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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在继续着前进,窗外的山峦连绵不绝。火车一路驶过,到了中午火车暂时停了一下,有人下车,也有人上车。看了一下站牌,只见上面写着“天津站”。我想这该是雨剑下车的地方了。他也将继续另一种生活,那是一种和我绝然不同的生活。望着那些走下车的背影,不知道那里面可有雨剑?
那黄褐色的丘陵,也渐渐地变成了绿油油的稻田。还有我儿时见过的荷花,正在风中摇动着绿叶。“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我想起了白石的词,那是师父很喜欢的一首。到了下午两点了,车子路过南京,车站里的人比天津站更多,大家都行走匆匆,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其实也容不得我看清,因为车子只停留了几分钟就离去了。
黄昏是美的,即使在热闹的车箱里望着窗外的黄昏,依然有一种宁静的美。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此时冬明正安静地睡在来贵叔的怀里。随着火车一声长长的鸣笛声。“桑子,上海到了。”来贵叔说。
三十年代末的上海滩是纸醉金迷的世界,这是我在北平就曾听说过的。出了车站,最选映入眼帘的,便是霓虹灯的亮光。红的,绿的,闪烁着,恰似永不会熄灭的烟火。高高的楼房,店铺挂着各色的。带着礼帽的先生,穿着旗袍的小姐太太。还有那奔跑的黄包车和小汽车。霓虹灯把大街点缀的红红绿绿。墙上贴着香烟厂的广告,那些描着细眉穿着旗袍端坐的小姐,在闪烁的灯下正在妩媚地微笑着。
“冬明,搀着桑子的手。”来贵叔嘱咐道。
一辆白色的骄车正停在我们的面前,我忙拉了一把冬明的手。白色的轿车,崭新的,在灯下反射着霓虹灯的倒影。从车上走下一位戴着金边镜框的先生,装着淡灰色的西装。有四十多数的样子。他从左边下了车,又随后来到后边,把右边的门打开。我们从他身边走过,开着的车门里传来了一阵香味。我猜想可能是香水和香味,或是粉香。从前来布庄的太太们也有这样的香味,只是很少这样的香味,淡淡地,却很亲切。
我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看,修长的腿从紫色的旗袍叉缝中伸了出来。精心梳着的鹊尾头,细细的眉眼,朝着那位先生微微地笑了一下,挪出了她的身子。只见那女子二十来岁的样子。半节袖子的旗袍,半裸露的左手上戴着一只玉镯。旗袍领子是立着的,托着一张微笑着的脸,妩媚着。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前方,她的眼光和我的眼光相遇了,依旧是微微的一笑,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转开。就在她点头的那一刹那,我依稀记得仿佛在哪儿见到过她。那位先生,走上去,关上车门,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人朝着路边的洋房走了进去。
“桑子,快走。徐老爷还在家里等着咱呢。”来贵叔已经走在前面了。我忙牵着冬明的手跟了上去。
徐老爷在上海的楼房没有北平的雅致,但要豪华的多。
“来贵啊,我说吧,还是过来帮衬我一下得好。”徐老爷已经有四年多没有见到来贵叔了,毕竟是自己手下能放下手去办事的人。徐老爷拉着来贵的手示意他坐下。这是徐太太也过来拉着翠兰婶的手,问候着这些年生活地可好。
来贵叔斜做在徐老爷的身边。“老爷,这些年您都还好吗?”谦和地说道。
“还好啊,虽说是动乱了些,但生意却还是在做,你来了,我就又多了一个帮手。”徐老爷吸了一口烟斗说。“来贵,瞧你,怎么这样见外了呢?你们的房间,我都让你把你打扫好了。你住在东院那间,桑子也就住在你隔壁。”
“谢谢老爷。”来贵叔站起来说。
“坐下,坐下 。”徐老板抬起手来示意道,随后又转过头来看看我。“桑子,这些年你长大了也长高了。听来贵说你还上过学堂,你们这一来我就多了两个帮手了。哈哈哈。”徐老爷爽快地笑着。
旁边的徐太太和翠兰婶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只有在吃着点心的冬明,边吃边看着这间豪华的客厅。接下来晚餐上来了,看得出来徐老爷是早就准备了。
从左边的书房里走出来了一个青年,装着藏青色的西装,打着黄色的领带。英俊的面庞,露着不羁的神情。“这是我冬雷,来贵,还记得吗?他小时候可是到处惹祸,到头来还是你帮着收拾的。”
“冬雷少爷好,几年没见,都长成了大人了。”来贵叔用着赞赏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
“来贵,几年没见,你还好吗?我爸可是老念叨着你啊。”冬雷少爷一边说一边拖着椅子在徐老爷身边坐下。随后又问了冬明可上学了,北平可好玩。
“老爷,苏红小姐呢?”来贵向四周望了望。
“苏红小姐今晚有应酬,不能回来陪老爷吃饭了。”站在桌前侍候吃饭的张妈朝着来贵叔解释着。看到了张妈,我想起了蔡婆婆。
“徐老爷,蔡婆婆可好?”我问徐老爷道,看见他投过来的目光,我解释道。“小的时候,她对我可好了。”
徐老爷向四周望了望,叹了一口气。“蔡婆婆一年前被她的侄儿把她接回乡下的。说是叶落归根。我们也不好留,就多给了些银两。”
“她侄儿?是叫长生的那个吗?”我的心一紧。
“听说是叫长生,从前在戏帮里唱戏的那个。那时候倒是有几分长相,可上次见到他时却失了那份精神,低着头,话不多。他说不要钱,他给姨妈尽孝心是人之常情。可知,这人也是知书达理的。”徐老爷边说边摇了摇头。
“听说,这叫长生的在北平曾经是个角了,为了一件什么事就像失了魂似的。后来戏也唱不成了,人也呆不下去了。”徐太太说着,边说边叹了口气。
“人生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别往心里去就得了。用不着自已苦了自己。”冬雷少爷跟着说道。
菜已经上完了,满满的一桌。光是那拼盘看着就舒服。
“来,来,来,大家都吃。这一杯是给来贵洗尘的。”徐老爷站起来说。
来贵叔激动在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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