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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幸福啊
居住在源于我和我梦想的
街对面的房间里,是多么的幸福啊!
它被一些我不知道、我看见而又没有真正
看见的人居住着,
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不是我。
在高高的阳台上玩耍的孩子们
毫无疑问,会永远
活在花盆之间。
从家中飘升起来的声音,
毫无疑问,总是在歌唱。
是的,他们肯定在歌唱。
外面举行宴会时,他们家也举行宴会,
那里一切都会和谐一致:
人融于自然,因为城市即自然。
不化身为我,是多么巨大的幸福啊!
可是另外的人不会感受同样的情形吗?
另外的什么人?压根就没有另外的人。
另外的人感受到的东西是一个关着窗子的家,
当窗子被打开时
那是为了孩子们在装有护栏的阳台上玩耍,
在花盆之间有着我并不知道其种类的鲜花。
另外的人永远不会感觉。
我们是那些感觉的人,
是的,我们大家,
甚至我,此刻正在感受着虚无。
虚无?是的……
一种轻微的、什么也不是的疼痛…
1934年6月16日
■诗在一条直线里
我从来不认识遭受过打击的人
我所有的熟人在所有的事情上都独占鳌头。
然而我,常常如此褴褛,常常如此令人反感,常常如此可鄙,
我,如此常常而又不可否认地变成了一条寄生虫,
无法原谅的污浊,
我,如此常常懒得不去洗澡,
我,如此常常可笑而荒谬得出奇,
一直在大庭广众中被剥光在礼节的繁文缛节上,
一直被当成奇形怪状的、小器的、溜须拍马的、傲慢自大的人,
一直被当成耻辱的、什么也不说的人,
而当我大声地说话时,甚至是更加荒谬可笑的人,
我,一直是女服务员们的笑柄,
一直感到门卫在我的背后挤眉弄眼,
一直是一个经济上的倒霉蛋,借了钱我从来不还,
我,当丑角就要飞升时,突然从冲击区
潜走——
我,一直为微不足道的事情而苦恼的人,
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像我一样可怜。
我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曾经做过任何可笑的事情。
和我谈话的人中没有一个人曾经是丢人现眼的。
他们是生活中的王子,每样事情都维系着他们中的一个……
只要我听见某些另外的人说话
不是忏悔一宗罪过就是忏悔一件丑行,
不是谈论一桩暴力就是谈论一份怯懦!
不,我听到的所有人,当他们对我说话时,都是楷模。
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上谁会向我承认他曾经是卑鄙可耻的呢?
呵王子们,我的兄弟们,
我一直跟半人半神的人生活在这尘世间!
可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在哪里呢?
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唯一的一个曾经犯错而又卑鄙可耻的人吗?
他们可能会一直不被女人爱,
他们可能会一直被女人欺骗吗——除了荒谬,那绝对不会!
而我,一直荒谬而从来没有被女人欺骗过的人——
我如何能对我的好兄弟们说话而不结结巴巴呢?
我,一直卑鄙,彻底地卑鄙,
在这个字最基本最普通的意义上卑鄙……
■几乎
把生活排列整齐,用架子排列我的意愿和行为……
那就是我想要做的,正如我一直总是想要的那样,
伴着同样的结果。
可行事有着清晰的意图——只固守在它的
清晰里——是多么好呵!
我将为确定性包装好我的手提箱,
我将安排好阿尔瓦罗·德·坎波斯①,
在明天的同一点上,正如
前天——它总是昨天之前的一天……
我在我将所是的虚无的预料中微笑。
至少我微笑:微笑即某个事物。
我们都是浪漫主义的产物,
如果我们不是浪漫主义的产物,我们可能
什么东西也不是。
那就是文学是如何发生的……
那也是(对不起,众神!)生活是如何发生的。
每一个另外的人也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每一个另外的人也成就了虚无,他或富或穷,
每一个另外的人也打量着仍需包装的手提箱
消磨着生活,
每一个另外的人也紧靠一堆混乱的纸屑呼呼入睡,
每一个另外的人也是我。
小贩哭喊着她的陶器像一首无意识的圣歌,
政治经济学的时钟里细小的齿轮,
礼物,或者那些死去的未来妈妈
当皇帝驾崩时,
你们的声音像传向虚无之地的召唤、像沉默的生活
传到我的耳边……
我从纸屑上收回目光我在考虑不把一切排列整齐
毕竟
透过窗子我没有看见——我只是听见——小贩,
而我的微笑,它仍然没有结束,结束在哲学上
只发生在我的脑海里。
坐在混乱的书桌边,我不相信所有的众神,
我观望那脸上所有的命运因为我的思绪被一个
吆喝着的小贩打乱了,
我的疲惫是一只古老的小船腐烂在一个荒废的海滩,
带着源于其他诗人的这个想象我合上我的书桌
和这首诗。
像一个神,我既不把真理也不把生活排列整齐。
1929年5月15日
■一些随意的诗行
带着乡愁短暂地活着
正如在你活着的时候……
我们是空空的船只,像一绺
松散的头发被一阵长长的
坚定的风吹着向前,活着
却不知道我们感觉到什么或者需要什么……
让我们自己意识到这一点
犹如一个静静的池塘
躺在荒凉的天空下面
一片迟钝的景色中,
而我们的自我意识
不再能够被欲望所唤醒……
这样的话,与全部的时间相等
在它所有的甜蜜里,
我们的生活,不再属于我们,而是属于
婚前:一片色彩,
一缕芬芳,一阵树枝的摇摆,
而死亡还不会那么快地来临……
那意思是不再有任何事情
发生……命运
无论是悬在我们的头顶还是安静而朦胧地
潜伏在远处
都是一样的……此刻……
让我们是它……可思考又有什么好处呢?
1914年10月11日
■是的,是我,我自己,我生产出来的东西
是的,是我,我自己,我生产出来的东西,
一种我个人的必需或多余的部分,
我真正情感的锯齿状的郊区——
我是尘世中我自己内部的那个,它是我。
无论我是什么,无论我不是什么——它是我所是的一切。
无论我要什么,无论我不要什么——所有这一切塑造了我。
无论我爱,或者停止爱——在我的里面,它是同样的乡愁。
同时,我也有印象——一点点矛盾的印象,
像一个梦,基于混乱的真相——
我感到我自己坐在一辆电车里,
被将要被坐在下一个座位上的、无论是谁的什么人发现。
同时,我也有印象——一点点模糊的印象,
像一个梦,某人在醒来时试图记住那模糊的晨光——
在我的里面,有着一些比我自己更好的东西。
是的,我也有印象——一点点疼痛的印象,
在醒来时没有梦来应付充斥着债权人的一天——
我把一切办糟了,像绊倒在门前的鞋垫上,
我把一切弄错了,像一只没有带化妆用品的手提箱,
在我生命里的某些点上,我用某些事物取代我自己。
够了!它是印象——有点形而上的印象,
像那最后的太阳,在我将要抛弃的房子的窗口上——
做一个孩子比想要去看穿世界的真相更好些。
它是属于黄油面包和玩具的印象,
是没有了普罗塞耳皮娜①的花园里一大片宁静的印象,
是对生活的一种狂热的印象,它的面孔贴在窗子上,
看见雨点在外面滴答作响
而不是成年人的泪水,源于一个有着喉结的喉咙。
够了,谴责它吧,够了!它是我,那个打开了开关的人,
那个没有信札或者外交国书的使者,
那个没有笑声的小丑,那个穿着他人的超大型服装的
可笑之人,
他帽子上叮当作响的铃铛
像小小的母牛的颈铃压在他的头上。
它是我,我自己,歌舞会上的谜语
没有人能够猜出来,在宴会后的乡村的堂屋里。
它是我,仅仅是我,和我能处理的虚无。
1931年8月6日
①[罗神]普罗塞耳皮娜(Jupiter与Ceres之女)
■国际象棋
卒子们,走入了平静的夜晚,
疲惫而又充满了假想的情感。
它们将穿着毛料、外套和皮夹克
回家,议论着虚无。
作为卒子,命运只允许它们
每一次只移动一步,除非
对角线上有另外的一颗,
通过吃掉它,占据一个新的路径①。
高贵棋子的永恒主题,
如同象或车,它们移动得又远又快,
突然被命运压倒
在它们孤独的征途,呼出最后一口气。
一个或者另一个,自始至终行进着,
赎回的不是它自己而是另外某一个的生活。
而游戏继续着,不在乎每一颗棋子,
无情的手以同样的方式移动它们。
然后,可怜的傀儡穿着毛料或丝绸,
将!②游戏结束了,疲倦的手
清理好对手无意义的棋子,
因为,仅仅是一个游戏,最后它是虚无。
1927年11月1日
①兵:只能向前直走,每着只能走一格。但走第一步时,可以最多直进两格。兵的吃子方法与行棋方向不一样,它是直进斜吃,即如果兵的斜进一格内有对方棋子,就可以吃掉它而占据该格。
②checkmate:(象棋)将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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