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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吕多姆的诗及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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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6 15:16 | 只看该作者
她们中的一人

她冬天居住的几个大套间  
温暖如春。天花板轻似云天,
布满爱情的图画。
寂静无声。丰软的羊毛地毯,
丝绒宽厚的吊帘帷慢
吸去了一切嘈杂。

窗外,冰雹徒劳地肆虐,屋里,
几乎听不到抵档雪雹的厚玻璃  
发出的呻吟;
暖色的丝绸窗帘又宽又长,
遮住了室外冰花飞舞的雪霜,
遮住了天庭。

那边,古画里,威尼斯的碧空  
把自己的光线借给了法国的太阳;
高高的壁炉上,
从祭坛掠夺来的希腊花瓶中,
似乎长生的百合重又盛开,把一年  
变成一个春天。

她舒适的房间一片湛蓝;慢慢飘来  
石竹花醉人的浓香,石竹已经不在,
空气留下了它的芳馨;
为了祈祷,她在缎垫上跪下,
她的祖先曾捧着古象牙十字架,
某个佛罗伦萨大师的作品。

最后,厌倦了豪华的沙龙,她能够  
到客厅晒晒温暖的阳光,作一番享受,
那儿有种难解的秘密;
她扬起眼睛看见了瓦多① 的彩画,
情人们正在上船,潇潇洒洒
向西黛岛进逼。

冬去夏来,她出现在避署的别墅。
她在那儿找到了天空,找到了山谷  
和惬意的群峰、平原;
从房前屋后的大丽菊
直至天边最遥远的麦浪
全是她的地盘。

然后,在湖上划船散心,
驾着马车缓缓地驶人森林,
身穿白裙在草地上狂奔,
在树阴下墉徽的吊床中小憩,
头插紫花,手执细鞭,骑着马匹  
在摇动的密枝下驰骋。

闷热的正午,在凉水中沐浴嬉戏,
两股纯净的喷泉淹没了泉口小池,
她随意转动天鹅的脖须,
全身放松,爽快舒适,几乎睡着,
她美梦翩翩,看见自己玉体的线条  
在水底战兢。

她的岁月就这样流逝,犹如幸福的时光;
可有种秘密的重负压在这岁月之上,
这日子并不值得羡慕:
人们在她热切或迟钝的目光里,
从她罕见的微笑、缓慢的动作中,
看到了她对生活的厌恶。

啊!谁会听到她可怜的灵魂在叫喊?
哪位骑土,哪个英俊伟岸的救星  
会突然来临,抱她上马,
把她带到安宁平静的远方,
带进绿草和丁香掩盖的草房,
离开这悲哀的奢华?

谁也不会。她痛恨罪恶的希望,
深受责任折磨,喜欢优伤。
她死了,穿着新衣,
得不到爱情,高位使她不能相爱;
她很富,可富得凄惨,她没有后代,
比寡妇还孤寂。

①     瓦多(1684-1721),法国画家,其代表作《进发西黛岛》现珍藏于巴黎卢浮宫。


三色堇

有天晚上,大脑不停地开动,
累得我一身疲惫,
我昏昏睡去,一个花蕾  
出现在我的梦中。

那是一朵叫做三色堇的花;
它含苞欲放,而我
却感到将由此死去:
我所有的生命都转给了它。

这交换听不到看不见:
随着它的一片片花瓣  
驱散出生时的黑暗,
我的力量也慢慢消减。

它黑茸茸的大眼  
张开得如此缓慢,
以致我觉得我的苦难  
历经了数不清的世纪。

“花儿呀,快开,想见你盛开的热望  
把我折磨得精疲力竭,
愿你静止深幽的目光
在你的倩眼中完美地闪亮!”

可当它的眼皮
展开最后一道皱纹,
我已昏昏沉沉
熟睡在漆黑的夜里。


竖琴与手指

缪斯女神低着头僵立全身,
她不再歌唱;竖琴烦恼得直叹,
抱怨指头不再把它拨弹,
说:“你今天怎么这样麻木不仁?

“玫瑰色的手指,没有你我一事无成,
醒来吧;空气如此沉重,与你低谈  
实在是难,因为没有你,我的琴弦  
将像紧闭的嘴唇,默然无声。

“向我扑来吧,如同阳光下
和风吹得花儿轻轻摇摆;
掏出我的喊声如同撕裂亚麻,
或者像泪水一样慢慢向我流来。

“否则,假如你看不起我让我什么不做  
用我的琴架去框牛的四方脑门;
除了这手指的吻,你还要我靠什么吻
生活?这手指为它们自己制造了我。”

“竖琴啊,我们又能怎么办?
是我们和谐,是我们狂喜萎靡?
难道我们没有觉得,天才的奴隶,
我们所有的颤栗都与沉睡的心相关?

“他是上帝,手忍受着他无常的性情:
有时,他没等我们疲倦就把我们背叛,
有时,他狂热无情,久久地拨动琴弦,
拨得弦断,拨得我们鲜血淋淋!

“不断地求他,无论你要什么歌曲,
因为只有他才能决定歌曲的命运:
没有夏天的微风哪来树叶的呢喃,
没有心灵的呼吸哪有手指的绝技!”


三月

三月,当冬去春归,
当复苏的乡村
如同康复的病人,
那最初的微笑十分珍贵。

当天空仍布满寒气,
夹带着零乱的雪花,
当清凉的正午阴云低挂,
披着黎明的白衣。

当温和的空气
液化大理石般的死水;
当树顶的嫩叶
悬挂着蓝色的雾气。

当女人变得更加漂亮,
由于纯真的日光,
由于我们的爱情苏醒,
(她的羞涩在爱情中更新。)

啊!难道我不该抓住  
这飞逝的宝贵时光?
它是岁月中的早晨,
是人们渴望的青春。

可我凄愁地把它品尝。
像只猫头鹰,当东方发亮,
转动着充满黑夜的大眼,
惧怕伤害它们的光线。

就这样,走出冬天的悲哀,
我张开大眼,它们仍沉醉在
书本黑暗、徒劳的梦中,
大自然给我带来苦痛。


罚下地狱

星期天,一群群令人奇怪的小市民  
乱糟糟闹哄哄地拥向画廊,
他们少见多怪,每年都来艺术市场  
徒劳地欢娱他们瞎子般的眼睛。
就这样站在美的面前,毫不激动,
这些被称为群氓的贱人,爱慕虚荣,
他们两眼无神,嘴巴大张,
像一群对着太阳咩咩的羊。

然而在那边,有个充满智慧、
消瘦的沉思者,穿着旧大衣,
站在公园的角落独自沉思。
他抱着臂膀,用痛苦的目光  
盯着沿花坛盛立的塑像。
不幸的人!他感到伤口增大,
痛苦带来的阴影加深;
因为他本人曾握过雕刀,
有过雕塑家蓝白色的梦想。
可不久,贫困就把冰冷的尸布  
盖在他热情的希望和崇高的理想之上;
而那些与他为敌的人却活得舒适幸福。

他能强过他们吗?也许。可这无关紧要!
受荣誉激励和鼓舞的大师啊,
你生就一个丰富的大脑,手指灵巧,
可怜可怜那些赞赏过你的人吧,
唉!他们如此爱你,以至于
不冒风险紧跟你就活不下去!
大师啊,贱民们数着他们的伤亡者  
才知道你是多么地强壮。
然而,在和谐明亮的地方,
你借天才之风作巨大的飞行,
他们却看着你翱翔的蓝天,
跌落在下地狱的艺术家粗糙的路面。

那人与你一样,有过创造的欢乐,
在他圣洁之手缓慢的抚摸下,
神奇地出现了美丽光滑的胸,
他尊敬地模仿在简略的草图中  
所预感到的精美绝伦的人体;
当他塑造左胸,感到里面有颗心时,
谁也没有他颤抖得那么兴奋骄傲。
可在这众神的游戏中他是个败者;
他一无所有:贫困会把艺术家扼杀。
醉欢之后,是悲惨的时刻,
年轻的妻子,在画坊的墙角,
操心着艺术使人忘记的面包,
她轮番看着一个个苍白的小孩,
和被孩子的父亲变得美妙的土块,
她咒骂着黏土的不育贫瘠,
想念她已离开的肥沃土地。
啊!工作得不到酬报的剧痛,
拿笔杆子的评论家无知的嘲弄,
同行中敌人的妒忌或蔑视,
这些痛苦把整颗心泡人其中!
看看爱妻眼中无声的责难,
你会感到有一种渎神般的不安,
要知道人们是疯子、叛徒,为往上爬
会把自己的责任踩在脚下。

他逃离了画坊,这英勇而可怜的人,
在一个店铺的深处数着别人的金钱。
他创造性的拳头为高傲的大理石而生,
如今却在灰暗的纸上画着卑鄙的数字。
但愿他的堕落,能使他不再清醒,
能把他的心一直烧成灰烬,
完全死去,躺在墓中,被人遗忘!
可他熄灭的火并未彻底埋葬。
一块想成为雕像的石头跟着他:
假如他不让它成活,它就要把他杀死。
它用遥远的呼唤激动他的手指,
在残酷的梦中,这石头好像有了模样;
似乎完美无缺、跳个不停的形状,
轻声嘀咕:“你看见了我,却没塑造我!”
如同命定的内疚,它适时而来,
一切都成了它的基石,直至柜台。
是她卫他悲梦中的维纳斯,美丽,
高贵,无可挑剔,甸年都在这里,
拉着他,在所有姐妹中占一席之地,
她终于制服了行家妒忌冷酷的目光!
她胜利了!而他,世界将重新把他承认,
他高升了,他已感到成了神,不再是人,
荣耀的月桂颤抖着戴在他的头上!

可狂欢如梦,美梦短暂,
接踵而来的是多么可怕的探渊!
瞧!他突然测量起从荣誉到死亡  
那数不尽的阶梯,用无情肯定的目光!
他发现自己渺小,因为曾自觉高大!
他哭了。可严肃认真的妻子
看他昏厥过去,心想自己是母亲,
便过来习惯地拉他的手,责备他:
“我已经告诉过你,一个月来,
你一直这样苍白、优伤、疲惫!”
她用许多普通却无可辩驳的理由  
挑他剧烈痛苦的刺头,
拉他离开理想,像拉酒鬼离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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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12 16:26 | 只看该作者
大海

大海发出巨大的吟呻,
蜷曲着身子又叫又喊,
它像一个怀孕的巨人,
怎么也生不下孩子,
疼痛得在地上打滚。

它滚圆的身子站起来,
又失望地倒下。
可它也有休息的时刻:
那时,它在蓝夭下做梦,
镜子般平静、光滑。

它的脚抚摸着一个个王国,
它的手高举起一艘艘大船:
只要有一丝风它就微笑,
缆绳是琴弦,
桅楼是摇篮。

它对水手说:“原谅我,
如果我的痛苦伤害了你;
唉!其实我心肠很好,
可我吃尽苦头,找不到
强壮得足以帮助我的人!”

接着,它又胀起来,瘪下去,
在深深的海底抱怨;
像它一样,有颗不幸的巨魂,
拥有痛苦的力量,
自身的宏伟使其孤孤单单!


查尔特勒修道院

我看见,犹如丧钟惊醒的死人,
修士们提灯列队,紧闭嘴巴,
他们像一群猛冲的乌鸦,
唱起优郁的悲歌,安慰哀魂。

修道院的虚无已经与我为伴;
我熟知修士小屋,宁静之源,
在那儿,世界宛如一场巨乱,
它徒劳的结局与我们毫不相关。

白色的巨墙纠缠着我,像是梦魂;
我已感到生命中一种难言的停顿:
未死先尝死滋味,我的骨头很高兴。

可是,永别了!士兵冲向大炮轰鸣的战场:
我回到听得见世界之战的地方,
毫不怜悯我那渴望休息的心。

①     建于1084 年,位下查尔特勒高原中部,17至18世纪曾做过修复。




独行真惨,我在一个奇怪的客栈  
度过了一个晚上。
一个小孩把我领进最破旧的房间,
穿过一条条走廊。

我躺在一张雕刻着狮子、
四方的大床上。
白色的帐子垂下来,拖着长褶,
朦胧地现出旧窗。

我躺在床上,不出声,也不动弹,
月亮送来的春药我一一接受,
突然,我听见一阵低而轻的沙沙声,
像是指甲在划丝绸;

又好像是十分遥远的谷仓
沉闷迅捷的闩门声;
似乎又变成了几步远的地方,
樵夫“嚓嚓”的砍树声;

然后,长时间的车轮声,大规模的骚乱声,
像是铁皮龙车滚动,
拉车的龙老是无精打采,鼻息直喷,
肩膀一动全身都痛;

猛然间,一声凄厉强烈的尖叫  
在长夜中延伸,
如同在巨大的虚空中逃跑、
失望的灵魂刺耳的喊声。

接着,我听见的是车队
在平原上奔驰。
红色的气息,隆隆的响声,
远在身后消失。

巨物的经过把狭窄的窗棂
震得“嗡嗡”作响,
使窗上积尘的键琴发出呻吟,
还抖动了祖宗的画像;

阿克特翁① 在挂毯上颤栗,
狄阿娜② 紧闭嘴唇;
孤屋顶落下的一块灰泥
差点砸烂旧钟。

就这些了。寂静在穹顶  
慢慢收起翅膀,
夜,从沉沉的梦中苏醒,
装出更庄严的模样。

可我激动的心再也无法睡着:
我一直听着世上
这刺耳的叹息和无度的奔跑,
那是旧世纪的形象。

①②    希猎神话中的猎人.因偷看狩猎女神狄阿娜沐浴而受到惩罚,变成一头鹿,后被他自己的狗撕碎吃掉。


树林的夜与静

这不再是黑夜、也不再是静寂,
因为每种孤独都有其隐衷:
在被睡梦带人树林的眼中,
树林也有其静和暗的方式。

声音之魂仿佛在寂静中漫游,
光亮在浓夜中渗透。其奥秘  
丰富多义:人人都以自己的方式  
根据自己的回忆去解释、感受。

树林之夜诞生了思想的黎明;
它的寂静如同睡鸟能展翅飞行,
这对于诗歌来说实在是大有好处。

在树林中,心轻而易举地献出:
树林之夜让看它的目光变得深沉,
它的寂静组成了爱情的呢喃。


鸽子与百合

女人啊,这只动着红颈的鸽子,
你微张的嘴把它亲吻,
它从未感到过嘴唇这样频繁地  
把它易颤的轻噱湿润。

它从未听见过你低声地告诉它  
那些激动的名字,
从未看到过这么好的米从你手中落下,
在进餐之时。

它从未感到过你的心在抖颤,
当你热情地摸它的翅膀;
从未感到过它的羽毛在你的叹息中打战,
你的泪水在羽毛上流淌。

你让它在柳枝上焦急地等待,像个牢囚,
它鼓起喉咙,
徒劳地用,用温柔的悲泣向你哀求:
你却从来不听。

鲜花在春天做梦的花瓶里  
从未得到过这样的浇灌;
你的唇从来没有这么长久地  
吻过纯洁庄重的百合花。

女人啊,什么新的爱情或旧的回忆,
什么坟墓或摇篮,
使得你对你的百合对你的鸽子
又产生了崇高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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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12 16:32 | 只看该作者
寻欢作乐的人们

天真的诗人,动笔之前皱眉苦思,
此刻,他正惊讶那些引人发笑的玩艺。
有时,他扭头退出戏院,当他看到
一个整脚的文字游戏
便把那些闲懒的观众逗得哈哈大笑,
在那帮大腹便便的欢笑者中,
他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孤独,
以至于,眼花目眩,头昏脑涨,
可能的话他不等剧终便悄悄退场。
终于能自由呼吸了,他转动眼睛,
看着黯蓝辽阔的天上一颗颗星星。
啊,走出剧院后,夜更令人陶醉,
多好啊,看着乌黑而缓慢的塞纳河
在旧桥下默默地流动它起伏的河水,
灯光在水而上拖着长长的颤影,
就像是墓中的尸布上银色的泪!
这悲哀,使人忘却了那些讨厌的狂欢。
唉!依然圣洁的欢乐如今安在?
什么邪恶站污了我们身上高卢的血统?
我们何时才能再有过去那真诚的笑容?
荒诞的酒神节仿佛就在今天;
面罩肮脏的闹剧在平庸的舞台上上演;
低劣的方言在可爱、卓越的人们当中  
恬不知耻地与法兰西语言争雄;
把人嘴变成兽嘴、翻来覆去的歌曲;
下流的故事,反映丑恶的镜子;
喋喋不休的嚼舌,恼怒变平庸为风趣;
讲囚犯的戏剧,写小偷的片断,
良心在罩衫下跳动的痛苦之人;
看了会使妻子堕落的滑稽剧,
冒犯丈夫,可笑而大逆不道;
下流节目,女人的肉体标上卖价,
如同货摊上展出的藏红花,
巧妙地引诱贪婪的色鬼;
搭布景的滑稽戏,拙劣的笑料,
靠灌醉观众的目光来避免倒彩;
荷马的竖琴被用来弹奏低级曲调;
短暂的爱情所拥有的一切可咒的玩艺,
这爱情将要堕落,从即兴变成职业:
就是这些乐得众人哈哈大笑!

愚蠢啊,许多人崇拜的永恒的金犊,
你容易吸引他们,沦他们为奴,
你如同枷锁无声地使他们臣服,
喜爱暴力的恶魔,你惯施伎俩,
常常讥笑自由严肃的思想,
统治吧!但愿有一天,你也会轮到
当被人蔑视的小丑,当玩具,当笑料!
愿理智的鞭子在你身上炸响;愿理智
露出欢笑;愿它也能无情地站起;
愿它能反击那些愚蠢的嘲笑,
愿它把你的巨丑和拙笨
剥光衣服在用光下暴露。

莫里哀① ,站起来吧!还有你,阿里斯托芬② !
让我们前进!让粗俗的民众听听
理想的赞歌,这赞歌在苦笑深处,
在巨笑深处,正义的思想迅捷坦诚的碰撞
像铁块一样在这巨笑中当当作响;
在理智的复仇者、英勇的嘲笑者
美丽的欢笑当中,永远年轻的心
在他们壮实的胸膛里抨坪地跳动。

①     莫里哀(1622 -1673),17 世纪法国著名古典主义剧作家。

②     阿里斯托芬(前445-前386),古希腊著名喜剧作家。


失望

腐水是面镜子
比清水更为逼真;
外景用色彩盖住了污底,
使腐水变得很美很美。

黎明、鸽子和乌云  
清楚地在那儿映出,
蓝天的恢宏辽阔  
似乎没减一毫一分。

游蛇和蚂蟥,
无数看不见的小虫,
在这肮脏的水面上  
轻轻地游来荡去。

来自上面的反光
遮住了它们,骗人的光芒
使眼睛产生了幻觉,
似乎蓝色的巨谷在张开。

天空透过可怕的脏物  
熠熠闪耀,无遮无皱,
它把脏物变成星星  
然后在星星下面穹起。

可是,试图伸向星星  
想在星上面停歇的嘴,
感到前面有个怪物  
要抓住它的唇。

理想就这样映照在  
一个无耻的情人眼里,
灵魂就这样沉入其中,
只感到现实的丑恶。


内心搏斗

心啊,你将成为爱情永恒的粮食?
意志对你有什么用场,
如果不是为了让你的痛苦完全消失,
最后在平和中,比本性更强烈,
让你坐在驯服的欲望上;

如同一个斗兽者,搏斗之后,
让老虎服服帖帖,
坐在虎背,用流血的拳头  
把它摁在地上,强迫它害怕  
被它咬过的那个人?

就像这独处铁笼的斗兽者,
只能求助于自己,
因为无人与他一起遭此危险,
谁也不懂怪物同他讲的
心照不宣的语言,
同样,在受欲望驱使的搏斗中,
心啊.别指望他人!
别在牙齿下等待他人的援救!
在无人能跟随你的地方独自战斗,
不败即胜。


可咒的夫妇们

有时,犯罪的并不是那些坏人,
而是那些一辈子都不知道
田野中的牲口也有自由的幸福、
遵守法规能带来安全的人。
多少阴暗的爱情找不到归宿!
多少垫子在破屋中顷刻被踩烂!
多少游荡的马车在阴沉的日子里
耻于摊开它们肮脏的红色帘幕!
所有这些可咒的夫妇,
被欲望折磨得神魂颠倒,
在难忍的等待之后(那是最坏的狂热!),
发疯地吞噬偶然的一个小小机会  
就在发烫的嘴唇引起争夺的那点欢快;
因为大家都已等了很多天、许多月,
为了在刹那间造一个肉体、一颗灵魂,
在恐惧当中,在法律紧盯的眼睛下,
在虽然哭泣然而却很无耻的热吻中……


叹息

从未见过她、听她讲过话,
也从未高喊过她的名和姓,
可忠诚地,一直在等她,
永远爱她。

张开的双臂,等累了,
又空空地合上,
可还是,一直伸向她,
永远爱她。

啊,只能够伸臂给她,
只能够在泪水中憔悴,
可这泪啊,一直在流,
永远爱她。

从未见过她、听她讲过话,
也从未高喊过她的名和姓,
可这爱呀总是越来越温柔,
永远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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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19:48 | 只看该作者
永别

当亲爱的人刚断气时,
人们不相信他已离去,
人们还没能为他哭泣:
死亡使人们措手不及;

无论是黑色的丧布,
还是残暴的赞美诗  
都没有使人绝望:
心与嘴已被惊愕封住。

人们看着坟墓深处,
怀疑自己的悲哀,他一点也不明白  
在落土下作响的棺材。

真正的永别,
是在他的目光,在家里,
首次落在隔开的座位上、
落在桌子四周的时候。


抚爱

抚爱不过是烦恼人的冲动,
是可怜的爱情枉然的尝试,
爱想用肉体连结灵魂,这不可能。
受吻折磨的悲惨的活人们,
你们像死者一样孤独而疏远!

母亲啊,你徒劳地把你的孩子,
你身上最精华的部分,抱在怀里:
这些没良心的家伙不再属于你!
他们只属于自己,你再也要不回他们,
他们在出生那天就与你告了别。

儿子啊,你抱着母亲,为她哭泣,
后悔你今天的生命只属你自己,
你白费力气地要把生命归还给她:
算了!你的肉体再不会成为她的血,
她的力量与品行也不会再变成你的健康和道德。

朋友啊,对你们也一样,拥抱是徒劳的,
深情的目光和紧握的手也无济于事:
人不可能为自己开一条坦途,直通灵魂;
不可能把整颗心,唉!放在手里,
也不能把无穷的思想收人眼底。

情人啊,最不幸的还是你们,
美貌和欲望使你们温柔而优郁,
热吻迫使你们大喊:“我要死了!”
你们的胳膊在心灵碰撞前就已疲惫,
你们的嘴唇只能互相燃烧。

抚爱不过是烦恼人的冲动,
是可怜的爱情枉然的尝试,
爱想用肉体连结灵魂,这不可能。
受吻折磨的悲惨的活人们,
你们像死者一样孤独而疏远。


暮年

让光阴飞逝!我渴望那解脱的年龄,
那时,我的血将在血管里更温顺地流,
我也再不会乐滋滋地贪图享受,
我将悄悄地活着,带着老年的艰辛。

当爱情,从此摆脱了亲吻,
再不用邪恶的狂热把我焚烧,
在我身上再找不到可破坏的前程,
让我随心所欲地享有温存!

幸福啊那些来到我路上的孩童!
我可以把他们的学校搬到草丛;
幸福啊那些被我握住手的年轻人!
如他们愿意,我知道如何安慰他们。

我不会说:“这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因为最美好的时光是旧日的青春;
可我将接近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以让我复活的灵魂再有一点热量;

让我老而不衰,让我永远记住  
心儿颤抖的年龄所感到的东西,
美,荣誉和不会屈服的法摔,
让我像自由人那样思考,直到进坟墓。

女人啊!当欲望在我身上绝迹,
我就像从胸口拔出一把尖刀,
那时,我将看到,美貌
不过是你身上漂亮的外壳。

愿我在暮年,能沉思人生,
能这样安坐,最终摆脱痛苦,
就像人们在山顶看着河流道路  
巨大的拐角和痛苦的褶纹。


弥留之际

将在我弥留之际帮助我的人啊  
什么也别对我说;
让我听一点和谐悦耳的音乐,
我将死得快活。

音乐能给人以欢乐和欣喜
驱除哀伤;
抚慰我的痛苦吧别;求求你,
对他说话。

我讨厌说话,讨厌听那些
可能虚假的语言;
我喜欢音乐,不愿费神理解,
只需感受;

旋律挟带着灵魂  
毫不费力
把我从谵妄送到梦幻,
从梦送到死。

将在我弥留之际帮助我的人啊,
什么也别对我说。
为了减轻痛苦,一点儿音乐  
就会使我好受得多。

去寻找我可怜的妈妈,
她在野外放羊,
我执意想听,请你们告诉她,
在坟墓边上。

想听她低声哼一曲
古老的小调,
单纯、朴实、甜蜜的小曲,
轻得几乎听不到。

你们会找到她的:乡野之人
寿命很长;
而我却生活在一个人人命短、
难以活久的地方。

让我和她呆在一起,就我们俩:
我们的心融为一体;
她把手放在我的额上,
颤着声把歌唱起。

也许,只有她一个人
永远爱我,
我将踏着她古老的歌声
走回童年。

以便在我最后的弥留时分,
不会感到心将裂开,
以便不再去想,以便垂死的人们  
都像初生的婴孩。

将在我弥留之际帮助我的人啊,
什么都别对我说。
让我听一点和谐悦耳的音乐,
我将死得快活。


遥远

梦中总是出现的纯洁崭新的幸福,
得到满足的情侣只能享受一时。
他们没有激情的嘴唇不笑也不泣;
温情的小窝变成了埋葬柔情的坟墓。

因为得到满足的眼睛对美感到厌烦,
发誓永远崇敬的嘴唇常常上当,
爱之春的百合,一旦被人碰伤,
便会在其他百合开花的地方片片飘散。

我接受远离她独自生活的痛苦,
我无声然而却又那么忠诚的敬意,
在心中不会遭到任何厌倦的惩处;

我的敬意像面纱把她的美遮住,
我爱她,却无贪欲,就像爱星星,
她属于永恒,我怀着这样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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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19:59 | 只看该作者
祈祷书

这是弗朗索瓦一世时期的析祷书,
岁月的锈斑已把书页染黄,
虔诚的手指磨去了书中的纹章,
小巧精美的书,羊皮纸涂着银粉,
那是古代金银细工的绝招之一,
手的大胆或胆怯一看便知。在书中,
我发现了这朵枯萎的花。

这朵花看来已岁月漫长,
夹在液痕浓深的羊皮书中:
或许它已有三百岁;这有何妨?
它一切尚存,只少了一点朱红,
甚至枯萎之前就已飘落的花粉  
只闪耀一天,路过的蝴蝶
一拍翅带走了它;

花儿没失去心中的雌蕊,
也没掉一片柔弱的花瓣;
在最后的朝露干枯之处,
书页还像波浪起伏不平;
只有死亡吻过它,在摘它的时候,
但死亡小心翼翼,只黯淡了它的色彩,
没使它变形。

一种犹郁而微妙的香气,
如同慢慢上升的回忆,
紧闭的珠宝箱里秘密的芬芳,
暴露了这神秘之花古老的身世;
岁月似乎散发出物体的气息,
已逝的爱情带着小路的馥郁,
小路上,风扫玫瑰。

也许,在黑夜阴暗轻盈的空气中,
有颗心像一团火,在旧书扣四周,
跳动着试图开辟一条通道;也许,
它每天晚上都在等待念经的时刻,
希望有只手来翻动书页,
希望能知道它的礼物,那朵花,
是否已荡然无存。

唉!放心吧,前往巴维① 作战、
再也没有回来的骑士;
或者你,像人一样爱着的书页,
你低声表露圣母经中的爱情:
这朵不知死于谁眼皮下的花朵,
三百年来一直躺在那儿,
躺在你当初夹放它的地方。

①     意大利地名。1524年2月24日,弗朗索瓦一世在那儿被西班牙人击败俘虏。


老屋

我不喜欢新屋,
它的面孔冷漠;
旧屋却像寡妇,
一边回忆一边哭。

旧墙上的裂痕
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映着绿光的玻璃窗
像一道忧郁善良的目光!

旧屋的门十分好客,
因为门栅已经陈旧;
旧屋的墙大家熟悉,
由于接待过他们。

钥匙在锁孔里生锈,
因为心灵再无秘密;
岁月使金箔失去光泽,
却使众多的肖像变得相像。

肖像里有亲切的声音,
老祖宗的灵魂
在大床的旧帐里呼吸,
推出一道道波纹;

我爱被烟炱熏黑的壁炉,
从那儿能听见屋外
春燕的呢喃
或冬天的雨声;

我爱上楼的木梯,
台阶又宽又矮,
已被踩得凹陷,
共有几步,脚最明白;

我爱斜梁已弯的屋顶;
木板蛀空的顶楼  
让不复存在的森林  
在屋架下梦思悠悠。

我特别喜欢
火炉旺旺的大厅里,
支撑着整座房屋的  
那唯一的横梁:

一动不动,劳苦艰辛,
它像以前一样,
为依然相信它的
不安者和欢笑者勇撑屋顶。

它没在重负下折断,
尽管它裂开的腰  
已感到伤口渐深,
已经被虫蛀烂;

壮实勇敢的橡树
仍在摇篮的节奏中尽职,
它用人所未知的力量  
集中了它最后的精力。

孩子们已长大成人,
可横梁却有点弯弓;
它将弯曲得更甚;
忘恩者将把它投入火中… …

当横梁烧尽的时候,
对它功绩的回忆
也将随烟飘走。
它会完全灭迹,
它将冠以种种别的名字  
散布在各类残物之中;
真的死了,因为死的东西
什么都不会留下。

它像被榨千的女佣  
在孤寂中郁郁死去,
它不被人们看重,
完完全全消失。

所以,当旧屋的残片
被扔进炉火的时候,
沉思者感到自己的灵魂
也在木柴的蓝火中焚烧。


牵牛花

你毫不畏惧地听我谈论死亡,
因为希望向你保证死亡沉睡,
在死的阴影中开始的短暂睡眠  
结束于群星闪烁的明亮之乡,
如果此话当真,请接受我最后的祝愿,
祝愿我在你之前独自探寻的那天。

别在我闭上的眼睑上栽种
粗壮的大丽菊和骄傲的玫瑰,
也不要坚硬的百合;这些花长得太高。
我需要的不是这些如此之傲的花朵,
因为我将来只会感到这些强硬的邻居  
在黑暗中摸索的根须。

不要玫瑰、百合和大丽花,
把欢快的牵牛花移到我身旁,
它习惯地沿着绿栅栏攀爬,
以在你灵魂旅行的蓝天留下齿痕,
它用你的美搭制常见的框架,
把你的窗变成天上的花园。

这才是变成灰的我想要的伙伴:
亲爱的,当你喊着我的名把它亲吻,
柔软的它会在土中直奔我来;
它将钻过某条窄缝,带着你的心,
轻轻地来到我最后的眠床,
用希望装扮我死去的嘴唇。


乡村之午

羊群不再游荡不再吃草;
牧羊人远远躺在一旁;
尘埃在路上睡着,
车夫在辕上打吨。

铁匠在铺子里熟睡;
瓦匠在长凳上卧躺;
屠夫大声地打着呼噜,
鲜血还残留在臂上。

胡蜂在碗边闲逛,
树枝遮住了山墙;
守门犬呜呜地做梦,
嘴鼻埋在爪中。

吱吱喳喳的自鹡鸰  
停止了吵闹。水槽旁
一群自得刺眼的野兽  
在蓝天底下晒太阳。

戒尺难以管住
开小差的学生;
蜜蜂杂乱的嗡嗡声
混杂着怨声怨气的ABC……

沉甸甸熟睡的麦浪中,
热风拖着它的长巾,
阳光下苍蝇嗡嗡,
发出竖琴般的声音。

老人们一动不动
死人般呆立门前,
他们手拿纺纱杆  
站在狭窄的门槛石上。

这时,从窗口传来  
恋人们悄悄的情话,
他们没有上床睡觉,
半夜里也许更自在。


灵与肉

幸福啊肉做的嘴唇!
它们的蜜吻能互相应答;
幸福啊充满空气的胸膛!
它们的叹息能互相混杂。

幸福啊血液流通的心脏!
它们的跳动能互相听到;
幸福啊手臂!它们能  
互相伸出、占有和缠绕。

眼和手也很幸福!
眼能观望手能触碰。
人的身体真是幸福,
睡时安宁死时灭迹。

可灵魂啊真可抱怨!
它们从不能互相接触:
就像是厚玻璃下面  
熊熊燃烧的烈火。

在它们黑暗的监牢里,
这些火徒劳地互相呼唤,
它们觉得彼此很近,
可是无法汇成一团。

有人说它们永恒长生;
啊!只要最终能够结合,
它们宁愿只活一夭!… …
哪怕耗尽了爱而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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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13 20:04 | 只看该作者
早晨醒来

假如你属于我(不妨做个怪梦!),
我愿每天早晨在你之前醒来,
以便支着肘,久久守着天使般熟睡的你,
轻轻呢喃,如一条遥远的小溪。

我将漫不经心地走,把蔷薇采摘,
然后默不作声,满心欢快,
耐心地把你护着胸的双手分开,
以便吻着你的眼,把花塞进你手中。

在上帝最为宠爱的东西中,
你惊奇的双眼将把大地认出,
接着,初现的目光向我射来,
充满你的心,充满我的礼物。

啊!你熟知他的爱,理解他的痛苦,
他将在旭日东升的时候,
把一束尚无影子的鲜花放在你胸口,
让你一醒来就能得到幸福!


最初的哀伤

我想起那个时候,
我怎么也弄不明白
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母亲  
为什么老是一身着黑

当布满阴影的衣柜打开,
我感到一阵茫然的忧虑,
因为我看见深色的裙子边  
挂着也是深色的长巾。

从前光彩耀眼的衣物,
如今镶上了黑色花边,
母亲当年穿的一切,
全笼罩着她的哀伤。

悄悄地,不知不觉中,
黑暗从眼里落到心头;
它向我显露着某种  
永久无限的空茫。

当我奔跑在
孩子们游戏的草坪,
我欣赏他们欢艳的罩衫,
羡慕那蓝色的方格图案;

因为神圣的痛苦已经  
把黑纱放在我的身上,
我已带上了它的礼品:
全然不知地陷入哀伤。


行业歌

从事伟大而祟高的艺术的孩子们,
扶犁的、拿馒刀锉刀的人比你们幸运!
他们的日常苦痛,
每天都得到减轻;
而你们,脑力劳动者,双手轻松,
可被工作折磨得半死。

庄朴的农民为他人耕耘播种,
他们的劳动比你们艰苦繁重;
可他们得到自己的一份,
以用来养家糊口;
而你们,唱着歌编着轻盈的花环,
饿死在收获的金秋。

夜色朦胧,满脸通红的铁匠,
一头大汗,火烫的木炭烤着他的嗓;
可他喝着酒,大杯里
土酒从不见干;
而你们,镂刻着精巧的金杯,
饿死在空空的厨房。

苍白的织布工,弯腰在布前,
他从不观望星星月亮和蓝天;
可他有衣遮身,
不会感到寒冷;
而你们,用轻盈的花边编织着美梦,
冻死在漫长的寒冬。

大胆的砖瓦工.一层层,
把生命系在细氏易倒的脚手架上,
他经常冒着危险;
可后代有屋有房;
而你们,虽然把轻梯架向上帝,
没有家你们会死亡。

什么都比不过人家,可与世无争,
当夜幕降临.任务完成,
回到壮实的主妇身旁,
幸福无虑地爱着她们;
你们用轻抚纠缠着灵魂,
温情将使你们丧生。


印记

据说母亲们怀孕之时,
她们心中的愿望,
哪怕无稽荒唐,
也会在孩子身上留下标记;

但愿这所标之物,
正是她们梦中所盼,
这印记与日俱增,
什么也洗它不去!

形成于分娩之前、
奇怪或崇高的心愿,
因为它刻在肉中,
可用印记标示灵魂。

你呀你,我的恩人,
你把痛苦留给了我,
在孕育我灵魂的那天  
你怎么任性又残忍?

当你爱着我却不认识我,
脸色苍白,已算是我的母亲,
那时,也许有片云在飘,
如同蓝天上的白鸟。

你难道没说:“带我去那儿!
那是我欲逗留的地方!”
那里的绿洲非人间所有,
永恒使得你流泪哀伤。

你喊道:“给我翅膀,翅膀!”
你因昏厥而站起… …
就在那个时候
你感到我在颤抖。

我整个生命正由此而来,
神情恍惚,虚弱朦胧,
我渴望远处的天堂。
这愿望直伴我始终… …


最后的孤独

在这生者的大型化装舞会上,
没有人讲实话,没有人迈真步;
用来表明思想的语言披着伪装,
脸成了线条精美的面具。

可到时候了!身体不再盲从意志,
不再把动作给予散乱在远处的灵魂,
它突然可怕地沉睡休息,
不再是意志的同谋,而是证人。

于是,曾被意志力抑制的
大批大批晦涩的潜意识,
像乌云在额上升腾飘逸,
已开写的著作其真正动机就在那里;

心爬到脸上,脸上优虑的皱纹
不再与微笑的线条相混;
目光再不能使眼睛撤谎,
没有讲过的话出现在嘴唇。

是坦诚的时候了。朴实的尸体  
保留着咽气时最后的模样,
人,一旦被迫恢复了本来面目,
对他的熟人来说是那么陌生。

最欢快的笑变得伤心,
最严肃的人有时也辞出笑容;
人人真诚无比,寿终正寝,
是死者的诚实使他们感到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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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0 23:18 | 只看该作者
《战争印象辑》



血之花

我们在杀戮在打仗,
太阳却创造了春天:
不久前士兵相残的地方,
长出了美丽可爱的鲜花。

虽然尸体遍陈,
虽然腐臭难闻,
盛开的花瓣
仍像去年那样清纯。

大地饮了这么多鲜血,
常春花怎能变蓝,
再生的百合怎能洁白,
雏菊又怎能还是白色?

给花儿着色的液汁,
既然全是人血汇成,
盛开的那些花朵  
怎会没有红色的迹痕?

难道它们不觉得
被侵占的旧花坛之耻辱,
从它们的家乡深处  
一直来到花冠之上?

陌生人当面把花折断;
没有一朵花不恨他们,
陌生人来时,花儿不开,
为了不向胜利者献媚;

没有一朵花不对蜜蜂说:
“我现在无香无味!”
对弄醒它的蝴蝶说:“
如今我很讨厌你!”

在这无数可怜的孩子丧生、
给人类带来无穷灾难的平原,
没有一朵花不由于羞耻  
而退去身上艳丽的色泽。

花儿对我们没有一点表示,
它用我们的哀伤编织着它的荣耀,
因为花儿没有任何记忆,
在旧世界里照样年年更新。
花儿呀,忧愁地合上  
你们鳞茎新皮的皱褶:
难道你们没有感到  
年轻寡妇们的哀伤?

你们毫不内疚地开放,
漠然地对着我们的痛苦:
法国的花呀,咱们可说是一家,
你们应该为我们的死者悲哭。




在和平年代,
我淡然地爱我的祖国;
我为它应得的巨大名声  
感到骄傲,但谈不上酷爱。

我像雪莱那样写道:
“我是世界的公民;
在所有生活富裕的地方,
我都觉得人民可爱土地可亲!

“从朝阳东升的海岸
到夕阳西沉的地方,
我的敌人,是凶恶的坏蛋,
我的国旗,是梦中的蓝天!

“我把我的心献给
胜利者的权力和平统治的地方,
献给艺术向我微笑向我呼唤的地方,
献给人民礼貌而美丽的地方;

“我的同胞,是人类!”
所以不久前我在世上
遍布这颗法兰西心:
如今我却对它十分珍惜。

我曾忘了我已得到一切,
我的家和所有爱我的人,
我的面包,甚至我的理想,
忘了我的父老乡亲,

忘了从童年时代起,
我就在这双抚慰我、
同时也伤害我的眼睛里,
品尝过法国天空的神奇!

那时,我没有好好体会;
可白这些阴沉的日子以来,
我终于为我变了方向的柔情  
感到了不安和后悔;

这些柔情,我紧紧地
把它们带回了祖国,
带回给因为爱人类
而背叛了他们的同胞。

带回给那些为了我的权利、
我的梦想而流血牺牲的人:
如果大家都成了我的兄弟,
这些人今后该是我的什么?

我将在宽阔的路面,
在沟壑,在斜坡,
吻着人们不再洗刷的  
这每一小滴血;

我将在炮楼中,
在碉堡的壕沟里,
收集最近光是黑麦的面包  
黑色然而忠诚的碎屑:

在我们仍被侵袭的田野,
我像个朝圣者,收集着  
每一块小小的三色残片,
如同收集珍贵的文物;

因为我爱不幸中的你,
法国啊,自这场战争以来,
孩子们像大人一样,
愿为你的颜色而献身!

我与他们一道爱你古老的葡萄树,
爱你的太阳,爱我们的祖光,
从那儿获得非凡的力量和才能  
可敬可爱的土地。

当我从你颤抖的钟楼,
看见邻近黑色的鹰,
我感到我整个生命的根茎  
都在你的枝杆上发抖。

怀着令人妒忌的敬意,
带着姗姗来迟的内疚,
我也来分担你的过失;
你的不幸,我来承受。


欧多依塘

年轻人和老年人,各种各样的复仇者,
你们冒着枪弹,冲在壁垒前面,
栽倒在冷天下,遍躺在平原上,
兄弟们,请原谅我,如果
我在你们也曾看过树林的门口,
看着这些横陈在枯叶中的树木,
自酸泪流。

我们珍爱这片树林,爱它的年龄,
爱它的位置,爱种树的陌生先辈,
特别爱它倾泻浓荫
在人们心中唤起的甜蜜美梦,
爱它狭窄的小路、荒野的草地
和清凉的缺口,朦胧的林边如明亮的幻景  
在那儿消逝。

林中,沉睡着一口古老的天然池塘,
静静的钓鱼处,鱼钩飞速提起,
鱼鳞的银光跃出水面,互相交错,
千百只美丽的昆虫来此映照翅膀;
水那么平静,没有一片叶子滑过,
水又那么敏感,水母的触须  
来回弄出波纹。

水塘上三棵橡树搭起可敬的阴凉;
巨大的树干四周,突出的树根  
离开地面,成了临时板凳,
夏天,当乌云沉沉压向地面,
树枝展开叶子,为渴望沉睡的眼睛  
遮挡那可能透人林中的阳光,
如同烈日下的帐篷。

它的常客,儿童、妇女、飞鸟  
和梦幻者,在厚厚的树冠下,
安度着宁静的时光,
树冠充满健康的气息,长长的枝条  
像一把随时准备弹奏的大竖琴,
让空气在音阶清脆的跳跃中更潦亮,
呼吸起来更甜蜜。

人们读着牧羊人或领主
刻在树皮上的古名,下次来时
树长高了,名字却越来越糊;
全身都用石膏修补过的树干,
根部开口凹陷,堆积着
乌黑的灰土,就像烧尽了回忆的
炉中余灰。

这儿幽深宁静:我们不敢相信  
游离不定的小路消失得那么遥远,
粗大的橡树和水都在这角落安身。
是什么晕眩推远了它虚巧的疆界?
昔日在此漫步的人们,谁曾记得  
紧挨这人间乐园的棱堡
威严高大的尖墙?

年轻人和老年人,各种各样的勇敢者,
听到祖国的召唤你们集合在一起,
枪弹击倒了你们,就像风吹麦子,
原谅我吧,如果强烈的仇恨
压得我直不起腰,我由于懦弱  
最后一次想起这些倒在枯叶中的树木,
如果我还敢爱这片森林!

现在,这些百年大树倒在地上,
折断了的枝条四处散乱,一动不动,
树梢被弹片削断,遍地横躺;
在槽口上,人们根据环形的年轮,
计算着大树度过的漫长岁月  
和那些名字已不复存在的人们
在裹尸布的恐怖中沉睡的时光。

啊!这些受辱受害的大树,
也许没有鲜血淋漓的伤口,
也没有长声呼号所证明的剧痛,
但它们也许有着人一般的痛苦,值得同情,
残根断树,战胜者马匹的障碍,
唤起了理智所蔑视的怜悯,
可它毫不伤人心!

也许,大树们在互相追问
为什么曾中止生命以让它休息、
像轻吻一样遍布哀伤的秋天,
如今凶横野蛮,风刮雷轰,摧残一切,
再也不像是传递上帝恩泽的使者;
或许,别人教它们懂得了
美丽的大树也不过是一个桩!

当冷爪鹰从狼群出没的路口
把强盗带到我们的围墙底下,
当别的树林与强盗们展开搏斗.
同一块土地的子孙,它们和我们一样
武装了起来;为了这块被践踏的著名土地
它们的体液与我们的血都将流淌!
至少,它们为我们而战。

像一支庞大的军队无声地停止前进,
倾听着远处滚过的骑兵的马蹄声,
被轰倒的大树数不清的枝干,
切削得如同铁投枪,可怕地等着;
最粗的树桩像是一个元老院,
在巨大的灾难中沉思,
权衡着最后一仗的天平。

美丽的橡树被枪炮击残,孤孤单单;
乌黑的泥水浸泡着它们的根部;
再不会有人来树荫下就坐憩息;
情侣拆散了,相爱的人都在哭泣;
从前的卫士如今成了刽子手;
再无暖窝,再无爱情!让它们像人一样,
英勇地倒下、牺牲!

年轻人和老年人,各种各徉的殉难者,
你们遭到看不见的枪弹的袭击,
一边骂一边倒在厚厚的灌木丛中,
兄弟们,请原谅我,如果
我看见这些躺在枯叶中的老橡树,
仿佛看见来自高卢祖先的援军,
我为森林找到了永别!


回春

空气还在哀叹,四周  
还回响着最后的炮声,
军人们轰击过的大地  
还在剧烈地抖颤;

焦黑的废墟残瓦上  
还飘着乌黑的浓烟;
被军人践踏的田野  
依然遍体鳞伤;

可是,如同天上的星星  
撕破无边的浓黑,
爱情撩起了巨悲
蒙在它身上的纱巾。

情侣、恋人和夫妻
纯洁的爱、庄重的爱,
在战火中陪伴着勇士,
它也受到了同样的威胁;

勇士们在混战中消失,
无影无踪,无声无息,
嘴唇因羞耻而紧闭,
眼睛因尊敬而低垂;

因为,共同的不幸
使准备献身的青年
抑制住自己的一切柔情,
只渴盼经受战争的考验;

为了祖国,他们唯一的情人,
他们挺身而出,
抛开妻子、许诺
或尚未完成的表白;

“我爱你!”这几个
埋在痛苦中的字眼,
在崇高的牺牲面前  
似乎永远被人忘却。

然而现在,忠贞的爱情
又在希望中悄悄萌发;
听到春天神圣的命令,
它又充满活力重新来临。
抬起泪水未干的双眼,
带着不久前的惊怕和恐慌,
战后复归的人们羞容满面,
试图对视过去旧有的目光;

既然草地又披上了绿装,
空气飘逸着丁香的芬芳,
既然鸟儿在唱,他们也坚强起来,
低声呼喊着彼此的名字。

不能回答的将不止一人:
只有名字的喊叫声
在荒芜的墓穴中回响;
他的伙伴已在草下长眠;

在不断摇晃的草下,
他睡了,死了,只得到  
乌云寒冷的泪滴
和狂风无魂的叹息。

战争啊,你最可悲的作品,
是把手和手拉开,突然地
把可爱的白天
扼杀在黎明,

是破坏人类的命运,
袭击无选择的人们,
伤害已出生的人们,
也伤害将出生的胎儿。

但是,幸存的夫妇们,
重新筑起了小窝;
在无数悲哭的孤独者中,
他们觉得结合得更紧;

经历了那么多恐慌的日子,
他们更亲密地生活在一起;
他们仿佛感到,现在的吻  
比初恋时的吻更为甜蜜;

就这样,由于他们能够  
互相等待一个漫长之冬,
脚踩着雪,所以他们相聚在
被焚的旧屋顶的灰烬中。

爱情,永恒的自然之子,
由于它,田野又鲜花重放,
它像大自然一样不可战胜,
它将把流干的血一一偿还。

尚在母腹中躁动的
未来的人们啊,
这春夭来自死亡,要记住  
你就生在这个春天!

[ 本帖最后由 wmlfw 于 2007-7-30 11:24 P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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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0 23:23 | 只看该作者
《其他辑》



碎瓶

扇子一记把花瓶击出条缝,
瓶里的花草如今已枯死发黄;
那一击实在不能说重,
它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可那条浅浅的裂痕,
日复一日地蚕食花瓶,
它慢慢地绕了花瓶一圈,
看不见的步伐顽强而坚定。

花瓶中的清水一滴滴流尽,
花液千了,花儿憔悴;
但谁都没有产生疑心。
别碰它,瓶已破碎。

爱人的手也往往如此,
擦伤了心,带来了痛苦,
不久,心自行破裂,
爱之花就这样渐渐萎枯。

在世人看来总是完好无事,
他却感到小而深的伤口在慢慢扩大,
他低声地为此悲哀哭泣,
心已破碎,别去碰它。


眼睛

蓝的,黑的,都可爱,都很美,
无数的眼睛看见过黎明的曙光;
如今,它们却在坟墓深处沉睡,
而太阳,照常升起在东方。

黑夜比白昼更温柔美妙,
它迷住了数不清的眼睛;
星星还在天空中闪耀,
眼猜却布满了阴影。

啊!难道它们失去了视力?
不!这不是真的!
它们转向了某个地方,
转向了肉眼看不见的地方。

西斜的星辰虽然离开了我们,
但仍然高高地挂在天上,
瞳仁也一样,需要休息、睡眠,
但它不可能真的灭亡。

蓝的,黑的,都可爱,都很美,
它们在坟墓的另一方,
对某个宏伟的黎明张开,
闭上的眼睛还在看,还在望。


忧郁

在我做梦的时候,
白露在旷野里悄无声响,
凝聚而成,夜的凉手  
把它们放在花的绒毛上。

从何而来,这些颤抖的水滴?
没有下雨,天气晴朗。
那是因为远在聚成之前,
所有的露水已在空中。

我的泪水从何而来?全是光芒  
在光芒四射的天庭  
毫无泪水
在天的极顶。
那是因为在眼中有泪水之前  
我已在心中拥有了它们。

这悲哀,我忘了它痛苦的缘由  
和名称,这悲哀
夜啊,那是你也能够  
用来制造眼泪的忧郁。

[ 本帖最后由 wmlfw 于 2007-7-30 11:25 P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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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0 23:26 | 只看该作者

普吕多姆散文选


《沉思集》




  诗是翻腾的内心之叹息。

  诗是被心谱成音乐的宇宙。

  天生是诗人兼哲学家的人非常不幸;他最甜蜜的幻想变成了痛苦的沉思;他审视所有事物的两面,并因此为他所欣赏的东西的死亡而悲泣。那些只是哲学家的人也很值得同情,因为他们往往费尽心血——那是快乐之源,才成其为哲学家。可诗人是幸福的,假如幻想不是最大的痛苦的话。最后剩下这些令人难解的生灵,其冷漠使人讨厌。“上帝”、“死亡”、“广阔”、“永恒的时间”,这些是他们的常用词。他们无疑是幸福的,可与畜牲无异,这种幸福令人怜悯:我宁愿要别人高贵的不幸而不要他们的无忧无虑。

  当一个人无缘无故地间你:“你写诗吗?”的时候,如果你反问他是否他也写诗,他会很高兴的。

  相信一个焚毁其作品的诗人所说的话。

  在沉思过程中,我有时会突然忘记所思的主题,我觉得自己刚刚打了一次真正的败仗,因此而感到十分痛苦。我从中得出结论:思想是一种持续的快感.它是那么甜蜜,以至于终止时比活动时更明显。

  诗人为诗人而写,正像地质学家为地质学家而写一样;写诗和科学研究都需要经过训练;那些没有在兴趣的培养中得到任何训练的人是不够格的,其批评是没有影响的。

  拉封丹是个真正的哲学家,其一切目的和努力都致力于教谕人类吗?我不这样看。我把他当做一个十分敏感的诗人,热爱诗歌本身,既无恶意也无善念,他采用了一种适合其思想的体裁,并依照他心中缪斯的启示随意发展这种体裁。我觉得他在每首寓言的最后写了两行寓意诗,因为不存在没有富意的寓言,他没有不经过深思熟虑而写作过,我觉得他关心人的行为和怪癖甚于关心人们从中吸取的教训,为什么在这寓意中高贵的东西那么少?为什么热衷于扫常生活庸俗的可以说是异教徒的箴言?因为我们未曾见过人们像引用大思想家的箴言那样引用他的格言。我不在蹩脚的精神本质中寻找其答案,因为他既不是怀疑论者,也不是渎神者,正如他生命的最后几年所证明的那样。可我认为,两个原因可能造成了这种疏忽。也许他没有觉得自己身上的诗人细胞比道德细胞多,他没能同时追求两种荣誉,或者他明白寓言这种体裁为保持简单朴实的形式而摈弃哲学家们有点学究气的严肃?不管他的寓意如何,没有人能比他更好地把诗歌所有的弦都集中在竖琴上。你想激动吗?读读《两只鸽子》 ① 和他有关友情之魅力的别的所有诗句;你会认出《山谷美女》 ② 和《费莱芒和博西丝》③的作者。你想感受勇敢激烈的雄辩所引起的激情吗?读读《多瑙河农民》 ④ 。假如你乐意在他身上找到迷人的故事作者的影子,请随便翻开他的书。最后,要是什么都不使你感兴趣,哪怕他所有的这些优点,第一百遍地读他的《橡树与芦苇》 ⑤ 吧!

  完美的诗艺在于根据节奏的需要使用词汇,以表达人们心中所想的东西。蹩脚的诗人在词汇上构筑思想,真正的诗人使词汇服从于思想。

  诗往往不过是使思想与词汇相配合的艺术。

  可疑的东西是不好的,至少在诗中是这样,因为可疑与魅力是水火不容的,当陶醉灵魂时,它提出一个有待解决的问题。我们觉得可疑的东西别人也会觉得可疑。

  诗人决不会太倒霉,除非自己懒。

  在文学中,悲剧体裁,犹如直至现在人们所认为的那样,是最为迷人的,因为它在表现个性与风俗的同时,不断使人们专心于自己;对作家来说,悲剧也是最棘手的,因为悲剧的技巧由于上述原因而变得更为普通,一点点差错便会被众人发觉。然而,悲剧不是首要的体裁,因为它使人们只对自己感兴趣。一切文学体裁都只是诗歌的分支。自雨果以来,诗以一切为客体,只要能打动人。诗人的作用是借形式于任何东西,给这种形式以生命,给这种生命以激情。

  ① ② ③ ④ ⑤ 均为拉封丹的离言诗。拉封丹(1621-1695),17世纪法国寓言作家。

[ 本帖最后由 wmlfw 于 2007-7-31 12:58 P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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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7-30 23:27 | 只看该作者
  半瓶醋学者的著作往往比真正的学者的著作难懂。

  兴趣只是愚昧时期的权宜之计。它在理智不能判断的地方用本能进行判断。随着人们深人事物的本质,兴趣在科学的影响下失去其权限。

  高明的演说家总能讨人喜欢,因为他总是投听众所好地掩饰自己的思想;而作家总是被一部分人爱被另一部分人恨。唯有崇高能征服所有的人。

  愤世嫉俗的作家是多么虚荣和虚伪!他们发表作品,把他们痛恨和蔑视的那些人变为自已的法官和信徒。

  写作的困难可以给风雅者的文笔增添许多独特之处。可恰恰相反,许多人轻轻松松地写作。

  人们常常惊奇某些甚至十分博学的人感到难以表达自己的思想。这也许是语言的过错,思想总那么深刻,可语言却不总是那么清晰。

  我不明白为什么允许在一页纸上两次出现同一思想却害怕在这页纸上重复两次同样的语句。其中有种艺术原因,可哪种呢?

  批评家不应该说:“这是一本坏书。”而应该说:“我觉得这是一本坏书。”作者会马上感到放心的。

  人们由于可以说是审美活动而向某些演说家让步,可他们心中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受骗。

  真正的雄辩是带有激情的逻辑性。

  文学上的雄心对那些不自以为是天才的有鉴赏力的人来说是一种痛苦。他们认识美,却不能创造美,他们因此而感到失望。

  书的命运十分奇怪。一部著作可能是一个严肃的人写的,也可以是肤浅的人或笨蛋写的;它可能由笨蛋来评判,也可能由肤浅的人或严肃的人来评判。把这些不同的特性两个两个结合起来,你就会看重名声的机遇。

  在文学中,如果能做到真实,那就够独特了。优秀的独特性不是别的,而是记录心灵语言的完美的真实。如果真实只有一种,那么,唯有心灵是独特的。文学的独特性可以用几个字来概括:人心变化所引起的永恒的真实。

  人们由于文学的激情而写作,但出版却是因为虚荣。那些声称出版是为了有益于社会的人是恶作剧者,我觉得自以为有用和自以为了不起同样愚蠢可笑。

  很难说是否应该根据人的行为而不是根据作品来判断人,因为假如品行存在于行为当中,那么渴望存在于作品当中。美好而不幸的灵魂会堕落泥潭,多少人生活肮脏可思想美好啊!撇开使人堕落的不幸,我们的作品依照我们想做的和应该做的去描写我们自己。

  大部分幼稚的作品充满陈旧的观点;在有个性的作品中,才能不过是熟练而已。可心灵一旦产生作用,新手立刻就成了行家,因为他离本质更近。

  人们不读序言,作者写了前言,又写了“致读者”。全都是白辛苦。很奇怪人们宁愿知道作者说的而不是作者曾经想说的。帕思卡尔断言,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意思也随之改变。所以,在读书之前研究研究作者的思想是很重要的。

  在真正的喜剧中,所有的高潮都应该有一个令人高兴或不幸的结局。因此,遇到有戏剧成分的情景时,应该使其成为喜剧。所以观众事先应该知道或猜到剧情,免得为角色担忧。我们应该是独立的,如在喜剧行为之外,以便能找到这种感觉。在悲剧中则恰恰相反,可以这样说,观众的灵魂应该取代角色的灵魂,以感受其所有的激情。这是区分体裁的心灵在细节中采取的或大或小的步骤。

  语言很难把所有的思想都表达出来!我说出几个词,它们代表某些意思,可我讲话时的感情如何呢?忧愁或欢乐的区别没有名称,而这些微妙、深刻的感情却是点缀着思想的网络;它们编织着这个网络,犹如光明与黑暗。这就是为什么写作应该不同于说话的原因,因为作品甚至没有连表达感情都显得不够的动作和语气;结果,不能模仿心灵的书面语言需要人为的活动来补充。笔头的这种激情的秘密叫做风格,由此而产生了一些没有激情但十分灵巧的人,他们专门制造引人流泪的小说。

  力图简单:在两个词中选择最简单的。

  当人们掌握自己的语言时,用词恰当指的不过是真实;用奇特的词汇来夸大思想的真正价值,这种倾向是最不好的,是虚假造成的词义失当。

  批评是很难忍受的;然而,人们往往对批评会抨击的地方有预感。我们的作品是我们带着它们是健康的猜想或怀着对医生隐瞒病情的希望(这更坏)送到医生面前去的病人。

  当你对你的批评家了解到总能预见他的批评所指时,应该马上抛弃他。其实,为什么要把预先知道他会反对的东西交给他呢?

  我们的亚里斯多德不应该与我们本人有区别,而应该是一个更好的我们自己。有区别,我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否认他,就不能重视他的审美观;更好,他就会完善我们而不是毁灭我们。

  一个试图把他自己的东西强加给我们而不是发展我们身上固有的一切东西的顾问会毁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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