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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吐温作品选(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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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5 20:09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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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就把一切安排好了。我们便走了出来,到了场院里的垃圾堆那里。这家人的旧皮靴啊、烂布头啊、碎瓶子啊、旧白铁什物啊这类破烂都扔在那儿。我们翻捡了一阵,找到了一只白铁做的旧洗碗盆,把盆子上的洞洞尽可能堵好,用来烘饼子。我们下到地窖里去,偷偷装了一盆面粉,随后去吃早点,又找到了几只小钉子。汤姆说,这些钉子,囚徒可以用来在地牢墙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自己的愁苦。他把一只小钉放到了搭在椅子上的萨莉阿姨围裙口袋里。另一个塞在柜子上搁着的西拉斯姨父的帽箍里。这是因为我们听到孩子们说,说他们的爸爸妈妈今早上要去到逃亡黑奴那间屋去。随后我们去吃早饭。汤姆又把一只调羹放到西拉斯姨夫的上衣口袋里。萨莉姨妈还没有到,我们只得等一会儿。
  她一来,便气呼呼的,脸涨得通红,一肚子火,几乎连做感恩祷告都等不及似的。随后她一只手端起咖啡壶哗哗地给大家倒咖啡,一只手用套在手指上的顶针给身边最近的一个孩子脑袋上一个爆栗,一边说:
  “我上天入地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你那另一件衬衫怎么一回事啦?”
  我的心往下一沉,沉到了五脏六肺的底下去了。一块掰下的玉米饼皮刚进我的喉咙,可在半路上一声咳嗽,啪地喷了出来,刚巧打中了对面一个孩子的眼睛,疼得他弓起身子象条鱼虫,疼得他哇地一声大叫。这一声啊,可比得上印地安人打仗时的吼叫声。汤姆的脸色马上发青,大约有十五秒钟这么久,情势可称非常严重。这时候啊,我恨不得有个地缝好钻。不过在这以后,一切重归于平静——刚才是事出突然,害得我们吓得慌了神。西拉斯姨父说:
  “这太过于离奇啦,我委实弄不懂。我记得清清楚楚,明明是我脱了下来,因为——”
  “因为你身上只穿了一件。听听这个人说的什么话!我知道你脱了下来,知道得比你那个晕晕沉沉的脑袋还清楚些。因为昨天还在晾衣绳上——我亲眼看到的。可是却不见啦——说长道短,一句话,便是这回事。现在你只好换那件法兰绒红衬衫,等我有工夫再给你做一件新的。等做好的话,那就是两年当中给你做的第三件了。为了你穿的衬衫,就得有人忙个不停。你这些衬衫是怎么穿的,我实在弄不懂。这么大年纪,你也该学着点管管好了吧。”
  “这我懂,萨莉,我何尝不注意。不过这不能光怪我嘛。你知道,除了穿在身上的以外,我既见不到,也管不着嘛。再说,就是从我身上脱下来的,我看我也从没有丢掉过啊。”“好吧,西拉斯,要是你没有丢过,那就不是你的过错了——依我看,你要是存心丢的话,你是会丢的。再说,丢的也不光是衬衫啊。还有一把调羹不见了,而且还不只是这个。原本是十把,如今却只有九把。我看,是牛犊子搞走了衬衫,不过牛犊子可决不会搞走调羹啊,这是断得定的。”
  “啊,还丢了什么,萨莉?”
  “六根蜡烛不见啦——这是怎么回事。耗子能叼走蜡烛,我看是耗子叼走的。我一直奇怪,它们怎么没有把这儿全家都给叼走,——凭了你那套习性,说什么要把耗子洞全都堵死,可就是光说不做。耗子也实在蠢,要不,耗子真会在你头发窝里睡觉了。西拉斯——而你也不会发觉。不过嘛,总不能怪耗子叼走了调羹吧,这我有数。”
  “啊,萨莉,是我有错,这我承认。我疏忽大意了。不过我明天准会把洞给堵死。”
  “哦,我看不用急,明年还来得及嘛,玛蒂尔达安吉里娜·阿拉明达·费尔贝斯!”
  顶针叭地一敲,那个女孩赶紧把爪子从糖盆子缩了回去。
  正在这时,黑女奴走上了回廊说:
  “太太,一条床单不见了。”
  “一条床单不见了?啊,老天啊!”
  “我今天就去把耗子洞给堵死。”西拉斯姨父说,一脸愁苦相。
  “哦,给我闭嘴!——难道你以为是耗子叼走床单,丢到哪里了,莉兹?”
  “天啊,我实在不知道,萨莉太太。昨天还挂在晒衣绳子上,可就是不见了,已经不在那儿啦。”
  “我看是到了世界末日啦。我一生当中,从没见过这样的日子。一件衬衫,一条床单,还有一把调羹,还有六根蜡——”
  “太太,”来了一个年轻的黑白混血儿丫头,“一只铜烛台不见了。”
  “你们这些娘儿们,给我滚,要不,我可要骂你们一顿啦。”
  她正在火头上。我想找个空子,偷偷出去,到林子里一钻,等风头过去。她却一直在发作个不停,光她一个人几乎闹翻了天,大伙儿一个个缩头缩脑,不则一声。后来,西拉斯姨父,那样子傻呼呼的,从自己口袋里东摸摸、西摸摸,摸出了一把调羹。她马上停住了,嘴巴张得大大的,举起了双手。我呢,恨不得往地缝里钻。不过,没多久就好了,因为她说:
  “不出我的所料。啊,调羹一直在你的口袋里,这样说来,别的一些东西也在你手里吧。调羹怎么会到了你的口袋里呢?”
  “我确实不知道啊,萨莉,”他带着道歉的口气说。“不然的话,我早就会说了。早饭以前,我正在研读新约第十七章①。我想我是无意之中放了进去,还以为放的是新约呢。肯定是这样,因为新约不在这里。不过我倒要去看一下,看新约在不在我原来放的地方。我知道我并没有把调羹放进口袋里。这样会表明,我把新约放在了原处,拿起了调羹,随后——”“哦,天啊,让人家清静一下吧!出去!你们这些讨厌鬼,连大带小,都给我出去,在我静下心来以前,别来打搅我。”
  --------
  ①诺顿版注:《新约·使徒行传》写书中的赛拉斯被罗马长官“下在监牢里”,马克·吐温意在讥刺本书中的赛拉斯把黑奴关了起来。《文库》本注:马克·吐温认为《使徒行传》谴责奴隶制。
  我听到了她说的话。要是她这是自言自语,我也能听得清,更何况这是说出了口的了。我便站了起来,听从了她的话。即便我是个死人吧,我也会这么干的。我们穿过起居间的时候,老人他拿起了帽子,小钉子便掉到了地板上。他只是捡了起来,放在了壁炉架上,没有则声,便走了出去。汤姆亲眼看到了他这些动作,想起了调羹的事,便说:“啊,通过他送东西是不行了,他靠不住。”随后又说,“不过嘛,他那调羹无意之中帮了我们的忙。所以我们也要在无意之中帮他一回忙——堵住那些耗子洞。”
  在地窖里,耗子洞可真不少啊,我们花了整整一个钟头才堵完。不过我们堵得严严实实,堵得又好,又整齐。随后我们听到梯子上有声音在下来,便把我们的蜡烛吹熄了,躲了起来。这时老人下来了,一手举起了一支蜡烛,另一只手里拿着堵耗子洞的东西,那神情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模样,就跟一年前一个样。他呆呆地查看了一个耗子洞,又呆呆地查看另一个耗子洞,又查看另一个,后来把一个个都查看遍了。随后他站在那里,有五分钟之久,一边掰掉了蜡烛滴下的烛油,一边在思索。随后他慢吞吞地、仿佛在睡梦中似地走上梯子,一边在说:
  “啊,天啊,我可记不得曾在什么时候堵过了。如今我能跟她表明,那耗子的事可怪不得我。不过算了——随它去吧。
  我看啊,说了也不管什么用。”
  这样,他就自言自语上了梯子,我们也就走开了。他可是个老好人啊。他从来如此。
  汤姆为了再找一把调羹,可费了不少事。不过他说,我们非得找把调羹,便开动了脑筋。等他一想出了办法,他就把我们该怎么办的路子对我说了。随后我们在放调羹的篮子边上等着,等到萨莉阿姨走过来。汤姆走过去数数调羹,随后把调羹放在一边,我呢,乘机偷偷地拿了一把,放在袖口里。汤姆说:
  “啊,萨莉阿姨,只有九把啊。”
  她说:
  “玩你的去吧,别打搅我,我有数,我亲自数了的。”
  “嗯,我数了两遍了,阿姨,我数来数去只有九把。”
  她那神气显得很不耐烦。不过,她当然走过来又重数了一遍。谁都会这么做嘛。
  “我向老天爷声明,只有九把啦”她说。“啊,天啊,——倒底是怎么回事啊,——是瘟神拿走啦。让我再点一遍。”
  我把我刚拿走的一把偷偷放了回去。她点完以后说道:“这些破烂货,尽捣蛋,滚它的,如今明明是十把啊。”她显得又气又烦恼。不过汤姆说:
  “啊,阿姨,我看不是十把。”
  “你这糊涂虫,你刚才不是看着我数的么?”
  “我知道,不过——”
  “好吧,我再数一遍。”
  我又偷掉了一把。结果是九把,跟刚才的一回一个样。啊,这一下她可真火了——简直浑身直抖。她气痛了。不过她还是数了又数,数得头昏眼花,甚至把那只篮子也数作一把调羹,数来数去,有三回数对了,另外三回却又数得不对了。随后她伸手抓起那只篮子,往屋子对面一扔,正好扔在那只猫身上,打得它魂飞魄散。她叫我们走开去,让她安静一会儿。要是从现在这一刻到吃饭这段时间里,我们敢来打搅她,她要剥我们的皮。这样,我们就得了那把作怪的调羹,趁她给我们发出开路的命令时,把调羹放进了她围裙口袋里。杰姆也就在中午以前得了调羹,还连同那只小钉。这一次的事叫我们非常满意。汤姆认为再花一倍的麻烦也值得,因为他说,如今啊,她为了自己保命起见,从此再也不会数调羹啦。即使再数吧,她也不会相信自己是数对了。往后三天里,她还会再数,数得自己晕头转向,从此便不会再数了。谁要是叫她再数调羹,那她非要跟这人拼命不可。
  所以我们就在那天夜里,把床单放回晒衣绳子上,另外在衣柜里偷了一条,就这样放放偷偷,有好几天之久。到后来,她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有几条床单,还说反正她也不操这份心了,也不想为了这个白费劲啦。为了多活几天,也不愿再数啦,不然的话,她宁愿死了拉倒。
  这样,我们如今就太平无事啦。衬衫啊,床单啊,调羹啊,还有蜡烛啊什么的,靠了牛犊子、耗子和点数目的一笔胡涂账,就这样全都混过去了。至于蜡烛台,那无关紧要,慢慢也会混过去的。
  不过馅饼的事倒是个难题。为了馅饼,我们可受累无穷。我们在下边老远的树林子里做好了,随后在那里烘焙,最后终算做成了,并且叫人非常满意。不过,并非一日之功就能做成的。我们用了满满三面盆面粉才做成的,并且烤得我们伤痕累累,眼睛几乎给浓烟熏瞎。因为,你知道,我们要用的只是那张酥皮,可是这酥皮总是撑不起来,老是往下陷。不过,后来我们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那就是把绳梯放在馅饼里一块儿烘。于是在第二天晚上,我们到了杰姆的屋里,把床单全撕成一小条一小条,搓在一起,远在天亮前就搞出了一根美美的绳索,用来绞死一个人也行。我们“只当是”花了九个月时间才做成了的。
  在上午,我们把这个带到了下边的树林子里,不过馅饼包不住这绳索。既然是用整整一张床单做的,绳索就够四十个馅饼用的,如果我们真要做那么多的话。此外还有大量剩余的,可以用来做汤、做香肠或者别的你爱吃的东西都成。总之足够一顿筵席用的了。
  不过我们并不需要这些。我们所需要的,就光只是放在馅饼里的,所以我们把多余的都扔掉了。我们并没有在洗衣盆里烘饼,深怕盆的焊锡见火会化。西拉斯姨父有一把珍贵的铜暖炉,是他珍爱之物,因为这有木头长把子的炉,是他的一个祖先随着征服者威廉坐“五月花”之类早先的船只从英格兰带来的,他一直把它和其它珍贵的古物藏在顶楼上。珍藏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有什么价值,它们并无什么价值,但却是因为这些是古董。我们把它偷偷弄了出来,带到下边的树林子里。烘开头几次馅饼时失败了,因为我们开头不得法,不过最后还是成功了。我们先把炉底和炉边铺了一层生面团,把炉子放在煤火上,再放上一团布索子在里面,上面加一层面团,把它罩住,盖上炉盖子,上面放一层滚烫的煤炭。我们站在五英尺之外,握着长长的木把子,既凉快,又舒服。十五分钟以后,馅饼就成了,看起来也叫人挺舒服。不过嘛,吃这个馅饼的人得带好几桶牙签才行,因为要不是馅饼会把他的牙缝塞得结结实实,那就是说我是在胡说八道了。再说,一吃以后,准会叫他肚子疼得止不住。
  我们把魔法般的馅饼放进杰姆的锅里时,纳特并没有看一眼。我们又把三只白铁盘子放在锅底上饭食下面。这样,这一切杰姆都拿到了手。当只剩他一个大的时候,他立刻把馅饼掰开了,把绳梯塞在草垫子里。还在洋铁皮盘子底上划了一些记号,随后从窗洞里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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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5 20:09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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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笔可是苦不堪言的活儿。做锯子也一样。杰姆说,刻字的活儿,那就是苦上加苦了。这是指囚犯需得刻在墙上的字。不过我们非得有这样的字不可。汤姆说,我们非有不可。一个国事犯不留下字,不留下他的纹章,那是闻所未闻的。“看看珍妮·格雷夫人吧;”他说,“看看基尔福特·杜特雷吧;看看老诺森伯兰吧①!啊,赫克,就算这是挺难办的事吧,——你又有什么办法?——你能绕过它么?杰姆非得留下字和纹章。非留不可。”
  --------
  ①诺顿版注:珍妮·格雷夫人(1537—1554)自称有权继承英国王位,因此和她的丈夫基尔福特·杜特雷,及其父诺瑟伯雷公爵同囚伦敦塔中,后均被斩首。
  ②纹章这个词组,其中第一个词可作“上衣”解释,杰姆只懂这个词义,故误解了。
  杰姆说:
  “啊,汤姆少爷,我可没有上衣②啊。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的这件旧衬衫。你知道,我得在上面写下日记。”
  “哦,杰姆,那是你不懂,一个纹章可大不一样。”“啊,”我说,“反正杰姆说的是对的。他说他没有纹章,因为他就是没有嘛。”
  “我看,这一点我还知道吧,”汤姆说,“不过,你不妨打赌,在他从这里出去以前,他会有一个纹章的——因为他要堂堂正正地出去,决不能在有关他事迹的记录上留下污点。”
  这样,我和杰姆各自用碎砖头磨笔,杰姆磨的是一截铜烛台,我磨的是调羹。这时,汤姆就为了纹章在开动脑筋。后来他说,他已想出了好多图样,不知道挑中哪一个,不过其中有一个他可能选中,他说:
  “在这盾形纹章的右侧下方,画一道金黄斜带,在紫色中带之上,刻一个斜形十字,再加上一条扬着脑袋蹲着的小狗,当做通常的标记。狗的脚下是一条城垛形的链子代表奴役。在盾的上部成波纹的图案中是一个绿色山形符号。在天蓝底色上有三条瓦棱形的线。纹章中心稍下的脐点左高右低,下面是一道锯齿形饰纹。顶部是一个浑身漆黑的逃跑的黑奴。在左横格上,是他肩扛着的行李卷儿。横线下是两根朱红支柱,它们代表你和我①。纹章的箴言是Maggiorefrettaminoreatto。这是我在一本书上找到的——意思是‘欲速则不达’。”
  --------
  ①诺顿版注:一般盾形纹章分为上部、中横带和底部。汤姆的设计更复杂些,有许多横线,六种颜色,又有狗和黑奴。
  “我的老天爷,”我说,“那么其余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现在顾不上这个,”他说,“别人越狱,都得拼命地干,我们也得拼命地干。”
  “那好吧,”我说,“你多少得说一些嘛。中带是什么?”
  “中带是——中带是——你不必知道中带是什么。等到他画的时候,我会教给他的。”
  “去你的,汤姆,”我说,“我看你讲一讲也可以嘛。什么是左横①带啊?”
  --------
  ①黑恩详注本注:左横带在贵族纹章中暗指有私生子女。“所有的贵族都有”,是作者对贵族的讥刺。
  “哦,我也不知道。反正他非有不可。凡是贵族都有嘛。”
  汤姆就是这么个章法。要是他认为不必向你解释一件事情的原委,那他就怎么也不会解释。你哪怕钉着他问上一个星期也没有用。
  他已经把纹章的事都定下了,所以如今便开始要把其余的事干完。那就是设计好一句伤感的题词——他说,杰姆非得留下一句,人家全都如此嘛。他定下了不少的留言,都写在一张纸上。他逐个念道:
  1.一颗被幽囚的心在这里破碎了。
  2.一个不幸的囚犯,遭到了人世和朋友们的背弃,熬过了他悲苦的一生。
  3.这里是一颗孤单的心破碎了,一颗困乏的心终于得到了安息,在三十七个年头单身囚禁以后。
  4.在这里,一个无家室、无亲友的高贵的陌生人,经过三十七年辛酸的幽囚终于死去了。他原本是路易十四的私生子。①
  --------
  ①黑恩详注本注:一说,大仲马笔下的铁面人是路易十四的私丝子。
  汤姆在念的时候,声音在颤抖。差点儿要哭起来。他念过以后,窘苣房淘谇缴稀C烤涠己玫煤苈铩=苣匪担靡桓ぷ影颜饷炊嗟耐嬉舛淘谠材旧希糜靡荒甑墓し虿判小T偎邓植⒉换嵝醋帜赴 L滥匪担梢蕴嫠龅鬃樱苣凡挥酶杀鸬模幌兆琶杌褪橇恕K婧笏幼潘担?
  “想起来,这木头可不行。地牢里不会有木头的墙嘛。我们得刻在石头上才行。我们得弄一块石头来。”
  杰姆说石头比木头更糟。他说在石头上刻字要用很长的时间才行,那他就不用想出去啦。不过汤姆说,他会叫我帮他把这事做好的。随后他看了一下我和杰姆磨笔磨得怎样了。这实在是又累又苦又慢的活儿,我的两只手,泡一直没有消过,看情况,简直难有什么进展。所以汤姆说:
  “好,我有办法了。为了刻纹章和刻伤感的遗言,我们得弄一块石头来,这样,我们可以利用这块石头来个一举两得。锯木厂那儿有一块又大又棒的磨刀石,我们可以去把它偷来,在上面刻东西,另一方面又可以在上面磨笔和锯子。”
  这个主意不能说是糟主意,只是要搬动磨刀石,那可是够糟的了。但是我们还是决定要干。天还没有到午夜,我们就出发往锯木厂去,留下杰姆干他那份活儿。我们偷出磨刀石,开始住家滚,可是这活儿多艰难啊,有的时候,尽管我们使出了全身的劲,还是阻止不住磨刀石往后滚,差点儿把我们给压扁了。汤姆说,在推到家以前,我们两人中,看来有一个准定会吃它的亏哩。我们滚了一半的路,就筋疲力竭,出的汗简直能把我们淹死。我们眼看不行了,便去把杰姆给找来。他就把床一提,从床脚下脱出了脚镣,把脚镣一圈又一圈地套在脖子上。随后我们从洞口爬了出来,到了下面。杰姆和我把磨刀石一推,毫不费力,就叫它滚动着往前①。汤姆呢,他在场督导。他督导起来,就我所知,能胜过任何一个孩子。不论什么事,都能十分来得。
  --------
  ①诺顿版注:在这些结尾的几章中,一再进行的恶作剧,看来是对杰姆的一种残酷的行为。另一方面,诚如前面所提到的,这些也是在彼此相知的孩子们中间干的滑稽可笑的事,有人如果要躲掉,也是不难做到的。作者在这里用的是喜剧性的夸张笔法,这在当时边疆地区也是习以为常的。不过在这里也表现了作者对人性理解得非常透彻。
  我们挖的洞,本来已经够大的了。不过要把磨刀石给滚进去,就不够大了。杰姆举起了铲子挖起来,一会儿就挖大了,能容磨刀石滚过。随后汤姆用钉子把那些东西画在磨刀石上,让杰姆照着干起来,用钉子当钻凿,用从披间废料堆里捡到的一只铁螺栓当鎯头刻。还叮嘱他干到蜡烛熄灭为止,就可以上床睡了,临了得把磨刀石藏在床垫下面,人就睡在上面。随后我们帮着把杰姆的脚镣放回床腿上。我们自己也准备睡觉去了。不过汤姆又动起了什么念头。他说:
  “你这里有蜘蛛么,杰姆?”
  “没有,汤姆少爷,我这尔(儿)没有,谢天谢地。”
  “那好,我们给你弄一些来。”
  “多谢你啦,老弟,我可是一个也不要。我拍(怕)蜘蛛。我还不如要响尾蛇,也不要蜘蛛。”
  汤姆想了一两分钟,随后说:
  “这是个好主意。依我看,人家也干过的,必须干过,因为这符合理性。是啊,这是个出色的主意。你养在哪里呢?”
  “养什么啊,汤姆少爷?”
  “怎么啦,一条响尾蛇啊。”
  “天啊,汤姆少爷。要是这里来了一条响尾蛇,我就立刻把脑袋往圆木墙上撞去,我会这么干的。”
  “啊,杰姆,隔不多久,你就不会害怕它了。你能驯服它嘛。”
  “驯服它!”
  “是啊——容易得很嘛。动物嘛,只要对它和善,对它亲热,它总是感恩的。凡是对它亲热的,它是不会想到要加害于他的。任何一本书上都会把这层道理告诉你的。你不妨试一试——我要求你的,不过如此而已。只要试它个两三天就行了。啊,不用多久,你就能养熟了,它就会爱上你了,就会跟你一起睡了,会一时一刻也离不得你了,会让你把它在你脖上围成一圈又一圈,还能把它的脑袋伸进你的嘴巴里哩。”
  “求求你,汤姆少爷——别这么说!我可收(受)不了啊。它会让我把它的头塞进我的嘴巴里——作为对我的情意,是么?我敢说,它就是等上一辈子,我也不会这么请它。再说,我根本不愿意它跟我睡啊。”
  “杰姆,别这么傻嘛。一个囚犯嘛,就得有个不会说话的心爱的宠物。要是说过去还没有人养过响尾蛇,那你就是破天荒第一个,能在其它的方法以外,用这样的方法搭救自己的人,那就更加光荣啦。”
  “啊,汤姆少爷,我可不要这样的光用(荣)啊。蛇一进来,就会把杰姆的下巴给咬掉,那还说什么光用(荣)?不,我不愿意这么干。”
  “真该死,你试一试不行么?我只是要你试一试嘛——要是试得不灵,你就不用养下去嘛。”
  “不过嘛,我刚一试养它的当儿,蛇就咬我一口,那我不就遭养(殃)了么?汤姆少爷,不论什么事,只要不是不合情理的,全都愿干。不过,如果你和赫克把一条响尾蛇弄到这里来,我便利克(离开)这里,这是一定的。”
  “那好吧,那就算了吧,那就算了吧,要是你这么死心眼儿的话。我们可以给你弄几条花蛇来,你可以在蛇尾巴上绑上几个扣子,只当是响尾蛇,我看这该行了吧。”
  “这样的蛇我深受得了,汤姆少爷。不过我跟你说,要是说没有这些玩意儿,我就会活不下去的话,那才是怪事一桩呢。做一个囚犯,麻烦事、灾祸事可真不少啊。”
  “嗯,按照规矩,总是如此这般的嘛。你这里有耗子么?”
  “没有。我没有见到过一只耗子。”
  “好吧,我们给你弄几只耗子来。”
  “怎么啦,汤姆少爷,我根本不需要耗子啊。这些东西最讨厌。你想睡觉,它就在你身边转来转去,咬你的脚,我见到的都是这样。不,要是非有不可的话,我宁要花蛇,也不要耗子。耗子对我一点儿涌(用)处也没有。”
  “不过杰姆,你总得有耗子啊——人家都有嘛。凡是囚犯,没有耗子,那是没有的。过去没有这样的先例。人家就驯养耗子,对耗子亲亲热热的,教耗子各种各样的把戏。耗子变得象苍蝇那样随和。不过你需得为它们奏起音乐来。你有什么乐器能奏乐么?”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粗木梳子,一张纸和一只口拨近(琴)①。不过依我看,这口拨近(琴)嘛,它们是看不中的啰。”
  --------
  ①一种简单的乐器,奏时用嘴咬住琴身,用手指弹拨铁簧发声。
  “不,它们会看中的。它们并不在乎是哪一种的音乐。对一只耗子来舜砹恕7彩嵌铮际前靡衾值摹诶畏坷铮前衾职萌肓嗣浴S绕浒氲囊衾郑诓η倌兀苏飧觯鸬囊衾炙沧嗖怀隼础:淖佣哉飧鲂巳ねΥ螅潜阆不冻隼纯匆豢茨憔烤故窃趺戳恕J前。闶且磺泻煤玫睦玻愀磺邪才诺猛淄滋穆铩T谝雇恚阆胍洗踩チ恕6谀闼郧埃约耙磺逶纾阆胪嫱婺愕目诓η佟W嘁磺蹲詈笠桓隽范狭恕贰馇油δ艽蚨淖拥男模仁裁炊甲嘈Ц臁D阒幌嗨隽椒种幼笥遥憔突峒胶淖永病⑸呃病⒅┲肜病⒒褂衅渌鹊鹊模蓟峥嘉惴⑵鸪罾矗嶙呗@础K羌蛑比嘉W拍悖炜旎罨畹赝嫔弦徽笞印!?
  “是的,汤姆少爷,我看它们是会这样的。不过,杰姆怎么样呢?我要是能懂得其中的笃里(道理)才怪呢。不过如果必要的话,我会干的。依我看,我得设法叫这些动物开开新新(心心)的免得在屋子里惹事生非。”
  汤姆等了一下,想了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事要解决。
  没多久,他便说:
  “哦——有一件事我可忘了。你能不能在这里种一株花,你看呢?”
  “我不知道,不过也许能吧,汤姆少爷。不过这尔(儿)挺黑的。再说,我养花也没有什么用,见了叫人家刺眼,会惹出麻饭(烦)来。”
  “嗯,反正你不妨试一下嘛。别的囚犯也有种过的嘛。”
  “有一种象猫尾巴的大毛蕊花,我看在这尔(儿)大概忽(活)得了,汤姆少爷。不过养起来,得化(花)很大力气,怕花(划)不来。”
  “别信这一套。我们会给你弄一株小的。你就栽在那边角落里,把它养起来。也别叫它毛蕊花,就叫它毕巧拉就行了——这是在牢房里叫的名字①。并且你得用眼泪来灌溉它。”
  --------
  ①诺顿版注:博尼法斯的《毕巧拉》(1836)中即写一个贵族囚徒在狱中养花。藉此得以维持生命。
  “怎么啦,我有的是丰富的泉水嘛,汤姆少爷?”
  “你用你的眼泪浇花的时候,泉水就用不上啦。人家都是这样的一个路子嘛。”
  “啊,汤姆少爷,别的人里眼泪浇毛蕊花,我却能用泉水浇,还能长得比他快一贝(倍)呢。”
  “这个路子不对。你得用眼泪浇嘛。”
  “花就会撕(死)在我手里,汤姆少爷,必撕(死)无疑,因为我从来难得哭上一回。”
  这一下子可把汤姆给难倒啦。不过他考虑了一下,随后说,杰姆只好用一只洋葱头来对付着挤出眼泪来。他答应要到黑奴的房间里去,在早上偷偷把一只洋葱头放到杰姆的咖啡壶里。杰姆说他宁愿在他咖啡壶里放点儿烟叶子的。随后他牢骚一大串,说又要栽毛蕊花,又要给耗子奏口拨琴,又要对蛇、蜘蛛之类献殷勤。并且作为囚徒,论麻烦、论烦恼、论责任,难上加难的,而在这些活儿以外,还得磨笔、题词、写日记、如此等等,没有料想到做囚徒须得干这么多事。这么一说,汤姆可火了,对他失去了耐性。他说,杰姆空有这么好的机会,能比世上任何一个囚徒扬名天下,却不知好歹,眼看这些好机会正在他手里给白白错过了。于是杰姆急忙赔不是,说他要从此改正。我和汤姆便回屋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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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5 20:10 | 只看该作者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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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早上,我们到林里买了一只铁丝编的耗子笼子,拿了回来,又把最好的一个耗子洞重新挖开了。才只个把钟头,就捉到了十五只顶呱呱的大耗子。我们把笼子放到了萨莉阿姨床底下一个最安全可靠的地方。可是啊,我们去捉蜘蛛的当儿,给小汤姆斯·佛兰克林·朋杰明·杰佛逊·费尔贝斯①发现了。他打开了笼子,看看耗子会不会出来,而耗子果然出来了。萨莉阿姨走了进来。当我们走回家时,只见她正站在床头大叫大喊,而耗子正在表现它们的拿手好戏给她解解闷。所以她一见我们,便抄起木棍,揍了我们一顿。我们不得不重新花了两个钟头才另外搞到了十五六只。那个爱淘气的小鬼就是这么跟我们捣乱。而且这回捉到的又不象样。赶不上第一批那种精英之辈。象第一批那么棒的,我还没见过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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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当时普通人家给儿子取名,经常取历史上大人物的姓作为名字,几乎每家都有叫华盛顿的,还有从拜伦或司各特作品中人物取名字的。
  我们又弄到了挺棒的一大批各式各样的蜘蛛、屎壳郎、毛毛虫、癞蛤蟆,还有许多别的东西。我们本想弄到一个马蜂窝,后来没有弄成。那一家子正在窝里呢。我们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跟它们比一比耐性的劲儿,因为我们知道,在耗时间上不是它们把我们轰跑,就是我们把它们轰跑,结果是它们胜了。我们找了点草药,在给蜂子蜇过的地方擦了擦,就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坐下来的时候还不怎么灵便。于是我们去捉蛇,捉到了二三十来条花蛇和家蛇,放进了一只袋子里,随后放到了我们的房间里。这时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忙忙碌碌干了一整天,肚子饿不饿呢?——哦,不,我看是不饿!等到我们回来,一看,一条蛇都不见了——我们没有把袋口扎紧,蛇就溜跑了。不过问题还不大,因为它们总还在这房子里嘛。因此我们认为,总能把一部分捉回来吧。不,有好一阵子,这间屋里可真是闹起了蛇的天下。时不时的,你能看见房椽子上等处地方突然掉下一条蛇来,往往掉到了你的菜盘子里,或是掉到了你的背上,你的脖子上,而且多半总是在你不愿见到它的时间里掉下来。说起来,这些蛇还长得挺漂亮,身上一条条花纹。这些蛇,即便是一百万条吧,也害不了人。可是在萨莉阿姨眼里,蛇就没有什么好歹之分。她讨厌蛇,不管它是哪一种、哪一类。不管你怎么说,只要是蛇,她就受不了。每逢有一条蛇跌到她身上,不论她正在干着什么,她就一概丢下活儿往外跑。这样的女人我真没见过。而且你能听到她大声叫喊。你就是告诉她用火钳就能把蛇给夹住,她也不干。要是她睡时一翻身,看见了床上盘着一条蛇,那她就马上滚下床来,拼命嚎叫,仿佛房子着了火。她还把那位老人吵得六神无主,弄得他只好说,他但愿上帝创造万物时能没有创造蛇才好。啊,即便最后一条蛇在屋里消失了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对萨莉阿姨来说,这事还未了结,还谈不到快了结这样的话。只要她坐着想些什么,你用一根羽毛在她颈背后轻轻一拂,她会立时立刻跳将起来,吓得魂不附体。这也真怪。不过据汤姆说,女人一概如此。他说,她们这是生来便是如此,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每次有蛇惊了她,我们就得挨一回揍。还说,要是下次还是搞得满屋是蛇,她会揍得叫我们觉得这一回的挨揍简直就算不上什么。我并不在乎挨揍,因为那实在算不上什么,我怕的是再去捉一批蛇,那可是麻烦事。不过我们还是去捉了蛇,还捉了其它别的东西。每逢这些东西在杰姆的小间里挤在一起听着杰姆的音乐,围着杰姆打转,那个热闹啊,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杰姆呢,他不喜欢蜘蛛;蜘蛛呢,也不喜欢杰姆。所以它们和杰姆打起交道时,弄得杰姆真是够受的。他还说,他这样在在耗子、蛇和磨刀石的中间,在他那张床上,他简直没有容身之地了。他说,即便是可以容身的时候吧,他也睡不成觉,因为在那个时候,这儿可闹得欢呢。而且这里老是这么闹得欢,因为这些东西从来不是在同一个时候入睡的,而是轮流着睡的。蛇睡的时候,耗子出来上班。耗子睡了,蛇就出来上班。因此,这么一来,他身子下面总有一群东西,而这时另一群则在他身上开演其马戏。要是他起身寻觅一处新的地方,蜘蛛就会在他跨过去的时候,找个机会蜇他一下。他说,要是这一回他能出得去,他再也不愿当一个囚犯了,即便发给他薪水,他也不干了。
  这样,一直到第三个星期的末了,一切进行得非常有条有理。衬衫早就放在馅饼里送了进来。每一回耗子咬他一口,杰姆便起身,趁血水未干,在日记上写点儿什么。笔也磨好了,题词等等已经刻在磨刀石上了。床腿已经一锯为二。锯下的木屑,我们已经吃了,结果肚子痛得要命。我们原以为这下子要送命了,可是倒并没有。这种木屑之难于消化,是我见所未见的了。汤姆也是这么个说法。不过,正如我说的,这些活儿如今都终于完成了。我们都吃尽了苦头,最苦的还是杰姆。那位老人写了好几封信到奥尔良下面的那家农场,要他们来把逃跑的黑奴领回去。不过信去后没有收到回信。因为根本没有那么一个农场。所以他表示,要在圣路易和新奥尔良两地的报纸上为招领杰姆登广告。这个消息,我听后全身冰凉得直发抖。我看,我们再也耽误不得啦。汤姆因此说,写匿名信的时机如今到啦。
  “匿名信是什么呀?”我说。
  “是警告人家,谨防发生什么意外的。警告的方式有时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有时是用另外一种方式。不过总会有人暗中察访,知照城堡的长官。当年路易十六准备逃出都勒里宫时,一个女仆就去报了信。这个办法很好,写匿名信也是个好办法。我们不妨两种方法并用。通常是囚徒的母亲换穿他的服饰,改扮成他,她留下,而他改穿上她的衣服溜之大吉。
  我们不妨照着做。”
  “不过你听我说,汤姆,我们为什么要警告什么人,说什么要有意外发生呢?让他们自己发现不好么,——这原本是他们的事嘛。”
  “是啊,这我知道。不过光靠他们是靠不住的。事情从一开始起,他们就是这么一回事——什么事都得由我们来干。这些人啊,就是喜欢轻信人家的话,死脑筋,根本不注意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嘛,要不是我们给他们提个醒,那就不会有谁来干涉我们。这样一来,尽管我们吃了千辛万苦,这场越狱,会变得平淡无奇,落得一场空——什么都谈不上。”
  “那好啊,拿我来说,汤姆,这是我求之不得的嘛。”
  “去你的。”他说,仿佛不胜厌恶的样子。我就说:
  “不过我不想埋怨什么。只要你认为合适,我都行。那个女仆的事,你有什么打算呢?”
  “你就是她,你半夜里溜进去,把那个黄脸丫头的袍子偷出来。”
  “怎么啦,汤姆,那样一来,第二天早上便麻烦了。因为那可以断得定,她很可能只有这么一件嘛。”
  “这我知道。不过嘛,你送那封匿名信,把信塞到大门底下,最多十五分钟嘛。”
  “那好,我来干。不过我穿自己的上衣,也一样可以送嘛。”
  “那样的话,你就不象女仆了,不是么?”
  “是不象。不过反正不会有人看见我是个什么模样嘛。”
  “问题不在这里。我们该干的是:尽到我们的责任,而不是担心有没有别人看到我们。难道你丝毫没有原则观念么?”
  “好吧,我不说了。我是女仆。那么谁是杰姆的妈妈呢?”
  “我是他的妈妈。我要偷萨莉阿姨的一件袍子穿上。”
  “那好吧,我和杰姆走了以后,那你就得留在小屋里啰。”
  “也留不了多久。我要在杰姆的衣服里塞满稻草,搁在床上,算是他那乔装改扮了的母亲。杰姆要穿上从我身上脱下来的萨莉阿姨的袍子,我们就一起逃亡。一个有身份的囚徒逃跑,就称做逃亡①。举例说,一个国王逃走的时候,就称作逃亡。国王的儿子也如此,不论是否是私生子,一概如此。”
  --------
  ①原文为evasion,意为“躲避”。
  汤姆就写下了那封匿名信。我呢,按照汤姆的吩咐,在那天晚上,偷了那黄脸皮丫头的衫子穿上,把那封信塞到了大门下面。信上说:
  当心。灾祸快临头。严防为妙。
  一位不相识的朋友
  第二天晚上,我们把汤姆蘸血画的骷髅底下交叉着白骨的一幅画贴在大门上。再下一个晚上,把画了一付棺材的画贴在后门口。一家人这么恐慌,我可是第一回见到。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仿佛他们家到处是鬼,在每一样东西的后面,在床底下,在空气里,隐隐绰绰的,都是鬼。门砰的一声,萨莉阿姨就跳将起来,喊一声“啊唷!”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她就跳将起来,喊一声“啊唷!”她没有留意的时候,你偶然碰了她一下,她也会这样子。不论她的脸朝那个方向,她总是不放心,因为她认为在她身子背后,每一回都有什么妖怪之类——所以她不停地突然转身,一边说“啊唷”。还没有转到三分之二,就又转回来,又说一声“啊唷”。她又怕上床,可又不敢坐着熬夜。汤姆说,可见我们那套办法很灵验。他说,搞得这么灵验,他过去还没有过。他说,这表明,事情是做得对的。
  于是他说,压轴戏如今该上场啦!所以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们把另一封信准备好了,并且正在考虑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因为我们在吃晚饭时听到,他们说,他们要通宵在前门后门都派黑奴看守。汤姆呢,他顺着避雷针滑了下去,在四下里侦察了一番。后门口的黑奴睡着了,他就把信贴在他颈子背后,随后就回来了。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你们别泄露我的秘密,我是有心做你们的朋友的。现下有一帮杀人犯,是从那边印第安领地来的①,要在今晚盗走你家的黑奴。他们一直在试图吓唬你们,好叫你们待在屋里,不敢出来阻拦他们。我是这一帮团伙中的一分子,可是由于受到宗教的感化,有心脱离这个团伙,重新做人,因此愿意揭露这个罪恶阴谋。他们定在半夜整沿着栅栏,从北边偷偷摸进来,带着私造的钥匙,打开黑奴的小屋,将他盗走。他们要我在稍远处放风,一有危险,便吹起白铁皮号筒。不过我现在决定不照他们的办,根本不吹白铁皮号筒,而准备他们一进来,我便学羊的声音,喝喝地叫唤,望你们趁他们在给他打开脚镣时,溜到小屋外,把他们反锁在里面。一有工夫,就可把他们杀掉。千万要按我的话办,如果不照办,他们就会起疑心,惹出一场滔天大祸。我不想获得什么报酬,只愿知道自己是做了一桩好事。
  一位不相识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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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诺顿版注:指当年的俄克拉荷马,当时为印第安人领地,不法之徒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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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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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早饭以后,我们兴致很高,便坐了我的独木船,往河上钓鱼,还带了中饭,玩得很开心。我们还看了一下木筏子,见到木筏子好好的。我们很迟才回家吃晚饭,发现他们惶惶不安,不知道前途吉凶。他们叮嘱我们一吃好晚饭便上床去睡觉,却并没有告诉我们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灾难。对那封刚收到的信,他们也一字不提。不过那也是不必要的事了,因为我们跟不论哪一个人一样肚里清楚。我们走到楼梯半中间,萨莉阿姨一转身,我们就溜进了地窖,打开食柜,把中上的午餐食品装得满满的,带到了我们的房间里,随后就睡了。到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我们便起身了。汤姆就穿上了他偷来的萨莉阿姨的衣服,正要带着饭食动身。他说:
  “黄油在哪儿?”
  “我弄了一大块,”我说,“搁在一块玉米饼上。”
  “那就是你忘了拿搁在那儿啦——这里没有啊。”
  “没有,我们也能对付。”我说。
  “有,我们也能对付嘛,”他说,“你就溜到下边地窖里去一趟,弄一些来,随后抱着避雷针下楼,赶上来。我就去,去把稻草塞进杰姆的衣服里,假扮成他妈的模样。等你一到,我就学羊叫,呣的一声,然后一块儿逃跑。”
  于是他就出去了,我也去了地窖。一大块黄油,象拳头般大,正在我刚才忘了拿的地方。我就拿起搁了黄油的大块玉米饼子,吹灭了我的烛火,偷偷走上楼去,平安无事地到了地窖上面那一层。不过萨莉阿姨手持蜡烛正在走过来。我赶快把手里的东西往帽子里一塞,把帽子往头上一扣。再一瞬间,她看到了我。她说:
  “你刚才在下面地窖里啊?”
  “是的,姨妈。”
  “你在下面干什么?”
  “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
  “没,姨妈。”
  “天这么晚了,是什么叫你这个样子下去,是你见了鬼么?”
  “我不知道,姨妈。”
  “你不知道?汤姆,别这样回答我的问话。我要知道你在下边干了些什么?”
  “我什么事都没有干,萨莉姨妈。要是能干过什么那倒好了。”
  我以为,这样她会放我走了。要是在平时,她是会放我走的。不过,如今这么多怪事不断,只要有一点儿小事出了格,她就急得什么似的。所以她斩钉截铁地说:
  “你给我到起坐间去,耽在那儿等我回来。你卷进了与你丝毫不相关的事。我决意要把这个弄清楚,不然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于是她走开了,我把门打开,走进了起坐间。我的天,这么一大群人!有十五个农民,一个个带了枪。我怕得要死,便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在一张椅子里坐下。这些人围坐在一起,其中有些人偶然谈几句话,声音放得轻轻的。一个个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可又装得若无其事。不过我知道他们真正的心理,因为你可以看到,他们一会把帽子摘下来,一会又戴上,一会儿抓抓脑瓜,一会儿换个座位,一会儿摸摸钮扣,如此等等。我自己呢,也心神不定,只是我自始至终,并没有把帽子摘下来。
  我确实巴不得萨莉阿姨快来,跟我说个清楚,高兴的话,就揍我一顿,随后放开我,让我好告诉汤姆,我们怎样把事情搞得太过火了,怎样已经一头撞上了一个天大的马蜂窝了,怎样该在这些家伙失去耐性找到我们头上来以前,就和杰姆溜之大吉,一逃了事。
  她终于来了,便开始盘问我,不过我无法直接了当地回答。我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因为这伙人如今已是焦躁不安,其中有些人主张立时立刻马上就动手,去埋伏好,等候那些亡命之徒。还说现在离半夜整只有几分钟了。有些人则力图劝说他们暂时按兵不动,静候羊呣呣叫的信号。姨妈呢,偏偏盯着我问这问那。我呢,浑身发抖,吓得要晕过去了。房间里又闷又热,牛油开始在化,流到了我的颈子里和耳朵根的后边。这时,有一个人在叫:“我主张先到小屋里去,现时立刻就去,他们一来,就逮起来。”我听了差点儿昏过去,同时一道黄油从额骨头上往下流淌,萨莉阿姨一见,马上脸色白得象一张纸。她说:
  “天啊,我的孩子怎么啦——肯定是他得了脑炎,准没有错,脑浆正往外流啊!”
  于是大伙儿都跑过来看,她呢,一把摘下了我的帽子,只见面包啦、剩下的牛油啦,都掉了出来。她立刻把我一把抓住,搂在怀里。她说:
  “哦,你可吓坏了我啦!现在我又多么高兴,原来你没有病啊。我们如今运气不好,碰上了祸不单行。我一见那浆子,以为这下子你的命可要保不住了。一见那颜色,分明和你的脑浆一个样啊——亲爱的,亲爱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说一说你到地窖里去为的是什么,我根本不会在乎嘛。好了,睡觉去吧,天亮以前,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马上就上了楼,又一眨眼便抱住了避雷针滑下来。我在黑地里如飞一般冲往那个披间,心里急得连话也差点儿说不成。不过我还是赶快告诉了汤姆说,大事不好,必须马上就逃,立时立刻就逃,一时一刻也不容耽搁——那边屋里已经挤满了人,都带着枪哩。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说:
  “不会吧!——真是这样!多棒啊!啊,赫克,要是能从头再来一次的话,我打赌,准能抬来两百个人!只要我们能推迟到——”
  “快!快!”我说,“杰姆在哪里?”
  “就在你眼皮底下。只要手一伸,你能摸得到他。他衣服穿好了,什么都准备好了。现在我们就溜出去,发出羊叫的暗号。”
  不过我们那时已经听到大伙儿的脚步声,正一步步逼近门口。接着听到摸弄门上那把挂锁的声音,只听得其中一人在说:
  “我早就对你们说了,来得太早啦,他们还没有来嘛——门是锁着的。好吧,我现下把几个人锁在小屋里,你们就在黑洞洞里守候着,他们一进来,就杀死他们。其余的人分散开来,仔细听着,看能不能听到他们摸过来。”
  有些人便进了小屋,只是黑漆漆的看不见我们,差点儿踩着了我们。我们这时急忙往床底下钻。我们顺顺当当钻到了床底下,从洞中钻了出来,行动迅速,轻手轻脚——杰姆在前,其次是我,汤姆最后,这都是按照了汤姆的命令的。如今我们已经爬到了那间披间,只听得外面不远的脚步声。我们便爬到了门口。汤姆要我们就地停下来,他往门缝里张望,可是什么也望不见,实在天太黑了。他低声说,他会听着,看脚步声有没有走远。要是他用胳膊后捅我们一下,杰姆就必须先走,由他压阵最后走。随后他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啊,听啊,听啊,可是四下里一直有脚步声。到最后,他用胳膊后捅了捅我们,我们便溜了出来,弓着腰,屏住了呼吸,不发任何一点点儿声音,一跟着一个,轻手轻脚,朝栅栏走去,平平安安地走到了栅栏边,我和杰姆跨过了栅栏,可是汤姆的裤子给栅栏顶上一根横木裂开的木片给绊住了,他听到脚步声在走拢来,他使劲扯,啪地一声把木片扯断了。他跟在我们后面跑。有人叫了起来:
  “是谁?答话,不然我要开枪了。”
  不过我们并没有答话,只是拔腿飞奔。接着有一群人追上来了。砰,砰,砰,枪弹在我们四周飞过!只听得他们在喊叫:
  “他们在这里啦。他们在朝河边跑啦!伙计们,追啊!把狗放出来!”
  于是他们在后边穷追。我们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因为他们脚上穿的是靴子,又一路喊叫。我们呢,没有穿靴子,也没有喊叫。我们走的是通往锯木厂的小路。等到他们追得逼近了,我们就往矮树丛里一躲,让他们在身边冲过去,然后在他们后面走。他们为了不致于把强盗吓跑,把狗都关了起来。到了此时此刻,有些人把狗放了出来,这些狗便一路奔来,汪汪直叫,仿佛千百只一齐涌来,不过这些毕竟是我们自家的狗,我们一收住脚步,等它们赶上来,它们一见是我们,并非外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便跟我们打了个招呼,朝呼喊声和重重的脚步声那个方向直冲过去。我们便鼓足马力,在它们的后面跑,后来到锯木厂,便改道穿过矮树丛,到原来拴独木舟的那边,跳了上去,为了保住一命,使劲往河中心划,不过一路上尽量不发出声音。随后舒舒服服、自自在在地到了藏着我那个木筏子的小岛,这时还听得见沿河从上边到下边一路之上人吼狗叫,乱作一团。到后来,离得越来越远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消失了。我们一跨上木筏子,我就说:
  “杰姆啊,如今你再一次成了个自由的人啦。我敢打赌,你不会再一次沦为奴隶啦。”
  “这一回也真干得飘良(漂亮),赫克。计划得太巧妙了,干得也巧妙。谁也搞不出一个这么复杂又这么浜(棒)的计划啦。”
  我们都高兴非凡,最高兴的是汤姆,因为他腿肚子上中了一枪。
  我和杰姆一听说这事,便没有刚才那样的兴致了。他伤得挺厉害,还在淌血,所以我们让他在窝棚里躺了下来,把公爵的一件衬衫撕了给他包扎,不过他说:
  “把布条给我,我自己能包扎。现如今我们不能停留啊,别在这儿磨磨蹭蹭了。这一回逃亡搞得多么漂亮。划起长桨来,顺水放木排!伙计们,我们干得多棒——确实如此。这一回啊,要是我们是带着路易十六出奔,那该多有劲。那样的话,在他的传记里便不会写下什么‘圣·路易之子上升天堂’之类的话啦。不会的,我们会把他哄过国界,——我们肯定会带他哄过国界——而且干得十分巧妙。划起长桨来,划起长桨来!”
  不过这时我和杰姆正在商量——正在考虑呢。我们想了一分钟以后,我就说:
  “杰姆,你说吧。”
  他就说了:
  “那好。据我看,事情就是如此的。赫克,要是这回逃出来的是他,伙计们中间有一个吃了一抢(枪),那他命不会说,‘为了纠(救)我,往前走吧,别为了纠(救)其他人惹麻烦,找什么医生啊。’汤姆少爷是那样的人么?他会这么说么?你可以打多(赌),他才不会呢!那么杰姆呢,我会这样说么?不,先生,要是不找医生,我一布(步)也不走,即便要等四十年也行!”
  我知道他心里是颗白人的心。我也料到了他会说他刚才说的话——所以现在事情就好办了。我就对汤姆说,我要去找个医生。他为了这便大闹了起来,可是我和杰姆始终坚持,寸步不让。后来他要从窝棚里爬出来,自己放木筏子,我们就不许他这么干。随后他对我们发作了一通,——可是,那也没有用。
  他见到独木船准备好了,就说:
  “那好吧。既然你执意要去,我告诉你到了村子里怎么办。把门一关,把医生的眼睛用布给绑个严严实实,要他宣誓严守秘密。随后把一袋金币放在他手心里。接着在黑地里带他在大街小巷里转来转去,然后带他到独木舟上,在各处小岛那里转圈子。还要搜他的身,把粉笔扣下来,在他回到村子里以前,不要发还给他。不然的话,他准会在这个木筏子上做上记号,以便往后找到它。这样的方法是人家都这么干的。”
  我就说,我一定照着办,就出发了。杰姆呢,只要一看见医生来,就往林子里躲起来,一直到医生离开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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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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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医生从床上叫了起来。医生是位老年人,为人和气、慈祥。我对他说,我和我的一个兄弟昨天下午到西班牙岛上去钓鱼,就在我们找到的一个木筏子上露宿。大约半夜里,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一脚踢到了枪,枪走了火,一枪打中了腿。因此我们请他到那边去看一看,诊治一下,还要他不必声张出去,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因为我们准备当晚回家,好让家里人惊喜一下。
  “你们家的人都是谁啊?”
  “费尔贝斯家,是住在下边的。”
  “哦,”他说。隔了一分钟,他说,“你刚才说的他是怎么受的伤啊?”
  “他做了一个梦,”我说,“就挨了一枪。”
  “奇怪的梦。”他说。
  他就点了灯笼,拿起药箱,我们就出发了。不过他一见到那只独木舟,就不喜欢这条独木舟那个模样,——说船只能坐一个人,坐两个人恐怕不大安全。我说:
  “哦,你不用害怕,先生,这条船能坐我们三个呢,还绰绰有余。”
  “怎么三个?”
  “啊,我,西特,还有——还有——还有枪,我的意思是指这个。”
  “哦。”他说。
  不过他在船边上踩了踩,晃了一晃,随后摇了摇脑袭,说最好由他在附近找一条大一些的船,不过,附近的船都是锁上、拴好了的,所以他只得坐我们的那条独木舟,要我在这里等他回来,我也可以在附近继续找一找,或者最好是到下边家里走一走,好叫他们对惊喜有个准备。要是我愿意的话。不过我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把怎样能找到我们的木筏子对他说清楚了,他就划船走了。
  我马上想到了一个念头。我对自个儿说,万一他不能象俗话所说,羊尾巴摇三摇,很快就把腿治好,那怎么办?万一得花三四天呢?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只是躺在那儿,由着他把秘密泄露出去么?不行,先生,我知道我该怎么干。我要等在这里,等他回来。如果他说他还会再去,我就跟他去,就是我得泅水过去也得去。随后我们就要抓住他,把他绑起来,不放他走,松了木筏子往下游漂去。等他把汤姆治好了,我们会重重地酬谢他,把我们的所有一起掏给他都行,然后放他回到岸上。
  于是我就钻到一个木材垛里睡了一会觉,一觉醒来,太阳已经移到我的头顶上了!我立刻朝医生家奔去,人家说他晚上什么一个时辰出诊的,至今未归。我就寻思,这样看来,汤姆的病情恐怕很不好,我得马上回岛上去。于是我转身便走,刚到转弯的街角,一头差点儿撞到了西拉斯姨夫的肚子上。他说:
  “啊,汤姆你这个流氓,这一阵子,你哪里去啦?”“我什么地方也没有去啊,”我说,“光只是追捕那个逃跑的黑奴啊——我和西特两个。”
  “你究竟去了哪儿?”他说,“你姨妈担心得不得了啊。”“她不用担心嘛,”我说,“我们不是好好的嘛。我们跟在大伙儿和狗的后面。不过他们冲到前面去了,我们就找不到他们了。可是我们仿佛听到在河上发出的声音,我们就找着了一只独木船,在后面追上去,就划过河去,可就是不见他们的踪影,我们就沿了对岸往上游慢慢划,到后来,划得累了,没有力气了,就把独木舟系好,睡了过去,一觉睡到一个钟头前才醒来,随后划到了这边来,好听听消息。西特到邮局去了,看看能否听到什么消息,我呢,四处遛遛,给我们买些吃的,我们正要回家转呢。”
  我们便往邮局走去,去“找”西特,不过正如我意料中的,他不在。老人呢,他从邮局收了一封信。我们等了相当久,可是西特并没有来。老人说,走吧,让西特玩够后步行回家吧,或是坐独木舟回去,我们可要坐马回去。我要他答应把我留下来,等等西特,可就是说不通。他说,不必等了。还说我得跟他一起回去,好叫萨莉阿姨看看我们是好好的。
  我们一到家,萨莉阿姨高兴得又笑又哭,搂住了我,给我不疼不痒地揍了几下子。还说,等西特回来,也要这样揍他一顿。
  家里可挤满了农民和他们的娘儿们,是来吃饭的。这样唠唠叨叨没个完的场面,可是从没见过。霍区基斯老太特别饶舌,场上只听见她的声音。她说:
  “啊,费尔贝斯妹子,我把那间小屋兜底翻身搜了一遍,我确信,那个黑奴准是疯啦。我对顿勒尔妹子就是这么说的——顿勒尔妹子,我不是这样说的么?——妹子啊,他是疯啦,——这就是我说过的话。你们全都听到了我说的话:他是疯啦,我说。一切的一切说明了这一点,我说。你看看那磨刀石吧,我说。有谁能告诉我:一个脑子清醒的人会在磨刀石上刻下这么多的疯话。这儿刻着什么一个人的心破碎了。那里又说在这儿苦熬了三十七个年头,诸如此类的。还说路易的私生子什么的,尽是这些胡话。他准是疯啦,我说。我一开头就是这么说的。在中间是这么说,到最后也还是这么说,始终是这么说——那个黑奴是疯啦——疯得跟尼鲍顾尼愁①一个样,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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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指《旧约·但以理书》中的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不听但以理的忠告,上帝使之丧失理智,这里是说话的乡下老太太胡乱拼的音。
  “还看看那个破布条搞成的绳梯吧,霍区基斯大姐,”顿勒尔老太说。“天知道他想用这个干——”
  “我刚才跟厄特巴克大姐说的,就是这样的话,这你可以问问她本人嘛。只要看一看那个破布条绳梯,她,她,我说,是啊,只要看一看这个,我说——他能用来干什么,我说。她,她,霍区基斯大姐,她,她——”
  “不过,天知道他们怎么能把这块磨刀石弄进去的?又是谁挖搁了这个洞?是谁——”
  “我恰恰正是说的这些话,奔洛特大哥!我刚才说的——把那碟子糖浆递给我,好不好?——我刚才对顿拉普大姐说的正是:他们怎样把磨刀石弄进去的?我说。别忘了,还没有人帮忙——没有人帮忙!怪就怪在这里!别跟我这么说吧,我说。一定有人帮忙的,我说。而且有很多很多的人帮忙,我说。有十来个人帮那个黑人的忙。我非把那边每一个黑奴的皮剥掉不行,不过我先得查清楚究竟是谁干的,我说,而且,我说,——”
  “你说十来个!——四十个也干不了那一桩桩,一件件啊。看看那些小刀做的锯子什么的,他们做起来有多费事?再看看用这个锯断的床腿吧,需得六个人干一星期才干得了!再看看那用稻草装成的在床上的黑奴吧,再看看——”“你说得不错,海托华大哥!我刚才还对费尔贝斯大哥他本人说的,正就是这个出,知道吧?霍区基斯大姐,你又怎么看?费尔贝斯大哥,你又想到了什么?我说。想到了这床腿竟然会这样被锯断,是吧?想一想吧,我说。我断得定,床腿不会自己断的,我说——是有人锯断的,我说。我就是这么个看法,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也许不重要,我说。不过,既然情况如此,我就是这么个看法,我说。如果你能提出一个更好的说法,让他提出来好了,我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跟顿拉贝大姐说了,我说——”
  “说来真见鬼,要干完所有这些活儿,须得一屋子挤得满满的黑奴,用四个星期,每晚每晚地干,费尔贝斯大姐。看看那件衬衫吧,——上面密密层层地蘸着血写满了非洲神秘的字母。准定是有一木筏子的黑奴几乎夜夜在干这个。啊,谁能把这个读给我听,我愿意给他两块大洋。至于写了这些的那批黑奴呢,我保证要抽他们——”
  “说到有人帮他们,玛贝尔斯大哥!啊,依我看,要是你在这间屋里耽过一阵,你准会这么想的。啊,他们凡是能偷到手的都偷了——你别忘啦,可我们还一直在时时刻刻地看着呐。他们干脆在晾衣绳上把衬衫偷走。说到他们用来做绳梯的床单,他们已经偷了不知多少回啦。还有面粉啊,蜡烛啊,烛台啊,调羹啊,旧的暖炉啊,还有我如今已经记不起来的上千种东西,还有新的印花布衣服啊等等的。可我和西拉斯,还有我的西特和汤姆,还日日和夜夜看守着、提防着呢,这些我都对你说过了。可是我们没有一个能抓住他们的一根毛,或者见到过他们人,或者听到过他们的声音,而如今到了最后一刻,啊,你看吧,他们竟然能溜之大吉,就在我们的鼻子底下呢;还竟然敢于作弄我们,并且还不只作弄了我们,还作弄了印第安领地的强盗,并且终于把那个黑奴太太平平地弄走了,即便立即出动了十六个人、二十二条狗拼命追踪也无济于事!我告诉你吧,这样破天荒的事,我确实是闻所未闻。啊,就是妖魔鬼怪吧,也做不到这么巧妙、这么漂亮。依我看,一准是妖魔怪鬼在施展法术——因为,我们的狗,这是你知道的,没有比这些狗更机灵的了,可是连他们的踪迹也没有嗅出来!你有本事的话,不妨把这个解释给我听听。要是你有本事的话!——你们随便哪一位!”
  “啊,这真是把人难倒了——”
  “老天!我从未——”
  “天啊!我可还不——”
  “毛贼和——”
  “天啊,我真怕住在这样的一个——”
  “怕住在——是啊,我吓得简直既不敢上床,又不敢起床,躺下来也不是,坐着也不是,里奇薇大嫂!啊,他们还会偷——老天爷,昨晚上,到半夜时刻,我吓成了什么样子,你们连想也想不出来哩。要是我说,我不怕他们把家里的什么人都偷走,那只有天晓了!我简直到了这么个地步啦。我已经神志不清了。如今,在大白天,我当时那种情形仿佛太傻了,可是在昨晚上,我对我自个儿说,我还有两个可怜的孩子在楼上那间冷冷清清的房间里睡着呢。老天在上,现在我可以说了,当时我慌乱到了极点,我偷偷上了楼,把他们锁在了房间里!我就是这么干了的。换了别人,谁都会这么干啊。因为,你知道,人要吓成这个样子,而且吓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糟,你的脑袋给吓懵了,你就什么样的荒唐事都做得出来。到了后来,你会自个儿寻思,假如我是个男孩,独自在那里,门又没有上锁,那你——”她说到这里停住了,神情显得有点儿惶惑,慢慢地转过头来,当眼光落到我身上时——我站了起来,出去遛达一会儿。
  我对我自个儿说,关于那天早上我怎样没有在房间里的事,要是我能走出去,找个地方,好好想一想,我就能解释得更圆些。于是我就这么办了。不过我并没有走远,不然的话,她会找我的。到了傍晚,大伙儿都走了,我就转回家,对她说:当时喧闹声,枪声把我和西特吵醒了,门又是上了锁的,我们想要看一看这场热闹,便顺着避雷针滑了下来。我们两人都受了点儿伤,不过这样的事,我以后再也不会干了。随后我把先前对西拉斯姨父说过的那一套话,对她说了一通。她就说,她会饶了我们的,也许一切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谈到了人们对男孩子该怎么看,因为据她说,男孩子嘛,全都是冒失鬼。既然没有受到伤害,她该为了我们活着,一切平平安安,她仍跟我们在一起等等,好好感谢上帝,不必为了过去的事烦神了。所以她亲了亲我,拍拍我的脑袋,又自个儿沉思幻想起来了。没多久,她跳将起来说:
  “啊哟,天啊,快天黑了,西特还没有回来哟!这孩子出了什么事啊?”
  我看到机会来了,便一纵身说:
  “我马上到镇上去,把他找回来。”
  “不,你不用去,她说。“你待在原地别动。一回丢一个,就够糟的啦。要是他不能回来吃晚饭,那你姨父会去的。”
  果然,吃晚饭时还没见他来。所以一吃过晚饭,姨父就出去了。
  姨父十点钟左右回来的,显得有些神情不安。他没有找到汤姆的踪影。萨莉阿姨就大大不安起来,西拉斯姨父说,不用担什么心——男孩嘛,就是男孩,明早上,你准定会看到他,身体壮壮实实,一切平安无事。她于是只得安下心来。不过她说,她要等他一会儿,还要点起灯来,好叫他能看到。
  随后我上楼睡觉时,她跟着我上来,替我掖好被子,象母亲一般亲热,这叫我觉得自己太卑鄙了,连她的脸我都不敢正视一下。她在床边上坐了下来,和我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还说西特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孩子。她仿佛说到西特时就是爱说得没有个完。她再三再四问我,要我说说,认为西特会不会死了,或者受了伤,或者落水了,这会儿说不定躺在什么个地方,或者受了伤,或者死了,可她却不能在边上照看他。说着说着,眼泪暗暗淌了下来。我就对她说,西特是平安无事的,准定会在早上回家来的。她呢,会紧紧握着我的手,或者亲亲我,要我把这话再说一遍,还不停地要我把这话再说一遍,因为说了她就好受一些。她实在是太苦啦。她临走的时候,低头望着我的眼睛,目光沉稳而温柔。她说:
  “门不锁了,汤姆。还有窗,还有避雷针。不过你准会乖乖的,对吧?你不会走吧?看在我的份上。”
  天知道我心里是多么急于见到汤姆,多么急于出去。不过,在这以后,我就不会出去了,说什么也不出去了。
  不过嘛,她是在我的心上,汤姆呢,他也在我的心上,所以我睡得不安生。在夜晚,我两次抱住了避雷针滑了下去,轻手轻脚绕到前门,从窗子里看到她在蜡烛火边上眼睛朝着大路,眼泪在眼眶里转。我但愿我能为她做点儿什么,但是我做不到,只能暗暗发誓从此决不再做什么叫她伤心的事了。到清晨我第三回醒来,便溜了下来。她还在那里。蜡烛快要熄灭了,她那飘着白发的头托在手上,她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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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5 20:11 |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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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在早饭前又去了镇上,可就是找不到汤姆的踪影。两人在饭桌上想心事,一句话也不说,神色凄凉。咖啡冷了,他们什么都没有吃。后来老人说:
  “我把信给了你么?”
  “什么信?”
  “我昨天从邮局取的信啊。”
  “没有,你没有给我信。”
  “哦,准定是我忘了。”
  于是他掏了掏口袋,随后走到他放信的地方,把信找到了,递给了她,她说:
  “啊,是圣·彼得堡来的——是姐寄来的嘛。”
  我正想再出去遛达一会,对自己有好处,不过我已动弹不得。啊,这时,她还来不及拆信,便把信一扔奔了出去——因为她看到了什么啦,我也看到了。是汤姆·莎耶躺在床垫上。还有那位老医生。还有杰姆,身上穿着她的那件印花布衣服,双手捆在身后。还有不少人。我一边把信藏在近旁一样东西的后面,一边往门外冲。她朝汤姆身上扑去,哭着说:
  “哦,他死啦,他死啦,我知道他死啦。”
  汤姆呢,他把头微微地转过来,口中喃喃有词,这些表明了他如今已神志不清。她举起了双手说:
  “他活着呢,谢天谢地!这下好啦!”她啧地吻了他一下,往屋里飞奔,去把床铺铺好。一路上舌头转得飞快,对黑奴和其他的人一个个下了命令,跑一步,下一个命令。
  我跑在人群后边,看人家准备怎样对待杰姆。老医生和西拉斯姨父跟在汤姆后面走进了屋里。人群里怒气冲冲,其中有些人主张要绞死杰姆,好给这儿周围的黑奴做个榜样,叫他们从此不敢象杰姆那样逃跑,惹出这么天大的乱子来,多少个日日夜夜,吓得全家人半死。但也有些人说别这么干,这么干不妥,他可不是我们的黑奴嘛。他的主人会出场,肯定会为了他这个人叫我们赔偿损失。这样一说,大伙儿冷静了一些,因为那些急着要绞死那做了错事的黑奴的人,往往是最不愿意为了出过气拿出赔偿金的。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恶狠狠地咒骂杰姆,还时不时地给他一个巴掌。不过杰姆决不吭一声。他装做不认识我。他们把他押回原来那间小屋,把他自己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再一次用链子把他铐了起来。这一回可不是拴在床腿上了,而是拴在墙脚那根大木头上钉着的骑马钉上,把他的双手和两条腿都用铁链拴住了。还对他说,吃的只给面包和水,此外不给别的,一直要到他的原主人来,或者在过了一定期限原主人还不来,就把他给拍卖掉。他们把我们当初挖掘的洞填好了。还说每晚上要派几个农民带上枪在小屋附近巡逻守夜。白天要在门口拴一条恶狗。正在这时,正当他们把事情安排得差不多,最后骂几句作为告别的表示时,老医生来了,四下里看了一下说:
  “对待他嘛,别太过分了,因为他可不是一个坏黑奴。我一到那个孩子所在的地方,发现非有一个助手不可,不然,我就无法把子弹取出来。按当时的情况,我无法离开,到别处去找个帮手。病人的病情越来越糟。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神志不清了,又不允许我靠近他身边。要是我用粉笔给木筏子上写下记号,他就要杀死我。他这类傻事几乎没有个完,我简直给弄得束手无策。所以我对自个儿说,我非得有个助手不可,怎么说也非有不可。我这么刚一说,这个黑奴不知从什么地方爬了出来,说他愿帮忙。他就这么做了个助手,而且做得非常出色。当然我断定他准是个逃亡黑奴。我实在处境为难!可是我不得不钉住在那儿,整整一个白天,又整整一个夜晚;我对你们说吧,我当时实在左右为难!我还有几个病人正在发烧发冷,我自然想回镇上来,给他们诊治,但是我没有回。这是因为这个黑奴可能逃掉,那我就会推脱不掉那个责任。加上过往的船只离得又远,没有一只能叫得应的。这样一来,我得钉住在那里,一直顶到今早上大白天。这样善良、这样忠心耿耿的黑奴,我从未见过。而且他是冒了丧失自由的危险这么干的,并且干得筋疲力竭了。再说,我看得清清楚楚,在最近一些日子里,他做苦工也做得够苦了。先生们,我对你们说吧,为了这一些,我挺喜欢这个黑奴。象这样的一个黑奴,值一千块大洋——并且值得好好对待他。我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所以那个孩子在那里养病,就跟在家里养病一个样——也许比在家里养还好一些,因为地方实在太清静了。只是光我一个人,手头要管好两个人,并且我非得钉在那里不可,一直到今天清早,有几个人坐着小船在附近走过。也是活该交好运气,这个黑奴正坐在草褥子旁边,头撑在膝盖上,呼呼睡着了。我就不声不响地对他们打了招呼,他们就偷偷走过来,抓住了他,在他还莫名其妙的时候,就把他绑了起来。凡是这一切,都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那个孩子当时正昏昏沉沉睡着了,我们就把桨用东西裹上,好叫声音小一些,又把木筏子拴在小船上,悄悄地把它拖过河来。这个黑奴始终没有吵闹,也不吭一声。先生们,这可不是一个坏的黑奴,这就是我对他的看法。”
  有人就说:
  “那好,医生,听起来挺不错,我不能不这么说。”
  别的一些人态度也和缓了些。这位老医生对杰姆做了件大好事,我真是非常感激他。这也表明了,我当初对他没有看错人,这也叫我很高兴。因为我一见他,就认为此人心肠好,是个好人。后来大伙儿一致认为杰姆的所作所为非常好,人们应该看到这一点,并给以奖励。于是大伙儿一个个都当场真心实意地表示,此后决不再责骂他了。
  随后他们出来了,并且把他锁在里面。我本来希望大伙儿会说,不妨把他身上的镣铐去掉一两根,因为实在太笨重了。或者有人会主张除了给他面包和水外,还该给他吃点肉和蔬菜。不过这些人并没有想到这一些。依我看,我最好还是不必插进去。不过据我判断,等我过了眼前这一关,我不妨设法把医生说的这番话告诉萨莉阿姨。我是说,作一些解释,说明我怎样忘了说西特中了一枪的事,也就是指那个吓人的夜晚,我们划了小船去追那个逃跑的黑奴,忘了提西特中枪的那回事。
  不过我有的是时间。萨莉阿姨整天整夜呆在病人的房间里。每逢西拉斯姨父没精打采走过来,我马上就躲到一边去。
  第二天早上,我听说汤姆病情大大好转。他们说,萨莉阿姨已经前去打盹去了。我就偷偷溜进了病房。我心想,如果他醒了,我们就可以编好一个经得起盘问的故事给这家子人听。不过他正睡着哩。并且睡得非常安稳。他的脸色发白,可已经不象刚回家时那么烧得通红的了。所以我便坐了下来,等着他醒转来。大约半个钟头光景,萨莉阿姨轻手轻脚走了进来。这样一来,我又一次不知道怎样办才好啦。她对我摆摆手,叫我别作声。她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低声说起话来。说如今大家都可以高高兴兴了,因为一切迹象都是第一等的。他睡得这么久,看起来病不断往好处发展,病情也平静,十有八九醒来时会神志正常。
  所以我们就坐在那里守着。后来他微微欠动,很自然地睁开眼睛看了看。他说:
  “哈啰,我怎么在家里啊?怎么一回事啊?木筏子在哪里?”
  “很好,很好。”我说。
  “那杰姆呢?”
  “也很好。”我说。不过没有能说得爽快。他倒没有注意到,只是说:
  “好!精彩!现在我们一切平安无事啦!你跟姨妈讲过了么?”
  我正想讲是,可是她插进来说:
  “讲什么?西特?”
  “啊,讲这件事前前后后的经过啊。”
  “什么前前后后?”
  “啊,就是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啊。就只是一件事啊,就是我们怎样把逃亡的黑奴放走,恢复自由啊——由我和汤姆一起。”
  “天啊!放——这孩子在讲什么啊,亲爱的,亲爱的,眼看得又神志不清啦!”
  “不,不是我神志不清。我此时此刻说的话,我都是一清二楚的。我们确实把他放走了——我和汤姆。我们是有计划地干的,而且干成了,并且干得非常妙。”他的话匣子一打开,她也一点儿不想拦住他,只是坐在那里,眼睛越睁越大,让他一股脑儿倒出来。我呢,也知道不用我插进去。“啊,姨妈,我们可费了大劲儿啦——干了好几个星期呢——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当你们全熟睡的时候。并且我们还得偷蜡烛,偷床单,偷衬衫,偷你的衣服,还有调羹啊,盘子啊,小刀啊,暖炉啊,还有磨刀石,还有面粉,简直说不完的东西。并且你们也想象不到我们干的活多么艰苦:做几把锯子,磨几枝笔,刻下题词以及这个、那个的。而且那种乐趣,你们连一半也难以想象得到。并且我们还得画棺材和其它的东西。还要写那封强盗的匿名信,还要抱着避雷针上上下下。还要挖洞直通到小屋里边。还要做好绳梯,并且装在烤就的馅饼里送进去。还要把需用的调羹之类的东西放在你围裙的口袋里带进去。”
  “老天爷啊!”
  “还在小屋里装满了耗子、蛇等等的,好给杰姆作伴。还有你把汤姆拖住了老半天,害得他帽子里那块黄油都化掉了,差点儿把整个儿这回事给弄糟了,因为那些人在我们从小屋里出来以前就来到了,因此我们不得不急着冲出去。他们一听到我们的声响便追赶我们,我就中了这一枪。我们闪开了小道,让他们过去。那些狗呢,它们追了上来,可对我们没有兴趣,光知道往最热闹的地方跑。我们找到了独木船,划出去找木筏子,终于一切平安无事,杰姆也成了自由人。凡此种种,都是我们自个儿干出来的,难道不是棒极了么,姨妈?”
  “啊,我这一辈子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事。原来是你们啊,是你们这些坏小子掀起了这场祸害,害得大伙儿颠三倒四的,害得我们差点儿吓死。我恨不得在这时这刻就狠狠地揍你一顿。你想想看,我怎样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在这里——等你病好以后,你这个小淘气鬼,我不用鞭子抽你们两个,抽得你们叫爹叫娘,那才怪呢。”
  可是汤姆呢,既得意,又高兴,就是不肯就此收场,他那张舌头啊,就是收不住——她呢,始终是一边插嘴,一边火冒三丈,两个人一时间谁也不肯罢休,活象一场野猫打架。
  她说:
  “好啊,你从中快活得够了,如今我告诉你一句话,要是我抓住你再管那个人的闲事啊——”
  “管哪一个人的闲事?”汤姆说。他收住了笑容,显得非常吃惊的样子。
  “管哪一个?当然是那个逃跑的黑奴喽。你以为指的哪一个?”
  汤姆神色庄重地看着我说:
  “汤姆,你不是刚才对我说,说他平安无事么?难道他还没有逃掉么?”
  “他哟,”萨莉姨妈说,“那个逃跑的黑奴么?他当然跑不掉。他们把他给活活逮回来啦,他又回到了那间小屋,只给他面包和水活命,铁链子压得他够受的,这样要一直等到主人来领,或者给拍卖掉。”
  汤姆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两眼直冒火,鼻翼一开一闭,仿佛象鱼腮一般,朝我叫了起来:
  “他们没有这个权把他给关起来!快去啊——一分钟也别耽误。把他给放了!他不是个奴隶啊!他跟全世界有腿走路的人一样自由啊!”
  “这孩子说的是些什么话?”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萨莉阿姨。要是没有人去,我去。我对他的一生清清楚楚,汤姆也一样。两个月前,华珍老小姐死了。她为了曾想把他卖到下游去感到羞愧,而且这样明明白白说过了。她在遗嘱里宣布了还他自由。”
  “天呀,既然你知道他已经自由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放他逃走呢?”
  “是啊,这是一个要害问题,这我必须得承认,而且凡是女人,都会要问的。啊,我要的是借此过过冒险的瘾,哪怕是须得淌过齐脖子深的血泊——哎呀,葆莉姨妈①!”
  --------
  ①诺顿版注:葆莉姨妈,在小说开头就提到了。是汤姆的亲戚和监护人。在《汤姆·莎耶历险记》中是重要角色之一。
  可不是,葆莉姨妈站在那里,站在进门口的地方,一付甜甜的、知足乐天的模样,活象个无忧无虑的天使。真想不到啊!
  萨莉姨妈朝她扑了过去,紧紧搂着她,几乎掐掉了她的脑袋,我就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个地方,往床底下一钻,因为对我来说,房间里的空气把人憋得慌。我偷偷朝外张望,汤姆的葆莉姨妈一会儿从怀里挣脱了出来,站在那里,透过眼镜,眼睛打量着汤姆——那神情仿佛要把他蹬到地底下去似的,这你知道。随后她说:
  “是啊,你最好还是把头别过去——我要是你啊,汤姆,我也会别过去的。”
  “哦,天啊,”萨莉姨妈说,“难道他变得这么凶?怎么啦,那不是汤姆嘛,是西特——是汤姆的——啊哟,汤姆哪里去了?刚才还在嘛。”
  “你准是说的赫克·芬——你准是说的他!我看,我还不致于养了我的汤姆这坏小子这么些年,却见了面还认不出来。
  这就太难了。赫克·芬,给我从床底下爬出来!”
  我就爬了出来。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萨莉阿姨那种给搞得颠颠倒倒、莫名其妙的神态,还真少见。无独有偶的是萨莉姨父了。他进来,人家把所有的情况跟他一讲,他就成了那个样子。你不妨说,他就象个喝醉了酒的人。后来的一整天里,他简直是什么都弄不懂了。那天晚上,他布了一次道。他这回布道,使他得到了大出风头的名声,因为他布的道,就连世界上年纪最大的老人也听得不知所云。后来葆莉姨妈把我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原原本本说了一通。我呢,不得不告诉他们我当时的难处。当时费尔贝斯太太把我认作了汤姆·莎耶了——她就插嘴说,“哦,罢了,罢了,还叫我萨莉阿姨吧,我已经听惯了,就不用改个称呼了。”——我接着说,当时萨莉阿姨把我认作汤姆·莎耶,我就只得认了——没有别的路子嘛。并且我知道他不会在乎的,因为这种神秘兮兮的事,正中他的下怀,他会就此演出一场冒险,落个心满意足。结果也真是如此。所以他就装作是西特,尽量让我的日子变得好过一些。
  他的葆莉姨妈呢,她说,汤姆所说华珍老小姐在遗嘱里写明解放杰姆的话,是说的实情。这样一来,那汤姆·莎耶确确实实是吃尽苦头,费尽周折,为的是释放一个已经释放了的黑奴!凭他的教养,他怎么可能会帮助释放一个黑奴,这是在这以前,我一直弄不懂的,如今算弄明白了。
  葆莉姨妈还说,她接到萨莉姨妈的信,说汤姆和西特都已经平安到达,她就对自个儿说:
  “这下子可糟啦!我本该料到这一点的嘛,放他这样出门,却没有一个人照看好。看来我非得搭下水的船走一千一百英里的路,才好弄明白这个小家伙这一回究竟干了些什么,既然我接不到你这方面消息的回信。”
  “啊,我可从没有接到过你的来信啊。”萨莉阿姨说。
  “啊,这怪啦。我给你写了两封信,问你信上说的西特已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啊,我一封也没有收到啊,姐。”
  葆莉姨妈慢慢地转过身来,厉声说:
  “你,汤姆!”
  “嗯——怎么啦。”他有点儿不高兴地说。
  “不准你对我‘怎么啦’、‘怎么啦’的,你这淘气鬼——
  把那些信交出来。”
  “什么信?”
  “那些信。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我非得揪住你不可的话,那我就——”
  “信在箱子里。这下好了吧。我从邮局取的,至今原封未动。我没有看。我动也没有动。不过我知道,信准会引起麻烦。
  我心想,如果你不着急,我就——”
  “好啊,真该揍你一顿,准没有错。我发了另一封信,说我动身来了,我恐怕他——”
  “不,那是昨天到的,我还没有看,不过这没事,这封信我拿到了。”
  我愿意跟她打两块钱的赌,她肯定没有拿到。不过我想了一下,还是不打这个赌保险一些。所以我就没有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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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5 20:11 | 只看该作者
最后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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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有机会能和汤姆单独交谈,便问他当初搞逃亡的时候,究竟是什么用意?——如果他搞的逃亡能成功,并且设法释放掉的黑奴原本已经自由了,那他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他说,从一开始,他脑子里的计划是,一旦能把杰姆平安无事地释放掉,就由我们用木排送他到大河的下游,在大河入海口来一番真价实货的历险,然后告诉他已经自由了,于是叫他风风光光地坐了轮船,回到上游家里来。至于这段耽误了的功夫,我们照样付给他最后的一笔钱。并且还准备事前写个信,把四下里所有的黑奴全都招得来,让他们组成一个火炬游行队伍,再来个军乐队,吹吹打打,在一片狂欢中,送他回到镇上。这样一来,他就会成为一名英雄,而我们也会成为英雄。不过依我看,目前这个情形,也应该说是差不多可以满意了。
  我们赶紧给杰姆卸下了身上的镣铐。葆莉姨妈、西拉斯姨父和萨莉姨妈知道了他怎样忠心地帮助医生照看汤姆以后,就大大地夸奖了他一番,从优把他安顿好,他爱吃什么就让他吃什么,还让他玩得开心,不用做任何什么事。我们把他带到楼上的病房里,痛痛快快地聊了一番。此外,汤姆还给了他四十块大洋,作为他为了我们耐着性子充当囚犯,并且表现得这么好的酬劳。杰姆开心得要死,不禁高声大叫:“你看,赫克,我当初怎么对你说的,——在杰克逊岛上,我是怎么对你说的?我对你说,我胸上有毛,明(命)中就会有些什么。我还对你说,我已经发过一回才(财),以后还会发。如今可不是都应了验,运气已经来啦!别再跟我说啦——命相就是命相,记住我说的话,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就是会再发,这如同我如今这一刻正站在这里一样的敏敏拜拜(明明白白)。”
  接下来是汤姆滔滔不绝地说得没完没了。他说,让我们三人挑最近的一个晚上从这儿溜之大吉,备齐了行装,然后到“领地”①去,在印第安人中间耽上两三个星期,来一番轰轰烈烈的历险。我说,行啊,这很合我的心意。不过我没有钱买行装。依我看,我也不可能从家里弄到钱,因为我爸爸很可能如今早已回去了,并且从撒切尔法官那里把钱都要了去,喝个精光啦。
  --------
  ①即印第安人领地,见三十九章的注。
  “不,他没有,”汤姆说,“钱都还在那里,——六千多块钱。你爸爸从此就没有回去过。反正我出来以前,他就没有回去过。”
  杰姆以庄严的语气说道:
  “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赫克。”
  我说:
  “为什么呢,杰姆?”
  “别问为什么啦,赫克——不过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我钉住他不放,他终于说了:
  “你还记得大河上漂下来的那个屋子么?还记得屋里有个人全身用布该(盖)着的么?我进去,揭开来看了看,还不让你进去,你还记得么?所以说,你需要的时候,能拿到那笔钱的,因为纳(那)就是他。”
  如今汤姆身体快完全康复了,还把子弹用链子拴好,系在颈子上,当作表用,还时不时拿在手里,看看是什么一个时辰。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要写的了。我也为此万分高兴,因为我要是早知道写书要费多大的劲,我当初就不会写,以后自然也就不会写了。不过嘛,依我看,我得比其他的人先走一步,先到“领地”去。这是因为萨莉阿姨要认领我做儿子,要教我学文明规矩,这可是我受不了的。我先前经受过一回啦。
  完啦,你们真诚的朋友赫克·芬
  1884,1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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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5 20:12 | 只看该作者
附录(一) 在木筏子上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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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当年马克·吐温写《赫克》时,下面这些文字原本是接着第十六章第二段写的。后来把这部分移入《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诺顿版和企鹅版都把这个名篇收作附录。我们认为,把这名篇收作附录,那是做得对的。现收作附录(一)
  为了具体说明大河的货船上人们言谈举止的派头,以及如今已经见不到并且人们也难以回忆起来的木筏子上的生活,我要在这里把一部书中的一章插进来。这部书我在过去时断时续地写了五六年了,也许还得写五六年才能完成。那部书是写一个没有知识的乡下孩子赫克·芬的生活片断的。这个孩子是我那时候西部一个镇子上一个醉鬼的儿子。他从虐待他的父亲那里,和一位心地善良,要把他培养成一个乖乖的、讲真话的体面孩子而叫他吃尽苦头的寡妇那里逃了出来。寡妇的一个黑奴和他一起逃亡。他们找到了一截木筏子(当时正是河里涨水的盛夏季节),在夜晚漂流而下,白天则躲在树荫里——目的地是前往开罗——在那里,在自由州的中心,他们将会找到自由。可是在一次大雾中,他们不知不觉错过了开罗。木筏子走啊走啊,可他们开始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于是,那个黑人说服了赫克·芬,叫他朝老远处就见到的前面一只绝大的木筏子游过去,乘着一片漆黑,爬上木筏子,去偷听偷听人家的谈话,以便取得一些消息。
  不过你要知道,一个年轻人,一旦急于要把一桩事情弄清楚,总不肯耐心等候。我们把这件事谈了一下。后来杰姆说,天这么黑,这时候下水游到那个大木筏子那里,爬上去,偷听偷听,不会有什么危险,——大木筏子上的人会讲到开罗啊什么的,因为他们也许会上岸去开开心,再不然,他们反正会派小舟上岸去采办威士忌、鲜肉什么的。杰姆有一个对黑奴来说顶呱呱的脑袋:只要需要,他总能搞出个好主意来。
  我站起身来,把破衣烂衫一脱,一跃跳进了大河,朝大木筏的灯光那边游去。慢慢游近了,我就放慢速度,轻轻地、小心地游过去。不过一切顺利——划长桨的地方并没有人。于是我就顺着木筏子旁边往前游,一直游到和木筏子当中篝火一般齐的地方,这才爬了上去,一步一步往前移,爬到了篝火挡风那边几捆木瓦的中间。那里有十三个人——当然啰,是在上面值班守夜的。一群长得好粗野的家伙。他们有一把酒壶,一些白铁杯子,他们把酒壶递来递去。其中有一个人在唱歌——你不妨说是在吼,再说,那也不是一支好歌——反正要在厅堂里唱,那是不行的。他从鼻子里发出吼声来,把每一句的最后一个字拖得挺长。他一唱罢,这伙人便一起发出印第安人那种战时呐喊声。随后,他又唱另一首歌。歌词起头是这样的:
    我们镇上有一个娘儿们,
  她就住在我们镇上,
  她爱她当家的,爱得亲亲热热,
  可就是双倍地爱一个野汉。
  唱啊唱,里啰,里啰,里啰,
  里吐,里啰,里莱……唉,
  她爱她当家的,爱得亲亲热热,
  可就是双倍地爱一个野汉。
  就这么往下唱,一共十四节。唱得可并不高明。他正要另唱一首,有人说,那可是老牛临死时的哀鸣。另一个人说,“哦,好歹让我们歇一会儿吧。”另一个人劝他去遛达一会儿吧。他们全都开他的玩笑,惹得他发起火来,一跃而起,把大伙儿臭骂了一顿,说这伙儿全是贼,他能打断他们的腿。
  大家正要对他动手,那边一个比谁都高大的家伙跳起来说:
  “诸位,请坐着别动。把他交给我,这块肉该我来吃。”
  接着他往空中跳了三下子,每次都把脚后跟碰得咯咯响。他把缀满流苏的麂皮上衣一脱,说“你们只当已经整了他一顿就行啦”,一边把缀满缎带的帽子往地上一摔说,“你们只当他已经吃过了苦头就行啦。”
  接着又往空中一跳,又把脚后跟碰得咯咯响,吼道:
  “嚯——嚯!我是当年从阿肯色荒野上来的铁下巴、铜肚子、骑铜马的杀人不偿命的老牌魔王!——瞧瞧我!能叫人突然屈死,到哪儿都能叫人烟绝迹的,便是我!飓风尊我一声爵爷,地震尊我一声贵人,霍乱是我半个兄弟,天花是我娘家的至亲!好好看我一眼吧!我身体健壮的时候,一顿早餐要吃十九条鳄鱼,一桶威士忌酒。有病的日子里,一顿要吃一筐响尾蛇,外加一个死人。我看一眼,能叫千年岩石裂成两半。我一开口,就把雷声压了下去!嚯——嚯!大家往后退,看我有多大力气,就给我腾出多大地方来!我天生爱喝的是血,临死的人哀哀的哭声,对我的耳朵来说,是一声声音乐!各位,好好看我一眼!——趴下身子,憋住气,眼看着我要大发其威啦!”
  他一边大吹特吹,一边摇头晃脑,神气象凶神恶煞。他绕着一个小小的圈子转来又转去。还把袖口往上一拉,腰一挺,拳头拍打着胸膛说,“诸位,瞧着我!”这套一耍完,便跳将起来,脚后跟咯咯咯碰了三下子,吼叫一声“嚯——嚯!
  我是天下最凶恶的冒失鬼,杀人不眨眼!”
  接着,那个惹起这场争吵的人把他那顶宽边旧帽歪过来遮住右眼,然后朝前躬下腰,弯着脊背,屁股往后蹶得老高,一对拳头从前胸伸出去,收回来,围着小圈子转了三圈,挺胸叠肚,喘着粗气。接着身子一挺,往上一跳,脚后跟咯咯咯响了三下子,然后落地(大伙儿大声叫好),他又吼叫了起来:
  “嚯——嚯!把你的颈子低下来,趴在地下吧,因为悲哀的王国正临到人间!把我按在地上吧,因为我自己已经感觉到,我身上那股威力快要发作出来啦!嚯——喔!我是魔鬼的儿子,可别让我发作出来啊!喏,这儿是遮阳镜,大伙儿快戴上。①诸位,可别打算用肉眼看我!我要是玩儿的话,就拿地球的经纬线当做大鱼网,把大西洋里的鲸鱼一网打尽!我用闪电抓我的头皮,我用雷声给我催眠!我冷的时候,就跳到墨西哥湾暖流里洗个澡;我热的时候,就唤来一阵赤道风暴来给自己煽一煽;我渴了,就朝天上伸出头去,把一团乌云吸干,象吸海绵一个样;我饿着肚子周游地球时,我足迹所到之处,饥荒就跟在后面!嚯——喔!把你的颈子低下来,趴在地上!我用手遮住太阳的脸,地球上就顿时成了黑夜;我在月亮上啃一块,就能叫季节加快更迭;我身子一抖,就叫山岳崩坍!你看我,得用皮子蒙上眼睛才行,可别用肉眼!我可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肚皮好象一个铁锅炉!屠杀掉一个个孤零零的村落,那是我的逢场作戏!消灭一个个民族,那是我平生正经的行当!广漠无垠的美利坚大沙漠,是我圈定的私产,我把我家的死人埋在自己的地产上!”他跳了起来,把脚后跟咯咯咯碰了三下子,这才落下(大伙儿再一次为他欢呼),他一边落下,一边吼叫:“嚯——嚯,低下你的颈子,趴在地下,因为大灾星的儿子快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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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黑恩详注本注:直视太阳时用来保护眼睛的眼镜。在这场吹牛比赛中,鲍勃把自己吹成有过人力气的凡人,而此人则吹自己是能呼风唤雨,支配宇宙的神。
  接着那另外的一个又转起了圈子,大吹特吹起来——也就是开头的那一个——人称鲍勃的。接着,大灾星的儿子再一次插了进来,并且吹得更神啦。随后,两人同时间吹了起来,绕着彼此的身子转啊转,各人伸出拳头,差点儿打到对方的脸上,并且象印第安人那样大叫大吵,随后鲍勃大骂那个大灾星之子,大灾星之子也大骂鲍勃。再下来,鲍勃把一大堆粗俗不堪的词语往他头上倒,大灾星之子以更加难听的词语回骂。接下来,鲍勃把大灾星的儿子那顶帽子打掉了。大灾星之子捡了起来,把鲍勃那顶满是缎带的帽子一脚踢到了六英尺开外。鲍勃走过去,捡了起来,一边说,尽管放心,事情不会就此完结,他本人从来不会忘掉什么,宽恕什么,所以大灾星之子得好好留神,时辰一定会到,只要他活着,就得用他自己身上的鲜血偿还这笔债。大灾星之子回骂说,谁也不会比他更欢迎这样的时辰来临,此时此刻,他可要对鲍勃进个忠告,从此以后,别再冤家路窄,撞上了他。因为他要不是叫人家流尽鲜血,是决不罢休的。这是他生性如此。只是这一回看在鲍勃家里人的面子上——如果他还有个家的话——姑且饶了他一命。
  两人分头朝相反的方向退走,一边吼叫,摇晃着脑袋,吹说他们打算着如何如何。不过有一个长着黑黑的小胡子的家伙跳了出来说:
  “回这儿来,你们这一对不出息的胆小鬼,我可要把你们两个揍一顿!”
  他并且说到做到。他把他们一把抓住,推推搡搡,踢来踢去,一次又一次打得他们趴倒在地下,连爬起来都来不及。这样才只两分钟,他们就象狗一般求饶——在旁的一伙人便从头到尾在大吼大笑,掌拍个不停,大叫“上啊,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嘻!他又挨揍了,这个大灾星之子!”“好样的,小但维!”这一场闹热一刹那间可干得漂亮。鲍勃和大灾星之子挨揍以后,鼻青嘴肿,眼睛也黑了。小但维逼着他们承认自己是小偷、胆小鬼,甚至不配和狗一起吃东西,和黑奴一起喝水。随后,鲍勃和大灾星之子握手讲和,神色庄重,还说他们从今彼此相互敬重,愿意让过去的从此过去,重新开张。于是他们用河水洗了脸。正在这时,只听得一声令下,叫大家准备过一道横水道,有些人便往前去掌前长桨,其余的往后边去掌后长桨。
  我伏在那里不动,等了十五分钟,还捡起了人家丢在我近处的一只烟斗,抽了一口烟。随后,横水道过了,大伙儿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原地,轮流喝了一口酒,然后又唱了起来。随后有人取出一只旧了的提琴,有一个人弹了起来,另一个人跳着黑人伦巴舞,其余的人跳起大河货船上流行的老式黑人舞。可是他们要不是提提神,那是跳不长久的。于是又围着酒罐坐了下来。
  他们唱着“我爱快乐的木筏上的生活”,中间还有兴高采烈的合唱。随后谈起了各种的猪有何不同,习性如何各异。接着谈到了女人以及如何各个不同。接下来讲到房子一旦着火,如何才能最有效地灭火。又讲到对印第安人最好该如何对付。又讲到一个国王该干些什么,他能有多少财富。又讲到怎样能惹得猫打架。又讲到一个人突然昏倒了该怎么办。又讲到清水河和浑水河有什么不一样。大伙儿把他叫做埃特的人说,浑浊的密西西比河水,喝起来比俄亥俄河清清的水来得养身体。他说,如果让一品脱的密西西比河黄黄的水沉淀下来,底上就会有一英寸的一半到四分之三的泥。这要看是河上哪一带舀上来的。这样的水并不比俄亥俄河上的水强一些——你只要不停地搅动就行,——河水浅时,手边就得备好泥和进去,让它象正常一般的那样稠。
  大灾星之子说,这话说得不错。他说泥里含有营养。他说,一个人喝密西西比河的水,肚子里就能长粮食,如果他想长的话。他说:
  “你看一看坟场吧,事实就说明得一清二楚了。在辛辛那提,坟场里的树长得象什么样子。可是在圣路易呢,坟场里的树长得八百英尺高。这全因为他们在埋葬前所喝的水的缘故。一个辛辛那提人的尸体肥不了田。”
  他们还讲到俄亥俄河的水怎样不喜欢和密西西比河上搀杂在一起。埃特说,你要是在密西西比河涨潮的时候(那时候俄亥俄河落潮)取水,你会发现在密西西比河东段,有一百多英里长,一路之上,在宽阔的河面上,水清清的。要是你离岸四分之一英里,过了那条分界线,另外那半边,就见河水全是又黄又稠。接着,他们讲到怎样能叫烟叶子不发霉,从这又扯到鬼,讲到别人亲眼目睹过的许多鬼。不过埃特说:
  “你们干吗不讲讲你们自己亲眼目睹的呢?好吧,如今让我来说一个。五年以前,我在一个如同这般大的木筏子上。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我正值班,主管着右舷前长桨。我的一个伙伴,叫做狄克·奥尔勃莱特的,他来到木筏上前边我坐着的地方,——他张大了嘴,伸着懒腰——他在木筏边上弯下身子,用河水洗了脸,走过来在我边上坐了下来,拿出了他的烟斗。他刚把烟装好,便抬起头来说道:
  “‘啊,你瞧这儿,’他说,‘那不是勃克·摩勒的家,就在那边河湾里吗?’
  “‘正是,’我说,‘是的——那又怎么样呢?’他把烟斗放下,脑袋托在他的手上,说:
  “‘我原以为我们已经过了那儿呢。’他说。
  “‘上一班我下班的时候,也以为过了那地方’——我们是值班六个钟头,休息六个钟头——‘不过大伙儿告诉我,’我说,‘过去一个钟头里,木筏子仿佛没有怎么动啊’,——我说,‘虽说如今溜得还可以。’我说。他呻吟了一下,说:“‘从前,在这里,我也见过一只木筏子是这个样子的,’他说,‘依我看,这两年来,在这儿河湾上边,水流好象不爱动似的。’
  “‘嗯’,他站起来了两三回,朝四下里和远处的水上张望。我也跟着张望起来。人总是喜欢看见人家做啥他做啥,本无他意。一会儿,我见到从远处水面上朝右舷漂过来一样黑糊糊的什么东西,漂到我们后边便停住了。我见他也正对着这个张望着,我便说:
  “‘那是什么?’
  “他有点儿不高兴地说:
  “‘没有什么,就只是一只旧的空桶。’
  “‘一只空桶!’我说,‘啊,’我说,‘你那双眼睛啊,就是有一付望远镜也是白搭。你怎么能说那是一只空桶呢?’他说:
  “‘我说不上来,我猜那不是一个桶,不过我想也许是的。’
  “‘是啊,’我说,‘也许是的,不过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嘛。离得这么远,根本就说不准。’我说。
  “我们本来没有别的什么事干,因此就继续张望着,后来我说:
  “‘啊,你看这里,狄克·奥尔勃莱特,那个玩意儿,我看啊,快追上我们啦。’
  “他就从此再也没有说什么。那个东西漂得越来越近。据我判断,准是一只泅得快筋疲力尽的狗吧。啊,我们正漂进了河上一道横水线,那个东西漂过了月光照亮了的横水线,天啊,我说,正是一只木桶。
  “‘狄克·奥尔勃莱特,你怎么会在半英里路外就想到那是一只桶?’我问。
  “‘他说,‘我说不上来。’
  “我说,‘你告诉我吧,狄克·奥尔勃莱特。’
  “他说,‘嗯,我知道那是一只桶,我以前见过,好多人见过,大伙儿说那是一只闹鬼的木桶。’
  “我把其他值班的人叫了来,他们来了,站在那里,我把狄克说的话告诉了他们。这时候,那个东西跟我们漂得一般齐了,它再没往前赶啦。离得有二十英尺远。有人主张把它捞上木筏,不过其余的人不乐意。狄克·奥尔勃莱特说,那些跟它闹着玩儿的人可为这遭了殃。值班的班长说他可不信这个邪。他说,桶撵上了我们,是因为它在那股流水里,比我们要流得稍快一些。他说,它慢慢地会离远的。
  “所以我们就讲起了别的事了,我们唱了一支歌,又跳了一个黑人舞。在这以后,值班班长要大家再唱一支,不过,这时天上起云了,那只桶赖在原来的地方不走。不知怎么,唱歌的也并不带劲,因此也就没有唱完。也没有人叫好。搞得有气无力的。一时间谁也没有则声。随后又一个个想一齐开口说话了。其中有一个家伙说了个笑话,可是无济于事,大伙儿听了也不笑,连说笑话的家伙自己也并没有笑。这可是少见的情况。我们大伙儿阴沉沉地守在那里,瞪着那只桶,心里不踏实,不自在。嗯,天一下子黑啦,没一点儿声息。随后起了风,四下里呜呜叫。接下来闪电雷鸣。没有好久来了一场暴风雨。在这中间,有一个家伙往后边跑,中途绊倒了,伤了脚踝骨,只好躺下。这件事叫大伙儿直摇头。每回闪电一亮,就见到那只桶,桶四周闪着青光。我们老是一个劲儿盯住着它。不过到后来,天蒙蒙亮时,它不见了。到白天,我们哪里也见不到它了,也并未觉得有什么可惜。
  “可是到第二个晚上九点半钟光景,正当大伙儿唱着歌、玩得带劲的时候,它又来了。还是停在木筏子右边的老地方。热闹的场面不见了。大伙儿一个个神情严肃起来。没有说话的。全都围坐着,愁眉苦脸,望着那只桶,此外简直无法叫他们干什么别的。天上又起了云。换班的时候,下班的人留了下来,没有回去休息的。暴风雨闹了整整一个晚上不得安生。半夜里又有一个家伙绊倒了,扭伤了脚脖子,只得撤下来休息。到了大白天,桶又不见了,谁也没有见到它离开。
  “整整一天,大伙儿一个个既清醒,又垂头丧气。我不光是指不喝酒那样的清醒——不光是这样。大伙儿不言不语,不过全都喝得比平日还多——不是凑在一起喝——而是各自溜到一边,各自偷偷地喝。
  “天黑以后,下班的人没有去休息;没有人唱歌,没有人说话。大伙儿也并没有四散开。他们拥到前面,挤在一起。有两个钟点,他们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老盯着一个方向,偶尔叹一口气。啊,桶又来了。还在那个老地方,一直呆了一个晚上。也没有人回去休息。半夜以后,又起了风暴,四下里一片漆黑。大雨哗啦啦往下倒,还下了雹子。雷也轰隆隆、轰隆隆响个不停。风刮了起来,成了飓风。闪电朝四下里撇下一大片一大片的白光,把木筏子照得清清楚楚,如同白昼一样。极眼望去,几英里之内,但见河上白浪滔天,看不到尽头。而那只桶呢,还象早先那样一拱一拱往前漂去。班长下令叫大伙儿掌好长桨,准备通过河上的横道线,可是谁也不去——大伙儿说,谁也不愿意再把脚踝骨给扭伤了。他们甚至不肯往后边慢步走去。啊,正是在这刹那间,一声霹雳,天上裂开大大的一个口子,电光闪处,把后面值班的劈死了两个,还打伤了两个。你会问,伤在哪里?啊,又是拧伤了脚脖子。
  “在拂晓前,两次闪电中间的一片黑暗里,桶溜走了。嗯,那个早晨,该吃早饭时,没有一个人吃过一口东西。在这以后,大伙儿三个一堆、两个一堆地转游,低声说话。不过谁也不跟狄克·奥尔勃莱特结伴。一个个对他冷冷的。他走到哪里,那里只要有人,便会散开来,分头溜掉。大伙儿不愿意和他一起掌长桨。班长把所有的小舟全都拉到木筏子上来,放在窝棚一边,不让死者的尸体运上岸去埋掉。他不相信这时有人上了岸还会回来,而他是对的。
  “天黑以后,你可以看得很清楚,要是桶又来的话,准包会出事。暗地里已经有人在嘁嘁喳喳了。好多人要杀死狄克·奥尔勃莱特,因为他在另外几回放木筏子的路上见过这个木桶。这事凶险得很。有些家伙主张把他弄到岸上去。也有几个人说,要是木桶再来,大伙儿干脆一起上岸去拉倒。
  “正当大伙儿切切促促低声说话,聚在木筏子前头,看木桶来不来时,啊,你看,木桶又来啦。它慢慢吞吞、稳稳当当地漂下来,又在它的老地方呆住了,这时,连一根针落地,你都能听到。这时,船长走了过来,说:
  “‘伙计们,别象一群小孩和傻瓜似的。我可不想让木桶一路上钉住我们不放,直到奥尔良。你们也不愿意这样啊。那么,好吧,用什么法子收拾它最好呢?把它烧掉——就是这个办法。我去把它捞上来。’他说。还没等别人说什么,他就跳下水里去了。
  “他朝木桶游过去。他把木桶推上木筏子的时候,大伙儿都闪到了一边去。不过老头儿还是把它弄上了木筏子,砸开了木桶的顶,里面是一个小娃娃!是啊,诸位,是一个一丝不挂的小娃娃。这是狄克·奥尔勃莱特的小娃娃。他自己也承认了的,也这么亲口说了的。
  “‘是啊’,他俯在桶口说,‘是啊,是我可怜的亲生的小宝贝,我那苦命的早死的查尔斯·威廉·奥尔勃莱特,’他说。这家伙只要存心捡好听的话来说,那就不管什么场合,舌头一转,张嘴便是,不费什么劲。是啊,他说,他原本住在河湾的上头。有一个晚上,小娃娃哭叫,他掐住了他的喉咙,可并非存心要弄死他——他这么说,也许是存心撒谎——可他吓坏了,就在他老婆回到家里以前,把小娃娃装在一只木桶里,自己也就离家出走,沿着北边的小路跑掉了,当上了木排夫。如今已是木桶跟踪他的第三个年头了。他说,开头还只是碰到小小的倒霉的事儿。到后来,便会死掉四个人。而在死了人以后,木桶就不会再出现。他说,大伙儿如果容它再追一个晚上——那就照例要重演这么一回——可是大伙儿实在受够了。他们动手放下一只小舟,把他弄上了岸,打算私刑处死他。可是他突然之间一手抓住了小娃娃,紧紧抱在胸前,痛哭流涕,朝大水里纵身一跃,大伙儿从此没有再见过他一面,这个可怜的受苦的人,并且人们再也没有见到过查尔斯·威廉了。”
  “是谁在流泪?”鲍勃说,“是奥尔勃莱特,还是那小娃娃?”
  “怎么啦,当然是奥尔勃莱特嘛,我不是跟你说过,那小娃娃是死的么?死了三年啦——怎么会哭呢?”
  “嗯,不用管他怎么会哭——他怎么能保住了这么久不烂,”但维说,“你回答我这个。”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样,”埃特说。“可就是这么样——我知道的就是如此。”
  “那么——他们对木桶是怎么个处置的?”大灾星之子说。
  “啊,他们把它一掀,就象一块铅沉了下去。”
  “爱德华,那小娃娃象不象是掐死的样子?”有一个家伙这么说。
  “他的头发是往两边分开的么?”另一个人问。
  “埃迪,那木桶上是什么个牌号?”一个叫做比尔的家伙说。
  “埃特孟特,你有没有办死亡证明,让人家统计进去?”杰米说。
  “喂,爱德温,你是不是给闪电劈死的人中间的一个?”但维问。
  “他啊?哦,不对,那两个人都是他一个人嘛。”鲍勃说,于是大伙儿哈哈大笑。
  “喂,爱德华,你看你是不是服一片药丸子才行?你气色不对——你不觉得自己脸色发青么?”大灾星之子说。“哦,好了,好了,埃迪,”杰米说,“拿出证据来吧,你准是保留了木桶的一部分,好作为证明。让大伙儿看看那个桶口,——快拿来——那我们就信你了。”
  “喂,伙计们,”比尔说,“让我们分一分吧。我们一共十三个人,我能把那大谎话吞下十三分之一,只要其余的你们能吞下去。”
  埃特腾地站了起来,他发火了。他说,让他们这帮子人全都滚到他臭骂过的那么个地方去吧,说完便往木筏子后边去了,一边还独自骂着。大伙儿也就对着他吼啊,嘲弄啊,叫啊,笑啊,连一英里路外都能听到。
  “伙计们,我们来劈一个西瓜开开心吧。”大灾星之子说,一边他就在一片漆黑里摸,摸到我所在的木瓦片堆中来,一摸摸到了我。我光着身子,暖烘烘,软塌塌。他叫了一声“啊哟!”往后一跳。
  “伙计们,弄个灯来,或是弄个炭火儿也行,——这里有条蛇,大得象一头牛哩!”
  于是大伙儿弄了一个灯奔向那里,拥在一块儿,冲里面望着我。
  “给我出来,你这个叫化子!”有一个人说。
  “你是什么人?”另一个说。
  “你在这里想干什么?说,快说,要不,把你扔到水里去。”“把他搜出来,伙计们,揪着他脚后跟,把他倒着拖出来。”
  我就开始讨饶,浑身哆嗦着爬了出来,站在他们当中。大伙儿把我浑身上下端详了一番,觉得挺怪。那个大灾星之子说:
  “是个可恶的小偷!谁来帮我一手,把他掀到河里去?”“不,”胖子鲍勃说,“让我们把油漆罐拿出来,从头到脚,给他全身涂个天蓝色,然后再把他掀到河里去。”
  “好,就这么办。杰米,去把油漆拿出来。”
  油漆罐一拿到,鲍勃拿起了刷子,准备干起来了。别的一伙人哈哈大笑,摩拳擦掌。我就哭了起来,这样打动了但维。他说:
  “住手!他还不过是个小毛孩子嘛。谁动他,我就给谁涂上油漆。”
  我于是朝四下里望着他们。他们有些人在嘟嘟囔囔,正在气愤不平。鲍勃把油漆放了下来,别的人没有接的。
  “到火塘这边来,我们倒要看看,你上这儿来是干什么的。”但维说。“好吧,在那边坐下来,说一说你自己的情况。
  你在这里呆了有多久啦?”
  “还不到一分钟。”我说。
  “你怎么会身上干得这么快?”
  “先生,这我也不明白。我总是这个样,多半是这样。”
  “哦,是么,是这样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打算讲我的真实姓名,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脱口说:
  “叫查尔斯·威廉·奥尔勃莱特,先生。”
  大伙儿哄地笑了起来——齐声大笑;我因为自己能这么说,也很得意,因为这样一笑,他们准会脾气变得好一些。
  他们笑够以后,但维说:
  “那可不大说得过去嘛,查尔斯·威廉。你决不能在五年里长这么大,你知道,你从木桶里出来的时候才只是个小娃娃嘛,还是个死了的。好,来吧,来个实话实说吧。只要你不打算干什么坏事,没有人会伤害你。你叫什么名字?”
  “阿勒克·霍浦金斯,先生。阿勒克·詹姆斯·霍浦金斯。”
  “好吧,阿勒克,你从哪儿到的这里?”
  “从一条货船上来。这条船停靠在那边河湾里。我是在那条船上出生的。爸爸一生在这一带上上下下做生意。他要我游到这里来,因为你们开过的时候,他要你们这里有人能给开罗的约拿斯·端纳先生带个信,对他说——”
  “哦,快说!”
  “是的,先生,千真万确,爸爸他说——”
  “哦,你奶奶的!”
  大伙儿齐声大笑,我还想讲下去,可是他们打断了我,不让我说下去。
  “好吧,听我说,”但维说,“你是吓怕啦,这才乱说一通。说实话,你是住在一条货船上呢,还是这不过是一句谎话?”
  “是的,先生,是在一条货船上。船停泊在河湾的头上。
  不过我并非生在船上的。这是我们第一次行船。”
  “这才象话啊!你上这儿来是为的什么?是偷东西?”
  “不,先生,我不是的——就只是来尝尝坐木筏子的滋味儿。孩子们全都想尝尝这滋味儿。”
  “嗯,这我明白。不过,你躲起来干什么?”
  “人家有时候会把孩子们赶走嘛。”
  “是这样。他们有的偷东西嘛。听我说,要是这回我们放你走,你以后能不再找这样的麻烦?”
  “我再也不敢了,老板。不信你可以考验我。”
  “那就好。你离开河岸挺近。你就下水去吧,可你下一回别再干这样的傻事啦——他妈的,你这孩子,如果碰到别的木排夫,不把你搞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那才怪呢!”
  我不等他们和我亲嘴告别,就跳下水去,往岸边泅去。过了一会儿,杰姆过来的时候,那只大的木筏子已经绕过岸岬不见影子了。我游过去,爬上了小木筏子。又回到了老家,心里可高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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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5 20:13 | 只看该作者
附录(二)  马克·吐温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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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35.11.30 赛缪尔·朗赫恩·克莱门斯(马克·吐温)生于密苏里的佛罗里达,父约翰·马歇尔·克莱门斯,母珍妮·兰蒲顿·克莱门斯。赛缪尔是他们第五个孩子。
  (约翰·克莱门斯为一低级的地方法官,收入微薄——译者)
  1839年秋 全家迁居密苏里的汉尼拔(当时人口450人)。
  1843.3.24 约翰·克莱门斯死于肺炎。
  (从12岁——1847年起,家世寒微的赛缪尔·克莱门斯当过印刷所学徒、报童、排字工人、水手、淘金工人、记者等——译者)
  1852.5.1 《拓殖者大吃一惊的花花公子》发表于波士顿的幽默周刊《手提包》上。这是赛缪尔·克莱门斯的处女作。
  (自学的马克·吐温在印刷所当学徒、排字工人时,即开始练笔,发表这个处女作时年17岁。——译者)
  1859.4.9 赛缪尔·克莱门斯成了密西西比河上的领港。
  1861年春 内战爆发,赛缪尔·克莱门斯离开了密西西比河领港工作,参加了南方的叛军。
  (马克·吐温出生前15年,密苏里作为蓄奴州参加了联邦。马克·吐温家世寒微,但仍曾有过一个黑奴。马克·吐温从小生长在蓄奴的环境里。马克·吐温参加南方叛军的时间极短,一说为两周左右,参加的并非正规军。——译者)
  1861.7.18 前往西部的内华达(时为准州)作为该州州长秘书即其兄奥里翁的助手。其兄一贯反对蓄奴,支持林肯。他这个新职是林肯对他的酬劳。
  1861年秋—1862年夏 加入了当时西部的“淘金潮”。
  1862.8 任弗吉尼亚城《事业报》的专业记者和专栏作家。
  (时年27岁,从此献身写作,近半个世纪——译者)
  1863.2.2 第一次采用笔名马克·吐温。(原意是“两浔”,水手术语,水深两浔,即十二英尺,轮船可以安全通过——译者)
  1864.6 移居旧金山,在《晨报》工作。开始为《旧金山人》写稿,时主编为小说家勃勒特·哈特。
  1865.11.18 纽约的《星期六邮报》发表了马克·吐温的《卡拉维拉斯郡著名的跳蛙》。各处纷纷转载,马克·吐温开始在国内取得名声。
  1866.3.7 马克·吐温作檀香山之游。他与《萨克拉门托联盟》订了合同,为之撰写旅游通讯。
  1866.10.2 马克·吐温在旧金山发表以幽默为基调的演讲,讲述夏威夷之行,这是马克·吐温初次作为公共讲坛上的演讲人出现于讲坛上。
  1866.12.15 马克·吐温前往纽约,作为《阿尔达——加利福尼亚》的通讯员。他经过一次艰苦的旅行,在1867.11.2到达纽约。
  1867.4.25 查尔斯·韦勃出版了马克·吐温的第一本书《卡拉维拉斯郡著名的跳蛙和其它随笔》。
  1867.6.8 马克·吐温作为《阿尔达——加利福尼亚》的记者搭乘《奎克城》号轮,作欧洲之行,该船为一游艇,乘客为一些有钱的美国人,计划游历地中海,为期五个月。
  1867.11.21 康涅狄克州哈特福特的美国出版公司出版曷里夏·勃里斯约马克·吐温就游历欧洲之行写一本书。
  1867.12.27 马克·吐温认识了《奎克城》号上一位同船旅客的妹妹奥莉薇娅·兰顿。
  1868.11.17 马克·吐温作第一次的国内演讲旅行,在克里弗兰特首次讲《美国人在国外的暴行》。
  1869.7 马克·吐温的《傻子国外旅行记》出版,发行者为易里夏·勃里斯。
  1869.8.14 马克·吐温成为布法罗《快报》的老板之一,这是由于其后来的老丈人杰尔维斯·兰顿支持的缘故。
  1869.11 马克·吐温到波士顿作演讲,在那里结识了作家豪威尔斯(著名刊物《大西洋月刊》主编)。豪威尔斯从此成为其文学上进忠告者与友人,前后达四十年。
  1870.2.2 与奥莉薇娅结婚。地点在纽约的埃尔弥拉。
  1870.7 马克·吐温与美国出版公司的易里夏·勃里斯订了合同,写一本有关内华达和加利福尼亚的书,六个月内交稿。
  1870.8.6 岳父杰尔维斯·兰顿患癌症逝世,女儿、女婿随侍在侧。
  1870.11.7 奥莉薇娅生一子,起名兰顿。
  1871年秋 全家迁至康涅狄克州的哈特福特。
  1872.2 《艰难历程》由勃里斯的美国出版公司出版。
  1872.3.19 生第二个小孩。是个女孩,起名奥莉薇娅·苏珊,爱称为苏茜。
  1872.6.2 子兰顿·克莱门斯患白喉,不治逝世。
  1873年冬 马克·吐温与作家查尔斯·特德雷·华纳合作,写了《镀金时代》。华纳为其在哈特福特的邻居。
  1873.12 《镀金时代》出版。发行者为美国出版公司的勃里斯。
  (为美国历史上的一个时代起一个幽默而讽刺的名字,并为世人所认同,尚乏先例——译者)
  1874.6.8 第二个女儿克拉拉出生。
  1874年夏 马克·吐温开始写《汤姆·莎耶历险记》,并把《镀金时代》编成剧本。当时是在纽约的埃尔弥拉附近的夸雷农庄。
  1874.9 全家搬进在哈特福特陈设讲究的新居,有十九个房间,地点在发敏顿路351号。本月16日,《镀金时代》在纽约上演,由著名喜剧演员约翰·特·雷蒙饰主角赛勒斯。演出大获成功,马克·吐温每个月收益900元,一直演到冬天。
  1875.1 《密西西比河上昔日的时光》共七篇,其第一篇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
  1876.1 《康涅狄克焦最近的狂欢节上的罪行纪实》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
  1876年夏 马克·吐温开始写《赫克尔贝里·芬历险记》,地点在夸雷农庄。
  1876.10 与勃勒特·哈特合作写喜剧《阿星》。十二月完成,但两人的友谊从此难以维持。
  1876.12 《汤姆·莎耶历险记》由勃里斯出版。时间是在交稿后一年以上,这样就没有能赶上圣诞节的好生意季节。马克·吐温开始考虑换一家出版商出版其著作。
  1877.7.31 《阿星》在纽约的“第五条街剧院”演出。
  五周后停演,演出者在钱财上有亏损。
  1877.11 开始写《王子与贫儿》。
  1877.12.17 马克·吐温作了其著名的“祝惠基埃生日”的演讲。
  (即抨击“斯文传统”的著名演讲——译者)
  1878年春—1879年夏 全家往欧洲旅行,特别是游了德国。为《国外旅游记》收集了材料。
  1880.3 《国外旅游记》出版。出版者为美国出版公司的勃里斯。
  1880.7,26 琪恩·克莱门斯出生——乃马克·吐温夫妇第四个孩子,也是其最小的一个孩子。
  1881.4 马克·吐温任命其侄儿子查尔斯·勒·惠勃斯特为其业务上的经理。
  1881.12 《王子与贫儿》出版。出版者为波士顿的詹姆斯·勒·奥斯谷特。
  1882.4 马克·吐温重访密西西比河上,以便为其《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的下半部收集材料。他遍访密西西比河流域,一直到五月底。
  1883年夏 马克·吐温在夸雷农庄完成了《赫克尔贝里·芬历险记》的写作。《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由奥斯谷特出版。
  1884年冬 为了能更好地掌握其作品的出版事宜,马克·吐温开办了查尔斯·勒·惠勃斯特出版公司。
  1885.2.18 《赫克尔贝里·芬历险记》由惠勃斯特出版公司出版。
  1885.3 麻省康谷尔顿的图书委员会称《赫克尔贝里·芬历险记》为“无聊之作,只能供贫民窟阅读”。不得放在书架上,从而开始了禁书的一段历史,其影响直至今日。虽然如此,到五月份时,《赫克》出售了五万一千本。
  (按,这样的禁书是个别单位的,并非全国性的——译者)
  1885.12 惠勃斯特公司出版了《格兰特回忆录》,格兰特一家收益四十万元,使得他们能免于破产。马克·吐温也深信自己有经商的天才。
  (格兰特将军,1869—1877任总统。格兰特与马克·吐温交谊较深——译者)
  1886.1 马克·吐温开始写《在亚瑟王朝的康涅狄克州的美国佬》。
  1886年秋 买下潘琪排字机公司一半的股票,答应承担房屋建筑、机器制造及销售的全部费用。
  1889.12 《在亚瑟王朝的康涅狄克州的美国佬》由惠勃斯特出版公司出版。马克·吐温取得潘琪排字机公司的全部股权,先付十六万元。除这以外,以后十七年中每年付二万五千元。
  1890.10 珍妮·克莱门斯逝世,享年九十岁。
  1891年春 克莱门斯一家把其在哈特福特的住宅空关了起来,前往欧洲,希望藉此节省开支。在这以后九年中,大半时间住在国外。
  1894.4.16 《汤姆·莎耶在国外》由惠勃斯特公司出版。
  1894.4.18 马克·吐温宣告破产——原因是马克·吐温在十四年前投资于潘琪排字机公司后销路一直打不开。其法律顾问设法把马克·吐温著作的版权归到了奥莉薇娅的名下。
  1894.11 《傻瓜威尔逊》由美国出版公司出版。
  1895.7 马克·吐温开始其环球演讲计划,以便筹款偿还债务。第二年将到太平洋西北部以及澳大利亚、新西兰、锡兰、印度和南非等国作演讲。
  1896.5 《冉·达克》由哈泼公司出版。
  1896.8.18 单身一人住在英格兰,得悉爱女苏茜在哈特福特死于脑膜炎。
  1896.11 《侦探汤姆·莎耶》由哈泼公司出版。
  1897.11 《赤道游记》由美国出版公司出版。
  1898.11 马克·吐温偿清了所有的债务。(“美国反帝国主义联盟”1898年6月成立,马克·吐温是领导人之一——译者)
  1900.10.15 马克·吐温返回美国。
  (1900年11月23日,马克·吐温在纽约勃克莱博物馆内举行的公共教育协会上发表演讲,当时八国联军侵略我国,并火烧圆明园,其藉口是义和团事件。马克·吐温在演讲中的名言是“中国人不需要外国人,在这一点上,我任何时候都是和义和团在一起的。义和团是爱国者。我祝愿他们成功。义和团要把我们赶出他们的国家。我也是义和团”——译者)
  1901.2 《致坐在黑暗中的人》在《北美评论》上发表。
  (这是马克·吐温反对帝国主义在世界各地实行侵略的名篇——译者)
  1904.6.5 奥莉薇娅·克莱门斯死于心脏病。
  1904年秋 马克·吐温迁居第五条街21号,在这里住家达四年。
  1905.12.5 哈泼出版公司举行盛宴,祝贺马克·吐温七十寿辰。客人中有各色人,象有作家薇拉·卡塞,有煤油大王卡内琪等,都向马克·吐温热忱祝贺。
  1906.1 马克·吐温正式约请阿尔勃特·比琪罗·潘恩为其作传记。
  (1906年马克·吐温支持高尔基来美为1905年开始的俄国革命筹款。马克·吐温说,“从出身、教养和信仰,我总是同情革命的。”——译者)
  1907.6 马克·吐温由牛津大学授予荣誉文学博士学位。英王爱德华二世在温莎故堡设宴款待马克·吐温。
  1908.6 马克·吐温移居新寓所,这里也是他最后的寓所。地点在康涅狄克州勒亭的斯笃姆菲尔特,为意大利式的别墅。
  1909.10 克拉拉·克莱门斯嫁给钢琴家奥西浦·卡勃里格维区。两人作欧洲之行。马克·吐温与其女琪恩在家中。
  1909.12.24 琪恩·克莱门斯在一次洗澡时发了癫痫病,不治逝世。
  1910年冬春 马克·吐温健康恶化。
  1910.4.21 马克·吐温因狭心症不治逝世。
  (据洛勃特·凯斯·密勒《马克·吐温》,菲特烈——恩卡出版公司,纽约,1983,vii)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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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参阅许汝社编译《马克·吐温年表》,载《外国文学教学参考资料》(5),福建人民出版社,551—5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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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5 20:13 | 只看该作者
附录(三) 木筏子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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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括弧内为真实地名)      与前一程的距离    所花时间    耽了多久

圣彼得堡(密苏里的汉尼拔)      0

杰克逊岛(格拉索克岛)       0

圣路易(在密苏里州)        139.5英里         31小时       4天

波司渡(密苏里的贝恩桥)       128           28.5小时      8天

华尔特·司各特(船名)       2英里          1            28天

西岸的村庄(密苏里的基拉度角)    8英里          2小时       8天

开罗(在伊利诺州)         约45英里         约10小时      10天

东岸的村庄(肯德基州的哥伦布)    约62英里       约14小时      12天

东岸岭上的村庄(肯德基州的希克曼) 约20英里       约4小时      13天

格伦基福特农庄(田纳西州)     约30英里       约8小时      14天
(格伦基福特事件也可能经历三周)

国王与公爵上船             100-300英里      3-4天

博克维尔              34英里         1天

阿肯色州的勃里克斯维尔(几乎可肯定为路易斯安那州)     至少四天四夜

威尔克斯村(密西西比州)                1天1晚

比克斯维尔(路易斯安那州或密西西比州)        “好多好多天”

  据哈洛尔特·比佛《赫克尔贝里·芬》,阿伦—恩温公司,伦敦,1987,1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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