中年男人的意思,他看着林琴,脸上浮现出一种刺人的微笑。他的表情有点特别,似乎很高兴终于可以干一点什么事情了。不管那是什么事,肯定是他想干的。

       这真是叫人发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没做过什么。我没有罪。我不是医生,不是护士,不是病人。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这是怎么了?

        外面看热闹的小孩又把门顶开了,几个脑袋从上到下排成一线。林琴不经意往那边看了一眼。那里面有一个小姑娘的脑袋。
一下子,她什么都明白了。

        那正是小时候的自己。

        还有在巷子口碰到的女中学生。

       最后,林琴记起来了,首先看见的,厕所窗户外面的树上飘下来的白布里面确实裹着一个人。现在能清清楚楚看见那个人的脸。那个吊死在树上的女人睁着大眼睛,眼神是活的。她看着我,好像要告诉我什么。

       那个女人正是我自己。

       天哪,怎么会这样!

        这时所有的幻象全都消失了。天上出现深红色的裂缝。无数鬼魂的声音从裂缝中盘旋着升上来,呼啸着穿过自己。

        林琴惊恐地把手举起来,绝望地看着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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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3 08:4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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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晚报/生活副刊,未刊稿]

       榆荫巷那座园子是有些来历的,它的特殊历史可以追溯到明朝以至更久远的年份。据说这个园子原来属于某位朝廷大员,近代落到了本地一个有名望的军阀手中。也有人说不是军阀,是一个省长、书记、主任或者别的什么人,但肯定是大官,是党国要人。另外一种说法是,这里一直是某种特别机构的一个秘密办事处,他们在这里秘密关人杀人。我不能确切知道这是什么年代的事。在中国,这样的年代是非常多的,不用举例,我想大家都会同意这一点。我觉得这两种说法也许并不矛盾。众说纷纭。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园子绝不可能属于你我这种普通人。

        因为这些,这条不起眼的小巷子里大约有过许多诡秘凄厉的故事。很多年过去了,故事已经沉入黑暗中,没有人知道当年那里到底发生过一些什么事。都过去了。只剩下一些零碎的片段,散布在民间,留存在比如巷口卖汽水的老太太那样一两个人的模糊记忆里。而这些人也很快就要消失了。也许每当月明风清的午夜,或者像那样特别寂静的中午,当年映照过种种故事的青砖墙壁,会把当年吸收的影像一幕幕放映出来,只是我们看不见罢了。但是说不定有些人是可以看见的。

        所以,当那个老太太说到鬼的时候,我并不当真。她不是在讲鬼,我觉得。她把现实与幻象搅混了。她无疑见过林琴,但是我怀疑她以为她看见了别的东西。

        当然,上面这些都是我的奇想。

        世界上当然没有鬼。但照老太太的说法,她看见林琴走过去,刚过了一刻,当老太太伸出脑袋来看的时候,林琴就消失了。我们要知道榆荫巷这一段是直线,有几百米长,时间又是正午,消失是不可能的。合理的推论是林琴拐到某一个地方去了。我们现在知道那就是榆荫巷中段的那座废园。蔡先生见到的一切可能都是真的,但是他没有看见事情最关键的部分。林琴是怎么死的,仍然是一个谜。

        现在那里其实并不是一个什么园子,只可以算是一片荒废的宅基地。原先的房子早就没有了,墙壁也倒塌了。除了最里面一段齐胸高的青砖墙外,园子里就只剩下一堆堆的瓦砾。不过如果你仔细一点,你还是能看得出一点当年建筑基础的痕迹,进而推想出当年建筑的格局和规模来。园子里大部分地方长着一人多深的草,有一条不太明显的路通向园子后面的池塘。池子四周都是深草。叶子长长的,是那种两边排列着锯齿的草叶。

       林琴上吊的槐树在水池的那一边。

       我去的时候是正午。里面阴气森森。我真害怕从深草里面忽然走出一个惨白幽怨的女鬼来,或者水面上树叶一样飘着一具美丽的裸体女尸。

       我不敢久留。只拍了几张照片,连那棵树都没靠近就急忙退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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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3 08:4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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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晚报/生活副刊,未刊稿]

        我们找到了一个目击者。

        蔡先生。他住在废园的旁边。他家有一扇小窗户朝向园子。他说那天中午他看见林琴在园子里,有些不可思议的举动。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当时我正在做午睡。我听见有人在下面园子里唱歌。”

        唱歌?记者问。

        “对,我听见一个女人唱歌,声音不大,慢慢的,啊呀啊,好像那种没有词的歌,很凄凉的。我走到窗户旁边,一看,哟,下面园子里真的有个女人。这个地方一般没什么人来,大人一般不来,只有小孩子有时候来玩,捉迷藏,找小虫子,有时候是来藏什么东西。一般是在下午放学以后。也不是天天来。”

       那么你看见这个女人当时在园子里干什么呢?

        蔡先生显得不好意思。他说:“游泳。”

        是吗?记者问。

        “是的。我看见了。我当时对自己说,这女人的屁股可真白呀。”

         蔡先生已离婚多年,无子女,目前一个人居住在榆荫巷的私人住宅。这所房子是他家的祖业,两层楼,他住楼上。林琴死后,公安局找过他,他把见到的情况跟公安人员照实讲了。根据他讲的情况,办案的人员认为他有重大嫌疑。公安方面认为,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蔡在当时情况下,见色起心,下楼走到废园中,试图侵犯林琴,林琴不从,所以蔡最后杀死了林琴。

         但是法医否认了这种可能性。法医肯定林琴身体上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没有受到暴力或者性侵犯,这一点我们以前提到过,法医的报告中有十分清楚的结论。

        蔡先生在公安局为自己辩护说,实际上他是一个性无能的男人。他叫公安局去问法院,以前他妻子要跟他离婚就是为了这个,法院应该保留着当时调解的记录。公安方面调阅了法院有关文件,证明蔡的说法属实。不过法医认为,这反而不能说明什么。案例表明,相当多的性无能者存在着暴力倾向。性无能只是机体上无能,不等于没有性欲。从心理上说,正因为他们不能通过正常性行为实现自己的性欲,所以往往诉诸暴力。也可以这样理解,性无能者存在着一种深深的沮丧和绝望心理,他们受到女人的强烈诱惑却无能为力,这种极度的沮丧的容易转化成为极端的暴戾,希望通过毁灭对象来获得心理平衡。暴力是证明他们自己能力的一种方式。我不能那个她,是的,但至少我可以毁灭她。就是这样。

        但是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林琴是被杀害的并且蔡是凶手,所以公安局最后把蔡放了。

        蔡是个黄瘦的小个子男人,烟不离手,无精打采。他要强奸林琴恐怕确实不可能。林琴据说个子挺高,虽然苗条但是身体健康,发育得很好,从体力上蔡恐怕就不是林琴的对手。要把林琴挂到树上去就更难。

        那么后来呢?记者问,你看到林琴在园子里还做了些什么?

       “我一直看着。我看她脱衣服。”蔡咽了一下口水,语调变得兴奋,“先脱裙子,后来脱上衣。然后是白色的胸罩。最后,白色的内裤。我想看清楚一点。她不是正面朝我这边,不过我还是看见了她那里,黑黑的阴毛,毛毵毵的,在太阳下那么刺眼,大腿又那么白,我的脑袋一下子嗡的响成一片。我抓着窗户栏杆,死死地盯着她那里看。也看上面,挺得高高的奶子。我看着,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地方。我全身发抖,打冷颤。我首先屏住呼吸,后来喘着粗气。我觉得自己怕是快要爆炸了。”

       后来呢?

       “我发现还是不行。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真的一点都不行了。所以我点燃一根烟。直想拿脑袋去撞墙。”

       我是想问林琴后来怎么样。记者说。

      “她呀?她脱光衣服,好像是犹豫了一下,接着就一步一步试探着走进水里面去了。我真担心那些长了锯齿的草叶会割伤她的细皮嫩肉。再有,看她这样一步一步往冰凉的水里走,我都好像要起鸡皮疙瘩了。你不知道,那个池子里的水六月天都凉得浸骨头。有的人说水底下有一股寒泉往上冒。这解释不通。池子里水从来就没有满出来过,老是那种要满不满的样子。冬天又不结冰,这也是一桩怪事。这个池子看起来不大,但是很深,我去试过,没有探到底。要是现在有人说那是一个深得没有底的深潭,我也会相信。有一次我吓一个孩子,说那里面,深潭底下,盘着一条青色的大蛇,也就是龙。看样子,他是完全相信了。其实我讲得我自己都有点相信了。”

        后来呢,我是问——

        “……后来,水快淹到她的大腿那里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动作,就像这样——”

        蔡比划给记者看。

        “——两只手伸向天上,脸也朝着天上,口里面念念有词,就像是哪部电影里面的巫婆。离得太远了,听不清讲什么。一个女人,中午,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做着这种动作,太有点那个什么了。她站在那里,很长时间一直保持着那种奇怪的姿势,一动不动。这回我看清楚了她的脸。真是个绝色美女。你也见过她的照片对吧,你肯定也会这样讲。所以后来公安局拿照片给我看的时候,我肯定就是她,没错。”

        她这样有多久?记者问。

       “大概有几分钟。不过也说不定只有十几秒。到底有多久我不说不上来,反正我觉得很久就是了。给我的印象特别深,所以我觉得久。我现在什么都不敢肯定。”

        当时你怎么想?按你的判断,她为什么会这样?

       “当时我一看,心想不好!这个女人要寻死。我想喊一声。嘴都张开了,但是没有喊出声音来。我觉得我要喊出来的话那也太可笑了。我帮自己解释说,她可能根本不是真的要自杀,我乱喊干什么呢?不过我当时的第一感觉确实就是她准备自杀。后来我又想,怕是个疯子吧?马上又觉得不对。她刚才穿的衣服干干净净,还很时髦,这我是看清楚了的。她的头发乌黑发亮,疯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头发呢?所以我觉得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可能是那种事情一直得不到满足,她这方面的要求,其实十分强烈。这样的女人一个人的时候有时候就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来。我看过一本杂志,那上面讲过这样的事,我记得那是一个什么博士写的。我又想,怎么可能呢,这么标致的姑娘,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人吗,各有各的苦处,这也难讲。记者说。

          “是啊,我也这么想。我忽然有点可怜她。不过我是没办法帮她的。别说我那个不行,就算行,我这个瘪三样子,她又会要我帮这个忙吗?她的周围还怕少了男人?这样的姑娘,你知道的,身边不知道围着多少追求者,起码有十个小伙子要为她发疯。人哪,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那么健康,为什么偏偏不去享受一下?就算看不上什么人,玩一玩,痛快一下,总可以吧。为什么要那么熬着呢?换了是我,只要能让我一次,就那个一次,我死了都愿意。我这一辈子是彻底完了。一个废物。我早就想过不如死了算了。”
别那么悲观,蔡先生,听说有地方现在可以治好这个。

       “是的,有的可以,我不行。医生早就给我判了死刑。你知道吗,我老婆跟我离婚的时候还是照样原封未动。我在她身上很命地搓呀揉啊掐呀,就是不能把她怎么样。”

        好了,蔡先生,我们还是接着谈那个水里的女人吧。你说的这一点我很感兴趣。她两只手举起来朝着天上,脸也朝着天上,对吧?这个动作,你认为只是在这一方面得不到满足,受到压抑,压抑过久,所以一个人发发神经,这个意思吗?

       “是,我是这么看的。这个姑娘只是实在不能压制冲动了,一时发神经,只要在冰凉的水里浸一下,过几分钟就好了。”

        好,请接着讲。      

       “我一想到她并不是要自杀,心里就轻松了。后来她把手放下来,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后全身浸在水里面,只露出脑袋。她这么泡了一阵子,接着就平躺在水面上了,手脚摊开。她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这一来我又可以看见她全身了,看见了我想看的一切。水波冲击着她身体的各个部位,我抽着烟,看着这个裸体的女人,可以说是在研究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我真不明白,她手脚不动,竟然不沉下去。她就这样飘在水面上,像一片树叶。太阳照着她,她的皮肤好像变成了半透明的。周围很安静,连鸟叫都没有。那个中午,整个城里的人都睡着了,只有下我一个人没睡,在干着下流勾当,偷看女人洗澡。”

       接下来呢?记者问。

       “不见了。”

        突然不见了?

        “突然不见了。我低头弹了一下烟灰,再看下面,什么都没有了。女人也好,衣服也好,一眨眼就不见了,像影子一样一下子就消失了。如果她沉下去了,那为什么原先挂在树上的衣服也不见了呢?水面上一点波纹都没有,平静得真是不可能再那么平静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世界上真的有鬼?还是我在做梦?我是不是站着站着就睡着了?我当时有个古怪的想法,我想,可能这个女人是神送来的吧,专门送来给我看的。我生怕我还在做梦,我赶紧逃下楼去了。我走在巷子里,很大的太阳,但是一点都不热。我看见巷子里到处都是鬼,都穿着白衣服,低着头,一声不吭慢慢走路,好像是在做戏。我看不见他们的脸。后来有一个鬼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大叫一声,醒来了。结果我发现我一个人站在巷子中间,巷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手里还夹着那半根烟。”

         确实有点奇怪。但是我认为你肯定看见过林琴。要不然你怎么会认出她的照片呢?
  
        “不,我什么都不能肯定。实际上,现在我到底是醒来了,还是继续在做梦,我都不能肯定。现在我到底是跟你讲话,还是正在做这样一个梦,我一点都不肯定。你这个人是真的吗?”

        不是。不过也难说,哈哈。我们再谈谈林琴。当你觉得她想自杀的时候,你就没有想过去救她,帮她一把?你哪怕喊一声也是好的。很有可能,只要你喊一声,把她喊醒了,她就不会死了。

       “没有,我根本没想过。我能救谁?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也许你救了她也就救了你自己。你不是说过她是神派来的吗?神为什么派她来。神派她来就是想救你,不过你看来并不想救自己。所以她走了。

        “胡说八道。”

         就算是吧。哈哈。

        “讲老实话,我一直猜不透女人。有时候你明明是一番好心,人家却以为你是在打什么鬼主意。我不想自找麻烦,宁可让别人说我是个冷血动物,没有同情心什么的。我对女人的态度是,我既不帮她也不求她。我怕了她们了。我对女人敬而远之,我惹不起还躲得起。唉,女人不过就是女人。她再漂亮也跟我没关系。我抽点烟,喝点酒,有班上,有麻将打,我活得很好,我不需要女人。多亏了这样,要不你想我这次能脱得了嫌疑?”

        对这个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想直截了当问一句,希望您别介意,蔡先生,你真的没有杀死林琴吗?

        “没有。绝对,百分之一百二十没有。”

         好了,多谢你,蔡先生,可以把我们的谈话登出来吗?

        “可以。你想怎么写都行。我的事反正个个都知道,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从来不看你们的报纸。我们这里的人都不看报纸。电视足够看的了。哦,对了,还有一点我当时忘记告诉公安局了,跟你讲讲吧。那天中午,后来我上楼继续做我的午睡,快睡着的时候,我好像又听见有人在下面唱歌。”

        又听见唱歌?

        “是的。又听见一个女人唱歌,还是首先那样的歌,慢慢的,啊呀啊的,没有歌词,听起来真是……很凄惨。我讲不出我当时的感觉,害怕,是,真的害怕,听得我背心里发冷。我用衣服盖住头,心想,管她呢,你去唱你的吧,你跟我有什么关系?后来我就睡着了。大概就是这样。其他没什么了。那好,就这样了。好的。再见。走好,我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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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3 08:4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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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琴在巷子里走着,发现左边忽然有一张双开的门打开着,门旁边挂着一块牌子:和平医院。她差点笑出声来。医院办在这里,连救护车都进不来。大概是街道卫生所吧。她想正好可以进去上趟厕所。

        院子里很幽静。平房。四面围合。房子和门窗全部刷成白色。走廊左右分开,厕所看样子在走廊的顶里面。

       她经过一张张打开的门。里面的人安静地躺着,盖着白色床单。她走到走廊尽头,那里看起来更加荒凉,安静得叫人害怕。那里有一段影壁,透过漏窗看过去那边有一个小池塘。

      她走进厕所。最里面那一格好像已经有人。她急急忙忙上完厕所。墙边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排窗户,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敢抬头看那里。她觉得有一幅床单挂在窗户外面的树上,在风里飘着,随着风打转。

      出来的时候,她鼓起勇气看了一眼上方的窗户。床单样的东西正在飘落下去,她只看清楚白布的一角。白布里面好像裹着一个人。这个印象让她毛骨悚然。

       她低着头匆匆走出来,碰到一个坐轮椅的人。长头发。是个女的。不过林琴没有看见她的脸。实际林琴根本就不敢去看她的脸。她说了声“对不起”。

      “进来。”最近的房里面传出一个声音。那张门是关着的。

      她以为是叫坐轮椅的女人。转头一看,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

      “进来。”里面的声音又说。是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有个男人的声音反而令人安心很多。

      林琴犹豫了一下。

      “进来,我说,你。”那个声音第三次说。

      林琴推门走进去。里面有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靠窗户那边还站着一个人。另外一个人躺在长沙发上翻杂志。林琴进来时沙发上的人坐起来,友好地朝林琴点点头,林琴也自然地朝他点点头。

      “坐吧。”办公桌后面的男人对林琴说,示意她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林琴很自然地坐下来,但随即觉得不对。我为什么要进这个房间来?为什么要坐下来?

      这是一个小误会,她想。她对办公桌后面的中年男人抱歉地笑了笑,起身准备往外面走。但是中年男人用严厉的目光制止她。靠窗边站着的穿皮夹克的男子这时快步走到门口,堵住房门,很明显是不让林琴走出去。林琴不理解地转头去看办公桌后面的中年男人。既然首先是由他讲话,那么想必也应该从他那里得到一种合理的解释。中年男人对她点点头,意思好像是:没错,就是不让你出去。

      林琴问:“你们这是——”

     “坐下来说,坐下来说,”中年男人和气地说,“不要急,不要着急。有什么话讲得清楚。”

      他的手朝那把椅子一摆,意思是请林琴无论如何先坐下来再说。

       林琴又看了看堵住门口的男子。他这时候身体靠在门框上,两只手抱在胸前,眼睛冷静看着林琴。这个人好像总要靠在什么东西上面才站得舒服,更有可能他觉得这样站着很有派头。这是一个高大的家伙,具有那一类人的共同特征,年轻,健康,冷酷,而且可以说很有风度。她几乎对那个家伙有了好感。林琴本来想要他让开,但是又觉得这样做不合适。对方并没有什么不友善的举动。如果这几个人是流氓,林琴的反应会更简单一点,但是现在看来仅仅是一场误会。再说门口这个人看起来也决可能会让开。如果自己现在执意要出去,势必要跟这个高大的男人扭打在一起。这样做是荒唐的——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不管怎么不好理解,林琴知道自己暂时是出不去了。她想,看样子还真得作一番解释才行。她只好回到那把椅子上坐下来。这把椅子摆在房间的中央,正对着那张办公桌。椅子的摆放位置让她觉得自己的处境相当被动。她想,大概有这样几种可能:

       a, 这是几个医生,他们正在等某个病人,准备进行一次会诊。从现场并没有任何医疗设备这一点来看,他们等的可能是一个精神病人。很可能那也是一个年轻女人,所以他们弄错了,把我当成了那个人。

       b, 这是医院领导,他们把我当成某个新来的护士或者医生,准备进行某种测验或者考试。

       c, 决不可能,但现场的气氛非常像是,一次审问。

       林琴觉得自己今天的处境相当可笑。一定是搞错了。她分辨说:“我没有——我不是——”,她是想说我没有病,我不是病人,或者我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这一类的话。但是她没有把话讲完,她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

      办公桌后面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善于做思想工作”的人)用温和的声音说:“好的,很好。继续讲下去。”

       林琴忽然又不知道要讲什么了。她问:“你们是谁?”

       三个男人都笑起来。穿皮夹克的高大男子对坐在沙发上的瘦小男人嘲弄地问:“我们是谁?”然后两个人一齐笑起来。林琴觉得皮夹克的笑声很有吸引力。中年男人听了这句笑话微微一笑就停住了。

       这一切很荒唐。但是眼前这几个人显然并不这么认为。他们非常严肃。林琴觉得他们的衣服似乎带有某种制服的特征,虽然没有任何地方确切地显示了这一点。

      “想好了?”主审(或者,如果不是主审的话,至少也是一次面试的主考官或者一位主要负责的医生)问。声音还是很温和,不过非常严肃。

      林琴冷静地说:“对不起,我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是你们要等的人。你们弄错了。”

      她想站起来。皮夹克快步走过来,两只手毫不客气地按住林琴的两边肩膀,把她重新按在座位上。

      林琴的脸涨得通红。她从来不是一个容易动气的人,即使遇到班上最顽皮的学生,她也始终能够保持一种理性。但是今天这种局面实在太荒唐了。

    “ 这简直是胡闹!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跟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

      沙发上的瘦小男人这时突然说话了。他的声音尖锐而冷酷。林琴本来以为那是个无关紧要的脚色,现在看来那个人也很有权威,说不定还最有权威。这些人个个都很有权威,要弄清楚他们中间谁最有权威是不可能的。

     “好啊!”林琴说,“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琴差不多是喊叫起来。

      “不要着急。”中年男人温和地说,“不要着急。慢慢讲。没有什么讲不清楚的。你应该相信我们。”

       穿皮夹克的男子现在又堵住了门口。

       林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她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她不做声,这是惟一的办法。她把手抱在胸前,往椅背上一靠,看着主考官或者类似地位的这个人,打定主意先看看他们到底是要干什么。

      “好好想想,”中年男人抽着烟,慢慢地说,“我们还有时间。但是时间不会太多。希望你自己珍惜。”

       难道真是一次审问?为什么会有这次审问?林琴低头想了一阵。她记不起自己做过什么犯法的事。是那件事?不可能。那不是犯罪,连错误都算不上。不过,问题是,就算我真的做过什么,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要走进这条巷子,在这个医院等着我呢?刚才我不是还在街上好好走着吗?当然,林琴觉得也不能排除一种可能性,就是说,这几个人的确认为自己犯了某种罪,他们正在这里办案,凑巧林琴自己撞进来了。这种事情的机率虽说小得不可思议,但从理论上说毕竟也不能排除。她真担心自己做过什么事情,事后连自己都忘记了。如果对方没有弄错的话,那么自己做的这件事一定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那到底会是什么呢?

       林琴固执地不肯开口讲话。如果现在自己讲什么的话,就等于是服从了中年男人的命令,承认了对方有审问(或者考试、治疗)自己的权力。如果问他们这到底是在干什么,他们又会像刚才那样胡乱嘲笑一番。林琴本来想学电视里面一样,大声宣告自己的权利,但又觉得那样做很可笑。她向来不是一个拿腔拿调的人。电视不过是电视罢了,现实中间没有人会那么做。而且林琴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什么权利。

       穿皮夹克的家伙开始在林琴面前走来走去。林琴是坐着的,她眼睛的高度刚好与皮夹克的下身平齐。林琴低着头,所以只能看着他的皮鞋和裤子,到裤带为止,那些部分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可以看出这个男子宽松的裤子里隐藏着某种强有力的东西。这家伙的腿看来确实粗壮有力。

     林琴觉得自己的内衣有点湿,大概是刚才走路的时候汗湿的。汗湿的丝织衬衣贴着身体,感觉有点怪,好像并不是皮肤感觉到了丝质内衣的软滑,而是相反,内衣能感觉到自己皮肤的软滑。她克制着某些真切的想象和一种不应该有的特别的念头。那种念头是如此的强有力,以至于她的身体本能地收缩了一下,全身打了一个寒噤。她不由自主地夹紧双腿,把两只手抱在胸前,好像怕冷一样。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念头,她觉得自己很可耻,特别是在这样一种莫明奇妙情况下。另一方面,作为一种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而炽热的想象,她又觉得这其实并没有什么。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在某种想象中生活,已经很难摆脱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想象。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很显然,一种彻底的放纵的想象是不应该的,不可能的,荒唐的,可能正因为这样,这种想象也就特别顽强,特别难以克制。一个有经验的男人一定可以从她的夹紧的双腿和轻轻晃动的膝头准确地判断出某些真实的信息,林琴意识到这一点,她觉得既羞耻又烦恼。作为一种不好理解的奇特的反应,有一刻,她甚至想过是不是应该放松束缚,彻底的打开自己,让自己的想象荒唐到一种不堪想象的地步。她的脸热了一下。但是当她一抬头看见中年男人,接触到中年男人的像机器一样冷静的眼光,她的狂热的冲动就立刻瓦解了,她马上意识到现在自己真实的处境。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电风扇的嗡嗡声。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开电扇。屋子里很阴凉,根本感觉不到这是什么季节。

       门被轻轻顶开了。几个脑袋挤在张开的门缝里,从上到下排列成一条竖线。是一些孩子,他们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屋子里面的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林琴不知道那是一些什么人。现在,不管什么人都比这三个人好。

      穿皮夹克的家伙走过去,恐吓着把那些人赶走,重新掩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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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3 08:4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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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经整理的谈话录音,也不准备刊载]

       记者:你们听到过这种说法吗?关于鬼,凶宅,以及有关榆荫巷的一系列离奇的说法?

       公安局有关负责人:没有这回事。没有鬼。你也知道是这是谣言。

       记:什么样的谣言,能不能讲一讲。

       公:既然是谣言就没有必要讲。不应该传播谣言,对吧?

       记:哈哈。好。现在我不是记者,我是一个朋友。你看,录音机关了,本子也收起来了。现在跟我讲讲你们的那个谣言吧。我保证,绝对不会登出来。要是登出来了,你可以在报纸上骂我,说我是骗子。或者告到报社党委,叫他们开除我。要不请市委宣传部处分我,怎么样都行。这对你们来说太简单了。我只想听听你这个谣言。我保证,最多只跟朋友讲一讲。我保证。

       公:没有那么严重。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

       记:你还是不肯讲。

       公:好吧,就算你讲出去也没什么,不过不要写出来。这个事情不好解释。事情是这样的(公安抽了一口烟),林琴是前天失踪的对吧,这是可以肯定的。前天上午她还在上课,她们学校的老师学生都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公安又抽了一口烟),奇怪的是,一个星期以前,就有人报案,说那里死了一个女人。

      记:一个星期以前?谁报的案?

      公: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女的。

      记:谁接的电话?

      公:我们的值班员,是个女孩子,刚从警校毕业的。时间是凌晨三点。

      记:那你们马上采取了行动?

      公:当时的情况是,那个年轻警员不能判断是真是假,怀疑是报假案。再说当时她吓得要死。

      记:作为警员好像不应该这样。

      公:话是这么说。不过你要考虑那是在深夜,她一个人,又没有经验。她后来说,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一个冷战,连寒毛都竖起来。因为(公安迟疑了一下),她听见电话里面那个报案的女人在笑。

      记:笑?

      公:是的,我们后来听了录音。不过有的人认为是哭。

      记:到底是笑还是哭?

      公:都有点象。我个人也认为是笑。不过那种声音听起来确实有点让人心里发毛。

      记:是什么样的声音,能不能形容一下?

      公:我形容不出。幽幽的。吸气的声音很重。

      记:然后呢?

      公: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去了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东西。这件事就算完了,证明是有人报假案。

      记:谁会做这样的事情呢?无论怎么推测都不合理啊。

      公:是的。不过奇怪的还不在这里,奇怪的是她说的情况跟几天后林琴的现场完全吻合,吊在树上,长头发披散下来,浑身湿淋淋的。这是第一点不好解释。如果是谋杀,为什么事先告诉我们?第二,更奇怪的是,林琴失踪后的第二天晚上,我们又接到一个电话,听声音就是上次那个报案的女的。也是在深夜三点左右,也是那个年轻女警员接的。当时她没有理睬,也没有上一次那么害怕。不过她肯定报案的女人这一次是在哭。

      记:是哭吗?

      公:是的,这一次可以肯定是哭。要不要听录音,我可以给你拿来。

    (我们听完两次录音,又倒带过去重放。第二次确实出是哭,声音很低。抽泣。我好像还听见一声轻轻叹气的声音。第一次真说不准是哭是笑。我们接着谈下去。)

       公:到早上交接班的时候值班员把情况告诉我们局长。这就是你们报道过的那一次。这一次证明是真的。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记:要搞清楚案情,看样子关键在那个报案人身上。你们应该有很先进的设备,难道就不能找出这个人来?比如她在什么地方打的电话,这应该可以查出来吧?

      公:你把我们想得太厉害了,我们没有那么先进。我们能够做的就是把声音录下来。我们做了技术分析。我们还拿到省厅去做分析,

      记:——还是不知道是谁,

      公:对。我们现在还没有建立声音档案。就算有这个档案也没有用。报案人完全可能不在我们档案之内。除非把全国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录下来,建立一个国家声音档案馆,并且用最快的计算机来查询。

      记:我看还是不行。每个人的声音都是可变的。现在只怕还没有这么先进的识别系统。不过,要是有那样的档案那也太可怕了。

      公:可怕?

      记:不可怕吗?

      公:当然,可能,有的人觉得可怕。这是你的看法。从我们的角度看,这样的东西是很有用的,可惜现在还没有。……那两段录音不能为我们提供任何东西。我们没有办法,只好把录音拿到学校去放,想碰碰运气。结果,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记:怎么样?

      公:我们一放录音,几个女老师就惊叫起来,一个个直往后缩。

      记:为什么?

      公:因为(公安再次迟疑了一下)那是林琴本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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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3-1 08:5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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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晚报/生活副刊,未刊稿]

      记者采访了老太太。

      无法断定她的年龄,看样子至少有九十岁。巷子里的人说她从来就有这么老,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她更老。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居委会负责人说她叫柴李氏,那是户口本上的名字,但又说她本来并不叫这个名字。老太太操本地口音,口齿还算清楚。问她是否一直住在清平巷,重复了几遍之后,她听清楚了,连连点点。

      记者问她那天看见什么,她老是说,老是说(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写在这里)——那个老太太说: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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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28 10:3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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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琴走进巷子里。

      小巷窄得不能进汽车,连栽树的地方都没有。进去走了一段,巷子拐向左边。直角转过去,完全没有任何过渡。人走在这里,随时得提防着单车从里面冲出来。拐弯之后,前面是一段又长又直的同样狭窄的巷子。巷子里也没有树,两边的房子夹着小巷,太阳稍微偏一点,就晒不到路面。石子路年久失修,有些地方低陷下去,变成一个个的水洼,水洼里倒影着墙头上的枯草。

      巷子里像夜里一样安静。两边有很多门,每一张门都开着,但是看不到任何人进出。林琴以为自己是在梦游。

      她有一种感觉,她好像是突然回到了离开很久的地方,事先自己一点都不知道。不过那里不应该是这样。那个巷子是热闹的,总听见使劲拨弄着的单车铃子声,小孩的哭声和叫闹声,吵架的声音。半夜两点之后听得格外清楚。粗气的喝骂,女人的哭,扭打的声音。在那个巷子里,女人打麻将,偷人,男人喝酒,打女人,胡吹大气,讲着谁也不信的鬼话。而孩子们就追着老鼠一天天长大。也许因为阴暗,从那条巷子里出来的人都很白皙。那里真是什么声音都有,甚至还有一个女中学生在拉小提琴,她以为她的那个男同学能够听见。

      从一个黑洞洞的门洞里面传出细微的响声。林琴走过去,发现那是一家小卖部。一个头发快掉光了的老太婆,坐在黑暗中,低着头在剥花生。她的起皱的小小的脸和手,从黑暗的背景里面浮现出来。

      老太婆抬起头看见林琴,干瘦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恐,好像见了什么鬼物。老太婆赶紧又把头低下去,口里喃喃的念叨着什么。

      林琴敲了敲门框。老太太又抬起头来,发红的小眼睛尖利地盯着林琴,嘴角控制不住地发抖,口水从嘴角边流下来。老太太抬起手,用衣袖去揩嘴巴。明亮得叫人害怕的小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林琴的眼睛。

      林琴歉意地笑了笑,指着一瓶可乐,意思是要买。她倒并不是那么口渴,只是不买点什么东西的话,会让老太婆更加不安。

      林琴靠着门框喝完了可乐,一边看着荒凉的小巷景致。她以前有个朋友,画油画的,画过很多这一类的风景。站在这里,眼睛从墙根的青苔,沿着灰泥剥落的青砖墙壁一直朝上看,越过一个小小的窗户,看见瓦蓝色的天,她想起那些画来。那些画画得不好,她想。不该加进去一些不存在的东西,比如巷子深处的一个打着红伞的人。有时候是近景一个穿黑色雨衣的人。他正在走出画框,只露出一边肩膀。本来就没有这些东西,但是他说这样就“有画意了”。

      这一个巷子没有人,倒更像一个真正的巷子。理想的巷子就应该是这样。

      瓦屋顶上的瓦楞里长了草,抖动着,证明高处有风。

       林琴把钱和空可乐瓶放在柜台上。老太婆看也不看,仍旧低头剥她的花生。在这一个小时里面,老太太生存的全部意义就是这一盆花生,林琴想,这倒也不错,其实这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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