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诗全集(抒情、叙事、歌谣)》及本版作品索引(独家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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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加

在洛尔，在午夜的茫茫雾色中，
一个旅人踉跄着疲倦的脚步
行经过墓石,他倦慵的眼睛
枉然想寻觅一个安然的歇宿。
前面不见洞穴，也不见有渔人
遗留的茅舍在那阴沉的河岸；
远方的密林在风中摇摆，喧响，
月亮隐在云后，晨哦在海里安眠。

他走着；只见在青苔的岩石上
坐一老歌者，啊，那昔日的欢乐；
花白的前额对着喧腾的河水，
他默默无言望着时间的流过。
柳树枝上悬着一柄凹痕的剑，
阴沉的歌者抬起静静的眼睛
望着异乡的游子，怯懦的旅人
吓得打个寒噪，赶快往前躜行。
“站住，站住！”昔日华年的歌者叫道：
“这儿倒下了勇士，请向战灰致敬！
请向酣睡墓中的英勇健儿致敬！”

旅人低下头；他似觉有些幽灵
从岗丘跃出，他们血染的头
骄傲地微笑着，对旅人点了点。
“那边是谁的坟墓？”异乡人问道，
一面用旅杖对歌者指指河岸。
在悬崖下栖息的箭筒和钢盔
在月光下闪着朦胧的光辉。
“唉，这儿是奥斯加，”老人感叹说，
“这青年很早就来到墓中安睡。
不过，是他找来的；我曾看见他
如何欢欣地等待最初的交锋，
他从队伍冲出，在战斗中倒下：
安息吧，青年人！你战死得光荣！

“奥斯加少壮时热爱玛尔温娜，
不只一次了，他和她相会谈情，
他们共踏着飘入谷中的月色
和河岸的峥嵘岩壁投下的暗影。
他们的心仿佛互相点燃着，
奥斯加只想着，想着玛尔温娜；
但爱情和幸福的日子飞快地
逝去了，悲哀的夜接着临到他。

“有一次，在冬季的幽凄的夜晚，
奥斯加敲着美丽的少女的门
低声说：‘好友！快些，你的爱来了’！
但茅屋静悄悄。他又异常小心
叩门和细听：只有微风的呼哨。
‘你可睡了，玛尔温娜？四面黑幽幽，
落雪啦，夹发在雾里结成了霜，
听我说呀，玛尔温娜；我的朋友！’

“他第三次叩们，门吱扭地掀动。
他颤栗地走了进去。不幸的人！
他看见什么？玛尔温娜在发抖，
斯维格聂正在她怀中抱紧！
他的眼里沸腾着愤怒的激情。
年轻的恋人只无言地颤抖；
他拔出了剑，但斯维格聂不见了，
啊，这胆小鬼已经趁黑夜溜走！

“玛尔温娜抱住了不幸人的膝，
但他把眼睛闪开。‘活吧’，他说，
‘活吧，但我已不是你的，我蔑视
变心，我要遗忘，扑灭这情火。’
说完，他默默地迈出她的门槛，
从此被无言的悲思所戕毒——
啊，从此碎落了甜蜜的幻景！
他失去了共鸣的心，变为孤独。


“我曾见这青年人低垂着头，
绝望地、低声地念着玛尔温娜；
就象暗夜笼罩在幽深的海上，
啊，悲伤，阴暗的悲伤笼罩着他。
他匆匆看一眼少年时的友伴，
迟钝的目光已认不出友人；
他逃避宴饮，只寻找僻静的角落，
用孤独来养育他悲哀的感情。

“奥斯加痛苦地过了漫漫一年。
突然战号响！一支剽悍的大军
被神子芬加尔挥入血战的烟尘。
奥斯加听到战讯，就奋不顾身，
他在这儿挥着剑，死亡都奔逃；
他在这儿遍体鳞伤，终于倒在
一堆尸体上—— 他的手还在找剑，
但永恒的梦已飞临，把勇士覆盖。

“敌人四散逃去一一啊，愿英雄安息！
在坟岗四周，一切都寂然无声！
只有时，在凄冷无月的秋夜，
当云雾重量压在高山的顶峰，
能看见一个穿紫色云裳的幽灵
在暗雾中，郁郁地坐在墓石上，
他的佩剑和铠甲还锋铮而鸣，
风吹动的枫树也在幽幽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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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诗友①

阿里斯特！连你也挤来侍奉巴纳斯②！
你竟想驾驭顽强不驯的彼加斯③；
为了桂冠，你跑上了危险的途径，
你居然敢和严刻的批评交锋！


阿里斯特：相信我吧，放下你的笔，
忘掉那凄凉的坟墓、树林和小溪；
别在冰冷的歌曲中燃烧着爱情，
快下来吧，免得你跌下了高峰！
就是没有你，诗人也总是够多的；
他们印出诗——世人紧接着忘记。
也许，就在此刻，远离尘世的喧嚣，
和愚蠢的缪斯结了永生的友好，
在敏诺娃④平静的荫护下，隐藏着
另一部《蒂列马赫颂》⑤的另一个作者
。你该怕那没脑筋的诗人的命运，
他们成堆的诗行活要我们的命！
后世给诗人的贡奉很合情理：
宾得山⑥上有桂花，但那里也有荆棘。
别惹上臭名吧！——假如阿波罗⑦听见
连你也想爬上赫利孔山，那怎么办？
假如他轻蔑地摇摇蓬松的头，
把救人的藤鞭当作你天才的报酬？


但那怎样？你皱着眉头想要回答；
“请原谅吧，”你对我说，“不要多废话；
当我决定了什么，我就绝不灰心，
要知道，我命运不济，才拿起竖琴。
就让举世批评我吧，随它高兴，
不管它怒吼，詈骂，我是把诗人当定。”


阿里斯特：诗人并不只是凑韵律，
尽管你拿笔乱涂，用纸毫不吝惜。
要写好诗可不象维持根斯泰因⑧
战胜法国人似地那么得心应手。
固然狄米特里耶夫、杰尔查文、⑨
罗蒙诺索夫⑩：罗斯不朽的歌者和骄矜，
既促进健全的理性，又给我们教导，
可是，有多少书啊刚一出生就死掉！
凑韵托夫、伯爵弗夫的轰响的诗篇
和沉闷的比布罗斯在书铺里腐烂①①，
谁还记得他们？没人看那些胡话，
阿波罗的诅咒在他们身上印下。
假定说：你幸运地爬上了宾得山，
又公正地得到一个诗人的头衔，
大家读你的作品，都感到满意。
好，是否你猜想：那时候冲着你
财宝就源源而来，只为你是诗人，
那时候你嗽可以包收国家的税金；
铁柜里储藏着金市，你侧身躺着
就可以安安静静地养神和吃喝？
亲爱的朋友，作家可不这么有钱；
命运既不给他们大理石的宫殿，
也不给他们把金条装满铁箱；
地下的陋室，高搂顶上的堆房——
这就是他们辉煌的宫殿和居室。
人人颂扬诗人，但养活他的只有杂志，
幸运女神的车轮总弛过他而不顾。
卢梭①②而来，又赤身走进坟墓：
卡门斯和①③和贫民伙睡在一张床上，
柯斯特罗夫①④在顶楼里孤寂地死亡：
是陌生人的手把他送进了坟墓。
声名只是梦，他们的生活是一串痛苦。


现在，你好象开始有点顾虑和踌躇。
你说：“为什么把一切说得这样刻毒？
我们可以好好地谈论诗呀，然而
你挑剔一切就象再世的久文纳尔①⑤。
既然你和巴纳斯的姊妹①⑥起了争吵，
为什么使用诗行来把我教导？
你可精神正常？我对你有什么办法？”
阿里斯特特，别多说了，这就是我的回答：


我记得在乡间，一个年老的牧师
头发花臼了，心满意足而且正直。
他在纯朴的俗人中各善地过活。
很久以来，人说他是第一名智者。
有一次，他参加婚儿，喝了几大杯，
傍晚的时候走出来，有几分醉；
恰巧在路上，他碰见了几个农夫。
这些傻瓜对他说：“喂，请了，神父，
你告诫我们罪人，说喝酒不好，
你老是教我们保持清醒的头脑，
我们信了你：可是，夭你自己怎么……”
“听着我的吧”牧师对那些庄稼汉说，
“我在教堂里传道，你们遵照去做，
你们活得很好，可是——可不要学我。”


现在，我也要用这句话对你来答复，
是的，我下想改正自己，一点也不：
谁要是对诗没有嗜好，那才够幸福，
他过着平静的一生，没有思虑和痛苦；
他不必给杂志压上息已的颂诗，
或者为了即兴诗，作几星期的苦思！
他不喜欢在巴纳斯的高峰上散步；
纯洁的缪斯、烈性的彼加斯都不追逐；
拉玛可珂夫①⑦拿起笔来不会使他吃惊：
他平静而快乐。阿里斯特啊，他不是诗人。


可是，理讲得够了——我怕使你厌烦，
这讽刺的笔调也许教你难堪。
亲爱的朋友，这就是给你的建议：
你要不要沉默，放下你的芦笛？……
通盘想一想吧，两者随你选择：
著名固然很好，安静更加倍的难得。


①这是普希金生平发表的第一篇作品，一说是写给他的中学好友B·K·久赫里别克尔(1797-1840)的另一说是写给“座谈会”派的诗人，他们经常是卡拉姆金派讽刺的对象。“阿里斯特”是喜剧中常使用的名字。
②巴纳斯山，和赫利孔山一样：希腊神话指为太阳神阿波罗居住的地方。
③彼加斯，希腊神话中有翅的马，象征诗的灵感。
④敏诺娃；罗马神话中司智慧和艺术的女神。“在敏诺娃的荫护下”通常指“在学校中”。
⑤“蒂列马赫颂”是B·K·特列夫斯基的枯燥的史诗。
⑥宾得山，希腊山名。象征诗国。
⑦阿波罗，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诗歌和音乐的保护者。
⑧维特根斯泰因（1768一1842），是参加击败拿破仑之役的俄国将军。
⑨狄米特里耶夫（1760一1837），俄国诗人。杰尔查文（1743一1816），俄国诗人，著有《致费丽察》等颂诗。
⑩罗蒙诺索夫（1711-1776年）。俄国文学家和科学家。
①①凑韵托夫、伯爵弗夫，比布罗斯是普希金起的三个绰号，戏指“俄国文学爱好者座谈会”中的三个写诗的人C·A·西林斯基一西赫玛托夫，赫瓦斯托夫怕爵和C·C·鲍布罗夫。
①②让·巴蒂斯特·卢梭（1670一1741），法国抒情诗人，鞋匠之子，他死于流放和贫困中。
①③卡门斯（1524一1580），葡萄牙诗人，死在救济院中。
①④柯斯特罗夫（1750一1796），俄国诗人，一生贫困。
①⑤久文纳尔（60一130）．罗马讽刺诗人，他的诗尖刻地讽刺了当时罗马社会的罪恶和风习。
①⑥“巴纳斯的妹妹”指缪斯，一共是九个女神，司诗歌，音乐，艺术等。巴纳斯是缪斯的圣地（有一个山头奉献给阿波罗。
①⑦拉玛珂夫，指玛卡洛夫(1765-1804)，俄国批评家，属卡拉姆金的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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讽刺短诗

    阿里斯特宣称给我们创作—部大悲剧：
剧情要写得哀怨奇绝，令人柔肠寸断，
要使整个剧场被感动得泣不成声，
要让所有观众的热泪像河水泛滥。
    好，我们静候佳音，等待这部佳作，
结果怎样？没辜负我们，真是望眼欲穿——
真的写成了？不须说，写得不能再好了，
可不是，真是会举世惊叹!
    说真的，阿里斯特非常得意，
    真写得哀伤无比，今古奇观。

无上欢乐(独家提供)

香郁幽暗的树林里
缓缓流淌澄澈的小溪，
溪水涂涂穿过芳草地;
有个牧童坠入了情网，

夜晚时分独自歌唱，
时而吹奏小小的芦笛;
笛声在寂静的峡谷颤动，
曲中回旋低沉的音律…

    忽然，赫耳墨斯之子
跑出了深深的山洞，
他崇拜巴克斯和维纳斯，
是放纵的牧神的首领，
他的角上环绕玫瑰，
乌黑的长发缠着常春藤，
萨堤洛斯肩上披着羊皮，
羊皮洒满酒，酒气香浓。
山林之神压弯了手杖，
整个身子弯曲如弓，
躲藏在灌木丛的后面，
偷听夜半更深的歌声，
他的头还随着节拍晃动。

    牧童忧伤地歌唱：
欢乐的日子一去不返—
像影子，又像过眼云烟里
欢乐来临，如同幻梦，
为什么沉入无边的黑暗?

    “噢！当夜色沉沉，
空中一轮神秘的月亮，
凉爽的树林阴影幽幽，
在宁静之中进入了梦乡，
我与赫洛亚手挽着手，
在树林里从容地徜徉，
那时候谁能够和我相比?
心爱的赫洛亚依在身旁

    “如今，生活成了坟墓，
人间事寒透了我的心，
森林忧伤，溪水呻吟，
赫洛亚—背叛了朋友，
我再不是情人的心上人里！……

    呜咽的笛音已经消失，
牧童沉默了，再没有歌声，
荒僻的树林一片宁静;
只听见小溪流浪花喧腾，
菟丝子不停地摇摇晃晃，
轻轻吹拂的是阵阵西风，。。，。·
萨堤洛斯忽然走了出来，
离开了树木浓郁的阴影。
泛着泡沫的葡萄酒桨，
斟满圆杯，以示友情，

咧开大嘴豪爽地一笑，
说起话来声似洪钟：
“你垂头丧气，心里难过，
看一看吧，这琼浆玉液，
映着月光，闪亮、透明!
饮干这一杯—你的心
也将如此澄澈如此纯净。
相信我：哀叹于事无补，
受挫时莫如高高兴兴，
与酒神结交，摆脱困境

    牧童接过了酒杯，
仰起头来一口气喝干，
哈宝酒的威力妙不可言
痛苦与烦恼顿然消释，
心灵的阴云即刻飞散!
只要嘴唇一触及酒杯，
一瞬间万物俱可改变，
整个自然界生机勃勃，
幸福的青年浮想联翩!
金色的美酒饮干一杯，
第二杯又已斟得满满;
饮了第三杯……目光迷离
四周景物变得模糊一片。
这不幸的人——已经厌倦。
他垂头叹息，痛苦地说：

“萨堤洛斯，请你指教我，
怎么样扼住命运的咽喉?
怎么样让幸福跟我走?
我可不能够永远喝酒。”
“听我说，可爱的少年，
请记住我的良言相劝：
一辈子捕捉欢乐的瞬间
请记住友好的劝告：
没有酒便没有欢快，
没有爱，幸福就是泡影，
现在去吧，与丘比特和解，
乘着你醉意朦胧;
忘掉爱神给你的委屈，
在多里斯的怀抱里，
再次饱尝爱情的甜蜜!”

mu

老    人

    (译自马洛)

我不再是震惊上流社会的嘉宾，
虽然早年曾是一位狂热的情人：
我的青春和壮年是何等的萧洒，
如今却永远失去了美妙的光华。
爱神，你这青春年华的庇护神，
我曾经是为你竭忠尽职的仆人，
啊，假如我能够有第二次生命，
我依然会为你服务，竭尽忠诚!

注：马洛就是古罗马大诗人维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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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曲

在一个凄风苦雨的秋天的夜晚，
一个少女在荒野中踯躅、垂泪，
她用一双瑟瑟发抖的手，
把爱情不幸的果实搂在怀中依偎，
树林和山峦——一切都静悄无声，
一切都在昏暗的夜色中入睡；
她怀着十分惊恐不安的心情，
神色紧张地环视着山野的周围。
    她深深而又痛苦地叹了一口气，
把视线倾注在不幸的婴儿身上……
“睡吧，我的孩子，我的宝贝，
你不知道母亲的心中有多么悲伤，
等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便会哀啼，
因为你已不再偎依在我的胸膛，
明天你再也见不到你不幸的母亲，
她再也不会亲吻你那娇嫩的脸庞。
“你向她招手呼唤又有伺用!……
可是我永远洗不去我的罪孽和耻辱——
你会永远忘掉自己的母亲……
但我一辈子都要遭受思念之苦!
不相识的人将会把你收养，
并且会说：‘你不属于我们的宗族!’
你会问：‘我的生身父母在哪里?’
但你却因找不到双亲而放声痛哭!
    “我的可怜的孤儿将带着满腹忧愁，
在别人的孩子中间忍受孤独之苦!
并且会终生怀着悲哀的心情，
看着别人的母亲把子女爱抚；
你到处都是一个流浪的孤儿，
你会诅咒这个世界的不公和残酷，
你会听到人们的嘲讽和冷酷的责骂……
到那时，宝贝请原谅你的生身之母!……
    “也许，你这个悲哀的孤儿，
会去寻访到和拥抱你那生身之父!
唉!他在那里?我那个负心郎，
那个我到死也忘却不了的负心之徒?——
到那时，你就安慰这个痛苦之人吧，
并且告诉他：‘她忍受不了生离死别之苦，
劳娜已经告别了这个残酷的世界，
已经投身到那个凄凉的阴曹地府。
你悲哀的目光会使我感到震惊!
难道我连自己儿子也不能够相认?
唉，但愿我这悲哀凄切的恳求
能够打动那铁石心肠的命运女神……
但也许你会从我的身边擦肩而过——
从此我们永世不再相逢，永远离分。
    “你睡吧，我不幸的孩子啊，
最后一次再紧紧地偎依在我的胸前，
这人世的不公，这严酷的法律，
注定了我们要永远地受苦受难。
趁着你年幼无知，岁月还没有
把你那不知道忧愁的欢乐驱散——
睡吧，我亲爱的孩子!不要让辛酸
和悲衰搅扰你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
    但此时月亮突然从树林后面升起，
照出她身边不远处的一幢小房……
她满怀激动而紧张的心情抱着孩子，
朝着那间小房奔去，脚步匆忙，
弯下身子把孩子悄悄地，悄悄地
放在了不相识的人家的门槛旁，
然后怀着惊恐的心情转过身去，
消失于苍茫的夜幕，再也不敢回头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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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娜塔莎（1815）

        美丽的夏天谢了，谢了，
        明媚的日子飞逝，无踪，
        夜晚的阴霾的浓雾
        悄悄铺展了沉睡的暗影；
        啊，绿色的田野空旷了，
        嬉笑的小河变为寒冷，
        树林的枝桠苍老，发白，
        天空也暗淡而且凄清。

        哦，我的光明，我的娜塔莎！
        你在哪儿？为什么看不见你？
        可是你不要知心的朋友
        和你分享孤独的情趣？
        无论在湖水的清波上，        
        还是在馥郁的菩提树荫，
        无论早晨，无论晚间，
        我都看不到你的倩影。

        很快的，很快的，冬寒来了，
        树林和田野都要冰冻；
        很快的，在烟雾的茅屋里，
        炉火就要熊熊地烧红。
        那时啊，我瞧不见意中人，
        一如金雀守着小巢的家，
        我将坐在屋里，郁郁的，
        不断地思念着娜塔莎。

mu

安纳克利融的坟墓

        一切都神秘地静歇，
        山坡披一层幽暗。
        一钩弯弯的新月
        浮游于明亮的云间。
        我看见一只七弦琴
        在坟墓上甜美地安睡；
        只偶尔有悒郁的声音
        仿佛倦慵的低回，
        在死寂的琴弦飘荡。
        我看见斑鸠在琴上，
        玫瑰丛里花冠和酒杯……
        啊，朋友，在这人世间
        安息了情欲的智者。
        但在云斑墓石上，请看：
        石斧又使他复活！
        这里，他对着明镜慨叹：
        “我苍老了，来日不多，
        我要赶快享受人生，
        唉，它并非永久的馈赠！”
        这里，他举手抚琴，
        皱着眉，心事重重  ，
        原想歌唱战争之神，
        却只唱出人间的爱情，
        这里，他准备把债务
        最后一次向自然还清，
        老人在跳着圆舞，
        想止熄欲望的燃烧。
        环绕着白发的情人，
        少女们歌唱和舞蹈；
        是从那吝啬的时辰
        他偷来了几分，几秒。
        于是，缪斯和美的女神
        把宠爱的人送到墓中。
        那玫瑰呢，长春藤呢，
        啊，它们所编织的游戏
        也随着他无影无踪……
        他去了，象飘忽的美感，
        象爱情的欢乐的梦。
        世人啊，生命只是虚幻，
        快抓住嬉笑的欢情；
        要把酒杯常常斟满，
        尽情享受生命的华  诞；
        要让情欲奔放不羁，
        等酒饮完了再去安息！

mu

我的墓志铭（1815）

这儿埋葬着普希金，他和年轻的缪斯，
和爱神作伴，慵懒地度过欢快的一生，
他没做过什么善事，然而凭良心起誓，
　　谢天谢地，他却是一个好人。

mu

给友人

        啊，上天还会赐予你们
        金色的白天，金色的夜晚，
        而倦慵女儿痴情的眼睛
        也将在你们的身上眷恋。
        嬉笑吧，歌唱吧，朋友！
        快享受你们短促的良宵；
        看你们这样欢乐无忧，
        我只有含着眼泪微笑。

mu

给玛霞

        昨天，玛霞让我书写
        几节押韵的诗给她，
        并应许我，为了酬谢，
        她将写一篇散文作答。

        我赶紧照她的旨意，
        岁月一点也不敢拖延，
        你才七岁——那个应许
        你也许还不能兑现。

        在晚会上，端庄而沉默，
        你交插起两手坐着，
        你只崇奉烦嚣的女神，
        从舞会到舞会飞着——

        却早已忘记诗人了！……
        哦，玛霞，玛霞，快一些——
        为了我的这四节歌，
        快写出对我的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