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独舞者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一城风絮(连载)

[复制链接]

3

精华

729

帖子

2205

积分

Honorary Poets

Rank: 9

71#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4 09:26 | 只看该作者
  离别的那天终于到来,我只记得那天清晨天亮得很早,我没有招呼就跑到丁香的门口。但是我没有遇见她。我不能让来贵叔等得太久。就跑了回去,我还记得那次我跑得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丁香的院子。就快要看不见这些了,我把它存进我的脑海里,那青藤攀沿的围墙,那道油漆已经褪色的木门。即使多年以后我还记得当初的那道不变的风景。
  我到家的时候,李裁缝和李婶已经坐在那儿了。
  来贵叔责问:“火车都会开了,你还跑到哪儿去了?”
  我低下头说:“出去随便走走。”
  “还随便走走,平日里也没看见你出去走走,怎么没有个轻重缓急?”来来贵叔阴着脸说道。“清茗带着冬明去找你去了。你看看你、、、、、、”
  我沉默了,望着墙上破旧的老挂钟还在有条不紊的拖着它的身子在爬行。望着屋外升起的朝阳,我期待着清茗和冬明的出现。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内疚后期待的焦灼渐渐地变成恼怒。我都这么大人了自己还不会回来?还需要去找?当清茗牵着冬明的手出现在门前的时候,我的心却一下子开朗了起来。还好,一切都还,回来就好。我忙跑过去把冬明抱在了怀里。
  来贵叔“吱呀”一声,便合上了门了。留下空空的屋子伴随着灰暗的空气。随着锁扣扣上的声响,曾经的灰暗枯燥期待迷茫不甘和失望都成为了过去,这段过去被锁进了门里,也锁进了我的记忆里,并随着时光的冲洗渐渐泛黄变淡。此刻我坐在黄藤椅上回忆过去,许多情节都支离破碎,残缺不全了。我只有伴随着想象过弥补记忆的空缺。这样的记忆早已改变了原来的模样。但是仍然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无法割舍。
  带着解脱和不舍我们来到了车站。离别的话早已说过了许多,现在依然在重复着。我站在那儿望着车站在的门,尽管我知道丁香不会出现的。清茗望着我,有几次我抬着看见了她的眼睛,她又慌忙地低下头去。她是有些伤感的,这写在她的脸上,无法掩盖。只是沉默。
  我们上了车,车箱是拥挤的。我找到临窗的位子,让翠兰婶和冬明坐下。来贵叔坐下和李裁缝在道别,翠兰婶也在和李婶点着头。清茗站在车窗外望着我,依旧是长长的麻花辫拖在脑后。只是她为什么紧闲着嘴唇?
  车子渐渐地起到了,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随后开始慢慢慢地滚动。
  “清茗姐,再见!”冬明站起身来,朝着窗外挥动着小手。
  “桑子,给你!”清茗突然哭了。手里举着一样东西。我伸手往窗外揽,但是车子起去了。我忙向后跑到车门,伸长了手去够。
  清茗奔跑着,哭泣着,挥动着手,长长的辫子在风中舞动着。
  我拉位车门,伸手抓住了她手里的东西。她看见我拿到了她的东西,随后就放慢了脚步。用手捂住嘴,尽管火车在响亮地奔跑着,我还是能听到她在哭泣。
  车子越开越快,渐渐清茗的身影变小了,车站变小了,直到一切都消失成点融入了地平线。
  我慢慢地走到原来的座位上,冬明用小手过来拉了拉我。我感到他的手是温暖的。风从窗外吹来,我把头朝窗外望去,树,不间断的树,还有远方的田野和山峦。
  我小心地把清茗送给我的东西摊开,那是一方淡绿色的手帕,上面绣着白色的小花。小心地牵开着四角:是一张二寸的黑白半身照,清茗的,定着眼睛望过来,一抹浅浅的微笑。清茗是清秀的,清清淡淡的秀气。她没有丁香的明艳。
  我小心地合上手帕,把这小小的相片,握在手心,放在了心口。看着窗外游动的风景,我觉得此刻唯一能握在手里的只有这张小小的相片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

精华

729

帖子

2205

积分

Honorary Poets

Rank: 9

72#
 楼主| 发表于 2007-10-24 09:28 | 只看该作者
  火车在继续着前进,窗外的山峦连绵不绝。火车一路驶过,到了中午火车暂时停了一下,有人下车,也有人上车。看了一下站牌,只见上面写着“天津站”。我想这该是雨剑下车的地方了。他也将继续另一种生活,那是一种和我绝然不同的生活。望着那些走下车的背影,不知道那里面可有雨剑?
  那黄褐色的丘陵,也渐渐地变成了绿油油的稻田。还有我儿时见过的荷花,正在风中摇动着绿叶。“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我想起了白石的词,那是师父很喜欢的一首。到了下午两点了,车子路过南京,车站里的人比天津站更多,大家都行走匆匆,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其实也容不得我看清,因为车子只停留了几分钟就离去了。
  黄昏是美的,即使在热闹的车箱里望着窗外的黄昏,依然有一种宁静的美。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此时冬明正安静地睡在来贵叔的怀里。随着火车一声长长的鸣笛声。“桑子,上海到了。”来贵叔说。
  三十年代末的上海滩是纸醉金迷的世界,这是我在北平就曾听说过的。出了车站,最选映入眼帘的,便是霓虹灯的亮光。红的,绿的,闪烁着,恰似永不会熄灭的烟火。高高的楼房,店铺挂着各色的。带着礼帽的先生,穿着旗袍的小姐太太。还有那奔跑的黄包车和小汽车。霓虹灯把大街点缀的红红绿绿。墙上贴着香烟厂的广告,那些描着细眉穿着旗袍端坐的小姐,在闪烁的灯下正在妩媚地微笑着。
  “冬明,搀着桑子的手。”来贵叔嘱咐道。
  一辆白色的骄车正停在我们的面前,我忙拉了一把冬明的手。白色的轿车,崭新的,在灯下反射着霓虹灯的倒影。从车上走下一位戴着金边镜框的先生,装着淡灰色的西装。有四十多数的样子。他从左边下了车,又随后来到后边,把右边的门打开。我们从他身边走过,开着的车门里传来了一阵香味。我猜想可能是香水和香味,或是粉香。从前来布庄的太太们也有这样的香味,只是很少这样的香味,淡淡地,却很亲切。
  我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看,修长的腿从紫色的旗袍叉缝中伸了出来。精心梳着的鹊尾头,细细的眉眼,朝着那位先生微微地笑了一下,挪出了她的身子。只见那女子二十来岁的样子。半节袖子的旗袍,半裸露的左手上戴着一只玉镯。旗袍领子是立着的,托着一张微笑着的脸,妩媚着。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前方,她的眼光和我的眼光相遇了,依旧是微微的一笑,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转开。就在她点头的那一刹那,我依稀记得仿佛在哪儿见到过她。那位先生,走上去,关上车门,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两人朝着路边的洋房走了进去。
  “桑子,快走。徐老爷还在家里等着咱呢。”来贵叔已经走在前面了。我忙牵着冬明的手跟了上去。
  徐老爷在上海的楼房没有北平的雅致,但要豪华的多。
  “来贵啊,我说吧,还是过来帮衬我一下得好。”徐老爷已经有四年多没有见到来贵叔了,毕竟是自己手下能放下手去办事的人。徐老爷拉着来贵的手示意他坐下。这是徐太太也过来拉着翠兰婶的手,问候着这些年生活地可好。
  来贵叔斜做在徐老爷的身边。“老爷,这些年您都还好吗?”谦和地说道。
  “还好啊,虽说是动乱了些,但生意却还是在做,你来了,我就又多了一个帮手。”徐老爷吸了一口烟斗说。“来贵,瞧你,怎么这样见外了呢?你们的房间,我都让你把你打扫好了。你住在东院那间,桑子也就住在你隔壁。”
  “谢谢老爷。”来贵叔站起来说。
  “坐下,坐下 。”徐老板抬起手来示意道,随后又转过头来看看我。“桑子,这些年你长大了也长高了。听来贵说你还上过学堂,你们这一来我就多了两个帮手了。哈哈哈。”徐老爷爽快地笑着。
  旁边的徐太太和翠兰婶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了。只有在吃着点心的冬明,边吃边看着这间豪华的客厅。接下来晚餐上来了,看得出来徐老爷是早就准备了。
  从左边的书房里走出来了一个青年,装着藏青色的西装,打着黄色的领带。英俊的面庞,露着不羁的神情。“这是我冬雷,来贵,还记得吗?他小时候可是到处惹祸,到头来还是你帮着收拾的。”
  “冬雷少爷好,几年没见,都长成了大人了。”来贵叔用着赞赏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
  “来贵,几年没见,你还好吗?我爸可是老念叨着你啊。”冬雷少爷一边说一边拖着椅子在徐老爷身边坐下。随后又问了冬明可上学了,北平可好玩。
  “老爷,苏红小姐呢?”来贵向四周望了望。
  “苏红小姐今晚有应酬,不能回来陪老爷吃饭了。”站在桌前侍候吃饭的张妈朝着来贵叔解释着。看到了张妈,我想起了蔡婆婆。
  “徐老爷,蔡婆婆可好?”我问徐老爷道,看见他投过来的目光,我解释道。“小的时候,她对我可好了。”
  徐老爷向四周望了望,叹了一口气。“蔡婆婆一年前被她的侄儿把她接回乡下的。说是叶落归根。我们也不好留,就多给了些银两。”
  “她侄儿?是叫长生的那个吗?”我的心一紧。
  “听说是叫长生,从前在戏帮里唱戏的那个。那时候倒是有几分长相,可上次见到他时却失了那份精神,低着头,话不多。他说不要钱,他给姨妈尽孝心是人之常情。可知,这人也是知书达理的。”徐老爷边说边摇了摇头。
  “听说,这叫长生的在北平曾经是个角了,为了一件什么事就像失了魂似的。后来戏也唱不成了,人也呆不下去了。”徐太太说着,边说边叹了口气。
  “人生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别往心里去就得了。用不着自已苦了自己。”冬雷少爷跟着说道。
  菜已经上完了,满满的一桌。光是那拼盘看着就舒服。
  “来,来,来,大家都吃。这一杯是给来贵洗尘的。”徐老爷站起来说。
  来贵叔激动在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0

精华

5

帖子

15

积分

newbie

Rank: 2Rank: 2

73#
发表于 2007-10-30 14:40 | 只看该作者
欣赏文字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1

精华

9521

帖子

2万

积分

牧场主

74#
发表于 2007-11-4 13:27 | 只看该作者
独舞者依然清雅的风格,充满着暖意,赞一下
小说里好象“离别”了很多次嘛……
Tout ce qui est vrai est démontrable.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

精华

729

帖子

2205

积分

Honorary Poets

Rank: 9

75#
 楼主| 发表于 2008-9-24 23:26 | 只看该作者
  拖着一身的疲惫,我躺在床上。床前的窗外挂着那轮明月,皎洁幽静。四处还有虫鸣的声音。窗前还摆放着一束刚采来的花。洁白的纹账垂在朱红色的木床前。这比从前在北平的徐老爷家可好多了。
  月亮总是不变的。望着月亮我总会想起柳叶儿,想起了我那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诺言。童年是那么地遥远。柳叶儿已经成了一个名词,一个符号,代表着那段纯洁美好的时光。“柳叶儿”三个字是那样的抽像。遥远地仿佛前世。
  就像当初离开家乡一样,我对末来的生活也是充满着憧憬。窗外的月亮被云虚掩着,我的内心也有一丝担忧。我不再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孩子了,生活已经把它的各种色彩向我显示过。
  我把清茗的相片拿在手里,透过昏暗的月色,我还是能看见她朦胧的影像。
  不知她现在生活地可好?清茗对我说过张婶帮她介绍了教育局许科长的儿子。不知道一切可顺利?只是我已经没有资格去问那么多了。我连自己的明天在哪儿都不知道。想到明天,我的眼皮不知不觉地垂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来贵叔就去了徐老板的布庄。对于来贵叔徐老板知根知底,就专门腾出一个布庄给他管理。翠兰婶留在徐老板家当佣人。她曾是他们家的贴身丫环。地位自然要比别人要高一些。厨房里,客厅和卧室,这些事她打小就是熟悉的。
  来贵叔让我先在上海滩逛逛。冬明到了秋天才上学堂。他需要有人带。于是冬明像一个小尾巴似的跟着我。我也想趁机看看有什么好的发展方向。
  说心底话,我不愿意再像在北平那样守着一个寂寞的布庄。从前戏文里的故事,从前在学堂里学到的知识,北平和上海的繁华,都让我不再愿意重复来贵叔的道路。虽然我是沉默的,但是青春年少,热血和激情我并不缺少,只是和同龄人相比我要埋藏地深一些。
  我牵着冬明的手过马路,车来车往。高高林立的广告牌。有时,我带着他买两根冰棒,一人一根,然后去各种店里看看。从前在北平我是很少出去的,到了上海才知道还有那么新奇的玩艺儿。夜幕下的上海滩,就像是一个梦境。黄浦江上的晚风,那带着香水味的贵夫人,还有穿着洋装的外国小孩,那卷着毛的哈八狗。就像一幅风情画。
  日子过得很快。一个月过去了。我也给冬明买了上学的书包和用具。那不再是北平我被的翠兰婶做的布包了。而是去商店里买的书包,书包上还有只蓝色小狗的图像。冬明可高兴了。在他心目中,上了学堂那就是大人了。在买书包的时候,我还给他买了一个小皮球,红色的。有空时我们,就在徐老板的花园后的空场上玩皮球。
  你一脚,我一脚地踢着。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我喜欢和冬明在一起,我是看着他一步步地长大的。汗水把背心地弄湿了。我坐在草地上。可是冬明还有使不完的劲。
  “哥,接球!”只见冬明的球飞过来。
  我忙站起来,凌空一射。用力很大,球飞上了草坪,向铁门的方向飞去。
  只听“啊哟”一声,球射到一个年轻女子的身上。我忙走过去,想牵扶着她却又不敢不向前。冬明忙过去想拉起她。她甩了一下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紫色的天鹅绒旗袍,把她的窈窕的身材衬托地曲线毕露。柳叶儿眉,丹凤眼,樱桃小嘴红红地湿润着。正是那日我们刚来上海时,从轿车上走下的女子。
  她皱了皱眉头,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我。随后,正过脸来。嘴角咧开如一朵盛开的芙蓉。
  “小桑子,是你啊!真的是你啊?”她惊喜地嚷道。
  我歉意地一笑。刚来上海,我真得还不认识别人呢?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我用手摸了摸腮帮。
  她看出我没认出她,就点了点头。
  “安庆乡下来的臭小子,你还好吗?”她斜着眼睛看着我。
  哦,我想起来了。她是苏红。从前她一直都是这样叫我的。她比以前长高了,也漂亮多了。只有眉间的那颗痣依然还在。
  “你是苏小姐。”我笑了笑。
  “还在生我的气吗?从前小的时候,不懂事。你还记恨我吗?”苏红过去牵着冬明的手问我。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从前我们也是太过份了。后来你生病了躲着我们,我心里才觉得自己错了。上了学堂受到了新式教育,想法比以前也改变了许多。想去看看你,又搁不下脸。”她低下头,随即又抬起头说道:“听母亲说你们也来了上海,就想看看你。可总是遇不见。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
  “你,你刚才没事吧?”我问道。
  “没事。有空去我房间玩玩啊,带上这个小家伙。”苏红摸了摸冬明的头道。
  “好的。”我应着。
  看着苏红的背影。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过变了。她还记得我。她的年纪虽和清茗、丁香差不多,但是却有一种成熟的味道。
  “桑子,带冬明回去吃饭吧。”翠兰婶花园喊道。
  “嗳,来了。”我牵着冬明的手就往回走。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

精华

729

帖子

2205

积分

Honorary Poets

Rank: 9

76#
 楼主| 发表于 2008-9-24 23:27 | 只看该作者
  1937年的8月,战火烧到上海。来贵叔原本是来上海躲难的。没想到上海也不再太平。来贵叔不再让我带冬明逛街了。
  来贵叔也开始关心时事,时常会把报纸带回来。在饭后让我读给他听。于是我在灯下读着。来贵叔和翠兰婶都神情严肃地听着,就连爱玩的冬明都安静了下来。
  我认真地读着:
  “8月9日,日本驻上海海军陆战队中尉大山勇夫和士兵斋藤要藏驱车闯入虹桥军用机场挑衅,被中国士兵击毙。驻沪日军以此为借口要挟中国政府撤退上海保安部队,撤除所有防御工事。日本的无理要求被中国拒绝后,即动员驻上海4000人的海军陆战队及舰艇登陆人员和 ‘日侨义勇团’共万余人紧急备战。”
  隔了几天,来贵叔又换了一张报纸,让我继续地念道:
  “11日,京沪警备司令张治中率第87、第88师到上海杨树浦及虹口以北布防,中国空军主力也开始由华北向上海方向集结。13日,日海军陆战队首先由虹口向天通庵车站至横浜路段开枪挑衅,再以一部向宝山路、八字桥、天通庵路进攻,被第88师击退。”
  我的情绪也被报纸牵引着。时而担忧,时而兴奋。
  “翠兰,把米和油多买些留在家里。这仗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来贵叔抽着旱烟说。
  “冬明,上学堂的事还是往后推推吧。这年头,人要是没有命就什么也没有了。”来贵叔对冬明说道。
  冬明翘着嘴巴,又找不到反驳的词。只好把头靠在翠兰婶的怀里。
  有时翠兰婶有空,也会允许我去街上转转,但是冬明必须留在家里。
  空气里都含着弹药的气味,我不知道该往里走。原本繁华的上海变得像一个弹药库一样。到处是断垣残壁。我躲在没看见的地方,小心地走着。来到了码头,我看见当时一群人被绳子如念佛珠般绑着。几个日本军官拿着佩刀,朝着那些人砍着。有一个一口气砍了三四十个人头。
  我大气不敢出地立在墙角边。码头顿时血流成河。腥红的血液流入了黄浦江内。江面上也漂浮着尸体。那些鳗鱼正依附在民以尸体边,正在吞噬着它,直到它成了一具骨架。
  到了八月二十八日,日本竟然用飞机轰炸上海。
  八月三十日,来贵叔坐在桌前忧心忡忡地说道:“小桑子,前天有三架日本飞机轰炸了上海火车站,那里正有1800多人撤往内地。听徐老板说铁轨上、月台上到处躺着被炸伤的人,缺胳膊小脚的,有的还挣扎着站起来。好可怜啊。”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强盗会在别国的领土内这样肆虐暴行。我想起了弃笔从戎的雨剑。“他说胸膛里还有心的人在这样的时刻哪个还能安稳地坐下来。”我还记得丁香是带着凄凉的语调在重复着雨剑的话。此刻我能理解解雨剑的愤怒。雨剑身上的确有我所没有的闪光之处,我也能理解为什么丁香喜欢的是他而不是我。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

精华

729

帖子

2205

积分

Honorary Poets

Rank: 9

77#
 楼主| 发表于 2008-9-24 23:27 | 只看该作者
  我很少出去了,那道铁门安静地锁着,就像那些垂挂着的青藤一样。
  那天我在屋里看书,听见皮皮鞋扣响水泥地板的声音。
  “桑子,让你去我那儿坐坐都不肯,难道非要我过来找你不成?”
  我闻过了脂粉的香味。门口有一道红色的亮光,只见苏红斜倚在门口。一身红色的旗袍。
  “苏小姐,进来坐吧。”我忙把她让进来。
  “在看些什么书啊?”她拿起了我反扣在桌上的书,翻到了封面。
  “《牡丹亭》,桑子,你喜欢这个?”她随即放下书,坐在桌前的椅子,把左腿搁在右腿上。
  “闲着无趣,解闷的。”我笑了笑。
  “哦,我倒是忘了。从前你是在戏园子呆过的。”苏红的声音软软的,眼神斜着瞟了过来。
  我笑着摇了摇头。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倦,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苏红竟也能字正腔圆地把这段唱完。
  “没想到,你也会唱这个。”我笑着说。
  “别瞧不起人了。我们女子学校出来的姑娘会的可并不比你少。会英文,写诗作词;学跳舞弹钢琴,京曲昆剧山水画,飞车骑马打棒球。说来你可不信,还有的人还会开飞机呢。”苏红得意地说着。
  “如今这个曲子也不是很时兴了。你听过《毛毛雨》和《人面桃花吗》?”她捡起桌上的扇子扇着。
  “没有。”我如实地回答。
  “听我唱给你听吧:
  夜上海 夜上海 你是个不夜城
  华灯起 车声响 歌舞升平
  只见她 笑脸迎 谁知她内心苦闷 夜生活
  都为了 衣食住行 酒不醉人 人自醉
  胡天胡地 蹉了青春 晓色蒙蒙 倦眼惺忪 大家归去
  心灵儿随着 车轮儿转动
  换一换 新天地 别有一个新环境 回味着 夜生活 如梦初醒”
  苏红用略带沙哑的低沉的声音唱着,有几分颓废慵懒。有着一种醉生梦死的气息。
  “这是什么歌?”
  “《夜上海》。如今流行这个。”苏红喝了一口我倒给她的茶。
  “你知道阮玲玉、蝴蝶、周璇吗?”苏红追问道。“她可是名角啊。”
  “不知道。我只知道梅兰梅、程砚秋、、、、、、”我说。
  “桑子,不是我说你,你都快成了活化石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有空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苏红笑着说。
  我皱了皱眉头并不声响。
  “我是想当女演员的。”她随即看着我的眼睛说:“不是你从前唱戏的那种,我说的是电影中的女主角。”
  “那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我实话实说。
  “听安雅说永兴电影公司现在正在招收演员。再过两天我准备去报名,可又有些紧张。桑子,不如我们一起去报名。你从前是学戏的,瞧,你那张脸,那身段,和金焰也差不了几分。”她用眼光打量着我说。
  “金焰是谁?”我问道。
  “你甭问金焰是谁。再过两天,陪我一起去报名。知道了吗?”她已经站起了身子。
  “不行。我还没有想过呢。”我摇了摇头。
  “我一个女子都去了,你这一个大男人的还怕什么?就这样定了。”她已经走出了门外。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

精华

729

帖子

2205

积分

Honorary Poets

Rank: 9

78#
 楼主| 发表于 2008-9-24 23:27 | 只看该作者
战火让人们都守在家里,家是一个人的根据地,如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离开呢?除了徐老爷的来贵叔他们要出去做生意。其实的人都安份地守在家里。
    其中不包括冬雷少年。他总是穿戴光鲜地从铁门里进进出出。有一天他又带些朋友回来。
    有一天我看见在客厅徐太太里看见冬雷少年和他的朋友。
    徐太太看了一眼冬雷说:“冬雷,你给我站住。”
    冬雷站在原地不动。
    “这兵荒马乱的,你安心在家读点书。要不就帮你爹打理一下铺子。整日里跑来跑去成何体?”
    “。读书?我是喜欢读书,可是你看看如今的世道,能让人安心地读书吗?日本人把火车站都炸了,一个个同胞被当成靶子一样杀害。”冬雷少年气愤地说。
    “那你可以帮你爹打理一下生意啊。”徐太太语气缓和些了。
    “我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再说来贵对铺子尽心尽责的,根本就用不着我操心。”冬雷少爷说。
    “妈,你放心吧,妈,我已经二十岁了,我有自己的生活。我有自己判断是非的能力了。我不会瞎来的。”冬雷走过去扶着母亲进了卧室。
    然后带走下来,继续和他的朋友在低语着什么。不时地回头张望着,仿佛有什么秘密。见到我来了,他们都停止了讨论。
    冬雷少爷过来拉着我的手,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这是我小时候的伙伴叫:桑子。大名叫:文杰。”
    然后他指着他的朋友一一介绍给我:“薛海翔:我高中时的同学;李义民,我的铁哥们;张海洋,初中时的同学。胡浩宇:一起长大的伙伴。”
    他对他的朋友说:“以后你们也就是朋友了,别见外。文杰,以后你们要多关照他啊。”他的朋友听后都点头微笑着说:“一定,一定。”
    我并不想结交这些人,我不知道他们都是怎样的一群人。但是冬雷在那儿我又无法走开。幸好,他们过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日本鬼子曾宣称三个月之内就占领中国。可是情况决非他们想像的那样乐观。也正国为如此,他们更加丧心病狂的屠杀百姓。
    九月的一天,来贵叔回来坐在桌前一声不吭。翠兰婶让我熨了一点烧酒给他喝,还烧了鳗鱼。来贵叔一口一口地喝着闷酒。鳗鱼却没有动筷子。
    “翠兰,这往后再也不要买鳗鱼了。”来贵叔说。
    “为什么?”翠兰婶还舍不得吃,只留着给来贵叔。
    “这黄浦江的江水都被血染红了,这鳗鱼都是吃着死尸长肥的。”来贵叔痛心地说。
    “啊。”我刚夹到嘴里一片,忙呕吐了出来。
    翠兰婶忙撤了那盘鳗鱼。来贵叔夹了几片豆腐皮给冬明的碗里。冬明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了。
    “以后买菜省些。知道吗?前几天上海公共租界中的华兹百贷店被日本人给炸了。”来贵叔说。
    “为什么?”我忙问。
    “说是那里有些军人和学生,穿着便衣,混在百姓中,朝日本人开枪。日本人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来贵叔把酒杯中的酒一口干尽。
    “他们倒是有些血性。”我说道。
    “你知道吗?一把大火,整整烧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烧下来,还能剩下什么呢?”来贵叔放下酒杯,不愿意再喝了。
    “阿弥陀佛,千万不要烧到徐老板的铺子啊。”翠兰婶双手合什都祈祷着。
    来贵叔,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

精华

729

帖子

2205

积分

Honorary Poets

Rank: 9

79#
 楼主| 发表于 2008-9-24 23:28 | 只看该作者
  晚上,我拿着《牡丹亭》再次读了起来。我喜欢古典诗词,那些韵文声律词藻的美,仿佛是一个宁静柔美的世界,让我暂时忘却了现实生活中的销烟爆火。
  “桑子。”我听见窗外有人在低声地喊着我的名字。若有若无。
  我打开门,四周黑漆漆的,只有半轮被云彩遮掩着的月亮。或许是我听错了。我关上了门。
  “桑子。”这一次声音比刚才大些,明明是有人在喊着我的名字,却有意地压低了声音。
  我再次打开门。看见墙角倒着一个人,斜倚着墙角。
  “快,快扶我进去。”那声音是急促的。我听出来了,那是冬雷少爷的声音。
  我忙把他的胳膊架在我的肩膀上。他紧紧地靠在我的身上,我把他拖进屋里。把他放在藤椅上。他躺在藤椅上,头斜倒在一边。脸色苍白。
  “桑子,快快,快把门关上。”他低声地喊道。我忙把门栓上。
  走进一年,他的胸前都是血。衬衫的袖子也划了一个大口子。嘴角干枯着。
  我忙倒了一杯凉开水,扶着他起来喝了几口。
  “少爷,你怎么了?”我问道。
  他摇了摇头。“记住,别告诉我妈。”
  我听了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倒底是怎么回事?”我继续问着。
  “日本人,日本人放火把商店烧了。我和海洋他们躲到老百姓中,朝着他们放枪。这狗日本,他们杀人不眨眼,以为中国是好欺侮的。”冬雷的头还是斜着的,但是精神比刚才好一些了。
  “然后呢?”我问道。
  “一个小日本发现了我,一枪打过来。两个人过来要抓我。我和海洋赶快跑。再不跑就没命了。那两个人还是把我摔倒,打我。要开枪了,我爬起来,躲到一个小摊上。再拔腿就跑。拐了很多弯。才把他们摔丢了。”冬雷说着。“桑子,再给我找些吃了。”他坐在那儿不能动弹。
  我忙把抽屉里的三个苹果拿出来了。“少爷,我只剩下这个了。”
  他抓了这三个苹果,往白衬衫上擦了两下就往嘴里送。“有这个就够了,千万不要惊动别人。要是让我爸知道我可就没命了。”
  我点了点石头。
  他一口气吃下三个苹果,又喝了几口凉开水。
  望了望窗外残白的月亮,说:“不知道海洋和义民他们怎么样了?”
  “桑子,如果我爹同意,我就去参军了。把这帮小日本早点赶出中国。”他皱着眉头说。
  “你爸会愿意吗?”我问道。
  “他啊,火没烧到自己的屁股,他是不会觉得疼的。”冬雷摇了摇头。
  “你还是听你妈的话,安安静静在呆在家里吧。再说你们那点小打小闹,只会让日本放火烧铺子,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我说。
  “桑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可总是坐在家里等死要好啊。”冬雷捂着胸口说。
  我不再言语了。
  “如果哪天我有三长两短,替我照顾一下我的父母,还有妹妹。”他把手放在我的手心里。
  “别说这样丧气的话。”我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看了看窗外,月亮躲在云朵里不肯出来。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

精华

729

帖子

2205

积分

Honorary Poets

Rank: 9

80#
 楼主| 发表于 2008-9-24 23:28 | 只看该作者
  “桑子,桑子。”第二天清晨就有人在窗外叫我。
  冬雷谨慎地从床上爬起来,躲在门后面。听到是苏红的声音。忙把我推了推,撸撸嘴,示意我去打开门。
  我镇静了一下,打开门。随手关上。
  “你有什么事吗?”我问。
  “上次,我们讲好一起去考电影公司的事,你都给忘了?”苏红说。
  “这个,嗯。”我回过头看着已经关上的门。
  “快走吧,还在发什么呆啊?”苏红过来拉了我一把。
  秋天的院子里,红莲还没有凋谢,石榴树上结着红红的石榴。想来快要到中秋了,故乡的桂花快要飘香了。
  “苏红,还记得我第一次到北平的那个中秋节吗?就因为两块月饼、、、、、、”我边走边说。
  “都八年了,你还记得啊?没有想到你还挺记仇的。”苏红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喜欢演电影为什么要拉上我呢?”我说。
  “有一个好作个伴。”苏红笑着说。
  “其实,你不用考的。只要你父亲请人捧捧你,你想红也是很容易的。”我叹了一口气。
  “你以为我父亲会同意。戏子,戏子,你以为人人都愿意自己的女儿当个戏子啊?”她拿眼睛瞟了我一眼。
  我知道我说不过她,也就只好跟在她身后了。
  来到电影公司,看见屋里站满了人。等到我们报道,走进了那间考试的屋子。
  苏红让我先进去。站在一个讲台上。
  那间屋里有三个考官。两人男人一个女人。左边的男人瘦瘦的,满脸堆着微笑,中间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西服很严肃,右边的女人戴着一幅眼镜,很瘦的样子,描着柳叶眉,涂抹着口红。他们都在用目光打量着我。随后相互点头示意。
  中间的男人说:“你演过电影吗?”
  “没有。”我如实回答,他皱了皱眉头。
  “你会唱歌吗?”右边的女人说。
  “也不会。”我有些歉意了。抬着望着窗外的梧桐叶隙缝间的阳光。
  “你的外形条件很好。声音,身段以及面貌。”左边的男人微笑着安慰我。
  我朝着他笑了笑,感谢他在此时的安慰。
  “你会别的艺术吗?”他亲切地问道。
  “京剧也算是艺术吗?”我怯怯的问。
  “当然算。”他点了点头。
  “从前在北平,我曾经在戏园子里学过四年的京剧。”我如实的回答。
  “你的师父是谁?”他感兴趣地问。
  “程长生。”我应着。
  “哦,是程老板。从前在北平的时候,我还专门去听过他的戏呢。”他有些兴奋。
  我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
  “好了,你通过了。再过一个星期来我的电影公司报道。”他是主考官,说完他低下头在纸上画着什么。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微笑地对我说:“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我鞠了一个躬,随后走出了那间屋子。
  过了一会儿,苏红忐忑不安地走进去,随后又兴高采烈的走了出来。不用问,她也被入取了。
  “从此,我们可以一起拍戏了。”这是她走出那间考场后的第一句话。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移动版|Archiver|芦笛

GMT+8, 2025-5-18 18:30

Powered by Discuz! X3

© 2001-2013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